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花了一晚上的時間給兩個實習老師洗腦, 江小滿精疲力竭，嗓子都快冒火了。

  　　方星塵和褚夢鸞也情不自禁地開始懷疑人生：難道，真的要按照小滿哥說的那麽拍？這也太沒有藝術追求了吧？

  　　“就這麽拍！不然小滿哥好不容易攢起來的二十多萬粉絲跑光了, 咱們去哪給他拉回來？花錢買嗎？”褚夢鸞小手一揮, 身為廣告公司少東家, 她倒是隱約能理解江小滿說的意思，不就是要和同類型博主營造不同人設、搞差異化競爭嗎？

  　　如果江小滿知道她是這麽想的，估計也要無語了：親, 咱們這真不是刻意打造人設, 這就是咱們的日常生活啊~保真！！！

  　　說做就做！當晚實習二人組就忙活起來了。

  　　現在回頭想想, 其實他們這兩天拍的視頻, 還真跟學校的實習生活沒啥關係, 因為，真正的鄉村小學實習生活, 遠遠超出了他們之前的想象——

  　　白天他們去學生家裏家訪，回來的路上，江百川也沒閑著，帶了三個豬飼料編織袋, 三個人一路掰了好多山裏的小筍回來。

  　　這種小筍隻有拇指粗，別看個頭小, 掰回來處理好曬成筍幹, 賣的比春筍做的筍幹還要貴，江百川每年都能靠賣筍幹掙上幾百塊錢, 別看錢不多, 也夠給孩子們改善一下夥食了。

  　　所以, 晚上回來之後, 江百川去做晚飯, 方星塵和褚夢鸞就坐在小板凳上剝筍子，沿著筍殼豎著劃一刀，然後把筍殼從頂部剝開一點，繞在手指上，快速順著筍子打轉，這樣剝筍殼最快。

  　　一開始兩人還覺得這樣剝太浪費了，因為很多嫩嫩的筍衣也會被順著帶下來。可是，一層一層剝了沒一會兒，看著小山一樣高的筍子，兩位實習老師決定放棄，不然到明年都剝不完這麽一大堆筍子。

  　　“以後去飯店吃飯，我要是看到誰點了筍幹老鴨湯，不把裏麵的筍幹吃完，我特麽給他按到湯盆裏去！”褚夢鸞惡狠狠地發誓。畢竟她以前也是這樣，點一鍋筍幹老鴨湯，隻喝一碗湯，剩下的鴨肉和筍幹都是不吃的。

  　　她覺得這一定是她浪費的那些筍幹來找她報仇了……

  　　吃完飯，褚夢鸞去灶下燒火，江百川把他們剝好的筍子拿進來，先放到大鍋裏加水煮一下，再拿到大盆裏用涼水漂洗，這樣曬出來的筍幹賣相好，才能賣得出價錢。

  　　“楚楚，相機我拿去拍喂豬啦~”方星塵不愧是體育係的力量型選手，單手拎著盛放豬食的木桶，另一隻手舉著三腳架和手機，一邊走一邊錄同期聲，“現在我要去喂豬啦，今天回來晚了點，咱們的豬一定餓壞了。”

  　　方星塵還挺喜歡喂豬的，他從小就想養寵物，但是他媽對動物毛過敏，帶毛的都不能養，他隻能看著別人的小貓小狗小倉鼠默默羨慕。

  　　但是現在，他一點也不羨慕童年的小夥伴了，你家別墅再大，能一口氣養四頭豬嗎？他就能養！

  　　四頭豬果然已經餓壞了，一聽到飼養員熟悉的腳步聲，哼哼著就擠到了食槽前麵，個頭最大那個居然人立起來，兩隻前爪趴在矮牆上，黑豆眼似乎也在沉默地看著方星塵，譴責他這個新手飼養員的不靠譜。

  　　“咳~今天跟校長多摘了一袋子小筍，回來晚了。來！特意給你們多加了幾個紅心番薯，快吃吧！”方星塵熟練地拿喂豬的大鐵勺把豬食舀到食槽裏，四頭已經長大不少的豬崽立刻撲上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慢慢吃，鍋裏還有呢，明天放學前我先給你們喂一頓，別餓壞了。”方星塵一臉慈母笑地看著狼吞虎咽的大豬們。

  　　“校長可說了，你們要是餓瘦了，明年學生們就沒得臘肉吃啦。”

  　　“等等！這麽說不會嚇到你們吧？算了，反正你們也聽不懂。”方星塵趴在豬圈的矮牆上，享受著飼養員的專屬快樂。

  　　明天恰好就是趕場的日子，江百川決定把這段時間攢下來的土雞蛋背去賣掉，再買點豬油回來。

  　　說到豬油，江校長忍不住瞪了他侄子一眼：“要不是某些人做菜大手大腳，豬油跟不要錢一樣往菜裏放，咱們學校的豬油也不會吃的這麽快。”

  　　“往年我熬一罐豬油能吃一個月，現在……哼！”

  　　江小滿無語地看著他叔：“雞蛋不讓吃就算了，連豬油都不給放，叔！孩子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你講講科學好嗎？不吃好點能長個子？”

  　　“哪有不讓吃雞蛋？今天剛吃了洋蔥炒雞蛋！”江百川痛心疾首地拍了拍裝雞蛋的竹筐，“專家都說了，土雞蛋和洋雞蛋營養都是一樣的，咱們把土雞蛋拿去換錢，再去批發點洋雞蛋回來吃，不是一樣的嗎？就你大手大腳！老是偷我的土雞蛋做菜！”

  　　方星塵跟褚夢鸞目瞪口呆，就跟職場上的新人一樣，默默低下頭試圖降低存在感，免得被兩位“前輩”的戰火波及。

  　　不過，這回他們倒是想站在江百川這邊。

  　　畢竟，雞蛋要是按照學校這做法，打散了拿洋蔥、辣椒、黃豆醬一起炒熟，簡直跟土雞蛋毫無差別，為什麽不把土雞蛋賣了換成便宜的洋雞蛋呢？省下來的錢還能拿去買豬油。

  　　經曆過江校長的“水煮菜葉”洗禮後，兩位實習老師現在已經離不開美味的豬油渣了。

  　　這個季節沒啥好吃的，除了來的第一天江小滿給他們做了一頓好吃的之外，這幾天他們倆簡直就像被丟進了某種慘無人道的減肥集中營：早上煮番薯，中午燒洋芋飯外加兩菜一湯，菜基本上就是菜園子裏有啥吃啥，品種包括空心菜、紅莧菜和洋白菜葉子，外加一個海帶蛋花湯、一個炒熟的酸筍泡菜……

  　　想到以前在家裏，每次燉雞湯的時候，褚夢鸞還特意讓阿姨幫忙把上麵的雞油給撇了倒掉，褚夢鸞此刻的心情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如果上天再給她一個機會，她一定會把這些美味的雞油單獨拿個碗盛起來，留著煮麵或者泡米飯吃，多香呀~

  　　晚上十點多，把剛才拍的素材剪輯好了，褚夢鸞小心翼翼地看了江小滿一眼：“小滿哥，咱們就這麽發出去？”

  　　“發！”江小滿拍板道。

  　　反正就是拍到什麽發什麽嘛，唐姐說了，興許網友就喜歡看這種真實不做作的鄉村生活呢？

  　　江夢伊這兩天又找不到下飯視頻了，自從這個叫“農村小滿哥”的博主莫名其妙開始無病呻吟、追求鏡頭的藝術之後，她整個人都不好了，到處找代餐，晚上十點多，點的夜宵剛送到，她熟練地把手機架起來，打開經常刷的視頻平台，沒想到居然一下子就跳出了她關注的“農村小滿哥”最新視頻。

  　　看著片頭熟悉的毫無修飾的亂糟糟的廚房，江夢伊楞了一下，隨即忍不住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不知不覺就對著視頻打開了外賣……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偷土雞蛋做菜哈哈哈……洋雞蛋做錯了什麽？小滿哥哥你要這麽嫌棄人家？”江夢伊拍桌大笑，笑完就熟練地打開了買菜軟件，準備下單買一盒洋雞蛋嚐嚐，畢竟和小滿哥哥一樣，平時她也習慣了吃土雞蛋，還不知道養殖的雞蛋到底什麽味道呢。

  　　同一時刻，兩位實習老師坐在小板凳上剝筍衣、方星塵這個大帥哥拎著豬食去喂豬，還有百川校長和小滿哥日常互懟的畫麵，讓粉絲們笑得前仰後合，紛紛激情留言鼓勵，對對對就這麽拍！保持下去，才是我們熟悉的農村小滿哥！

  　　看著後台瘋狂增長的點讚和評論數，方星塵和褚夢鸞目瞪口呆。

  　　他們花了半天時間精心剪輯的視頻沒人看，就這麽簡單粗暴拚接一下、沒有腳本，連調色都沒有精心調過的視頻，居然這麽多人追著看？這、這不科學！

  　　兩位實習老師麵麵相覷，各自抓起手機，瘋狂翻起了評論區。

  　　半晌之後——

  　　“算了，咱們以後也別費勁兒了，有啥拍啥吧！”

  　　“對！有啥拍啥！”

  　　這天開始，兩位實習老師仿佛被武林高手瞬間打通了任督二脈，一下子就領悟到了鄉村生活類短視頻的“流量密碼”，拍出來的視頻又土又嗨，沒過多久，因為兩位攝影師的風格差異比較大，甚至還有老粉天天蹲在視頻下麵下注，猜測今天是方老師掌鏡還是褚老師掌鏡……

  　　江小滿見他們倆玩的不錯，也沒再多管了，反正他自己也隻是跟著唐新嵐學了些皮毛，自己都剛入門呢，也真的沒什麽好教的。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呢。

  　　陳嫂發微信過來，說他之前定製的繡花鞋都做好了，還順帶去幫他把翠屏阿嬤那邊做好的鞋子也一並拿過來了，問他什麽時候在家，她要來交貨了。

  　　“明天下午吧！正好我趕場回來，我家現在沒地方住，你直接送到學校這邊吧。”江小滿跟陳嫂約好了交貨時間，沒想到陳嫂噗嗤一聲笑了。

  　　“那可真是巧了，明天我也想來找你百川叔呢。”

  　　陳嫂的兒子江盼從小就喜歡玩球，這次聽說有個城裏來的大學生踢球很厲害，陳嫂一琢磨，就想提前把兒子送過來，先跟著老師學個入門。她的兒子她自家清楚，就不是個能坐下來安靜讀書的料，要真願意去考個體育生，倒也是個不錯的出路，最起碼比高中畢業去工地搬磚好得多。

  　　第二天一早，江小滿和江百川結伴蹭了村裏的拖拉機去趕場。

  　　連日陰雨，好不容易天晴了，這天趕場的人特別多，江百川要去擺攤賣土雞蛋，江小滿跟他約好十點鍾在鎮口碰頭，就背著大背籮擠進了人群，先去雜貨店買了些油鹽醬醋八角花椒之類的，看到有擺攤賣魚的，問問價格，白鰱居然才四塊五一斤，立刻讓老板給他拿了四條。

  　　本來想再買點豬肉，一問價格，好家夥！豬肉居然又蹦到十八塊錢一斤了，想了想，還是決定把這個錢省下來，回頭去養雞場問問肉雞現在什麽價。

  　　剛想著養雞場呢，沒想到竟然在集市上看到了養雞場的大姐也過來擺攤了。

  　　江小滿擠過去跟大姐打了聲招呼，一問才知道，上半年豬崽太貴，好多人家買不起豬崽，一窩蜂的都養了雞，搞得現在肉雞也開始跌價了，大姐沒辦法，就想運一車肉雞到集市上碰碰運氣，不然批發價賣給雞販子，她還得賠錢！

  　　“六塊五一斤？姐你給我留二十隻啊，回頭我自己到你家裏拿，要活的！”江小滿看了看肉雞的大小，估算了一下，買上二十隻回去養著，一天殺兩隻，應該夠吃到上梁那天了，到時候他們這兒的鴨子也能吃了，水鴨子也不貴呢。

  　　其他的也沒什麽好買的了，江小滿排隊買了四個熱乎乎的芝麻燒餅，就去找江百川了，到那兒，就看到江校長的土雞蛋還剩下一半沒賣掉呢。

  　　果然，養雞場的大姐沒騙他，今年大夥兒都養了不少雞，雞肉和雞蛋都不好賣了。

  　　“我看你這土雞蛋命中注定，就是要留給我吃的哈哈~”江小滿放下背籮，在江百川身邊隨意找了塊空地坐下來，分了兩個燒餅給他，叔侄倆吃完了燒餅，依然沒有賣掉剩下的土雞蛋，江百川也放棄了，瞪了侄子一眼，背起土雞蛋溜達到了雜貨店，六毛錢一個賣給了店老板，換了兩大袋碎掛麵。

  　　江小滿簡直無語了。

  　　不過，讓他欣慰的是，賣了雞蛋，江百川也跟他一樣，沒舍得買豬油。

  　　因為，豬肉漲價了，豬油那必然也要跟著漲價啊！

  　　“哼~九塊錢一斤豬油，我還不如去打兩斤大豆油呢~”江百川恨恨道，“等今年咱們殺年豬，我一頭也不賣！豬油全部熬了留著自己吃！”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別到時候豬肉漲價、你又後悔了！”

  　　這事兒江百川也不是第一次幹了。大前年就是，本來學校養的四頭豬都是留著自己醃臘肉的，那年年底豬肉價格瘋漲，收購價都漲到了十七塊錢一斤，老財迷江百川當時就瘋魔了，一口氣把學校的四頭豬給賣了三頭，隻留了一頭。

  　　江小滿記得這件事，是因為那一年他家也沒有醃臘肉——他爹和江百川一樣，也覺得十七塊錢一斤的豬肉拿來醃臘肉簡直是奢侈！幹脆把家裏兩頭豬全賣了。結果那年過年，他家吃的就是陳年的火腿，外加他自己醃的鹹雞和鹹鴨子……

  　　這倆真不愧是本家的啊，簡直就是親兄弟！

  　　這事兒，江百川還真不敢保證。

  　　畢竟他是一個經不住金錢誘惑的男人，每天孜孜不倦的都是怎麽充實學校的小金庫，豬肉別說漲到十七塊錢了，就是十五塊錢，他也得全部賣了！

  　　到時候賺來的錢，拿去買肉雞吃不香嗎？

  　　豬油沒買成，想到兩位實習老師也好幾天沒吃肉了，江百川摳摳搜搜地也跟著去養雞場買了兩隻雞，洋芋燒雞也挺好吃（還便宜）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