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作者:寧寗      更新:2022-08-21 08:48      字數:3884
  第33章

    逃奴

    這話一下噎得碧蕪啞口無言,好像是她故意往他懷裏鑽似的。

    她不悅地擰了擰眉,然細細一瞧,卻是愣住了。可她記得很清楚,他們昨夜分明各自睡了兩床衾被,怎的如今,她睡得這麽裏頭,正在譽王那床被褥中,而她自己那床卻是不翼而飛了。

    碧蕪不解地想起身查看,然身子方才挪動了一下,就聽耳畔傳來男人的一聲悶哼。

    她倏然抬頭,正撞進譽王黑沉如墨的眼眸裏,他定定地看著她,薄唇緊抿,神色盡是隱忍。

    若是不曾經曆過人事,碧蕪或還不大明白,可怎麽說,她都是當過娘的人了,又與這個男人在前世糾葛不清了十餘年,哪能不曉得發生了什麽。

    滾燙的熱意登時從雙頰蔓延到了耳根,碧蕪往他胸口輕推了一把,忙坐起來。

    然好巧不巧,寢衣被壓在了男人的肩膀下,她倉皇地一起身,連帶那層薄紗都給扯了去,露出光潔白皙的玉肩來。

    她自己自是看不見,也不知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何其香,豔,她半坐在床榻上,滿頭烏發如瀑般垂落,襯得她肌膚越發欺霜賽雪,內裏的小衣壓根遮不住她的豐腴,偏她還咬著朱唇,雙眼濕漉漉的,紅得跟兔子一般,楚楚可憐,更能讓人生出欺侮之心。

    見男人喉結微滾,眼神愈發灼熱起來,碧蕪狼狽地抱住自己,羞窘得厲害,也不知哪裏來的膽子,沉聲衝譽王低吼了一句,“不許瞧!”

    譽王稍稍愣了一下,或是覺得她這模樣有趣,唇角微抿,露出些許戲謔的笑,旋即起身扯過一旁寬大的衣衫,罩在碧蕪身上,將她裹了個嚴嚴實實。

    “好,不瞧。”

    外間傳來“咚咚”兩下敲門聲,候著的奴婢許是聽見了裏頭的動靜,小心翼翼地問道:“王爺王妃可起了?”

    譽王垂首看了眼縮著身子,深深埋下腦袋的碧蕪,眉眼彎了彎,提聲道:“進來吧。”

    聽見門扇被推開的聲響,碧蕪才倏然想起什麽,匆忙在床榻上尋找起來,直到在角落中瞥到那方白花花的帕子,才有些犯愁地看向譽王。

    先不說他們圓未圓房,碧蕪根本不是完璧之身,何來的落紅,但這元帕要如何交代。

    譽王順著碧蕪的視線看去,卻是淡然,隻伸手撈過那方帕子,旋即竟從床榻邊上摸出一把匕首來。

    碧蕪瞠目結舌地看著他用匕首在手臂內側輕輕抹了一下,將流出的血擦在了元帕之上。

    “殿下!”

    碧蕪驚慌地出聲,卻被譽王眼神製止,他衝碧蕪輕輕搖了搖頭,然後麵不改色,從容不迫地掀開床帳出去了。

    片刻後,在外間準備妥當的奴婢進屋道:“王妃,奴婢們伺候您起身吧。”

    碧蕪瞥了眼那方沾了血的元帕,不動聲色地裹進被褥中,道了聲“好”。

    任由他們伺候著更了衣,碧蕪才在西麵的妝台前坐下,透過那枚折枝海棠鑲寶銅鏡,瞥見兩個婢女從被褥中取出什麽,匆匆送出門去了。

    碧蕪緩緩收回視線,才打量起屋內的下人來,除卻銀鈴銀鉤和她自安國公府帶來的一個婆子和婢女外,其他都是譽王府安排的人。

    確認沒有一個熟麵孔,碧蕪才稍稍放下心,她當初在譽王府待的時間雖然不算長,又隻是個灶房的雜活丫頭,但府內小半的人也是認識的。

    雖說她如今身份不同了,可若是碰見了,到底還是麻煩。

    碧蕪盯著澄黃的鏡麵若有所思,今日晨起還需去宮中向太後和陛下請安,得空,需得好生解決了此事才行。

    譽王再踏入屋內,已然穿戴齊整,隻發根濕漉漉的,似乎是淨過身了。

    方才梳妝時,碧蕪就聽到康福在外頭喊,說要什麽涼水。大清早的用涼水還能為了什麽,碧蕪很清楚。

    她撫了撫額間的碎發,尷尬地瞥過眼,但還是忍不住往譽王手腕處看了一眼,張了張嘴,可到底不好問。

    及至吃早膳的時候,見譽王拿著筷子行動自然,才稍稍放下心來。

    雖是不大習慣與眼前這個人同桌而食,但她自不會與吃食過不去,畢竟腹中還有一個。

    不過她今日胃口倒很是不錯,加上菜色清淡好下咽,配著小菜喝完了一整碗清粥,又吃了兩個雞蛋。

    拿第二個雞蛋時,卻有一隻手快她一步將蛋拿了起來,抬眸看見譽王的臉,碧蕪隻得訕訕將手縮了回去。

    然沒一會兒,卻有筷子將剝好的雞蛋放入了她的碗中,碧蕪微怔了一下,可見譽王若無其事的模樣,想著許是演給旁人看的,便低低道了聲“謝”,心安理得地吃下了。

    飯後,兩人便坐著馬車一路往皇宮的方向而去。

    入宮後,先由宮人領著去拜見了永安帝。

    永安帝方才下朝,他坐在禦書房的那把楠木椅上,邊批閱奏折,邊敷衍地說了幾句,按例賞賜了些東西,甚至都沒怎麽抬頭。

    途中碧蕪忍不住看了譽王一眼,便見譽王神色自若地叩拜謝恩,不知是已經習慣還是真的對永安帝這態度渾不在意。

    碧蕪猜不出來,也不想猜,但她知道,譽王對他這位父皇表麵恭敬,實則並非如此。

    前世,永安二十八年,永安帝雖纏綿病榻已久,但並不至於病入膏肓、藥石無醫的地步,卻在得知承王一事後,突然氣急攻心,猝然而亡,著實有些蹊蹺。

    沒人知道,就在永安帝駕崩當日,宮裏派人來譽王府遞消息,碧蕪曾親眼看見譽王站在雁林居的院子裏,抬首望著圓月,唇邊竟露出一絲嘲諷暢快的笑。

    也是,麵對一個幾十年對兒子不聞不問的父親,又哪裏來的感情。

    出了禦書房,碧蕪跟著譽王又去了太後和皇後那廂。

    皇後恰在太後宮中請安,正好也不必他們再多跑一趟。

    看見碧蕪,太後喜笑顏開,忙起身,親自拉著她在身側坐下,但見她麵色有些發白,不由得擔憂道:“怎的了,可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請個太醫來看看?”

    “不必了,皇祖母。”碧蕪趕緊搖頭,“隻不過是昨夜沒有睡好罷了。”

    她本是無意尋的借口,可這話一出,殿內人皆是一愣,笑意很快意味深長起來。

    太後笑眯了眼,拉著碧蕪的手輕輕拍了拍,旋即看向譽王,嗔怪道:“遲兒,雖說你和小五新婚燕爾,愛鬧些也是尋常,可小五身子到底是弱,你得顧及點,小心收斂才是。”

    碧蕪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惹人歧義的話,她尷尬地看向譽王,卻見譽王坦然道:“皇祖母教訓得是,孫兒明白了。”

    他說罷,還含笑深深看了碧蕪一眼,惹得碧蕪雙頰發燙,忙將視線別了過去。

    坐了一個多時辰,見快到正午時候,太後便順勢留兩人用了晚膳,備膳時候,隨意尋了個由頭,將譽王差了出去,拉著碧蕪說起了體己話。

    碧蕪原本還以為會是什麽早日綿延子嗣雲雲,卻沒想到太後居然問起了譽王府菡萏院那位,問她可否安分。

    聽到這話,碧蕪懵了一瞬,才答:“臣……孫媳早上忙著進宮來向皇祖母請安,倒是還未見過呢。但從昨日入府到現在,未聽聞她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兒。”

    太後輕輕點了點頭,似是想到夏侍妾,眸中閃過一絲輕蔑,“你沒入府前,哀家便敲打過遲兒了。那不過是個登不了大雅之堂,自不必放在心上,若是覺得礙眼,尋個由頭趕出去便是。有哀家護著你,看誰敢說什麽,左右就是個賤妾罷了。”

    分明是替她撐腰的話,不知為何,碧蕪卻心下發苦,有些笑不出來。

    對太後而言,她方才說出的這番話不過是理所當然,可落在碧蕪耳中,卻不禁讓她想起前世為奴為婢的日子。

    在主子眼中,他們便是如此卑賤的存在,如地上的螻蟻,縱然踩死了,也是無關緊要,畢竟誰會去關心一隻螻蟻的生死呢。

    她勉笑著點了點頭,“孫媳知道了。”

    從宮裏出來,已近未時,譽王似還有要事要辦,未與她一塊兒回譽王府,隻在一處街口與她分開。

    臨走前,還對她說了一番奇奇怪怪的話,說最近恐要勞她辛苦一番,未多做解釋,轉而騎馬往西側而去。

    碧蕪迷惑不解地回了譽王府,在床榻上午憩了一會兒,方才起了身,就聽錢嬤嬤說,齊管事來了。

    她惺忪的眸子瞬間清明了幾分,咬了咬唇,思量了片刻,才讓將人請進來。

    得了傳喚,齊驛才躬著身子入內去,踏過門檻,瞥見圓桌旁的裙擺,忙畢恭畢敬地施禮道:“小的齊驛見過王妃。”

    “起來吧。”

    聽著這若清泉般悠揚婉轉的聲兒,齊驛才稍稍抬起頭,然隻瞥了一眼,他便倏然怔愣在那廂。

    看著這位齊管事詫異的目光,碧蕪落在膝上的手微微握緊,但她還是佯作自然地玩笑道:“齊管事怎麽了?可是本王妃生得麵容可怖?”

    齊驛倏然回過神,忙將視線收了回來,“小的失禮,還請王妃恕罪。”

    他今日來,是因著譽王的吩咐,怕新王妃進府不了解府中情況,特意來交代事兒的。可誰曾想,這位新王妃的模樣,竟令他覺得有幾分眼熟。

    像極了譽王府內的一個逃奴。

    然這大不敬的話,他到底是不能說的,堂堂譽王妃,安國公府嫡女,怎能與一個奴婢相提並論。

    見齊驛這番態度,碧蕪稍稍鬆了口氣,當初在譽王府中做事,雖與這位齊管事不算相熟,但也算是打過幾次照麵,以他一府主管的能力,應當是記得她的。

    可記得又如何,如今她是主子,隻要她不承認,他也不敢將他記憶中的人與她擺在一塊兒。

    “無妨。”碧蕪淡然地啜了口茶,問,“齊管事今日來,可是有什麽要事?”

    “小的拿來了王府近兩年來的賬簿,請王妃過目。”

    齊驛說著,衝身後的小廝招了招手,那些小廝立抱著沉甸甸賬簿進來,在桌上疊成了厚厚的三摞。

    “這麽多!”

    碧蕪還未說什麽,她身後站著的銀鈴看著這些賬簿,忍不住脫口而出。

    齊驛卻是笑了笑,“稟王妃,府內最近在對賬,這些隻是一半罷了,還有一些還未整理完呢。”

    “對賬?”碧蕪秀眉微蹙,也不是什麽年關,怎的突然對起這麽多帳來了,“可是賬目出了什麽問題?”

    “是。”

    齊驛又忍不住抬眸看了這位新王妃一眼,好半晌,才有些猶豫道,“不瞞王妃,兩個月前府內逃了個奴婢,聽聞還盜走了夏侍妾的飾物,王爺命徹查此事,沒想到拔出蘿卜帶出泥,發現府內不少仆婢手腳都不幹淨,王爺一氣之下,便命小的將府內所有仆婢都換了一遍,發賣的發賣,趕出府的趕出府,再加上招了新的仆婢進來,事情一下多了許多,賬房那廂便有些焦頭爛額了。”

    碧蕪隨意翻看賬簿的手在聽到“府內所有仆婢都換了一遍”時,驀然頓住了。

    這麽巧!

    這一世竟也全都給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