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洗耳恭聽
作者:玖拾陸      更新:2022-08-26 13:53      字數:2219
  第176章 洗耳恭聽

    千步廊離徐太傅的宅邸不遠。

    黃太師的轎子,在徐府外落下。

    大門的位子,由皇上下旨,豎起了一道牆。

    最初時候,誰都沒有見過這等事,從這裏經過時,不說駐足,也會一麵走,一麵多看幾眼。

    一晃這些時日過去,大夥兒見怪不怪,誰也不會再多看一眼了。

    不止門外,門裏又被徐太傅另砌了一道,想從正門進,顯然不可能。

    再者,因著老太傅的脾氣,說閉門就閉門,什麽後門、角門,也斷不可能敲開。

    一家老小,居住這宅子之中,自那日起,除了負責采買的搭個梯子,從牆頭進出之外,誰都不邁出一步。

    以至於,此時此刻,站在府外的黃太師想要進去,也……

    望著高高的院牆,黃太師搖了搖頭。

    退縮是不可能退縮的。

    誠如他與範太保說的那樣,他們這些老骨頭,什麽事兒沒有遇上過?

    建朝後,官帽戴在頭上,一品二品的大員,出入都威風極了。

    可是,在幾十年前,最苦難的時候,誰沒有躲過地窖、鑽過狗洞?

    翻個牆而已。

    算什麽稀罕事。

    就是吧,上了年紀,骨頭不比當年,動作也不矯捷。

    絕不是豁不出臉麵。

    敲門是敲不應的,黃太師掂了掂錢袋子,抬手丟過了牆。

    袋子咚的一聲落地,很快,聽見動靜的徐家仆從過來,看那又重又精致的錢袋子,隔著牆問:“哪位貴人?”

    黃太師道:“老夫黃曄,來拜訪太傅,煩請給老夫搭個梯子。”

    “老太師,”裏頭人道,“我們老大人說,不見客。”

    黃太師哼得笑了聲。

    他就知道是這麽個回複。

    “老太傅倔脾氣,”黃太師道,“老夫也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你們要不搭梯子,老夫自個兒搬梯子來,老夫就硬當這個客人,老太傅要不樂意,自己來牆頭,把老夫推下梯子去。”

    裏頭沉默了。

    顯然,他也沒有遇到過這麽不講理的客人。

    轉念想想,黃太師真自己搭了梯子,誰能把他推出去?

    這把歲數的老骨頭,摔出什麽好歹來,要出人命的。

    無可奈何,裏頭道:“老太師稍後,小的給您取梯子去。”

    很快,裏外架好梯子。

    黃太師也沒讓人扶,自己翻牆,狼狽是有那麽些狼狽,但他顧不上,待落了地,扶正帽子,拍了拍衣擺,他大步往徐太傅的書房去。

    徐太傅正在練字。

    之前的那些病狀,早就好了。

    每日不用上朝,空閑時間很多,除了指點兒孫文章,就是看書習字。

    隻觀模樣,確實舒坦自在,但心裏舒不舒服,隻徐太傅自己知道。

    “我說哪個這麽不講理,原是你。”徐太傅看著走進來的黃太師,翻了個白眼。

    黃太師也不與老太傅客氣,落了下來:“老太傅,外頭狀況,你可知曉?”

    “不知,也不想知道,”徐太傅道,“你若是來說家常,品字畫,老夫請你吃盞茶,你要來說朝堂大事,那還是算了吧。”

    黃太師摸了摸胡子。

    剛進來就被請出去,比直接吃閉門羹還慘。

    牆都白爬了。

    於是,黃太師道:“老夫與你說說自家幺孫。”

    徐太傅睨了黃太師一眼。

    “他投軍去了,”黃太師道,“也不算多麽出乎意料,他打小就和林小子交好,讓他念書,他更喜歡舞刀弄槍。

    我們爺孫好好說了說道理,我沒有攔他,就是擔心。

    軍報幾次遞回京,我知道他應該和西涼人交過手了,戰況不樂觀,但他應該沒有受傷。

    隻是這場仗,也不知道打到什麽時候……”

    徐太傅沒有打斷黃太師的話,家常事是家常事,但又不那麽純粹……

    黃太師繼續說著:“這麽多年,各種軍報不知見過多少,以前都還算心平,按著戰局,按部就班做好駐地、京師該做的事情,這一次,就因為那混賬小子去了前頭,真是看什麽都揪心。尤其是,聽有些官員說的不知所謂的話,老夫真想跳起來罵他兩句。”

    “那你就罵。”徐太傅道。

    黃太師笑了笑。

    徐太傅會意了,道:“你是好人當慣了,沒當過惡人,想來說項,讓我去罵?”

    “老大人一口吐沫一個釘。”黃太師道。

    徐太傅背著手,走到黃太師跟前:“你倒是會打算盤!”

    “太傅也別說我,”黃太師道,“您不曾出府,但您對外頭狀況,心知肚明,您依舊十分關切。”

    言談之中,他品讀得很清楚。

    兩軍的戰況,徐太傅並非全然不曉,應是管事們采買出入時,會把外頭的一些狀況說給太傅聽。

    “先帝駕崩前,交給我們的,不止是皇上,還有大周,”黃太師放慢了語速,勸解道,“我知道,皇上近幾年行事,傷透了您的心,皇上有他沒有做好的地方,您與皇上置氣,卻不該不顧大周社稷。”

    不是徐太傅想聽的話題,但黃太師的語氣太過懇切,他也不好全當驢肝肺。

    在桌邊坐下,徐太傅歎道:“不是置氣,或者說,不全是置氣。”

    黃太師洗耳恭聽。

    “朝堂狀況如何,你與我一樣清楚,皇上寵信奸佞,傷到了根基,當官的,無論文武,其實斷層了,”徐太傅道,“我們這些人,一腳進棺材,還能為大周操持幾年?

    大周的將來,要靠皇上,靠後續的繼任者,靠年輕的臣子,你自己數數。

    大殿下病故,其餘的殿下是當皇帝的料子嗎?

    年輕臣子之中,除了定國公,你說說,還有多少人?

    千步廊裏,真正能做事的,你寫兩張紙的名字,也差不多都寫全了,再往底下州府,更讓人頭痛。

    眼下,必要的是廣招人才……”

    黃太師沉默著。

    這些思想,徐太傅先前也和皇上提過,卻因各種各樣的理由,而沒有達成。

    其中最重要的,還是鄧國師的存在。

    雖然,黃太師對國師的看法,與徐太傅不同,但有一處是相同的。

    皇上以及朝臣們,安逸慣了。

    所以,他讓西涼動了起來,來打破這種安逸,讓皇上看到大周的困境,以此破局。

    “我還想努力努力,”黃太師歎道,“老太傅,您總不能徹底灰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