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山榮知道他們山裏人下山一趟不容易，幹脆就讓兒子開車帶他們去了鎮上最大的一家超市，這裏麵雞鴨魚肉什麽都有，他還有會員卡可以打折呢。

  　　“那我就借老舅的會員卡用一下啦，正好家裏好多東西都沒了，表哥又開了車子，可以順路幫我們帶回去。”江小滿笑嘻嘻地接過了山榮的會員卡。

  　　“你這孩子，跟老舅客氣啥？盡管買！錢不夠找老舅！”山榮見他說話落落大方，一點也不像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那麽窮講究，還怕傷自尊什麽的，愈發喜歡，恨不得這就是他親兒子。

  　　果然老舅看外甥，越看越稀罕。

  　　江小滿以前寒暑假經常在超市做促銷員，對超市促銷那些套路簡直不要太熟悉，他先跑到收銀處拿了一張超市的促銷宣傳單，看了一下今日特價菜，又看了看促銷搞活動的日用品之類的，毫不客氣地指揮新認下的表哥山棠幫他推了一輛購物車，倆人一路從促銷區開始逛，一圈下來，兩輛購物車都放滿了。

  　　“小滿，這個白條鴨不好吃，你要想吃鴨子，我給你去上唐村買幾隻本地麻鴨，那個好吃。”看到江小滿一口氣拿了四隻殺好的冰鮮飼料鴨放到購物車裏，山棠嘴角抽搐了一下。

  　　“嘿嘿~我爸就愛吃這種鴨子做的熏臘鴨，平時街上都要賣八塊多一斤的，今天超市打折，才四塊九一斤，我多買幾隻，回去醃好了留著慢慢吃。”

  　　江小滿麻溜地把東西放在收銀台上，刷了老舅給他的會員卡，還便宜了二十多塊錢！

  　　除了冷凍鴨之外，他還買了兩隻飼料雞，特價五塊錢一斤的豬油一口氣買了十斤，冰鮮的大雞腿拿了二十多個，促銷的洗衣粉肥皂大豆油之類的也買了好多，就連餐巾紙都拎了好幾袋，山棠覺得，這麽多東西，他可能真的要跟廠裏請半天假，幫表弟把東西先搬上山了。

  　　“哎！要是有滑索就好了，這麽點東西，兩趟就搬上去了。”看著高高的山頭，山榮父子倆都歎息了。

  　　他們倒不是怕累，隻是想到，幾年前他們過的也是這樣的日子，如今他們的日子好過了，沒想到親戚居然過的還是這樣的艱難。

  　　“哪兒用搬幾趟呀？你們等著，我去村裏喊人！”江小滿讓表哥把車停好，自己跑到村長家喊人去了。

  　　他買這麽多菜，可不隻是拿來招待山榮老村長的，早在計劃買冰箱的時候他就想好了，到時候扛冰箱上山肯定要從山下找人，農村的習俗就是這樣，請人幫忙要請一頓飯，還要有紮實的肉菜，不然他買那麽多肉幹嘛？

  　　山棠對江小滿這個表弟真是有點佩服了，這是個會過日子的啊！

  　　說實話，要是在村裏買這麽多雞鴨魚，起碼也要三百多，在超市買打折的，一百多塊錢就夠了，肉還多！

  　　沒錯，在板栗溝那邊已經開始和城裏人學著吃土菜的時候，郎山這邊的鄉親們，還是更喜歡吃肉厚油水多的飼料雞鴨……

  　　上山的路上，看了看時間，江小滿還給江百川打了個電話，本來是想喊他來家裏吃飯的，反正他送孩子回家也順路，後來想想江百川的脾氣，電話接通，他立刻換了一通說辭——

  　　“百川叔，晚上來我家吃飯啊！我爸找到我姨婆那邊的親戚啦！我老舅跟我表哥今晚在我家吃飯，你一定要來啊。”

  　　江百川一聽這話，那還能不來？江有糧家就他們父子倆，要是他也不去幫著撐場麵，人家還以為他們江家沒人了呢。

  　　說起來，江有糧的親戚，也算是他家的親戚呢。

  　　“老弟，你這兒子，是這個！”聽著江小滿三兩句就把他叔給忽悠來吃飯了，旁邊的山榮忍不住對著江有糧豎起了大拇指。

  　　他兒子穩重歸穩重，就是為人呆了點，不像江小滿，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機靈勁兒。

  　　聽說江有糧在板栗溝認了親，村長江有田也跟著一起過來了，一起來幫忙的還有村長叫來的兩個同族的，一個叫江陶，一個叫江峰，都是四十多歲的年紀，卻已經蒼老的好像五、六十歲的老人家，而且，倆人身上都有些殘疾，江陶一隻眼睛看不見了，江峰左胳膊肘部以下都沒了。

  　　雖然身有殘疾，但絲毫沒有耽誤兩個人幹活，殘障人士，在城裏這個年紀估計還能靠補助活著，在山裏，隻要還有一口氣，就得靠力氣吃飯。

  　　江陶和江有糧兩個人輪流背著電冰箱往上爬，其他人就背著半人高的大背簍，把江小滿買回來的米麵肉菜之類的幫著一起背上去。

  　　前些年國家幫著把水泥路修到了村裏，可再往深山裏就沒辦法了，地廣人稀，好多地方隔著好幾個山頭才能看到一戶人家，水泥路根本修不上來，江小滿家以前還有一頭驢子可以馱東西，大前年他們這一片大旱，山裏的野獸找不到吃的，把他家的驢子都拖走吃掉了，等江有糧帶著人找到的時候，就隻剩下兩個血呼啦的灰驢蹄子了……

  　　養驢子費勁費糧食，一年也馱不了幾次東西，後來江有糧幹脆就不養了，家裏缺什麽，小件的就自己背上來，大件的就像今天這樣，請幾個人幫忙扛上來。

  　　回到家，天已經黑了，圈裏的豬餓得都快跳出來了，江有糧放下東西就趕緊去廚房舀豬食來喂豬，又把雞給喂了，江小滿也忙著去燒熱水給他們泡茶。

  　　家裏就兩個大男人，一點零食都沒有，還好江小滿下午逛超市的時候想到要待客，買了點花生瓜子桃酥米花糖之類的，這時候撕開包裝放在桌上，就著熱茶，眾人先填填肚子。

  　　“老舅，阿棠表哥，你們坐著喝茶，我去燒飯。”江小滿拎起背簍，趕緊去廚房準備起來。

  　　“還吃？還不趕緊去給你表弟搭把手！還好意思當人家哥呢！”山榮狠狠瞪了兒子一眼，山棠趕緊把剩下的一半桃酥塞到嘴巴裏，灰溜溜跑到廚房幫忙去了。

  　　也是，家裏連個幫忙做飯的都沒有，小滿表弟也太可憐了。

  　　江小滿才不覺得自己可憐呢，他就喜歡這種整個廚房都由他掌控的快感。

  　　時間太晚了，來不及做太多菜，看著從超市買回來的肉和菜琢磨了一下，江小滿立刻有了決定——

  　　先拆一包冷凍的玉米豌豆雜菜，切一碗五花肉丁，再拍點蒜泥、切一把幹辣椒，把五花肉的油都熬出來，倒入雜菜，加鹽翻炒，炒熟之後撈出來備用。

  　　今天家裏請客，江小滿打算奢侈一把，不做雜糧米飯了，直接燜一大鍋白米飯，把炒好的雜菜和五花肉倒進去，這樣燜出來的菜飯特別好吃。

  　　超市買的飼料雞剁塊，切上半盆洋芋塊，熱油鍋，把薑片和大蒜倒進去炒香，然後倒入雞塊，把雞油炒出來，倒入生抽老抽，炒到雞肉變成醬黃色，倒入洋芋翻炒，加水燜熟就行了。

  　　因為路比較遠，今天沒有買魚，不過家裏還有去年醃的臭魚，拿了兩條出來，這種醃好的魚什麽都不用放，醃的時候薑絲、辣椒、花椒、大蒜之類的都已經放進去了，拿出來，鍋底放點豆油慢慢煎熟了就能吃了，聞著臭，吃著賊下飯！

  　　剩下的幾個都是比較容易做的菜，自家的泡辣椒撈一碗出來，切成段，再切一盤五花肉片，炒一個酸辣椒五花肉，也是個下飯菜。洋芋擦絲，切兩個青辣椒，炒個酸辣土豆絲，門口掐一盆牛皮菜葉子，切碎後下油鍋炒熟，撒一把豬油渣就非常香了……

  　　不到兩個小時就做了一桌菜，這廚藝，山榮看了都驚呆了。

  　　他已經知道江小滿不是江有糧親生的了，因為這個表弟父母早早就過世了，家裏窮得叮當響，根本就沒錢娶媳婦，就把趕場撿來的這孩子當親生的養大了，這家裏連個女人都沒有，想也知道平時洗衣做飯都是他們父子倆自己來的。

  　　可江小滿這廚藝也未免太驚人了吧？就連他媳婦兒，做了幾十年飯，有時候家裏突然來客人了，來不及做肉菜，還要去村裏的飯店買幾樣菜呢。

  　　看著桌上雖然稱不上精致，但在農村絕對算得上紮實的幾道肉菜，山榮老村長終於相信，人與人之間的參差，真的是不服不行！就比如他的兒子，就隻會端起碗吃飯，而別人的兒子，一眨眼就能做出一大桌好菜……

  　　“來！嚐嚐我自己釀的猴兒醉，這方子還是當年老祭巫教咱們的呢，現在會的人不多啦。”江有糧特意搬梯子到地窖裏搬了一壇子自己釀的果子酒出來待客。

  　　這酒尋常他是不肯拿出來的。

  　　“說起這酒，還有個猴兒報恩的故事呢。”江有糧拍了拍壇口，山榮頓時露出了感興趣的表情，至於村長江有田和江陶江峰兩個，已經無力吐槽了。

  　　這故事他們從小聽到大，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

  　　也就山榮這個新認下的親戚覺得稀罕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