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心急
作者:玖拾陸      更新:2022-08-26 13:53      字數:2210
  第177章 心急

    書房之中,兩位老人長長沉默。

    良久,徐太傅先打破了它,他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臉:“你覺得,皇上想見到我嗎?”

    一聽這話,黃太師愣了愣。

    “皇上的性情,你我都知曉,他最不願別人提起他犯的錯誤,”徐太傅歎道,“而我,時時刻刻都在告訴他,他做錯了什麽。

    有因才有果,如今大周的困局,正是前些年那些大大小小的錯誤,累計起來的。

    我若是再登朝堂,繼續在朝堂上說我對朝政、戰況的看法,我所說的每一句,都是他之前錯誤的印證。

    以前,皇上還勉強忍著我的指手畫腳,但那道牆豎起,我與皇上的君臣、師生關係就徹底改變了。

    他會比原先越發難以忍受。

    我的再次出現,就是在傷皇上的顏麵。

    他忍不下去,定會殺我、殺我的子孫。

    我是老頭子一個,不怕死,可這個結局,除了徐家滅族,皇上留下千古罵名,對皇上、對大周,有任何好處嗎?

    所以,我才在裏頭又封了一道牆。

    看著這麵牆,我不會犯傻,不讓徐家徹底遭殃,也不讓皇上在氣頭上做出無法挽回之事。”

    一席話,聽得黃太師心情起起伏伏。

    越是推崇皇上,也越是了解皇上,黃太師知道,徐太傅的話很有道理。

    人無完人。

    皇上在治理內政上有他的天分,但在麵對自己的錯誤時,他有他的不足。

    徐太傅提著茶壺,與黃太師添了盞茶:“你脾氣跟我不一樣,你擅長拐彎勸皇上,能勸多少勸多少吧,大周總要繼續往前走。

    內政穩住,即便軍情上受挫,隻要堅持下去,總還會有機會。

    以皇上的能力,平穩朝內,是不成大問題。

    至於將來,皇上還會有子嗣,從中間挑個苗子吧。”

    反正,趙啟、趙逞他們,看著是不行。

    “得有一個能麵對對錯的。”黃太師苦笑。

    徐太傅也笑了。

    許是在自家書房裏,又是這麽開誠布公的對話,他精神放鬆許多。

    “這麽說來,”徐太傅道,“吳王在這一點上,很不錯。”

    黃太師摸著胡子笑:“這麽多年,我幾乎沒有聽老太傅您提過吳王。”

    “皇上不愛提,”徐太傅失笑,“從小到大,皇上就覺得自己不及吳王,更何況,吳王曾是皇太子。”

    若非吳王意外身亡,皇位就該由他承繼。

    “論治理內政,皇上比吳王強許多,大周能有現在的發展,皇上花了很多心思,”徐太傅說得很實事求是,“吳王嘛,吳王不擅這些,但他直率……”

    徐太傅依舊記得,很多年前,他被吳王氣得吹胡子瞪眼時的事。

    那時候,吳王還不是吳王,他先是趙家的長公子,後來,是大周的皇太子。

    趙臨的想法,許多時候天馬行空,膽子又大,天不怕地不怕的,弄得他們這些人膽戰心驚。

    意見經常不合。

    徐太傅說他的想法,趙臨也說,兩個人能為同一件事爭執一個時辰,氣大了,趙臨也說過重話,徐太傅一樣摔袖就走。

    但是,事情推進之後,一旦證明趙臨錯了,他絕不會推卸,老老實實、態度端正地與徐太傅認錯。

    若他是對的,他則會再認真地與徐太傅說一說他當時的想法,倘若先前有言辭不周的地方,亦會誠懇賠禮。

    不止是麵對徐太傅,趙臨對其他所有人,都是這樣。

    趙臨不在乎吵架,甚至是打一架,他也不把自己的麵子看得那麽重,對事不對人。

    真數起來,徐太傅與趙臨打交道,年頭很短,遠不及他與皇上。

    可他與趙臨吵過的架,比皇上多了不知道多少。

    皇上幾乎不與徐太傅吵,他聽不進去時,會直接捂住耳朵,然後,讓人捂住徐太傅的嘴。

    這是這對兄弟,最大的不同了。

    “罷了,關起門來說一說而已,”徐太傅搖了搖頭,“吳王已是故人,大周需要往前看。”

    黃太師緩緩點了點頭。

    當然,再勸徐太傅入朝的話,他也不提了。

    真讓皇上日日麵對錯誤,這事兒隻會越來越麻煩。

    黃太師原路離開,順著梯子離開徐府,到了永寧侯府。

    秦鸞正好從外頭回來,兩廂遇上,她便行了一禮。

    黃太師樂嗬嗬地,道:“老夫來找你祖父,他身體恢複如何?”

    “用著太醫的方子,能起身了。”秦鸞大致能猜出太師的來意,便沒有讓管事引路,自己帶客人去書房。

    “你既修道,”黃太師問,“會不會卜卦?”

    秦鸞聞言,輕笑道:“您還信這個?我以為,以幾位老大人對國師的看法,都不信這些呢。”

    黃太師尷尬得咳了一聲。

    這小丫頭,說話真夠直接的。

    “話不是這麽說的,”黃太師清了清嗓子,“物與人,本就是兩回事。

    好比兵器,握在西涼手中是刺向我大周將士的凶刀,握在我軍手中,是走向勝利的尖刀。

    卜卦、道家術法,等等,都是這樣。

    鄧國師的道心如何,是他的事,修道本身,並無好惡。”

    秦鸞頷首:“晚輩受教了。”

    說完這句,再無下文。

    黃太師哭笑不得。

    先前聽說她麵對那妖道時的表現,按說是個極其伶俐的,怎麽今兒成了根木頭?

    受了教,卻不說“卜卦”?

    當然,他這麽問,也不是因為他有多麽信道。

    小姑娘家家的,即便道術上真有天分,也終有界限。

    不可能如得道仙者那樣,窺探上天。

    秦鸞卜出來的結果,會以她所掌握的事情為基底,也就是說,好與壞,來自於永寧侯對這場戰局的看法。

    黃太師想聽的,其實是這個。

    眼看著秦胤的書房就在眼前,再多問兩句,顯然不夠時間。

    黃太師隻能作罷了。

    轉念想想,永寧侯未必會把這些與自家小丫頭說道。

    如此,他勉強按捺住急切,進去與永寧侯問候。

    秦鸞沒有入內。

    抱著拂塵,她眨了眨眼。

    果然就如他們先前猜想的一樣,隨著不利的消息陸續傳到耳朵裏,黃太師心急了。

    心急很是重要。

    沒有人著急,祖父又怎麽能“帶病出征”呢?

    這盤棋,目前看來,都挺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