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因為手機（和網絡）的問題, 原本打算當天就幫江百川開通個人視頻賬號的江小滿，不得不把計劃延後到了周末。

  　　見粉絲催更催的厲害，第二天早上, 江小滿就接著拍視頻了。

  　　早上學生們都在上課，校園裏必須保持安靜, 江小滿就跟著江有糧去把後院已經老掉的牛皮菜都砍掉了，地鬆一鬆, 都種上了空心菜和莧菜，這兩種菜都是種一次可以反複采收的，產量還高，屬於懶人菜, 很適合學校種植。

  　　把菜種子撒下去，江有糧拎著籃子出去了一趟, 不知道從誰家裏討了些絲瓜、葫蘆之類的秧苗, 隨意種在菜園子的角落裏, 底肥用的是江百川平時打掃豬圈漚出來的豬糞肥，比花錢買的複合肥還好用。

  　　“爸，你先忙著, 我回去做飯。”江小滿挑了些嫩的牛皮菜葉子，摘了滿滿一大籃子, 回去之後, 先把早上殺好的雞剁成塊, 洗幹淨之後放在一個大籃子裏瀝水。

  　　今天他打算做三個菜一個湯, 好好給孩子們開開葷。

  　　剁好的雞肉一分為二，一半拿來和處理好的小洋芋一起做個洋芋燒雞, 另一半改刀切小, 加自己做的豆腐幹, 炒了一個辣子雞丁。

  　　五個肉雞的雞雜和雞血也有不少，江小滿也沒舍得浪費，撈了些酸菜出來，做了一鍋酸菜炒雞雜，這道菜特別下飯。

  　　因為三道都是葷菜，最後一個湯就做了清淡爽口的牛皮菜蛋花湯，沒有放豬油，而是特別奢侈地放了兩勺芝麻油，遠遠就能聞到一陣噴香！

  　　他們這邊種芝麻的不多，本地土法榨的芝麻油特別貴，不過江小滿多會省錢啊？他直接從網上買的臨期芝麻油，反正他們人多，隻要吃的速度夠快，就不怕芝麻油過期。

  　　這天中午，郎山鄉小學全體師生都吃得肚皮滾圓，就連盆底剩下那點雞湯，都被人倒出來泡鍋巴吃掉了。

  　　見孩子們吃得開心，江百川也挺高興的，這時候他心裏已經開始鬆動了，如果拍視頻真的能讓學生們經常吃到肉菜，那還有什麽好猶豫的？

  　　江小滿給自己留了一碗飯，菜也留了一點。不是他要給自己搞特殊，因為，其他人在瘋狂進食的時候，他也在忙著拍視頻。

  　　畢竟粉絲們是花了錢打賞的，他總得讓人看到打賞的錢都花在哪裏了吧？

  　　非但如此，江小滿還做了個決定，在和江百川商量了之後，他把今天的夥食費清單簡單做了一張表格列了出來，另外注冊了一個圍脖賬號，為了防止有人質疑江百川貪墨學生們的夥食費，他覺得最好還是賬目公開，把每天的夥食費公布出去，月底再結算一下當月花費和餘額。

  　　雖然這個小食堂並不在財政補貼範圍之內，但如果以後學校食堂的經費來源是網友打賞的話，江小滿覺得，這個賬目最好是有個公開透明的公示渠道，畢竟現在網上做假公益假慈善騙錢的太多了，不能因為他的疏忽，讓百川叔到時候陷入被動。

  　　這一次的視頻，依舊是毫無技術含量的直拍，江小滿就跟個報菜名的服務員一樣，做好菜後，一邊移動鏡頭，一邊給網友們匯報今日份菜單——

  　　“這個是洋芋燒雞塊，別看樣子黑乎乎的，其實主要是因為校長舍不得花錢買醬油，學校食堂用的都是他自己做的黃豆醬，色澤麽，咳咳~就是你們現在看到的樣子。樣子不好看，其實味道還蠻好吃的。”

  　　“這個是酸菜炒雞雜，也是今天最好看的一道菜嘿嘿~個人感覺，酸菜應該是我們江校長最拿手的醃菜了，你們看看，這酸菜是不是黃橙橙的特好看？再加上紅色的雞血、雞胗、淡黃色的雞肝，還有青辣椒，絕對是下飯的好菜！”

  　　“還有這個辣子雞丁，正宗的做法其實是不該加豆幹的，不過咱們這食堂就這條件，有啥吃啥，而且這豆幹還是我自己做的呢，挺好吃的。”

  　　網友們看著視頻，剛開始還挺感動的，看著看著，咦？怎麽口水流出來了？

  　　“可惡啊！如果當年我們學校食堂有這手藝……”

  　　“關鍵是打飯的阿姨，不，打飯的校長勺子一點也不抖。”

  　　“做菜的小哥哥麻煩掛個鏈接，我現在就要把他拍下來。”

  　　“救命！我搜遍了附近的外賣，居然沒有酸菜炒雞雜？！”

  　　“同問，本市哪家店有酸菜炒雞雜？想吃。”

  　　這一天，無數網友在各大外賣平台瘋狂搜索酸菜炒雞雜這道菜，有的實在找不到，索性下班自己去菜市場買了雞雜和配菜，當然了，炒出來是不是和視頻裏一樣的口感就不知道了。

  　　總之，這天的新視頻發出來之後，好多平時喜歡搜美食短視頻下飯的網友，也默默把這個山村小學的食堂小哥加入了自己的關注列表。

  　　一眨眼就到了周五，把孩子們都送回家，忙碌的一周就結束了，江小滿趁著學校沒人，燒了兩大鍋熱水，跟他爹好好洗了個熱水澡，正在洗衣服呢，曲景江不知道什麽時候跟個幽靈似的出現在他的身後。

  　　江小滿嚇了一跳。

  　　曲景江麵色難看，手裏還攥著手機，眼圈微微泛紅，不知道是不是剛哭過了，江小滿楞了一下，他實在是沒有安慰人的天賦，再說曲景江又是個比他大的男人，他總不能像偶像劇裏演的那樣，借個肩膀給他哭個夠吧？

  　　“你可以回來當老師了，我爸住院了，我媽打電話來，讓我盡快回去。”

  　　“啥？等等！這話你跟我說沒用啊，能不能給你批假，你得找校長！”

  　　“還有，什麽叫我可以回來當老師了？曲老師，我可從沒說過我想要回來當老師啊。”江小滿是真受不了曲景江的臆測了，幹脆把這層窗戶紙給戳破得了！

  　　“你到底是聽誰說我要回來頂替你這個位置的？”

  　　曲景江瞬間漲紅了臉。

  　　這段時間村裏確實一直有人在說，現在江小滿大學畢業了，是不是就能讓他回來當老師了，畢竟都是自家人，總歸放心些。至於他這個“外人”，哪怕在學校勤勤懇懇做了這麽久，現在眼看著江小滿這個本村大學生畢業回來了，村裏好些人都在背地裏議論過，是不是等他走了，就能讓江小滿頂替他做這個老師了。

  　　其實這都是老一輩的一廂情願了，一個月兩千不到的工資，在老一輩看來，代課老師也算是鐵飯碗了，可無論是曲景江還是江小滿，都從沒把這份工資當回事。江小滿是一開始就堅定決心想要帶著鄉親們一起發家致富，而曲景江，他在乎的並不是這份工作會不會被人頂替。

  　　他真正在乎的，是他這幾年無怨無悔的付出，有沒有被人看到。

  　　看他這臉色，江小滿大概也能猜到，估計又是村裏那幫人在背後說閑話了。其實村裏人沒什麽惡意的，就是日子太無聊了，找不到八卦就製造八卦，本村人翻來覆去就那麽點黑曆史，就隻有他和曲景江，一個剛畢業回來，一個是外地的，身上話題度高唄，可不就被人拿去製造八卦了？

  　　“曲哥，雖然你比我大，但有句話我真的不吐不快。”江小滿站起來衝了衝手裏的肥皂泡，把曲景江引到了廚房門口坐下來，“你就是太在乎別人對你的看法了！”

  　　“其實村裏人並不是想趕你走，而是他們一直都認為你早晚會離開這裏。你不如想想，為什麽你一直給人這種感覺呢？”

  　　“曲哥，其實就算我沒回來，以你的情況，肯定也是要離開的，男子漢大丈夫，下定決心就別慫！”

  　　“你看我，畢業證我還沒拿到呢，就跑回來了，為啥？”

  　　“我跟你說，我從第一天上大學的時候就已經決定好了，上完大學就回來陪我爹，給他養老！你家情況跟我家應該差不多，都是獨生子，爹媽就靠你養老呢，你要是不回去，你讓你爸媽老了怎麽辦？”

  　　“你不懂！我要是走了，江校長跟彩雲姐就兩個人，根本撐不起這麽多年級。”曲景江痛苦道。

  　　“撐不起就不要撐咯，高年級的就去鄉裏寄宿！我小時候就這麽過來的。”江小滿撇了撇嘴，“曲哥，你把自己看的太重了，也看的太輕了。”

  　　“不是我冷血，學生們上學那是他們爸媽的事兒，可是，你爸媽卻隻有你一個。你總覺得學校沒了你不行，可五、六年級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住校又不要自己做飯，難道你還能管他們一輩子嗎？可你要是不回去，你爸媽就真的要在醫院餓死了……”

  　　曲景江低著頭不說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江小滿實在是煩死他了，也懶得再跟他多費口舌，幹脆站起來把髒衣服搬到後院去洗了。

  　　曲景江這種時刻在理想與現實之間擰巴的人，他也不是頭一次見到了，大學裏多得是。這個年紀的人已經擺脫了中二期對未來不切實際的幻想，開始試著向現實妥協，可骨子裏又蠢蠢欲動的幻想著“萬一我就是那個例外呢”？

  　　江小滿敬佩這些人敢於邁出一腳的勇氣，不過他自己並不想成為這樣的人。

  　　他想陪在日漸年邁的父親身邊，想靠自己的努力讓家鄉變得越來越好，想讓學校的孩子們起碼每周吃上兩頓肉……這一切，都需要他拋棄幻想、腳踏實地、一步一步地做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