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二更)
作者:香草芋圓      更新:2022-08-28 11:08      字數:6813
  第66章 (二更)

    東宮用於射箭的沙場新修繕過, 專門備了不少竹弓竹箭,掛在牆上。

    薑鸞心裏有事想不通,索性開弓射箭, 練了一下午。

    “再過幾天就是除夕宴了。當時在山裏一口應承下來,戴三十天的鐵疙瘩, 結果除夕和初一都在三十天裏頭!”

    薑鸞開竹弓射出一箭,對旁邊的淳於閑說, “初一有元旦大朝會, 那麽多眼睛盯著薑氏皇家的臉麵, 怎麽能戴著鐵疙瘩去。”

    “還有除夕宴,整晚上都會舉杯敬酒, 一抬手,鐵護腕從袖子裏露出來了, 叫除夕宴的宗親們和朝廷重臣們全瞧見。”

    薑鸞數著步子過去撿竹箭。心情不好, 竹箭射得格外遠, 居然射出了七十步,把校場沙地踩出了整圈的腳印。

    淳於閑理智地建議, “私下裏的約定,不算什麽大事。殿下找一趟裴中書,和他說好了,除夕和初一兩天不戴, 往後順延二日即可。”

    薑鸞呸了一聲, “才不去找他!”

    其實淳於閑的建議是個好建議。

    做起來也並不難。

    怎奈何薑鸞不肯去找人。

    薑鸞覺得自己這回沒做什麽,是對方故意挑釁在先,她不肯先低頭。

    就這麽拖延了幾天, 眼看著日子進了大年二十九, 除夕就要到了。

    工部派了人來, 小心翼翼說今夜禦花園試亮燈,請皇太女移步觀賞新建好的鼇山。

    薑鸞對工部這回的識趣很滿意。

    約好了時間,等宮門下鑰、宮裏亮燈後,把東宮臣屬全帶著,苑嬤嬤等隨身親信也都帶著,就連大白小白都帶上了,帶了果子酒,手鼓,琵琶,連跳舞的氈毯都戴上了,一行人聲勢浩大地往禦花園方向去賞燈。

    快要過年了,宮裏四處張燈結彩,雖說用得是內庫裏的陳年紅絹宮燈,歡慶的氣氛同樣不少。

    眾人看燈的興致都很高昂,一路說說笑笑,熱熱鬧鬧地踏進禦花園的垂花拱門,看清了精巧絢麗、晶瑩璀璨的大片鼇山——旁邊站的人。

    瞬間都啞了。

    和東宮皇太女最近不和的某位政事堂重臣,此刻在工部侍郎的陪伴下,也在看燈。

    工部左右兩個侍郎,應侍郎的‘飛天彩鳳’拍錯了馬屁,十月裏被停職待查,今晚來的是胡侍郎。

    胡侍郎擦著額頭冷汗,賠笑著奉上這次搭建鼇山的賬目明細,小心翼翼地表明功績:

    “工匠們加班加點,日夜趕工,有不少關鍵處一次搭建而成,因此節省了許多不必要的開支。從東宮支取的三千兩銀並未用完,賬上尚有剩餘二百餘兩。”

    裴顯背手立在巨大的鼇山燈群下,頎長身影拉出長影,從遠處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全程一言不發地聽完,最後微微頷首,吐出兩個字:“不錯。”

    當場應允下去,把賬上剩餘的二百兩銀賞賜給這次日夜趕工的百餘名工匠,以及工部參與修建鼇山的十數名官員。另外賜下了酒肉宴席給工部監工官員。

    胡侍郎激動地連連作揖不止,“下官等職責所在,應當的,應當的!”

    薑鸞的腳步停在垂花拱門邊,從頭看到尾,琢磨了一下,懷疑地問淳於閑,

    “我怎麽聽著不對勁呢?撥給工部修鼇山的銀兩都是東宮出的錢,賬上剩餘的二百兩銀是我的吧?裴中書就說了句‘不錯’,把我的錢賞賜下去了,光明正大地拿我的錢做了人情,不來問我一句?”

    淳於閑咳了聲,無話可說。

    他掌著東宮賬簿,自家主上和裴中書兩邊的錢財來往,從來都是算不清的糊塗賬。

    他含蓄地道,“殿下感覺不妥的話,不如過去說道說道?”

    薑鸞怒呸了聲:“二百兩銀子也值得我先開口?”

    薑鸞還沒過去,裴顯已經發覺了禦花園門邊擠擠挨挨站著的數十人。

    他站在明亮的鼇山燈下,長身鶴立,往禦花園拱門邊掃過來一眼,視線凝在薑鸞身上,打了個轉。

    薑鸞哼了聲,率先把頭扭開了。

    對麵的人卻不像最近碰麵那樣,若無其事地邁步走遠。

    那道視線還是盯著拱門這邊,掃過薑鸞身側左右站著的謝瀾和淳於閑,又往她身後瞄,銳利地盯了眼抱著琵琶的大白,穿著胡服舞衣的小白。

    他和身側的工部胡侍郎低聲說了幾句,緩步走近。

    大白和小白同時瑟縮了一下,往薑鸞身後的影子裏躲。

    他什麽都沒做,就叫大白小白兩個嚇破了膽,今晚注定不能盡興歌舞了,薑鸞無趣地揮揮手,

    “今晚不用你們兩個了,回去歇著吧。”

    她摸了下手腕沉甸甸的鐵護腕,又對幾個東宮屬臣和親信女官們說,“鼇山亮燈了,你們不必跟著我,隨意走動看看。”

    環繞著她的諸人都行禮散去,隻有薑鸞原地站著不動,冷眼瞧著裴顯帶著工部侍郎緩步走近,按照覲見禮節向她行禮。

    薑鸞瞧著稀罕。

    多少天了,宮裏撞見麵時眼風一掃,互相不搭理,他步子大,幾步便擦身走過去了。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居然主動過來行禮了。

    旁邊還有個工部胡侍郎在場,她極冷淡地頷首還禮,“裴中書客氣。免禮吧。”

    當先往亮燈的鼇山方向走。

    走動時手腕墜在身側,宮裝廣袖都不怎麽搖晃。

    裴顯一眼便看出了異樣。

    兩人前後跟著,彼此都不說話,薑鸞眼風都沒往後望一個,寂靜無聲地走出了百來步,直到了鼇山下,還是官場難得一見的冷場局麵。

    胡侍郎是個精明人,夾在中間感覺氣氛不對,趕緊找借口告退。

    “不敢叨擾裴中書和殿下單獨說話,臣先告退——”

    薑鸞心裏不痛快,不等胡侍郎說完,明知故問,

    “單獨說什麽話?我和裴中書可沒什麽單獨要說的話。”

    她說話不客氣,氣氛更尷尬了三分,胡侍郎幹巴巴笑著,抬手擦去額頭大冷天滲出的熱汗。

    裴顯側過身,語氣和緩鎮定地對胡侍郎道了句,

    “殿下的意思是說,你在場,殿下不好和裴某單獨說話。”

    他想要轉圜局麵的時候,一兩句話足夠了。

    “啊,原來如此!下官告退。”胡侍郎終於找到了告退的藉口,如逢大赦,飛快地退出了禦花園。

    跑了一個,剩下兩個,氣氛並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

    裴顯轉過身來,視線掃過低垂的廣袖,“殿下身上竟還戴著鐵護腕?”

    薑鸞今天穿了身瑞錦宮綾大袖短上襦,孔雀羅的翔鳳長裙,穿戴得華美矜貴,華彩錦衣襯得眉眼精致姣麗,一說起話來能把人嗆出八尺遠。

    她不冷不熱道,“戴在手腕上,可是預備著隨時摘下來,往裴中書身上砸呀。”

    話裏帶著明顯不過的挑釁意味,裴顯卻完全沒有被激怒。

    鼇山明亮的燈光從他背後映照落下,他的五官在陰影裏看不清,一雙狹長的鳳眸卻幽亮,他順著薑鸞的話往下說,

    “殿下還在為之前的事惱火的話,盡管砸過來。”

    “盡管砸?”薑鸞用眼角的光斜睨他:“你不躲?”

    裴顯走上兩步,隔開半尺距離,和她並肩立著,打量著麵前剛剛亮燈的巨大鼇山,平靜地說,“不躲了。今天過來和殿下說說話。”

    薑鸞向來喜歡直來直往地把話說開。

    “我最近沒得罪你吧,裴中書。”她在鼇山亮堂堂的燈下,迎麵仰著頭,“我怎麽感覺你在沒事找事呢。”

    她的直覺沒錯。

    裴顯默然。

    天邊捉摸不定的流雲,來去倏忽,令人難以防備,從來不會按照他的想法,落在他想要的合適的距離。

    像現在這樣,幾句對話言語,流雲就倏然接近了。

    她在燈下仰著頭,璀璨燈光落入了那雙生氣也顯得漂亮的眼睛,她身上應該是新沐浴過,淺淡的蘇合香氣縈繞著鼻尖。此刻她真的拿個鐵護腕往他身上砸,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避得過去。

    裴顯換了個穩妥不會出錯的話題,“殿下今晚也來看燈?”

    “看呀。”薑鸞轉身望向大片的燈海。

    鼇山巨燈群的周圍設了護欄,防止人多時推擠,摔進燈山裏。薑鸞扶著護欄,出神地望著。

    頭一晚亮燈的禦花園,四處流光溢彩,她漸漸流露出了驚歎神色。

    “三千兩銀,辛苦建成了,當然要過來看看。真漂亮。”

    她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往秋霜那邊嚷嚷,“剛才帶過來的酒被大白小白帶回去沒有?我準備喝的!”

    秋霜捧著一壺長頸金壺過來行禮,“殿下,酒還在。”

    薑鸞握著半兩酒杯,有滋有味地抿了一口。

    “自從耶耶過世,宮裏再也沒見過了。”

    裴顯注意到她吃力的動作,抬手喝酒時,白皙手腕亮出黝黑的護腕。

    他盯著那處鐵護腕看。

    嘴裏平穩地接話,“這兩年宮裏沒有搭鼇山,早幾年應該不會少見吧。”

    薑鸞又吃力地喝了口酒,打量著璀璨的燈海。

    “小時候常見。那時候阿娘還在,耶耶把我扛在肩上,登上高樓,從高處往下看禦花園的鼇山。我在高樓大風裏拍著手笑,把阿娘嚇得要死。”

    裴顯並不答話,眼角餘光卻始終在打量她。

    薑鸞注意到他的打量,不滿地放下酒杯,

    “宮裏釀的果子酒,半兩的小酒杯,不至於也要攔吧?”

    裴顯做了個自便的手勢。

    “新春將至,盡興就好。”

    薑鸞懷疑地回瞄他。他今晚又不對勁。

    但今晚過於好說話的不對勁,總好過前一陣子處處找她麻煩的不對勁。薑鸞想到這裏,豁然開朗了。

    她吩咐秋霜把酒壺和酒杯送到附近一處避風的亭子裏,自己拖著倆鐵疙瘩進去涼亭,喝酒賞燈的席位已經布置好了。

    她開始邊喝酒邊賞燈,自己給自己找樂子。

    裴顯不遠不近地跟著她,坐在她身側不遠不近的兩尺外。她隨他去。

    吃力地喝第三杯酒的時候,沉重的手腕抖了下,酒杯潑了幾滴在地上,她惋惜地低呼一聲。

    “半兩的小酒杯,統共也沒幾滴。”

    旁邊伸過來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替她執壺,穩穩地把酒杯斟滿了。

    “不必連喝酒時也戴著鐵護腕。脫了吧,今日就當殿下戴著了。”

    薑鸞:“……嗯?”

    她遞過充滿懷疑的一瞥。

    人還那個人,怎麽突然變得好說話了?是昨晚酒喝多了,還是早上出門時被門板夾了?

    她的目光裏滿是懷疑,卻不肯放過難得的機會,提起了接下來的重要兩日。

    除夕宮宴。正旦大朝會。

    她早上還想著裴顯最近不知犯什麽大病,存心找她的麻煩,找他說事不知要廢多少唇舌。

    沒想到才說了個話頭,他就極幹脆地應下。

    “除夕、正旦兩日,都是極盛大的慶典。正事要緊,那兩天就不計入三十日內,依舊算是戴上了。”

    這麽好說話,薑鸞反倒不敢相信。

    她自己卸了鐵護腕,揉著鬆快的手腕,一邊對著璀璨奪目的燈山喝酒,一邊狐疑地瞄著身邊的人。

    看來看去,她意外發現了一件事。

    裴顯在極其專注仔細地看鼇山。一組組的燈看過去,許多常見典故的燈組,鵲橋相會,嫦娥玉兔,年年燈會都有,見多了的人掃一眼便過去了。但裴顯不是這種粗略的看法。

    他看得極細致。看鵲橋,看玉兔,看牛郎扁擔裏挑著的娃娃,看嫦娥背後的明月,不像是見多了的人,倒像是初次見識燈會的看法。

    薑鸞在旁邊瞧著瞧著,詫異起來。

    “河東沒有鼇山嗎?”她猜測著,“就算沒有鼇山,河東幾處大城,過年時的燈會應該也是有的吧。”

    裴顯的視線盯著遠處的明亮燈山。

    “燈會自然是有的。”他還是那副尋常篤定的口吻,“大城小城裏都有。就連邊關屯兵的邊城也有,規模不等罷了。”

    薑鸞聽得更納悶了。

    “那你怎麽像是極少看燈會似的?”她比劃了一下,“眼珠子都不轉一下的那種看法。隻有頭次出門看燈會的小孩兒才會盯著不錯眼地看燈。”

    這回他的視線終於從明亮燈火處轉回來,在她身上轉了圈。

    “殿下觀察細致入微。”裴顯並沒有否認,“確實極少去看燈會。沒想到偶爾疏漏,就被看出來了。”

    他今天出奇地好說話。一定是夜裏喝多了酒,出門時又被門板夾了。

    薑鸞喝了口甜甜的果子酒,繼續猜測,“是不是你小時侯在河東祖宅,家裏管教得嚴厲。”

    裴顯不答,視線又轉回去,沉沉地盯著鼇山。

    薑鸞喝了不少酒,看夠了燈,瞅了眼身側難得陷入沉思的人,揚聲叫秋霜把今晚特意帶出的一卷卷軸拿過來。

    她拿過筆墨,在亭子裏的石桌上鋪開了,借著燈火寫下,

    【臘月二十九。天陰無雪。

    宮中搭起壯麗鼇山,二兄過年得以賞燈。前日告知二兄,病榻前喜悅拍手大讚。我今夜觀鼇山盛景,亦何嚐不是舊事夙願——】

    裴顯耳邊突然安靜了好一陣,他感覺蹊蹺,視線從遠處的鼇山收回,注意到薑鸞趴在石桌上寫寫畫畫。

    兩人隔著三尺,坐在空曠的亭中,不遠不近,彼此說話無妨礙。這樣的距離正是他想要的,他閑適隨意地問,

    “殿下寫什麽?”

    薑鸞寫完了最後一筆,吹幹了墨汁,把卷軸原樣收起,交給秋霜拿下去。

    “沒什麽。無事時寫些隨筆,記錄身邊二三事。”

    記錄隨筆是文人墨客常見的風雅小事,裴顯並未放在心上,視線又轉了回去,

    “隨筆是雅事。就是要慎重保管,莫要落入有心人手中。”

    “沒寫什麽要緊的大事。都是些瑣事而已。”

    薑鸞擺擺手,鼇山盛景賞夠了,護腕的事也意外地談好了,她起身就要走出八角亭。

    走了幾步,停步回頭,瞄著裴顯扶欄遙望燈山的側影。

    “突然想開了裴中書?不找我的麻煩了?”

    裴顯並不回頭,回答得依舊滴水不漏,

    “殿下說笑了。哪有臣下找嗣君麻煩的道理。”

    薑鸞站在原地,借著燈山漏進來的光影瞧他的背影。

    還是假。

    無懈可擊的假麵具,進退有度的完美臣下。

    他之前疏遠怠慢她,今晚又主動靠近說話。他手裏仿佛拿著一把尺,過近了就疏遠,過遠了就靠近,尺的長度握在他手裏。

    他今晚說了許多真話,但她最想聽的真話,他偏不說。

    她不喜歡被人拿著尺子忽冷忽熱地對待。

    他越是在她麵前假模假樣地遮掩著,她越是想要撕下那層牢牢套在身上的麵具,看看他內裏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真心思。

    薑鸞若有所思地停了步子,站在涼亭邊,提起一件事,

    “哎,裴中書,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是。”

    “京城裏的除夕夜有大熱鬧看。你第一年入京,有沒有聽過送儺大戲。”

    送儺是各州都常見的過年盛事,裴顯自然是聽過的。

    “民間自發興起的驅邪儺舞,除夕夜跳到最熱鬧時,民眾萬人跟隨,河東幾處大城過年時也都有送儺長龍。”

    “對,各地都有送儺的熱鬧。但京城除夕夜的送儺隊有一樣傳統,肯定是河東沒有的。”

    薑鸞笑意盈盈走出幾步,即將走下台階時接了一句,

    “京城的送儺隊伍從城南開始,浩浩蕩蕩經過所有三十八條主街,最後沿著朱雀長街,從南麵宮門入宮。太皇帝喜愛與民同樂,祖宗傳下來的規矩,民間參與儺舞的小孩兒們除夕夜都可以入宮轉悠一圈——”

    話音未落,裴顯已經應聲回頭,沉聲問,“當真?”

    薑鸞心裏幾乎笑破了肚皮。

    他手裏牢牢掌著京畿防務,京城內外十二城門的防務歸他一人調度,就連開了大將軍府的謝征,也沒能從他手裏分去半點。

    對於除夕當夜的京畿城防,想必他早早提前做好了準備,嚴防待命。

    但隻要是個人,就有疏漏。裴顯三月裏才領兵入京,頭一年在京城裏過年,人算天算,也算不出京畿傳統的除夕盛事,民間百姓能正大光明跟著儺舞隊伍進宮。

    意想不到吧。

    除夕宮禁防務出了漏子,跳腳了吧。

    薑鸞悶笑著指了指外頭的禁衛內侍,“隨便抓個宮人問一問就知道,這是京城除夕的慣例啊,裴中書。”

    今晚已經二十九了,明天就是除夕。眼看裴顯的臉色不好看起來,薑鸞慢悠悠地又提了一句,

    “民間的送儺隊伍慣例從南邊的朱雀門入宮。每年路線也是固定的,由南往北,轉悠一圈,從北門出宮。參與送儺的每人手上都有火把,宮中沿途嚴禁離開隊伍。站在朱雀門城樓上,一覽無遺。”

    她忍著笑,“曆年負責守衛除夕宮禁的將軍們,都是在朱雀門值守整夜的。”

    裴顯麵沉如霜的臉色終於舒緩了,點頭道謝, “多謝殿下提前告知。”

    “難得聽你道一句謝。”薑鸞笑起來,烏黑眸子狡黠地轉了轉,和他商量著,“心裏感激我,答應我一件事?”

    裴顯靠著涼亭欄杆,遠處絢亮燈火從他堅實的肩頭漏下,他不置可否,視線落在她身上。

    薑鸞商量著:“明晚的除夕宮宴,我要在宮裏守歲。獨自在東宮裏守歲無聊,不如讓我晚上登上朱雀門,讓我也瞧瞧民間敲鑼打鼓送儺的大熱鬧?”

    裴顯沉吟著,沒有立刻應下。

    薑鸞:“又沒意思了啊裴中書。這樣的小事你都不答應,還說什麽‘臣下不敢找嗣君的麻煩。”

    她走回去兩步,在遠處映進來的燈火裏瞧他,

    “逢年過節的大熱鬧,我從前耳聽了許多次,可一次都沒瞧過。你不肯應,難道是怕除夕出事,即使有你麾下的精兵強將,即使你自己親自在城樓上守著,還是護不住本宮?”

    裴顯並不受她的激將法。他做事有他自己的規矩。

    “除夕登樓,確實不算大事。”

    他斟酌著兩人的距離。臣下守護著東宮嗣君,除夕夜登城樓,觀賞萬民送儺的熱鬧,是個不算出格的距離。

    “殿下有興致,臣應下又何妨。”

    他沉著應下,“不過,殿下看熱鬧歸看熱鬧,不要耽誤了值守宮禁的正經事。”

    薑鸞擺擺手,“我曉得。”

    除夕登樓眺望京城,確實不算什麽大事。

    朱雀門所在的是外皇城,修建了易守難攻的雙層厚牆和藏兵洞,城樓高處地方不小,寬闊到可以跑馬,足以容納上千兵。

    裴顯原想著,把人領上城樓,自己找個巡視的藉口避開,不遠不近地看顧著,她找不到自己,又是貪玩的性子,很快便會自己尋樂子去了。

    薑鸞真的有不少日子沒找他的麻煩了。

    好了傷疤忘了疼,裴顯低估了薑鸞認真找麻煩的本事。

    “你們督帥人呢。”夜幕低垂,除夕守歲,薑鸞從宮裏的除夕宴出來,坐在朱雀門高處城樓的避風處,拿了內庫尋摸出的半斤大金樽,哐哐地砸食案,

    “區區半斤量的敬酒也躲,他是不是男人?”

    今夜值守朱雀門城樓的幾個將領都是玄鐵騎嫡係,各個敢怒不敢言,對著一身華服端坐高處的皇太女殿下幹瞪眼。

    薑鸞噗嗤笑了,抬手指了指瞪她的那幾個。

    “瞪眼看本宮幹嘛,想要你們督帥是個男人?幫忙把他找出來,喝本宮的敬酒!”

    作者有話說:

    來了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