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番外 一點點攢起的失望(3)
作者:久則征      更新:2022-08-26 13:23      字數:5622
  第85章 番外 一點點攢起的失望(3)

    林昭穆是一個人去的醫院, 對於這個決定,她誰也沒講。

    沒提前知會陸承則,因為知道他肯定不同意, 也沒跟俞芷旋說, 即使知道她是支持自己的。

    林昭穆就這樣一個人去了醫院。

    事後她回想起來也覺得不可思議, 自己居然還有這樣的勇氣。她後來分析她這樣做的原因,大概就是害怕自己跟別人傾訴的一瞬間就突然反悔,倒不如趁著決心大, 自個兒去把事情都解決掉。

    不是沒有過不舍,也有那深深的歉疚,隻是她還沒到能夠承擔起一個生命的年紀,就容她自私一回。

    林昭穆向學校請了假, 從醫院出來後就直接去了陸承則的住處,那裏更適合臥床休息。

    自然,她能在去醫院前不知會陸承則, 卻不能從醫院回來後還對他隻字不提,這事兒總該讓陸承則知道。

    林昭穆到陸承則住處時天色已經黑下來,陸承則不在,但家裏並不是沒人, 曲阿姨在那兒收拾打掃, 林昭穆到那兒時,曲阿姨正打算走。

    她見到林昭穆挺驚訝,“昭穆過來了,喲我還以為你會在學校呢,都沒準備晚餐。”

    林昭穆擺擺手,“沒事,我叫外賣。”

    “那哪兒行?我這就去做, 冰箱裏有食材,不用出去買,很快就能做好。”

    林昭穆問:“承則哥呢?”

    “他沒跟我說今晚回來啊,我以為他還在外地,已經回平城了?”

    “沒,我不知道。”

    林昭穆以為陸承則已經出差回來了,看來是沒有。

    她確實不知道他的行程,前幾天那次電話裏不歡而散後,兩人誰也沒聯係誰。

    曲阿姨看出些許,問:“吵架了?”

    “也不算吧,”林昭穆說,“這幾天我也有事兒,就沒跟他聯係。”

    曲阿姨想勸兩句,卻驀地發覺林昭穆臉色蒼白,唇上無一絲血色。

    剛才她正要離開,屋裏的燈都關了,昏暗中也沒注意,現在見林昭穆有氣無力地躺倒在沙發上,燈光明亮,她蒼白的臉色就變得無處循形。

    “你這是怎麽了?臉色怎麽那麽難看?身體不舒服嗎?”曲阿姨關切地問,她知道林昭穆懷孕的事兒,語氣裏也透著點兒緊張。

    林昭穆閉著眼,無力地斜躺在沙發上,胳膊連抬一下都覺得累,大概從醫院回來已經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氣。

    她輕輕地說:“我去了醫院,打了胎。”

    林昭穆沒有睜眼,但她能想像出曲阿姨的大驚失色。

    她等了好一會兒,才重新聽到曲阿姨的聲音,“這、這怎麽……陸先生同意了?不是……老太爺還想請你去老宅吃飯呢,他高興得不得了,這怎麽突然就……”

    林昭穆依然閉著眼,“我自作主張的,承則哥不知道。曲阿姨,讓我睡會兒吧,好累。”

    “那、那行……你先睡著,晚飯好了我叫你,這可很傷身體啊……”

    林昭穆把拖鞋蹬下,平躺在沙發上,胳膊抬起,壓在眼上,擋住燈光,讓自己陷入一片黑暗裏。

    曲阿姨沒再打擾她,但也沒有立即去廚房做飯。林昭穆聽到她壓低著聲音打電話,她隱約能聽到一些,猜出來應該是跟陸承則通話。

    該知道的人總歸會知道,該來的總會來。

    隻是手術傷身,林昭穆好像真的沒什麽力氣去應付。

    隻是聽著曲阿姨的小聲私語,不知怎麽的,林昭穆眼睛突然間湧上一陣酸澀。

    從醫院出來時,她隻有心裏空落落的茫然,沒哭,然後卻在此刻,她聽著曲阿姨小聲地對著電話那頭的人說“昭穆說她打了胎”時,眼淚卻是一陣陣地湧了出來。

    終究是她太自私了。

    衣袖濕了一大片,涼颼颼的,林昭穆也沒管。

    她就這樣躺著,沒有半點睡意地躺著。

    直到曲阿姨做好了晚飯,過來叫她,她才慢吞吞地從沙發上起身。

    她的眼淚已經幹掉,眼角周圍有些澀,眼眶看上去也沒那麽紅,幾乎看不出來哭過。

    曲阿姨欲言又止,最終卻也沒說什麽。

    林昭穆坐上餐桌,雖然時間緊,但曲阿姨依然做了豐盛的一桌菜,且有意想讓林昭穆養身體,做的湯都是補的。

    隻是林昭穆胃口不大,硬逼著自己吃了一些填肚子後,就放下了筷子。

    “阿姨,我先去睡了。”她說。

    她真的很累。

    “嗯,好。”曲阿姨應了聲,頓了片刻後,又道,“陸先生說他今晚回來。”

    林昭穆輕輕“哦”了一聲。

    原來他要連夜趕回來啊,可是她沒力氣等他,她想。

    曲阿姨緊接著又說:“唉你也別等他,到家肯定要很晚了,你身子虛,得好好休息,早點去睡吧。”

    “嗯。”

    林昭穆起身回房,曲阿姨還在外麵收拾,隻不過房間之間的隔音很好,曲阿姨的手腳也輕,房門一關,她就聽不到外邊的聲響,曲阿姨什麽時候走的她也不知道。

    她依然沒什麽睡意,就呆呆地躺在床上,不過身體還是相當虛弱疲累,躺得久了,也就慢慢睡了過去。

    睡夢裏不知道時間,林昭穆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她是被噩夢驚醒的,夢裏現實和恐怖元素結合,夢到了嬰靈,她被追殺,一邊哭著喊對不起一邊跑。

    醒來的時候,房間裏亮著燈,陸承則坐在床邊,穿著還是西裝革履的,林昭穆看到了他冷硬的背影。

    她從夢裏的悲傷與恐懼中出來,一下子清醒不少,從被窩裏坐起來。

    陸承則聽到動靜,轉過頭,眸色冷得能掉出冰渣,不過說的話還是壓抑住了怒氣,“睡吧,明早再說。”

    林昭穆就開始掉起了眼淚。

    陸承則皺起眉,“你主意大,自己做了決定,這會兒來哭什麽?”

    林昭穆說不出話,一個勁兒地抹著臉,可惜眼淚越抹越多。

    陸承則盯著她看了幾秒,突然就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砰”得一聲,大門重重地闔上,房間隔音再好也擋不住這砸牆似的聲音。

    回音顫動著心弦,最後隻留下滿屋子的壓抑。

    林昭穆再見到陸承則,已經是三天後了。

    這三天她一直住在這兒養身子,曲阿姨在照顧她。隻是這養得效果並不好,她還是肉眼可見地瘦了下去。

    陸承則回來並沒有提前跟她講,就是在三天後的傍晚,突然就回來了,反倒是曲阿姨提前知道的,晚餐做了陸承則的份。

    家裏的氣氛還是很沉悶,林昭穆和陸承則幾乎沒有交流,直到陸承則用完晚餐之後,開口說:“我們談談。”

    曲阿姨很有眼色地回了保姆間,沒打擾他們談話。

    林昭穆放下筷子,和他麵對麵坐著。

    “為什麽擅自做決定把孩子打了?”陸承則問。

    林昭穆卻沒有回答,反問道:“為什麽這會兒想起來要問我了?這已經是三天前的事情了。”

    陸承則兩道劍眉凝起,眸光夾雜著冰渣子掃過來,“這是重點?”

    “怎麽不是重點?曲阿姨還會每天問我身體舒不舒服呢。”三天的時間,讓她心緒平複下很多,吵起架來,口齒伶俐不少,也不再隻一味地哭。

    “知道傷身體那你為什麽還要這樣做?”陸承則語氣並不好。

    林昭穆:“原因多了去,因為我不想休學,因為我不想變成杜總女朋友那樣,因為比起孩子我更想要我的未來。”

    “生下孩子就沒有未來了嗎?還有,你為什麽總提杜成容的女朋友,你跟她有哪點相似之處?還是說你想跟她一樣用孩子換獎金?”

    有時候情緒上頭,就容易口不擇言,陸承則從來沒過這樣的疑慮,可當怒氣湧上來,有些話就不經腦地脫口而出。

    林昭穆頓了兩秒,才回嘴道:“我跟她相似處不多,你倒是跟杜總像得很,區別隻是他送現金,你送房子。”

    “林昭穆!”陸承則一向叫她“昭昭”,連名帶姓地叫人,可見是氣極。

    林昭穆卻不甘示弱,“我說錯了嗎?他不肯結婚,你也不肯,他女朋友生了孩子也照樣隻是女朋友,你也一樣。可我要臉,要自尊,我不想跟他女朋友那樣,滿月宴上全是別人的冷嘲熱諷。”

    “所以,說到底,就因為我不婚,你就把孩子打了?連句商量都沒有就私自把孩子打了?還覺得自己有理?”陸承則聲音是壓抑著的,聽得出來,他是怒極。

    似乎當人不怕失去的時候,就會變得無所畏懼,換作以前,陸承則這樣的態度早就能讓林昭穆偃旗息鼓。

    可現在卻不是。

    林昭穆連目光都沒有避開,跟他對視著,“不然呢?難道你希望我跟你說不去民政局就別想要孩子?還是希望我說不給我打幾千萬就把孩子打了?”

    一味地爭吵往往爭不出所以然來,這場對話也無法成為有效溝通。

    當晚陸承則沒留在這兒,離開前,他說:“林昭穆,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做的究竟是個什麽事兒,那是一個生命,並且他不僅僅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你就因為跟我鬧脾氣,就做出這樣的事情,你真的覺得自己占理嗎?”

    他到最後,都覺得她是在鬧脾氣。

    她彷徨徘徊這麽久,艱難地做出這個決定,他卻認為她在拿生命鬧脾氣。

    很久以後林昭穆想起這事兒,也會在自己身上找問題,擅自做決定、不懂溝通、有些自私等等。

    隻是當下,她卻想不了那麽多,就是在那麽一瞬,全是心灰意冷。

    學校那邊,林昭穆請了一周的假期,一周之後,她就回到寢室,繼續上課。

    意大利的交流項目她已經應下了,還沒跟陸承則講,因為這次爭吵之後的冷戰持續地有些久,她都很久沒有見到陸承則了。

    俞芷旋已經知道了林昭穆打胎的事兒,在宿舍裏一直很照顧她,幾天後,俞芷旋問起她跟陸承則現在是什麽情況。

    林昭穆自己都說不上是什麽情況,實話說:“不知道。”

    “沒分手吧?”俞芷旋問。

    林昭穆想了想,自己都不太確定,“應該還沒有吧,就是吵架之後好幾天沒聯係了,為什麽這麽問?”

    俞芷旋搖搖頭,“沒什麽,就是聽到了一些傳言。”

    俞芷旋沒說是什麽傳言,不過林昭穆自己在群裏看到了,大家在說她拿孩子逼婚不成,被陸承則甩了。

    林昭穆突然想起來,有一種分手叫做很久不聯係,她在想陸承則是不是也在用這種方式冷處理,可能她私自打胎真的拂了他逆鱗。

    想到這一點之後,她獨處躲在床上抹了好一會兒的眼淚,然後在周末的時候,去了趟陸承則的住處,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到那兒時她並沒碰到陸承則,但是碰到了曲阿姨,曲阿姨問她怎麽要收拾東西,她含糊地說了句,學校裏要用。

    曲阿姨大概也猜到她跟陸承則的關係正在土崩瓦解中,勸了兩句,說:“我在陸家工作那麽多年了,陸先生什麽樣的人我也算了解,能看得出來,他對你很上心的,有的事兒吧,服個軟,也就過去了。”

    “他大概不想見我吧。”林昭穆說。

    “哪能啊?昨天他還向我問起你,說打胎傷身,讓我要好好照看你的身體。”

    因為曲阿姨的這句話,林昭穆沒再繼續收拾行李,也沒回學校。

    當晚,她不確定陸承則會不會回來,給他打了電話。

    算是先服了軟。

    他們像是達成過一致似的,都沒有再提孩子的事兒。

    林昭穆問他在哪,怎麽還不回來。

    陸承則頓了兩秒後說:“剛出公司,在路上。”

    和好了嗎?

    似乎是的。

    真的和好了嗎?

    好像也沒有。

    裂痕一直都在,但兩人都再沒有提過。

    陸家那邊的人沒來找過林昭穆,曲阿姨之前提到的,陸老爺子想見她,也沒了下文。

    大概因為陸承則在陸家有話語權,長輩找上門來指責她這樣事兒,倒也沒發生。

    去意大利的交流項目依然在,但不知出於什麽樣的心理,林昭穆還沒跟陸承則講。

    可能覺得離項目開始還有段日子,不著急,也想找個他心情不錯的時候,再跟他說。

    林昭穆有些擔心他不同意,隻要他不同意,想要攪黃她的交流機會,輕而易舉。

    天氣越來越冷。

    林昭穆的身子還是很虛,體重一直在下降,而今年她的畏冷更甚。

    曲阿姨會變著法兒地做補湯給她喝,但效果甚微。

    還有就是,林昭穆發現,關於她被陸承則甩了的謠言,一直都在。

    大概是因為那場爭吵之後,陸承則就沒再帶她去圈子裏的一些聚會。

    隻要人不出現,這謠言就不會散。

    陸承則需要參加的那些宴席、酒會,從來不會少。所以他這段日子,不是沒有參加,就是沒帶林昭穆一起。

    林昭穆猜測是不是有爭吵時她提起杜成容女朋友的緣故,但她沒問,也沒提,甚至在想,等她出了國,他們的感情應該經受不住異地的考驗。

    所以,她到底要不要參加這個交流項目?

    當發現她心底有如此顧慮的時候,林昭穆嚇出了一身冷汗。

    明明為了自己的未來,把孩子都打了,卻在這個時候,又打起退堂鼓來。

    她到底怎麽了?

    這樣下去不行。

    她想,她還是得先跟陸承則攤牌出國的事兒。

    所以在這個周末,林昭穆去陸承則的住處時,讓曲阿姨回去休息,自己下廚,做了一桌子的菜,等陸承則回來。

    可是左等右等,還不見他回。

    她打電話去問,才聽陸承則道:“抱歉,今晚有事,不回去吃飯。”

    林昭穆愣愣地“啊”了一聲,聽到他那兒的背景音嘈雜,又問:“什麽事兒啊?有應酬嗎?”

    陸承則說:“是幾個朋友聚會。”

    “哦,好吧。”

    掛了電話後,林昭穆坐在那兒想,從前陸承則的朋友聚會,還是帶上她的次數更多些,特別是在周末的時候,並不會把她一個人丟家裏。

    她一個人吃著冰涼的菜,又吃不完,最後倒掉了一大半。

    不過那晚她並沒有一個人躲著抹眼淚了。

    就算是在朋友圈看到周和泰發的動態,說在慶祝秦詩語恢複單身,她心裏都沒有什麽波瀾。

    她突然間明白,這麽大的一條裂痕她修補不過來,也沒了力氣去修補,隻能看著大裂痕邊上又出現越來越多細碎的小裂痕。

    然後就覺得,沒勁透了。

    當晚陸承則回來時,她就提了分手。

    她說了很多,失望,無力,以及他們之間各種各樣的問題,也免不了會提到秦詩語,用很平淡的語氣。

    陸承則卻依然覺得她在鬧脾氣,喝過酒微醺的他甚至連聽她講她的感受的耐心都沒有,還因為她牽扯到秦詩語而不高興,說他們兩個之間的問題,跟秦詩語沒關係,別拿她作筏子。

    林昭穆看了他良久,還是紅了眼眶,隻不過沒有眼淚了,也沒有再辯駁爭吵的力氣,輕輕說了句,“行吧。”

    行吧,你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吧。

    元旦假期過後,林昭穆坐上了前往意大利的飛機。

    ,

    平流層上,是晴空萬裏。

    林昭穆托著腮,看著窗外。

    坐在身邊的一個混血,用蹩腳的中文說了句“你好”,她也沒怎麽去搭理。

    十幾小時的航程,林昭穆一半的時間看著窗外,一半的時間在睡覺。

    飛機降落的時候她醒了,被震醒的,因為米蘭天氣不好,飛機降落時遇到氣流。

    她正想著原來快到了,下一氣流突然就來得異常猛烈。

    飛機劇烈地震動起來,幾乎在同時,她的右手突然被緊緊捏住。

    震動緩下來後,坐在她身邊的混血慌忙鬆開她的手,連連道歉,“堆補棄堆補棄!窩補是古意!嚇絲我樂!”

    後來,方嘉遠總跟她說,是那一刻仿佛經曆生死般後產生的荷爾蒙讓他一見鍾情。

    每當他說這話,林昭穆都會回一句:那隻是氣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