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作者:香草芋圓      更新:2022-08-28 11:08      字數:6378
  第62章

    日子進入了十月底的深秋。薑鸞在臨風殿打今年最後一輪甜梨的時候, 意外碰到了同樣來打梨子的二姊薑雙鷺。

    薑雙鷺露出擔憂的神色。

    “最近聽說了一些不太好的傳言……”她把薑鸞招到身前,低聲同她咬耳朵,

    “說你拿大貓兒籠子養了個罪奴, 說是當做狸奴養,都是幌子。傳言的人不知盧四郎的身份, 隻說你看中罪奴的美色,把人留在東宮做了麵首。”

    白露洗幹淨了新打下的甜梨, 奉到兩位公主身邊。薑鸞咬下一口, 清脆香甜, 百年老梨樹上結下的極好的新果。

    “隨他們傳去。”她不在意地說,“反正人已經不在東宮了。傳話的人有本事, 自己變出個盧四郎給我做麵首呀。”

    薑雙鷺吃驚不小,“哎喲, 畢竟是條性命, 這才幾天, 別把人養死了。”

    “沒事,年輕力壯的郎君, 輕易養不死的。盧四郎能吃能睡,活得好好的,偶爾還發脾氣。我看他能活到八十歲。”

    打梨打累了,姊妹倆坐在樹下, 四周紗幔層層圍起擋住了風, 話題轉到薑雙鷺身上。

    “二姊,給個準話。謝大將軍到底是行還是不行。你看不中他,我明天就去找二兄好好說道說道, 把六月裏的勞什子賜婚給退了。”

    落在身上的這樁賜婚, 薑雙鷺自己都糾結地不行。

    “人本身是好的。人品性情都好, 談吐也相合。但……”薑雙鷺左思右想,歎了一聲,“如果謝大將軍年輕個十歲,或許就……”

    薑鸞聽明白了她的意思,咬著梨說,“可惜人生沒有那麽多如果。如今他就是那麽大年歲,娶過親,有過發妻的人。十年前二十一歲的謝大將軍,說不定他那時候年少輕狂,和如今判若兩人呢。二姊別往回想了,看眼下這個,行不行就一句話。”

    薑雙鷺有些失落,搖了搖頭,“人是極好的。但我還是過不了心裏這道坎。”她咬著唇說,“再過兩個月,過了年再看看。”

    她又有些內疚,“過了年,謝大將軍都三十二了。如果我這邊最終還是拒了,會不會耽擱了人家續弦……”

    “我前幾天才半路撞見他。”薑鸞阻止了二姊不必要的內疚,“當麵問過了。我問的不客氣,謝征回得也實誠。他說他自從發妻過世,原本沒打算再續弦的。他說因緣天定,一切隻看懿和公主的意思。”

    薑雙鷺輕呸了一聲,“怎麽倒把球踢到我這裏來了!”

    打完了梨,薑鸞帶來的是龍精虎猛的東宮親衛,打下的都是高處的大梨,滿滿當當裝了一大筐。薑雙鷺帶來的是景宜宮裏的幾個大宮女,梨的數目不止少,而且個頭偏小,委委屈屈裝了小半筐。

    兩邊一對比,薑雙鷺懊惱地說,“早知道今天就把會爬樹的幾個小黃門給叫來了!”

    薑鸞把兩邊的竹筐直接掉了個個兒,自己抱起了個頭小了一號的小半筐梨子,

    “一棵樹上結的甜梨,個頭大小有什麽要緊。我就拿這筐回去做蒸梨了。”

    兩人約好了時間,兩邊送梨的時間隔開一天,每次各送五隻去紫宸殿,好讓二兄每天都能吃到新鮮的蒸梨。

    薑鸞看看時辰不早了,自己先回東宮換衣裳,準時聽今日的邸報講解。

    最近這段時間,她每日觀閱邸報、聽講朝堂時事,因為地方就在政事堂不遠的值房處,六部群臣人來人往,人人都聽過,見過。

    雖然有重重護衛隔絕在外,每日駐足在遠處圍觀皇太女殿下的臣下人數不少。

    李相在政事堂裏曾經提出異議,直呼:‘東宮進學,就在東宮裏學。把講堂搬到了政事堂門外,成何體統!’

    王相沉吟不言,李相堅決反對,後來因為崔中丞的大力讚成,事情才不了了之。

    崔中丞之所以會大力支持,因為裴顯暗中和他議定了東宮伴讀人選,選中的正是崔氏撐立門麵的嫡女公子,崔中丞的嫡女:崔四娘。

    隻等過年後正式擺上台麵商議。

    薑鸞最近天天過去外皇城,六部官員們摸清了緣由,自發空出一間固定的值房給她。

    謝瀾每天準點候在那邊。

    麵前鋪開最新的邸報,旁邊放著幾本經史卷軸。

    “今日邸報有一件大事。”

    值房裏點起了醒神的冰片香,每人手頭奉上一杯騰騰清香的熱茶。

    繚繚茶香裏,謝瀾翻開邸報,道,“盧氏一案的後續已經議定了。”

    “此乃轟動京城的大案,從六月議到如今,長達四個月之久。一來是朝廷爭議極大,有許多時間花費在和各方商議,到底要不要從重定罪。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各地州府的盧氏族人緝拿歸案,需要至少兩個月的時間。”

    他緩緩道,“六月裏擒拿盧氏族人,抄沒盧氏大宅,嫡係子弟拘押安置在兵馬元帥府。七月裏定下了三堂會審。”

    “裴中書六月裏彈劾盧氏的‘貪腐軍餉、侵吞皇田、私鑄甲兵’三項重罪,都是滅族大罪。一旦朝廷決議要追查,必定是不能翻身的重案。”

    “因此,六月到七月,朝廷毫無動作的這一個月,才是此案至關重要的時期。這個月決定了盧氏重案的走向。”

    謝瀾喝了口茶,繼續往下講解,“七月裏,決定了朝廷往下追查盧氏重案的緣由,倒不是盧氏犯下的罪狀本身,而是……”

    “朝廷缺錢。發不出給城外勤王軍的賞賜,政事堂七月裏為了從哪處挪錢整天整夜的爭執。盧氏正好在這時候抄沒出了十二萬兩金的家產。朝廷想要盧氏的家產順利入國庫,就必須查辦盧氏,必須往重案方向查,讓盧氏不得翻身。”

    謝瀾說到這裏,露出淺淡的譏誚神色,“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盧氏多年貪墨軍餉,家中錦衣玉食,最後家族傾頹,巨木倒塌,也同樣是倒在錢財上。”

    關閉的值房木門就在這時被人推開了。

    裴顯踩著穩健步伐進來,就如慣常那樣,在最後排的空長案坐下了。

    他剛才在門外聽了幾句,知道今天講解的必然是盧氏大案。

    室內除了薑鸞不動,謝瀾和其餘幾個值守宮人起身向他行禮。裴顯略頷首回禮,神色不動地問薑鸞,

    “殿下聽到這裏,看神色若有所悟,似乎極有心得。敢問殿下,從盧氏一案裏悟出了什麽。”

    薑鸞確實在想事。

    她在回想七月裏,朝廷急著賞賜城外的勤王軍,為了十萬兩金的封賞焦頭爛額的時候,是怎麽突然得知盧氏大宅抄沒了十二萬兩金,從此盯上了盧家的家產的?

    是裴顯呈上了一道抄家奏本,告知了朝廷。

    “上奏的時機恰到好處啊。”薑鸞想到這裏,讚歎地道,“這才是打蛇打準了七寸。穩準狠的做法。”

    她舉起茶杯,以茶代酒,回身隔著清漆木案敬了裴顯一下,“裴中書,本宮誇你呢。”

    裴顯猜出她在想什麽,彎了彎唇,舉杯回敬,“不敢當。隻願殿下從盧氏重案中,學到一些處置朝堂政務的必要手段。”

    薑鸞點頭,“學到了。”回身坐好時,餘光無意間瞥見前方端坐的謝瀾,驚訝地問,“咦,謝舍人,你的臉色怎麽不大好看?”

    謝瀾的臉色已經不能用不好看三個字形容了。

    他麵沉如水地直身跪坐在講席前,自從裴顯進來,臉色就仿佛覆蓋了冰霜。

    裴顯瞥了眼謝瀾難看的臉色,輕描淡寫道,“謝舍人看起來有點不舒服。”

    謝瀾心裏豈止是不舒服。

    盧氏和謝氏有連續兩代的姻親,兩家子弟走動頻密。

    他還是謝氏這一代嫡係出類拔萃的子弟時,盧氏家主對他青睞有加,視他如自家子侄,曾經托他去裴顯的兵馬元帥府拜訪,替盧氏送上請求聯姻的書信。

    當時是五月裏的事。

    如今才短短半年時間,時移世易,滄海桑田。

    如果隻是他手執邸報、替皇太女殿下講解盧氏重案,他還能勸慰自己,為人臣下,當放下一片私心,效忠主上行事。

    但現在發兵抄沒了盧氏的主事人就坐在對麵,毫不避諱地當麵和薑鸞談起盧氏百年大族的傾頹故事,言語間輕描淡寫,仿佛盧氏的倒塌,隻是個用於教導政事的極好的例子。

    謝瀾一聲不吭地拂衣起身,對薑鸞行告退禮,徑自走出了值房。

    “啊,竟走了。”薑鸞對著謝瀾的背影,不是很確定,“從未見過謝舍人發脾氣,現在這樣子……算是發脾氣了吧?”

    裴顯收回了視線,“盧氏和謝氏有姻親。兩邊子弟有交情。盧氏的案子讓謝舍人不痛快了。”

    “難怪。”薑鸞恍然,“謝舍人從來不說自家的事,我一時竟忘了。如此想來,今天叫他過來講解盧氏的案子,不是很適合吧。”

    裴顯端起茶杯,不緊不慢地啜了口茶,

    “他自己親口說過,君臣有別,君要臣做的事,為臣者不得辭。他姓謝,又不姓盧,講解兩句盧氏的案子不算什麽。”

    “哦。”薑鸞原本已經重新翻起案上的邸報,忽然察覺了什麽,轉回身懷疑地說,

    “謝舍人說的那幾句是十月裏的事了吧,似乎是我叫大白小白擊鼓跳舞的那晚上?如今都十一月了,你不說我早忘了。裴中書,這麽記仇呢。”

    裴顯捧著茶杯喝茶,淡定地答,“記性略好而已。”

    薑鸞回身多看了他兩眼,又發現了另一件不尋常的事,“裴中書剛進來時不怎麽高興,現在似乎心情好了?把謝舍人氣走了,裴中書痛快了?”

    裴顯喝了口茶,淡淡說,“沒有的事。並沒有什麽特別的痛快或是不痛快。”

    薑鸞不滿地敲了敲他的長案,“你最近是怎麽了?”

    “說話都是這種油鹽不進的腔調。”薑鸞湊近過去,在近處打量他細微的神色變化,“跟我打官腔?”

    她今天穿了身胭脂色的窄袖上襦。人湊近過來的同時,身上大片的胭脂色也雲霞般近了身,鋪滿了裴顯的視野,一片豔麗的胭脂紅。

    胭脂色是尋常的鮮妍麗色,但穿得出挑不容易,這個顏色太亮了,很難壓得住。但如果穿衣裳的人壓得住豔麗的胭脂色,穿起來極度的明豔動人。

    薑鸞長得精致,肌膚雪白,穿了這身胭脂色的襦裙就是極動人的顏色。天氣涼了,衣裳夾領滾邊處都帶了一圈毛茸茸的白狐毛邊,襯托著長開了的明豔容貌,更加顯得格外嬌俏。

    她今天戴的耳墜子也是一對毛茸茸的小白毛球,串了一連串極小尺寸的朱紅色圓瑪瑙,金鉤掛在白玉般的耳垂上,轉頭時毛茸茸的毛球耳墜子兩邊晃動,可愛又活潑。

    裴顯的手指在長案下細微地動了動。

    想把毛球耳墜子摘下來。

    他剛才在後頭坐著,前頭的薑鸞身子動一下,兩邊的耳墜子也跟著晃動一下。他的目光便時不時地盯著那對耳墜子。

    專門做給未出閣少女穿戴的耳飾,可愛是極可愛的,但太過於活潑了,便顯得不莊肅。以皇太女的身份來說,這對耳墜子活潑過頭了。

    剛才謝瀾在對麵講解邸報的時候,視線也在活潑潑跳來跳去的毛球耳墜子處轉了好幾圈。

    現在薑鸞轉身過來,手肘趴在長案上,身子前傾靠近,毛茸茸的耳墜子幾乎在他的麵前晃了。

    裴顯突然起身,繞去謝瀾的坐席處,拿來了邸報。

    邸報在前後擺放的兩排長案之間打開,隔出了一尺寬的距離。他不動聲色地往後仰,額外又拉開了一尺的距離。

    “殿下請看這段。”

    邸報裏寫明了盧氏的處置。

    盧氏五房,盧望正一係,侵吞空餉,虛報軍戶,是導致三月太行山戰敗的罪魁禍首,罪不容赦。男丁不論嫡庶,一律判了菜市口處斬棄市。

    盧氏其餘嫡係男丁,念在祖上曾經立下的赫赫榮爵份上,判了比當眾處斬稍微體麵的‘絞’刑。

    五服之內的支係男丁,流放三千裏戍邊,三代之內不許為官。

    女眷流放,家奴發賣,未滿十五歲的年幼||男女沒入宮掖。

    薑鸞剛看到這裏,背後伸過來一隻修長的手,在邸報‘沒入宮掖為奴’四個大字上點了點。

    “盧四郎的事沒有明著寫入邸報,他雖然已經十八歲,但明麵上算作是未滿十五歲、沒入宮掖的幼||男,含糊抹過去了。”

    裴顯在邸報上輕輕點了一下,很快地收回了手,又重新拉出兩尺的距離,語氣尋常平淡地說道,

    “朝廷邸報一旦公布下去,可是傳遞八方州府、直達邊境的。殿下設想一下,如果邸報上明晃晃地寫,盧氏十八歲嫡係男丁一人,沒入宮掖為奴……會是個什麽後果。”

    薑鸞沒注意到他身子往後仰,她趴在裴顯麵前的長案上,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聽起來就是很嚴重的後果。誰幫我把事情按下去了?”

    裴顯不答,起身行告退禮,“謝舍人都走了,今日的邸報講解就到這裏罷。臣手邊還有事,先行告退。”

    “哎?你把謝舍人幾句話氣走了,你自己倒是替本宮補上今天的講解啊。”

    薑鸞抬手攔他,“最近怎麽回事,每次都是話沒說兩句就走。都年底了,衙門理應清閑了才是——”

    裴顯繞過她阻攔的衣袖,走出了門外,簡短地丟下一個字,“忙。”

    薑鸞納悶地瞧他的背影遠去。

    “忙?”她喃喃自語,“真忙假忙?該不會是在躲我,被罵怕了?我挺久沒罵他了呀。”

    薑鸞覺得自己想多了。

    她自己行事是沒有怕這個字的。根據她對裴顯的了解,他行事也從沒有怕這個字。她覺得自己應該是想岔了。

    或許接近年尾時中書省真的忙?

    她起身出去找謝瀾。

    謝瀾說不定正躲在哪個角落裏生悶氣,她得把人找回來,好歹是東宮的人。她這個主上得護著臣下。

    ——————

    日子進了十一月,京城算是入了冬。

    不久,下了今年的頭一場冬雪。

    紛紛揚揚的細碎雪點裏,寫明盧氏重案處置結果的邸報從朝廷頒發了下去,隨著驛道快馬,送往八方州府,四野邊境。

    盧氏五房盧望正一係的男丁全數綁縛刑場,在冬日的大雪裏,驗明正身,人頭落地。其餘嫡係在刑部牢獄中處絞。流放出京的囚車長到不見頭尾。

    一場京城大雪過後,榮華百年的範陽盧氏從此消失在茫茫天地間。

    被薑鸞送去京郊的‘狸奴別院’安置的盧四郎鬧起了絕食。

    盧氏被處置的事雖然沒有人明著告訴他,但伺候飲食的下仆們偶爾用異樣的眼神看他,盧四郎又不是個傻子,哪有猜不出的。

    他被安置的這處‘狸奴別院’是裴顯親自挑選的,位於京畿旁邊某處郊縣的半山間,地方僻靜,周圍群山環繞,隻有一條進山道,易守難攻。

    唯一有個毛病,就是進山道狹窄而陡峭,碎石滿地,馬車太顛了。

    薑鸞進山的路上被顛了個七葷八素,半路忍不住叫停了車,出去吐了一回。

    今天隨行的還是羽林衛中郎將文鏡,帶了兩百東宮親衛隨行護衛。

    但這隻是名義上。

    裴顯額外點了五百兵,分散成幾股探察兵馬,在車駕的前後清道,確保東宮出行萬無一失。

    他自己穿了身利落的袴褶袍子,又套了身軍裏裨將常穿的兩當鎧,不顯山不露水地混跡在兩百東宮親衛人群裏,此刻就勒馬停在車駕旁邊,斜睨著薑鸞扶住山壁,吐得七葷八素。

    “殿下的身子還是太弱了。”裴顯在旁邊盯著她發白的臉色,聲音慣常地平靜沉穩,

    “臣記得六月在臨風殿裏練了一個月的馬步,當時氣色看起來好多了。後來出宮開府,懈怠了馬步。殿下還是繼續勤練得好。臣叫文鏡過來,叮囑幾句?”

    薑鸞吐完了,接過水袋咕嚕咕嚕喝了幾口熱茶,一口氣總算緩了過來。

    “得了吧。”她不客氣地說,“知道你最近看文鏡不順眼。文鏡替我把盧四郎偷出來,是我的主意,你為難他幹嘛。你叫文鏡盯著我練馬步,打算一下罰兩個是吧?我好端端地幹嘛自己罰自己?不幹。”

    裴顯倒也不勉強。

    “不肯勤練體魄,那就隻能忍受顛簸了。”他抬起馬鞭,指了指前方山間若隱若現的別院院牆。

    “每次坐車上山都吐一回,還要硬撐著來探望‘狸奴’。可見殿下心頭的喜愛。”他不冷不熱地道,“吐完了?勞煩坐回馬車,前頭還要繼續行一程。”

    薑鸞勉強坐回車裏。

    上山一回吐一回,說心裏不膈應是假的。

    她撩開窗布簾子,懷疑地問,“裴中書,你該不會是故意把別院安排在這麽偏遠的山裏頭吧?存心想讓我沒事別來?”

    裴顯已經翻身上馬,短鞭在馬臀上輕打一下,縱馬往前奔出十幾尺。

    ——裝作沒聽見,壓根沒回。

    薑鸞坐在顛簸的馬車裏,忍著要吐不吐的那股子難受感覺,又磨了磨牙。

    “他自己心裏不痛快,對人就裝聾作啞的。誰惹你了,去找惹你的人撒氣啊。”

    和她同車的秋霜聽在耳裏,詫異地掀開馬車簾子,遠遠地去看裴顯的背影,“殿下從哪裏看出裴中書心裏不痛快了?他看起來和平日並沒有任何不同呀。”

    薑鸞靠在馬車壁上,要吐不吐的感覺又上來了。她臉色發白地拿帕子捂著嘴,

    “還用細看?隔得大老遠就瞧見了。今天上山看狸奴,跟他說不必跟了,他說出京不安全,非要跟車盯著。人跟著車又不高興。自打從京城出來就不高興。”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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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