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作者:我選擇貓車      更新:2022-08-28 13:26      字數:5404
  第5章

    請蕭望舒吃炸彈。

    梁玨有點不對勁。

    沈今風想。

    剛才在盥洗池光線昏暗,離得又遠,按理說梁玨沒有完全看清他的真容,頂多是個模糊的側臉。

    他們一起住了兩年,這種情況以前不是沒有過,因為影司規定暗衛不得暴露真容,即使同僚之間也是如此,所以他們一般不小心撞見都會當作無事發生,不會追著非要看個究竟。

    梁玨今天這是……怎麽了?

    梁玨蹲在他的床邊,一雙眼睛在黑暗裏忽閃忽閃的。

    有點瘮人。

    沈今風想起他平日裏各種沒有節操的花癡行為,摸了摸下巴,梁玨該不是突然發現他長得不錯,想借此機會升華一下他們的友誼吧。

    沈今風裹緊自己的小被子:“我不搞基。”

    梁玨:“……”

    梁玨無語凝噎:“誰說要跟你搞基了!”

    “那你看我做什麽,按照影司的規矩,暗衛之間不能互相看。”

    梁玨:“咱們什麽關係,你讓我看看,我又不會去舉報你。”

    沈今風依然不為所動。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梁玨忽然要看他的臉,誰知道打的什麽主意。

    “不行。”他果斷拒絕,翻過身留給梁玨一個背影“你也趕緊睡吧,明天還要上崗。”

    見他這樣,梁玨也不好再說什麽。

    算了,梁玨想,反正他們住一個屋,總有機會看到的。

    ……

    天剛破曉,影司裏就響起了集結的哨聲。

    沈今風揉著眼睛來到大堂,困倦地打了個哈欠。他昨晚和梁玨齊寒偷雞摸狗去了,睡眠實在少得可憐。

    影使大人瞥了他一眼,無奈搖頭:“十一,怎麽整天見你都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沈今風道:“那說明您來得太早了,不是時候。”

    旁邊幾個暗衛大清早被叫醒也有點鬱悶,聽見他這話陸陸續續地笑出聲。

    影使嚴厲地瞪了他們一眼,暗衛們立刻收斂笑意,強打起精神站好。

    影使道:“知道我叫你們過來,是要說什麽嗎。”

    短暫的沉默過後,一個暗衛不確定地說:“是不是……昨天內廷司的事?”

    影使點了點頭:“你們有些人可能還不知道,昨晚內廷司發生了一樁慘案,內廷司總管曹公公被人炸死在寢舍裏。屍體已經連夜檢驗過,確認死因就是爆炸造成的重傷,目前刑部還在追查凶手。”

    昨晚事件發生時梁玨和齊寒恰好回了寢舍,此時聽見這個消息不由詫異地對視一眼,然後扭頭看向沈今風。

    四目相接,沈今風從他們的眼神裏讀出了幸災樂禍。

    如果不是影使在這,恐怕這倆人已經在放鞭炮慶祝了。

    曹春生在宮裏本就聲名狼藉,做過的惡事數都數不過來,對於他的死,沒有任何人感到惋惜。影使環視一圈,繼續道:“宮裏出了這樣的大事,這段時間我們都不可以掉以輕心,敢在皇宮大內公然犯案,這個凶手可謂是猖狂至極,誰知道他今天炸了內廷司,明天會不會就去炸宣政殿?”

    聽他這麽說,沈今風忍不住勾唇笑了笑。

    影使板起臉:“沈十一!”

    沈今風:“到!”

    “你還有心情笑,你知不知道曹公公的死,你也有嫌疑?目前現場沒有搜索到凶手留下的痕跡,刑部就隻能從曹公公最近接觸的人裏排查,你昨天剛被他罰了二十大板,晚上他就被炸死了,他們完全可以認定你有作案動機。”

    此話一出,其他人麵麵相覷。

    “不可能吧,小沈一天到晚就知道撩貓逗狗,他還能殺人?”

    “就是啊,昨晚聖上去案發現場的時候我正好也在,曹春生那屋裏……嘖嘖,那叫個慘烈,小沈要有這本事,他還留在影司幹嘛?”

    影使清了清嗓子:“我是想讓你們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不是可以拿來隨便開玩笑的。因為這件事聖上昨天一整晚都沒睡,雖然咱們聖上賢明,向來不會遷怒於下人,但你們上崗時還是要注意一些,萬萬不可出差錯。”

    “特別是你,十一,這幾天絕不能再像之前那樣懶懶散散的,明白嗎?”

    沈今風懶懶散散地應了聲:“明白了。”

    “嘿,你小子故意氣我是吧?”影使作勢揚起巴掌,其他暗衛想笑不敢笑,紛紛把臉轉到了一邊。

    這一巴掌最終落在了沈今風的肩膀,影使道:“其他人可以走了,十一你留下,我還有事要跟你交代。”

    暗衛們一聽可以開溜,跑得比兔子都快,大堂很快就隻剩下了兩個人。影使攬著沈今風的肩膀,語氣和訓話時截然不同:“昨天又挨了二十大板,滋味不好受吧,傷現在如何?”

    沈今風感覺到他的手隔著衣料在摩挲自己的肩膀,不自在地活動了一下手臂,借此躲開。

    影使道:“怎麽了,剛剛訓你兩句不高興了?”他壓低聲音“當著其他暗衛的麵我總得嚴格一點,而且這次情況確實特殊,你再像之前那樣萬一惹得聖上動怒,連我也保不住你……”

    沈今風有點想笑。除了曹春生那一次,他闖禍從來都是自己背,影使隻會在事後送點藥膏過來口頭關心一下。況且如果不是影使和曹春生勾結,把他一個清白無辜之人困在影司,也不會有後來的這些事。

    怎麽現在被影使說得,好像他為自己做了很多一樣。

    沈今風摸了摸兜,把裝了藥膏的罐子拿出來拋過去:“還你了。下次不用送這些東西過來,我用不上。”

    影使接住藥膏,愣了一下:“梁玨沒和你說嗎,這是禦賜的。”

    沈今風問:“禦賜的怎麽了,能解開我身上的毒嗎。”

    他需要的不是其他身外之物,而是影司的解藥。隻有得到解藥,他才能夠自由。

    影使道:“這可是聖上親賜的,你知道朝中有多少大臣花重金求都求不來……”

    這一罐藥被他說得像明星親筆簽名限定款,沈今風笑了笑:“左右我用不到,影使大人不如把它賣給有需要的人,還能大賺一筆,豈不美哉?”

    “沈十一,”影使逐漸失去耐心“你可真是油鹽不進,這兩年我待你還不夠好嗎,宮裏有什麽吃的用的我沒送去你們那裏,連梁玨和齊寒都跟著你沾了不少光,你怎麽一點都不知道報答?”

    沈今風眨了眨眼:“原來影使大人送給我們的東西都是需要回報的,您若是早一點說,我就讓他們也不要動了,原封不動地還給您。”

    “你!”影使深深吸了口氣“你還想要我怎麽樣?”

    “如果沒有記錯,我好像沒有要求過影使大人什麽。”

    “你明知道我對你……”

    影使的眼睛上下掃視過他,帶了一點露骨的意味。沈今風心裏一陣惡寒:“我也記得我說過的,我不好男風。”

    影使聞言輕嗤:“進了這皇宮大內,你以為自己還有的選,我對你已經是好的,若是被別的什麽高官權貴,甚至是聖上看中……”說到這裏,他像是想起了什麽,皺了皺眉改口道“這段時間你就不用跟在聖上身邊當差了,呆在影司裏好好閉門思過,沒事不要出來走動。”

    熙元帝性格清冷,但對待宮人向來寬和,好不容易遇到一次聖上心情不好,正是被開除的好機會,沈今風當然不願意放過:“我沒有做錯事,為什麽要關禁閉。”

    “讓你閉門思過你就閉門思過,哪來的那麽多問題。”影使沒有耐心再應付他,丟下這句話就轉身離開。走到大堂的門口,他停下腳步:“十一,這段時間你就在影司好好考慮,我的耐心有限,勸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沈今風知道,他是讓自己考慮要不要成為他的……床伴之一。之前的示好算是敬酒,至於罰酒,他想了想,可能是霸王硬上弓。

    如果真有那一天,他不介意送影使兩個炸彈嚐嚐。

    被這一番惡心過,沈今風困意都散了,這會兒也不想回寢舍補覺,索性出去走走。

    天剛破曉,禦花園裏滿地金黃的落葉,沈今風走進去,遠遠地就看見一老一少正坐在石桌邊下棋,旁邊垂首候著好幾個宮女太監。

    假山旁兩個暗衛見他進來,忙不迭比了個「噓」的手勢,沈今風會意,輕手輕腳地挪過去,沒有驚動聖上和太後。

    他看了一會兒,奇怪道:“天都還沒亮,聖上和太後怎麽會在這?”

    旁邊的暗衛道:“太後覺少,聽聞聖上昨晚一夜無眠,所以一大早就請他來禦花園喝茶下棋。”

    “說是下棋,但依我看,太後是想借這個機會勸諫聖上,前陣子皇宮選秀又是無一人入選,這都第三年了,太後能不急嗎。”

    太後今年五十有餘,因為保養得當並不顯老,她今日穿著一身翠綠色的宮裝,除了發髻上的裝飾和耳墜,隻在腕上圈了一環碧玉手鐲,單看麵相倒是十分和藹。

    如暗衛們所料,棋局進行到一半,太後便開口道:“皇上,哀家聽下邊的人說,你昨晚一夜未眠,又是因為那張畫的事?”

    蕭望舒落下一子,聞言淺淺笑了笑:“母後手下的人,消息倒是靈通。”

    他麵容清冷如月,笑起來卻是芝蘭玉樹的,隻是笑意不達眼底。

    太後無奈輕歎:“皇兒是在怪哀家派人看著你?哀家這不也是為你著急嗎,你貴為一朝天子,想娶什麽樣的妻子娶不到,可偏偏……偏偏鍾情於一張畫兒,你讓哀家怎麽說你才好?”

    “既然母後不知怎麽說,可以不說。”蕭望舒淡淡道“皇兒自有分寸。”

    太後端起茶盞:“曹春生死了,畫的線索也斷了,皇上現在打算怎麽辦?”

    聽她提起,蕭望舒眼底閃過一絲失落,但很快就恢複了平靜的神色:“朕會派人另尋其他線索。”

    “皇上還不打算放棄?”太後訝然過後搖了搖頭。她也知道勸說無用,索性直入主題道:“天涯何處無芳草,昨日秦大將軍家的嫡女燕兒進宮來看望哀家,這孩子有孝心,知情識趣,模樣也漂亮,琴棋書畫更是樣樣精通,連哀家都自歎不如……”

    太後話沒說完,就被蕭望舒打斷了施法:“母後所言甚是,秦將軍家的嫡女才貌俱佳,朕會留意替她尋一個好夫婿的。”

    太後:“……”

    沈今風在假山後聽見這段對話,不由想從古到今,催婚都是年輕人無法逃避的話題,就算是一位年輕的國君。單看聖上這對答如流的程度,就知道不是第一次被催了。

    換了其他人擁有熙元帝這種程度的權利地位,早就後宮佳麗三千,更遑論蕭望舒長得還很好看,不選秀都有大批貴族小姐千方百計地想嫁給他。下有群臣百官勸諫,上有太後催婚,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能守單身如玉,隻能說是個狠人。

    那邊太後又道:“皇上九五之尊,論相貌品行和才能,還能有比你更好的夫婿嗎?依哀家看,不如你把燕兒接進宮裏……”

    蕭望舒道:“朕已心有所屬,就不耽誤別的姑娘了。”

    “你……”太後見他如此,氣得口不擇言“我看那張畫裏畫的就不是個人,是個妖精!怎就能把你蠱惑成這樣……”

    假山後,沈今風不知為何忽然打了個噴嚏。

    好像有人在罵他。

    旁觀太後與聖上爭吵,其他的宮人俱是大氣都不敢出,就顯得他這一聲特別地響亮。

    禦花園裏頓時死一樣的寂靜,太後厲聲道:“什麽人躲在那裏,還不快出來。”

    催婚被突如其來的打斷,倒是正中蕭望舒下懷,他抿了口茶,抬眸看向假山那邊。

    隻見假山背後,一個暗衛一步,一步地平移了出來。暗衛身材高挑輕盈,戴了一枚麵具,長發用紅玉發帶束成高馬尾,還用紅繩編了條短辮。

    蕭望舒記得他。印象中這個暗衛年初通過了考核,開始跟在自己身邊當差,因為他的打扮很與眾不同,第一次見,蕭望舒就有印象,後來有幾回暗衛摸魚被抓,回回都有他,印象就更深刻了。

    按理說這不是什麽好的印象,但不知為何,他並不覺得厭煩。

    沈今風走上前,向整個大熙最尊貴的兩位問安。太後本來心情不好,見他如此知禮數,火氣倒是消了大半,揮了揮手正想讓他退下,忽聽一旁的蕭望舒道:“你可知罪。”

    沈今風:“?”知什麽罪?他隻是打噴嚏,不犯法吧。

    太後的臉色也古怪起來。

    沈今風想了想,如實回答:“屬下不知。”

    蕭望舒招來旁邊的太監:“你說。”

    太監誠惶誠恐地琢磨了一會:“回稟聖上,是……驚擾聖駕?根據宮規第五則第兩百二十七條,驚擾聖駕當罰掃紫宸殿一周,嚴重者加……杖責二十。”

    蕭望舒輕輕頷首:“把他帶下去,杖責二十。”

    聽見這話,沈今風在自己的職業生涯規劃裏加了一條:請蕭望舒吃炸彈。

    旁邊太後聽見這個責罰,一時間驚疑不定起來。熙元帝的作風她了解,皇帝雖然性子冷淡了些,但從不會苛責宮人,他來這一出難道是因為被自己催婚催得心煩,所以遷怒於這個暗衛?

    太後忙道:“皇上,這小暗衛也是無心之失,依哀家看,讓他掃一周紫宸殿就夠了,杖責就不必了吧?”

    蕭望舒道:“母後有所不知,這個暗衛犯事不是第一次了,朕若不嚴加懲戒,隻怕他以後更變本加厲,禍亂宮闈。”

    沈今風彎了彎眼:明天就把宣政殿炸了。

    太後還想再說什麽,蕭望舒卻已經起身,讓兩個太監押著沈今風前往刑房,親自過去監刑。

    一旁的宮女過來攙扶,太後望著小暗衛弱小、可憐又無辜的身影,捏緊了手裏的絹帕:“是哀家太心急,連累了這孩子……”

    這一日過後,很長的時間裏太後沒有再催過婚,因為她明白了一個道理:每有一個皇帝被催婚,就會有一個無辜的小暗衛慘遭迫害。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兩個太監將沈今風押到行刑台上,在旁值守的兩個行刑官一看是他,咧開嘴樂了:“喲,老顧客啊。”

    “十一今天又得罪了哪位貴人,上我們這挨打來了?”

    沒等沈今風回答,“貴人”就從後邊走了進來。

    兩個行刑官轉頭一看,嚇得原地下跪:“參、參見聖上……”

    蕭望舒緩而輕地抬手:“不必多禮。”

    他回頭向刑房外望了一眼,轉回來豎起食指抵在唇邊,示意裏麵的人不要聲張,接著壓低聲音道:“不動真格,弄出動靜即可。”

    沈今風原本已經死魚一樣趴在行刑台上,準備好任人宰割,聞言詫異地回過頭,正好與蕭望舒四目相接。蕭望舒的眉眼清冷疏離,不帶有一點戾氣,看著他時甚至還有一點柔和。

    於是沈今風明白了,剛剛都是裝的。

    蕭望舒吩咐兩個太監去取來了糕點果盤,還有一壺茶,就在刑房裏坐了下來,躲個清淨。

    兩個行刑官按照聖上的吩咐,舉起板子打沙袋打得「砰砰」響,一副狀況慘烈的樣子,可行刑台上的主演卻靜靜地趴著一聲不吭,他們忍不住道:“十一,你倒是配合一下啊?”

    沈今風配合,懶洋洋地哼了兩聲。

    行刑官:“聲微,飯否?”

    他說:“你們就當,我已經被打死了。”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