第2章

  　　如果說剛剛樓內眾修士對於風鸞的態度是打量和驚豔，那現在就都變成了疑惑，以及隱隱的同情。

  　　那麽多模樣好根骨好的爐鼎不要，偏偏點名了個沒人要的？

  　　這女修美則美矣，就是眼神不大好。

  　　但琉光樓的管事卻很高興。

  　　陸離來到此處將近半年，每個月都要拿出來供人挑選，結果身邊的爐鼎換了一茬又一茬，就他一直無人問津。

  　　管事都覺得這是要砸手裏了，萬沒想到，今天居然能賣掉！

  　　於是管事臉上的笑容一下子真切不少：“恭喜仙子得覓佳人。”

  　　風鸞卻沒有回答，而是停下了收回紅綢的手，手指在陸離頸後點了一下。

  　　陸離身子猛地一顫，像是感覺到了極大的痛苦，竟是直接暈了過去。

  　　風鸞再次用紅綢把他裹緊托住，然後就看向管事問道：“你們琉光樓是不是流行買一送一？”

  　　管事微愣：“什麽？”

  　　風鸞並沒有直接開口，而是傳音入密：“買人，送魂釘。”

  　　管事猛地瞪大眼睛，急忙上前兩步，伸手探查，這才發現果真有魂釘，且已深入根骨。

  　　現如今魂釘並不算罕見，但這東西往往隻有邪門歪道才會用，因它不會直接奪人性命，而是會損傷根骨，腐蝕靈魂，直到受盡折磨而死，陰損至極，向來為正派名門所不齒。

  　　琉光樓之前並不知道陸離身上有魂釘，若是知道，根本不會收他！

  　　結果現在賣掉了不說，還被人家買主發現了。

  　　管事倒吸一口冷氣。

  　　倒不是同情陸離，而是在擔心被人知道他們琉光樓售賣殘次品，會砸了自家招牌。

  　　但很快管事就反應過來，想著這女修既然是傳音入密，便是給他們留著臉麵，換言之，事情還有轉圜餘地。

  　　於是管事同樣傳音回道：“此事是我的疏漏，還望仙子見諒，不知仙子能否代為保密？我願以厚禮相謝。”

  　　風鸞原本就打定主意要帶走陸離，有沒有魂釘都選定了他。

  　　如果能真的變成買一送一也不錯。

  　　於是她就看向了托盤上的靈石袋，琢磨著是不是能收回來些。

  　　畢竟這是雲清宗現在的所有積蓄，能留一點是一點。

  　　但管事並沒有去拿靈石，而是吩咐人取來了個錦盒，隨後雙手奉上：“望仙子笑納。”

  　　風鸞打開來，便看到裏麵是一塊玉牌。

  　　然後就聽管事道：“再過不久，西海的洛浮秘境便要開啟，玄空寶鏡亦會顯世，琉光樓願將名額贈予仙子。”

  　　這句話並不是傳音入密，而是直接說出來的。

  　　一時間，周圍的修士表情都變了。

  　　而緊跟過來的七川雖然不知道洛浮秘境是什麽，但是光看其他人或羨慕或錯愕的表情就知道，那裏定然是個好地方。

  　　隨後，就聽管事笑著補充：“傳聞秘境附近還有鮫人出沒，願仙子此行順利。”

  　　修士們又是一片倒吸氣，七川也終於知道他們為什麽這般羨慕了。

  　　能留到現在的修士大多是等著選爐鼎的，換言之，都格外喜歡美人。

  　　而那陵魚乃是人麵魚身，凶猛卻貌美，領地意識極強，無法輕易靠近，行跡也十分飄忽。

  　　如今能有見識的機會自然難得。

  　　七川眨眨眼睛，琢磨著，反正他們也不想看鮫人，倒不如把靈石拿回來呢。

  　　但風鸞卻二話沒說就將玉佩收起，然後便帶著人離開了琉光樓。

  　　剛一出門，七川就問道：“師叔祖，我們去哪兒呀？”

  　　風鸞淡淡道：“洛浮秘境。”

  　　七川原本還想找地方把通行玉佩賣掉，借此來填補買爐鼎的虧空。

  　　結果聽了這話，不由得一愣。

  　　先是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英俊陸離，然後才小聲問：“……師叔祖，你，你也喜歡鮫人？”

  　　風鸞淡淡道：“怎麽，你不想吃當康，而是想吃魚？雖然困難些，但也可以試試。”

  　　七川：……

  　　怎麽突然就從活色生香拐到了煎炒烹炸？

  　　風鸞接著道：“我們要去取玄空寶鏡，如今宗門內靈脈枯竭，而它能修複陣法，重聚靈器，正好合適。”

  　　而七川在下山之時，心裏想的都是得過且過，跟在風鸞身後混過一天算一天。

  　　萬沒想到，師叔祖並不是想要舍掉雲清宗，而是真的在打算著重建宗門！

  　　七川一下子就興奮起來，充滿希望地看著宗門目前僅有的三人——

  　　一個剛剛破棺而出修為不定，一個隻有十幾年陽壽就快死了，還有一個剛買來的爐鼎……

  　　嗯。

  　　有總比沒有強！

  　　他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不過就在他想要在說些什麽的時候，突然，街上出現了一抹亮色。

  　　七川隻看了一眼，就迅速閉上嘴巴，迅速躲到了風鸞身後。

  　　風鸞不解，抬頭看去，就瞧見不遠處有數名女修。

  　　她們身穿廣袖長裙，卻並非是尋常修士的素色，而是繡著大片花朵，每個人身上的花紋都不甚相同。

  　　領頭的女子高盤發髻，腰纏長鞭，是幾人之中修為最高的，隱隱已經到了金丹後期。

  　　對方似有所覺，回頭看去。

  　　可風鸞已經先一步帶著昏迷的陸離以及捂著臉的七川離開了。

  　　待到了無人之處，風鸞才問道：“你認識她們？”

  　　七川一個激靈，趕忙回答：“不認識不認識，我不認識飛花穀的人，也沒有幫她們修煉過丹藥！”

  　　風鸞有些無奈：“你要是不說，我也不知道。”

  　　七川：……我這破嘴！

  　　好在風鸞也沒有細問，隻是道：“那位金丹修士叫什麽？”

  　　七川見瞞不過了，也就放棄抵抗，乖乖回道：“雲玉茗。”

  　　“有仇？”

  　　“應該不算。”

  　　“那你躲什麽？”

  　　七川嘴巴動了動，小聲道：“就是，有點過去，不過都過去了，就是不知道她過沒過去。”

  　　這話說的有些繞，風鸞麵露不解。

  　　倒是係統適時開口：【我聽明白了。】

  　　風鸞便問：“何意？”

  　　係統發出了個意味不明的笑聲，念叨著：【沒什麽大事兒，我就是覺得跟著宿主其實也挺好的。】

  　　雖然宿主一心大道不搞對象，但，她身邊的倒都是好苗子。

  　　心滿意足。

  　　係統覺得自己也有光明的未來！

  　　而風鸞雖然決定要去洛浮秘境，但她並沒有直接禦劍前往，而是選擇了效率最低的步行，走一陣歇一陣，很是悠閑。

  　　到了一處桃花林時，風鸞感受了一下後道：“此處靈力相對充盈，休息兩天再走。”

  　　七川自然滿口答應，而一旁的陸離隻是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紅色紋路出神。

  　　這些紋路是在修習爐鼎秘術之後才出現的，從心口處蔓延開來，一直到雙臂，脖頸，甚至背上也會有。

  　　泛著紅色，看著像盛放的花朵，很是漂亮，但也明晃晃地昭示著他的身份。

  　　陸離微微低頭，一言不發。

  　　這讓七川有些不樂意。

  　　或許是因為買下陸離花掉了所有的靈石，導致七川看著他總覺得有點別扭。

  　　想要從這人身上找出來值得一百靈石的地方，可是無論如何都找不出。

  　　論天資，連七川都比不過。

  　　論體質，光是魂釘都足夠讓他身體虛弱。

  　　這哪兒像是收了個徒弟，倒像是請了個祖宗！

  　　不過七川到底還是個善心的，就算心裏不高興，但還是會每天用靈力幫他修複身體，免得這人還沒趕到秘境就先掛掉了。

  　　係統則是不解：【為什麽宿主不能直接傳輸靈氣給他？】

  　　風鸞回道：“陸離之前隻是凡人，雖說身懷靈根，但多半隻學過爐鼎秘術，七川助他，他還能受得住，但若是直接將我的靈力給他，不消片刻就能爆體而亡。”

  　　隨後，風鸞便伸出手，蔥白指尖輕輕點在了陸離的額間。

  　　正正地抵在紅痣之上。

  　　陸離並不知道風鸞要做什麽，但他顯然很抗拒被觸碰。

  　　所謂爐鼎秘術，其實就是很基礎的修煉法門以及大量的房中術。

  　　雖然當時販賣他的人為了賣個好價錢並沒有真的把他怎麽樣，但僅僅是看著那些旖旎，聽著那些浪語，都足以讓陸離陷入無盡夢魘。

  　　感受著風鸞冰冷柔軟的指腹，陸離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不能怕，不能躲，不能惹對方不快，他身負血海深仇，他還不想死。

  　　偏偏身體不受控製地打顫，眼尾漸漸泛紅，識海都開始劇烈顫動。

  　　但就在這時，他感覺到女修原本冰涼的指尖驟然滾燙。

  　　隨後，便有一縷熱氣直接從額間而入，直直紮進了他的識海，隨後就在體內掃了一圈。

  　　這讓陸離本能的想要抵抗，可是他的身子完全動彈不得，隻有意識十分清醒。

  　　自己像是被強行分開了兩半，陸離已經沒有心思去害怕，隻覺得熱氣所到之處便是針紮一般的疼。

  　　可他連張嘴痛呼都做不到，隻能從喉嚨裏擠出幾聲悶哼。

  　　等風鸞將指尖收回時，陸離直接癱軟在地，張開嘴巴用力喘息，身上的輕紗已經被冷汗浸濕。

  　　他用手摁著胸口，聲音沙啞：“我要死了嗎……”

  　　七川蹲在一旁，托著腮看他，聞言便道：“師叔祖剛剛應該隻是幫你檢查了一下身體。”

  　　陸離呢喃：“竟是這般疼。”

  　　而風鸞並沒有回答，隻是道：“你頸後如何？”

  　　陸離聞言，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

  　　然後就發覺，被打入魂釘的地方竟是半點感覺都沒有！

  　　他瞪大眼睛，抬起頭，第一次敢直視風鸞，驚訝道：“魂釘能拔出來了？”

  　　風鸞回道：“隻是暫時壓製，你體內的魂釘已經深入靈骨，強行拔除就相當於直接把靈骨抽出，現在也沒有合適的能換給你。如果想要活下去，從今日起好好修煉。”

  　　陸離指尖微縮，低頭看著自己蔓延到手臂上的爐鼎紅痕，做了一下心理建設之後便行禮道：“求仙子指點。”

  　　風鸞既然決定收他為徒，也就不會藏私。

  　　於是她便轉頭道：“我去教他，七川你去附近找找有沒有食物。”

  　　三人之中，隻有陸離還沒辟穀，這吃的自然是給他找的。

  　　七川沒問什麽，行了一禮就離開了，可心裏卻有點泛酸。

  　　倒不是嫌棄找食物麻煩，而是有點羨慕。

  　　他也想要師叔祖指點……

  　　雖然到現在都不知道師叔祖修為幾何，可起碼也得是個金丹上，沒準兒還是個元嬰大能呢。

  　　得到她的指點該是多大的機緣。

  　　七川抬起頭，看著麵前的大片桃花林，他已經能想象出接下去的場景了。

  　　桃花之下，女修紅衣勝火，執劍而出，身形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陸離大概是學不好的，磕磕絆絆，連劍都拿不動。

  　　師叔祖便會過去扶著他的手臂，幫他規整動作，帶他背誦心法，一起舞劍之時，桃花飄落，該是何等美好畫卷。

  　　想到這裏，七川的臉頰都鼓了起來。

  　　就很氣！

  　　明明是他先來的！

  　　不管是拜入師門，還是遇到師叔祖，明明都是他先的……

  　　尤其是想到自家那個說去采藥結果一去不回頭的師尊，再想象一下此刻正在對陸離溫柔教導的風鸞，對比起來，七川就更委屈了。

  　　於是等他摘果子的時候，熟的一個不要，拿在手裏的全是那種看起來生了吧唧的。

  　　攢了足足一袋子，七川才心滿意足的往回走。

  　　可是走著走著他就猶豫起來。

  　　這修煉，到底是怎麽修煉呢……

  　　雖說他們雲清宗是正經門派，但是看師叔祖的行為做派儼然是遵從著隨行所欲。

  　　而陸離說到底也是按著爐鼎買來的。

  　　修煉就修煉吧，還非要把自己支開……

  　　莫不是，雙修，呢吧？

  　　噫……

  　　七川猛地頓住腳步，琢磨著自己現在是不是不該回去？

  　　萬一擾了師叔祖的好事可怎麽辦。

  　　而就在這時，天上突然掉下了大片水珠，七川反應不及，被澆了個滿臉。

  　　他迷茫抬頭。

  　　咦，下雨了嗎？

  　　但水珠很快就消失了，緊接而來的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氣喘急忙往前跑去，待繞過了幾棵參天大樹，眼前便是一片開闊，入目是片水潭，旁邊是一處陡峭山崖，還有瀑布奔流而下。

  　　而此時正有個人在水潭裏撲騰，咳聲應該就是他發出來的。

  　　雖然看不清麵目，但是從對方身上的紅紋能認出，是陸離！

  　　雖說七川剛剛還在酸人家，但是這會兒卻是真的旁的心思都沒有，下意識的就想要去撈人。

  　　可還沒等他動作，隻見一陣紅光閃過，陸離已經被紅綢拽起。

  　　順著看過去，就能瞧見正踏著飛劍懸在半空的風鸞。

  　　她手執紅綢，將陸離拽起，但看著對方的淒慘模樣卻是視而不見，臉上沒什麽表情，連聲音都是淡淡的：“心緒不穩就會掉下去，凝神，靜心，再來。”

  　　陸離因為剛剛嗆了水，現在臉頰通紅，眼裏也泛著水汽。

  　　可他沒有任何抱怨，用力抹了兩下臉，然後就抓著紅綢回到了瀑布之下。

  　　湍急的水流直接打在了他的身上，濺起了大片水花，七川隻是看著都覺得疼。

  　　但是陸離卻咬著牙忍下來，盤膝而坐，默念心法，努力凝聚靈力來對抗水流。

  　　可不消片刻。

  　　“嘭！”

  　　陸離再次掉到了水潭裏，原本凝聚的靈力也驟然散開，導致水麵像是被炸開似的，水花猛地爆裂四濺而出。

  　　七川也終於知道剛剛為什麽下雨了。

  　　風鸞卻依然不為所動，隻管伸出紅綢，把他拽上來：“再來。”

  　　陸離一言不發，重新盤膝坐下。

  　　而七川抱著果子，一臉懵逼的看著眼前的場景。

  　　說好的師徒情深呢？

  　　說好的桃花飄飄呢？

  　　這啥！

  　　而風鸞也發現了七川，抬眼看過來，招了招手，聲音平和：“來得正好，七川要不要一起修煉？”

  　　七川：……不了不了！

  　　作者有話要說：

  　　風鸞：來，我也指點一下你，感動嗎？

  　　七川：不敢動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