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朱啟x蘇婉之番外
作者:塞外客      更新:2022-09-28 21:10      字數:3141
  清明四月,小雨紛紛,整個京城都籠罩在一片雨霧之中。

  魏王府的花園小榭裏,蘇婉之在用新收集到的花上雨水煮茶,茶香濃鬱四溢,幽幽飄散在滴答雨水間隙,構成一副歲月靜好的清雋畫卷。

  忽然,畫卷裏出現一名不速之客,並伴隨一聲暴喝:“說了不撐傘不撐傘!我母妃管我,你們還要管我,我用得著你們管教嗎!都滾!”

  朱啟一身錦袍被雨淋透,額前碎發貼在英氣的眉眼上,墨瞳中戾氣叢生,比天上的烏雲還要陰鬱上幾分。

  他壓根沒有注意到小榭的方向,更沒有注意到蘇婉之,罵完人長腿一邁拂袖離去,半點耐心沒有。

  蘇婉之表情沒怎麽變,心中有了數。

  魏王從最近幾日起,一直向陛下請命前往封地,陛下那邊沒什麽要緊的,且隨他如何便是。但太妃那邊卻對此大為反對,且對魏王下了話,說他要想去封地便自己去,她不會跟著一起胡鬧。

  魏王雖成婚有了一年半載,然而毛躁脾氣從未變過,求了母妃幾次沒落著好,在宮裏忍著沒發作,回到王府便憋不住了。

  蘇婉之明白著呢,他那哪是惱下人硬給他撐傘,他是惱太妃娘娘不願隨他一起去封地。

  看著細雨滴答,蘇婉之氣定神閑煮完了茶,濾出一壺注入青釉刻花瓷湯瓶裏,選了兩隻白瓷梅花盞,茶壺茶具一並裝好,出了小榭踩著水花,帶人往朱啟日常所待的書房中去了。

  書房內,朱啟正在氣頭上,全然沒有心思坐下,負手在房中踱步,額頭青筋略現,似乎在思索著什麽。

  聽到腳步聲,他以為又是哪個不知死活的下人,結果轉臉一看,對上張恬靜猶如霧中遠山的清麗容顏。

  “你來幹什麽?”他眉頭一皺,不耐煩的意味更加明顯。

  蘇婉之微微一福身,柔聲道:“妾身煮了茶,想請殿下品鑒一二。”

  朱啟甩袖坐下,毫不留情:“本王不喜歡喝茶。”

  他有西域人的血統,五官輪廓本就比常人要深邃,近來又消瘦不少,骨骼更顯淩厲,偏古銅的膚色配上冷硬的眉眼鼻梁,哪怕他全身濕透,額頭不知是雨還是汗,十足的狼狽模樣,也足以令人發怵。

  蘇婉之並未多說什麽,隻是頭低了低,眸子垂了下去,好像很怕他似的。

  朱啟一看她那副委屈樣子,隻好又皺了下眉改口:“就一杯。”

  蘇婉之噙了笑,從身後丫鬟手中慢條細理取出茶壺茶盞,親自在案上擺好,親自斟了端好,遞到朱啟眼前。

  朱啟接過茶盞,茶麵上繞著撲鼻茶香,以及幽微的女子袖間香氣,弄得他有點不自在,說不上來,但好像沒方才那麽惱了。

  他喝了一口,抬眼瞥了眼麵前女子,冷聲道:“幹站著做什麽,坐下。”

  跟他虐待她似的,一點沒有身為正妻的樣子。

  蘇婉之又一福身,輕聲輕氣道:“妾身多謝殿下。”

  她坐在了幾案對麵,與朱啟正好對首,安安靜靜,鴿子似的。

  朱啟兩口將盞中茶水喝完,又自己動手斟了杯,看著對麵人攥著帕子欲言又止的樣子,冷不丁道:“要擦就擦,別給我看這幅扭扭捏捏的模樣,本王不喜歡。”蘇婉之忙小聲說句“妾身知錯了”,然後輕輕抬手遮袖,伸出手臂,小心翼翼給朱啟擦著額頭雨珠。

  朱啟息氣,不願去嗅那縷袖間香,可眼角餘光隻要稍稍一抬,便能看到一截如雪皓腕。

  細膩溫軟,似白玉,似凝脂,盛在錦繡繁花袖口裏,散著絲絲香熱。

  怪,很怪。

  心裏的感覺很怪。

  連外麵的淅淅雨點,在此刻都分外真切起來,好像是砸在了他的心上,勾起一連串的癢。

  蘇婉之並不問他為何淋雨而來,也不提他與太妃間的矛盾,隻是給他專心擦著雨水,輕輕咬字道:“濕衣穿久會著涼的,殿下喝完了茶,去換身衣裳可好?”

  朱啟將茶盞往案上用力一放,冷嗤一聲道:“我用你管?”

  蘇婉之的手立即哆嗦一下,指尖僵住不知如何是好,隱隱有些哽咽:“妾身不敢管殿下,妾身隻是……心疼殿下。”

  她似乎怕了,想縮回手。

  可忽來一隻大掌將她的手腕握住,又給結結實實摁了回去。

  “繼續擦。”

  強硬,生冷,不容拒絕。

  蘇婉之聽話,乖乖給他擦拭,額頭發絲到下頦臉頰,柔軟的手帕無不照顧過來。

  朱啟從沒想過,原來被人擦臉還有這麽受用的時候,幹脆背靠椅背,閉眼慢慢享受。

  可享受也享受不徹底,他一閉上眼睛,腦海中便出現這幾日來和母妃的所有爭執,走馬燈似的揮之不去,讓他心煩。

  聽到他深歎一口氣,蘇婉之道:“是妾身手重了嗎?”

  朱啟心神一放鬆,語氣都稍柔和了些,竟好聲道:“沒有,不關你的事,是我與母妃最近吵得實在不可開交,她說我放著在京城好好的日子不過,一天到晚沒有個消停,絕不肯同我去魏地。”

  蘇婉之聽完,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沉吟片刻,好似仔細思考,然後才說:“妾身覺得,殿下自有殿下的道理,魏地雖然遠了些,但地廣民富,是個人傑地靈的好地方,殿下肯定也是經過一番思忖,才決定前往封地。”

  一段話好似說到了朱啟心口窩子裏,使他有些激動地粗喘一口氣道:“不就是如此嗎!偏母妃就是不懂我這用心良苦,京城好是好,但也不是過往的京城了,她原本在宮裏多麽風光體麵?現在倒好,有位太後娘娘壓著,裏裏外外也都不緊著她奉承了,趕著去拍太後老人家的馬屁。她過往見了我父皇都鮮少有行禮的時候,如今見了太後,哪回不是卑躬屈膝?我實在看不下去,這才想著不如帶她去封地,起碼不必整日仰他人鼻息。”

  朱啟越說越氣,額頭青筋急促跳著,不悅道:“偏她就是跟被灌了迷魂湯似的,說什麽都要留在京城,我怎麽想都不明白她這是為什麽。”

  蘇婉之呼口氣,有點體力不支。

  這狗東西要她擦水就擦水,偏要死不活地仰在了椅子背上,她胳膊哪裏有那麽長,想伸手都隻能起身彎過去腰,維持這半日,早就要撐不住了。

  而且幾案還矮,若高一點,她還能靠上一靠。

  “你怎麽不說話了?”朱啟皺眉。

  習慣了耳邊有那道輕柔的動靜,突然一安靜,他還有點不習慣。

  “嗯……”蘇婉之換了條腿當支撐,溫柔一如方才,“妾身覺得,自己其實有點理解母妃。”

  朱啟一下就睜開了眼,直直瞪著蘇婉之,很是不可置信。

  蘇婉之:“您想啊殿下,母妃不僅是大涼昔日貴妃,如今太妃,還是樓蘭永遠的公主。母妃當初,不就是為了樓蘭子民才遠赴大涼的嗎?留在京城別的不說,樓蘭那邊的消息永遠都是最快知曉,無論是天災還是戰亂,她隻要知道了,走兩步路便能與陛下商談如何協助,若是與你一起去了封地,與京中來往全靠書信,那樣就太耽誤了,她除了焦急等待,還能為自己的母國做些什麽呢?”

  朱啟一聽,前所未有的思考角度在他腦海中打開,這回還是皺眉,不過不是動怒,而是若有所思。

  的確,他在很長時間都是忘了的,原來他母妃不僅是父皇的貴妃,還是樓蘭的公主。

  他過往憎恨自己來自西域的血統,卻忘了母妃對故國的感情。

  “我的心思太粗了。”朱啟有些懊惱,“今日多虧了你,我以後不會再向母妃提起前往封地之事了。”

  “殿下不必客氣,婉之應該的。”蘇婉之早將他發上臉上的雨水全擦幹淨,此時僵著腰難以動彈。

  話音落下,她本想收回身子,可不知是真累著了還是怎麽,抬腰瞬間忽然脊上鑽心一痛,上身一軟撲了下去。

  案上的茶水被打翻了,香氣散在潮濕的空氣中。

  朱啟體會著懷中香軟,心神有一瞬間的凝滯。

  但還沒等他做出反應,懷中的人就猶如驚弓之鳥般一下彈起,捂著腰間被茶水打濕而變剔透的一片地方,滿麵驚慌道:“驚擾了殿下,婉之不是有意的,我……我先下去更衣了,殿下若還有事,喚我便好。”

  嚇得連謙稱都忘了用了。

  隔著迷蒙細雨,朱啟望著那道落荒而逃的背影,心想:“嘁,欲擒故縱的小把戲,我見多了。”

  他垂眸,目光在淩亂的幾案上略過,腦子裏居然不受控製地出現蘇婉之身上的那片剔透,不由有些說不上來的心煩意亂。

  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他心想,我才不會上那個當。

  可……他二人本就是夫妻不是嗎?

  他雖不喜她總是別有用心,但成親這一年多以來,她確實算老實本分,又沒怎麽給他招惹過麻煩,母妃那邊也是她在侍奉,無論是魏王府還是宮中,裏外上下,都對她是稱讚不絕。

  那麽,把這段有名無實的婚姻,稍稍轉正一些,也未嚐不可,對吧?

  也罷,瞧她可憐罷了,下回若再使這些小心機,順她下去就完了,正好省了母妃天天催生。

  朱啟如此想著,特地半個月沒有出門,等著蘇婉之到他房中“欲擒故縱”。

  然而度日如年般的一大段日子過去,欲擒故縱沒等來,等來了七八房姬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