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界的時間不值錢,總是匆匆從指縫溜走，等蕭夕禾意識到時,她與謝摘星已經成婚七年了。

  尋常夫妻成婚七年,多少會出點問題，但她和謝摘星麽……蕭夕禾看一眼不遠處正帶著兒子修煉的某人，覺得她完全不用擔心這個。

  然而半個時辰後——

  “為什麽我要跟小宸一起上課？”她震驚地問。

  謝摘星掃了她一眼：“你還好意思問？”

  “怎麽了？”蕭夕禾瞪眼。

  “你如今什麽修為？”謝摘星問。

  蕭夕禾：“金丹。”

  “七年前什麽修為？”

  蕭夕禾：“金丹。”

  “這便是問題所在。”謝摘星嗤了一聲。

  蕭夕禾明白了,頓時睜大眼睛：“你看不起我？謝摘星，你竟然看不起我！”

  “這麽多年半點長進都沒有，還好意思質問我？”謝摘星不悅,“什麽都不必說了,明日起小宸學什麽你便學什麽，不準遲到早退。”

  合歡宗的功法到底有限,救不了她這樣資質極差的人,修到金丹便已經是極限，要想再有所進益,就必須刻苦修煉別的功法。

  “我如果不答應呢？”蕭夕禾反問。

  “那你就給我等著。”謝摘星冷笑一聲,笑得她頭皮都麻了。

  他沒有給蕭夕禾耍賴撒嬌的機會，說完便扭頭走了，留下蕭夕禾跟兒子大眼瞪小眼。

  許久，謝宸一本正經地安慰：“娘親別擔心,有我呢。”

  “就你小子蔫壞。”蕭夕禾麵無表情，顯然不上當。

  如果說這七年裏最大的變化是什麽，莫過於某個五歲小孩已經變成十二歲的少年了。小少年褪去了原本的稚嫩，愈發隨了他爹的慵懶散漫，可偏偏又比他爹邪性,眼尾一挑就差將‘不是好人’四個字刻在臉上了。

  起初那幾年，她也想過好好教育,可自從親眼看到他殺了十幾隻妖魔，血都顧不上擦便轉頭去跟親爹搶糕點後，她就不抱期望了——

  他們老謝家的基因太強大，她實在搞不定。

  被親娘詆毀，謝宸也不傷心，隻是繼續安慰：“其實我學的那些東西一點也不難。”

  “於你而言不難。”蕭夕禾輕哼一聲，苦著臉趴在桌子上。

  負責教授謝宸的那幾個人，一個比一個古板嚴肅，到時候有謝宸這個得意門生珠玉在前，她這個實打實的差生，肯定少不了挨批。那些人，發起火來連謝摘星都不放眼裏，更何況是她呢。

  想想一大把年紀了還要挨罵……難熬啊！

  謝宸看出她在愁什麽，思索片刻後道：“到時候我故意表現差點，他們就顧不上你了。”

  “真的？”蕭夕禾抬頭。

  謝宸點頭：“嗯！”

  蕭夕禾看著兒子年僅十二便已有禍國殃民趨勢的這張臉，突然心生感動：“關鍵時候果然還是兒子靠得住。”

  謝宸一臉認真地點了點頭。

  翌日晌午，第一節課。

  盡管有謝宸幫著吸引火力，蕭夕禾還是被老師凶得眼淚汪汪，全靠兒子在旁邊不斷鼓勵，才勉強撐下來，等下課之後說什麽都不肯再去了。

  “父君說了，你若不去，就叫老師來龍溪殿教。”謝宸無奈。

  蕭夕禾吸了吸鼻子：“他人呢？”

  “出去辦事了，不在魔界。”

  蕭夕禾一聽，頓時歇了找人撒潑的心思，蔫蔫地回屋去了。

  “別忘了練習術法，若是有不會的就來問我。”謝宸踮著腳尖叮囑，等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後，才扭頭看向無人的角落，“父君。”

  一瞬之後，謝摘星出現：“你該跟過去，好生安慰幾句。”

  “其實娘親應該更需要你的安慰，今日老師罵得太厲害了。”謝宸實事求是。

  謝摘星看他一眼：“我若去了，她定是要胡鬧一番。”

  謝宸想了一下，覺得還真是。

  “那你為什麽不親自教她。”他又問。

  謝摘星頓了頓：“自家的，舍不得罵。”

  謝宸：“……”

  父子倆對視許久，謝摘星從寬袖中取出一朵月季花：“代我送她。”

  謝宸默默接過，半晌感慨一句：“我長大一定要修無情道。”娶老婆太麻煩了。

  一刻鍾後，月季花出現在蕭夕禾的寢殿裏。

  她看著鮮豔欲滴的鮮花，心情總算好了些，打起精神開始認真修煉，一直到天快亮時才結束。

  到了老師考核的時候，她先一步上場，雖然比昨日好了許多，但術法依然不太成功，老師看得眉頭緊皺。

  好不容易該謝宸了，蕭夕禾趁老師修複高台小聲問：“你練習得如何？”

  “沒練。”謝宸回答。

  蕭夕禾：“……我去接你的時候，看到你宮裏的花園都炸開花了，你跟我說沒練？”

  謝宸：“……”

  蕭夕禾悲哀地發現，她的兒子好像是一個學婊。

  “小少主，該你了。”老師提醒。

  蕭夕禾顧不上說別的，壓低聲音提醒：“別做太好。”

  一個班的學生總是息息相關，謝宸要是做得太好，那她肯定是要挨罵的。

  “知道。”

  謝宸說罷走上高台，剛要開始展示，老師幽幽開口：“考核不過關的，便手抄十遍心法。”

  謝宸頓了頓，蕭夕禾暗道糟糕。

  果然下一瞬，謝宸隨手挽出一道漂亮的火樹銀花。

  蕭夕禾：“……”完了。

  老師滿意地點了點頭，一扭頭看到蕭夕禾，便恨其不爭地歎了聲氣。

  蕭夕禾：“……”

  又一堂課結束，蕭夕禾假笑著目送老師離開，回頭便揪住了謝宸的耳朵：“你怎麽答應我的？”

  “答應你之前，我也不知道有懲罰呀，我最討厭抄書了。”謝宸老實被她拎著。

  蕭夕禾憤怒：“那你就可以出賣我？我對你太失望了！”

  謝宸一伸手，掌心凝聚出一團雲做的小兔子。

  蕭夕禾冷笑：“少來這套，沒用！”

  “娘親，我錯了。”謝宸繼續認錯，餘光瞥見有人偷看，狹長清冷的眼眸頓時一眯。

  偷看的魔人沒想到會被發現，頓時嚇得屁滾尿流地逃竄，一直到跑出魔宮還想心有餘悸——

  乖乖來，那混世小魔王在少夫人麵前，竟然會這麽聽話懂事。

  蕭夕禾教訓完兒子，便回去抄書了，她雖然資質不行，又十分不喜歡修煉，但也算得上尊師重道，老師吩咐的東西都會一一做好。

  隻是十遍心法也太頂了，她抄了大半夜也不過寫了五份，小雞一般啄了半天米，最後倒在桌案上睡了過去，連毛筆畫花了臉都不知道。

  許久，謝摘星出現在房中，安靜在她旁邊坐下，將她抄過的心法一一翻看。

  字是差了點，但一筆一劃都透著認真，抄這麽多連個錯別字都沒有。

  謝摘星長歎一聲，一扭頭便看到她泛著青紫的手腕，頓時蹙起了眉頭。

  一夜無話，蕭夕禾醒來時，心法已經抄完了。

  ……夢裏抄的？她眨了眨眼，便去找老師了。

  老師昨日本是隨口說說，沒想到她還真抄完了，一時間大為感動，對她也耐心了許多。

  又上了三日課，老師對她表示了認同：“少夫人，你雖資質差些，卻十分努力，相信假以時日，修為定能更上一層樓。”

  蕭夕禾還沒被這麽誇過，愣了愣後也生起萬丈豪情，正要開口說話，謝摘星便從外頭進來了。

  “課程結束。”說罷，他拎著蕭夕禾就走。

  老師：“……”

  蕭夕禾：“……”

  一直到被拎出好遠，蕭夕禾才反應過來：“什麽叫課程結束？”

  “課程結束的意思是，你以後都不必再來了。”謝摘星說罷，又看一眼她露在外頭的手腕，眉頭頓時皺得極緊，“這叫什麽事。”

  蕭夕禾無語：“你要我上課我便上課，不要我上課我就不上了，我憑什麽聽你的？”

  “你不聽？”謝摘星反問。

  蕭夕禾叉腰：“對，不聽。”

  “那你回去吧。”

  蕭夕禾：“？”

  “回去上課，”謝摘星好心提醒，“今日一共三節，分別是心法、術法、陣法，加起來一共五個老師，你去吧。”

  蕭夕禾：“……”

  “去呀？”謝摘星挑眉。

  蕭夕禾咳了一聲：“突然也沒那麽想學習了。”

  剛才的豪情萬丈，也隻是豪情萬丈而已。

  謝摘星就知道她會如此，揚了揚唇角牽上她的手。

  蕭夕禾蹭過去：“所以你到底發什麽瘋，為什麽非要我修煉？”先前說他嫌棄自己，也隻是隨口說說而已，他怎麽可能嫌棄她呢。

  “金丹的壽命，太短了。”謝摘星歎氣。

  蕭夕禾扯了一下唇角，想說幾百歲了還短啊，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了。

  與他大乘修者漫長的生命相比，金丹的壽命的確如滄海一粟。

  她從前從未想過這些問題，這一刻總算有了危機感。倒不是怕死，隻是擔心自己萬一先他一步離開，他接下來的人生又要如何度過。

  “我、我會好好修煉的。”她認真道。

  謝摘星彎起唇角：“認清現實吧，有些人的上限確實不高。”

  “……那該怎麽辦？”蕭夕禾眼圈泛濕。

  謝摘星看她一眼：“兩個辦法。”

  “你說。”蕭夕禾忙道。

  “第一個辦法，我將我的壽命與你平分，我們同生共死，第二個辦法，”謝摘星停頓一瞬，“你活多久，我便活多久。”

  沒有她的生活，他試過，不想再試。

  “蕭夕禾，想好了嗎？”謝摘星挑眉，“你要選哪個？”

  蕭夕禾怔怔看著他，許久深吸一口氣：“我選你。”

  謝摘星無聲地彎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