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八幾年根本就沒什麽娛樂。

  　　別說手機，村裏連電視都沒有。偶爾放電影那可是大事，早早的大家就拿著板凳，提前兩三個小時，走五裏路，去從前生產隊大院去看。

  　　那氣氛，跟過節一樣。

  　　不過蘇依依還沒遇見過，倒是躺在床上這段時間，妮妮趴在床頭邊，和她說小話，告訴她的。

  　　說實話蘇依依倒是挺好奇。

  　　要是下次有機會，她還真想去看看。

  　　這個時候的電影她沒興趣，但那種熱鬧的氛圍她卻很喜歡。

  　　有人氣。

  　　但現在當務之急，是繼續收拾家裏的這片荒地。以及想到賺錢的法子。

  　　這樣才能趕在三月前，買到種子種地。

  　　蘇依依站起身，輕輕捶打肩膀，一邊看向四周，忍不住幻想等買到種子種下去，農作物長起來，豐收的美好景象了。

  　　原身的記憶模糊，斷斷續續的，不過好在妮妮和她說了不少話。

  　　東拚西湊的，該知道的部分蘇依依也知道了大概。

  　　老蘇家原本是有兩畝好田的，不過當年蘇父病重，便賣了好田看病。

  　　結果人沒了，田也沒了。

  　　蘇母眼看這情況，丟下兒女便偷偷跑了。

  　　這麽多年了無音訊，是奶奶將四個孫子、孫女拉扯養大。

  　　家裏窮，排行老大的蘇文隻讀完小學，十二、三歲便去石頭山上打石頭去了。

  　　蘇武也想去，但他比起大哥瘦弱得多，加上蘇文攔著，硬逼著弟弟讀完初三，滿了十六歲才讓他跟著出來工作。

  　　現在蘇家唯一在讀書的，便是小妹蘇秀秀了。今年上高一。

  　　為此錢大娘沒少用這事，在蘇依依麵前說嘴。

  　　什麽“女孩子讀這麽多書做什麽？難道還想供個大學生出來？遲早都是要嫁人的，何必浪費這個錢？”

  　　不僅是錢大娘，村裏村外的婆婆嬸嬸，也老愛在奶奶麵前說。

  　　一副“你們老蘇家怎麽這麽傻”的模樣。

  　　每次奶奶都隻是笑，說得多了才回一句“多讀書好。”

  　　但好在哪兒？其實沒多少文化的奶奶也說不清。

  　　她隻是單純的覺得，多讀書好。

  　　至於蘇依依，天生就不是讀書的料，勉強上到初二就沒讀了，這幾年留在村裏，幫著家裏做做活。

  　　稀裏糊塗的混到了18歲。

  　　年前蘇文原本還想，讓趙芳草打聽一下，有沒有什麽輕鬆點的活，讓蘇依依幹。

  　　自己這個大妹妹太沒主見，怯怯懦懦的。連在家門口都沒少被欺負，要是離得太遠了，還不知道會被人欺負成什麽樣子。

  　　所以蘇文也沒想讓蘇依依有什麽大作為，隨便找個離家近的，哪怕錢少些都沒什麽問題。

  　　結果不等趙芳草替蘇依依找到活，人便被土牆給砸了。

  　　躺了一兩月，結果爬起來後就說要把家裏的那片荒地給收拾出來，想種莊稼。

  　　蘇依依回想起之前，自己第一次說想種地時，一家人的表情就覺得好笑。

  　　就連奶奶都停下了手上的針線活，抬頭看向自己。

  　　蘇武最有意思，立刻扭頭看看屋外，又看看她。

  　　好像在確定太陽從哪邊出來的一樣。

  　　蘇依依甚至覺得，現在的自己和從前的原身，估計一樣讓大哥頭疼。

  　　因為以前他要為原生的懦弱擔心，怕她被欺負。

  　　現在又要為自己的異想天開頭疼。

  　　果然當老大就是這麽心累的一件事呀……

  　　蘇依依拍拍田坎邊的稻草，讓它蓬鬆一些後這才坐下，打開小布包，露出一麵半塊土褐色的餅。

  　　這是今早出門，大嫂趙芳草給她的早餐。

  　　叫豆渣餅。

  　　聽說也叫花生糠，是榨取油後，留下的殘渣，製作成的餅。

  　　做好後風幹後能放大半年，想吃的時候，將餅掰碎用開水衝泡，就會變成糊糊。

  　　蘇依依以前愛看各種科普視頻，聽視頻主持人說，這是老一輩想念的味道。

  　　她一直很好奇，到底是什麽味道。

  　　可惜她所屬的那個年代，根本沒人做這個。都是留著喂豬吃的。

  　　沒想到這次倒是讓她遇見了。

  　　蘇依依掰開了些放嘴裏，剛咀嚼兩下原本充滿期待，圓圓亮亮的眼一下子耷拉了下來。

  　　甚至表情有些古怪。

  　　……她記得科普視頻裏說，這東西長得醜，但是特別香特別好吃的！

  　　騙人！

  　　嘴裏全是渣就算了，除了苦味還有一股子頭油的味道。

  　　隻嚐了一口，蘇依依就不想再嚐第二口了。

  　　完了，還有一大半怎麽辦？

  　　蘇依依看看手裏的豆渣餅，覺得遇見大麻煩了。

  　　正一臉糾結的時候，妮妮拖著一根枝條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開心大喊，“大姑！大姑你快看我找到了什麽！”

  　　蘇依依坐在那兒等她跑近，妮妮將枝條跟獻寶似的獻給她，“小心別紮手，這刺人可疼了。”

  　　“你被紮手了嗎？”蘇依依聽了，不急著看枝條，抬頭看向妮妮。

  　　“以前被紮過，這次沒有哦！”妮妮驕傲，挺起胸膛。

  　　蘇依依不放心，仔細檢查了一遍，確定沒被紮到後，這才轉頭研究枝條。

  　　枝條上除了小小的葉片外，還掛著一簇簇小拇指大小的小紅果，看上去特別喜慶。

  　　“這個我認識。”蘇依依指著枝條，衝妮妮笑，“火棘子對吧？”

  　　這是她難得認識的野生植物。

  　　“不對！”妮妮超大聲，“火棘子這個叫野蘋果！大姑你看，這些小果子像不像很小很小的蘋果？”

  　　蘇依依點頭，還沒開口，妮妮又說，“我見過蘋果哦！之前我看見孫萍萍吃過。”

  　　孫萍萍是小妹蘇秀秀的同班同學。

  　　村裏條件最好的就是他們家，還開了村裏唯一的一個小賣部。在村頭最好的位置。

  　　不過蘇依依能下地後，一直往村後跑，倒現在也沒見過。

  　　但這不重要，反倒是有另外的事讓她在意，“妮妮沒吃過蘋果？”

  　　妮妮眨了眨眼，手指攪著衣角，輕輕點了點頭。

  　　頓了下指著火棘子大聲說，“不過妮妮吃過小蘋果！小姑說，這個和蘋果的味道是一樣的。大姑你嚐嚐看是不是？”

  　　小姑娘滿懷期待的眼神，讓蘇依依有些心疼。

  　　伸手摸摸她的發，想了想開口，“以後大姑賺錢了，給你買蘋果。”

  　　妮妮開心得直拍手，半點不質疑，無條件相信蘇依依能賺到錢。

  　　“大姑，今天我們還吃蝦餅嗎？”妮妮眼巴巴的看著蘇依依，滿臉期待。

  　　“又想吃啦？”蘇依依笑。

  　　妮妮重重點頭，“想了好幾天了，但是媽不讓我纏你要。”

  　　大嫂？

  　　蘇依依愣了下，聽妮妮小聲往下說，“媽說你生病還沒好，河水還那麽涼，萬一落下病根就不好了。所以我才努力忍了好幾天。大姑，我不吃蝦餅也可以的。”

  　　妮妮看著蘇依依，“等你好了再吃。”

  　　蘇依依心裏一暖。又呼嚕了一把妮妮的頭發說，“大姑現在就好了，走！我們去抓河蝦。”

  　　這下妮妮不僅開心得拍手，整個人都蹦躂起來了。

  　　大概是運氣好，蘇依依領著妮妮，臨時起意去抓河蝦，沒想到這次也收獲多多。

  　　兩人蹲在河邊，一起動手將小魚小蝦挨著拾出來，妮妮便跟在蘇依依身邊，開開心心一蹦一跳的往家走。

  　　手上還不忘拿著那串火棘子，美滋滋的和蘇依依說著話，“……哼，小虎他們不帶我玩，不帶我玩就不玩，現在好了，我摘到小蘋果了，等會兒還有蝦餅吃，羨慕死他們。”

  　　說完扯下好幾顆小小的火棘子，一把塞嘴裏。

  　　剛咬破果皮，便被酸得打了個哆嗦，臉上瞬間皺成小包子褶子。

  　　惹得蘇依依忍不住笑。

  　　視線落在火棘子上，心中一動，突然想到前兩天妮妮帶自己在山上四處探險時，有看見一顆山楂樹。

  　　可惜不當季，沒有果子。不然蘇依依還能摘了來，給妮妮做冰糖葫蘆。

  　　今天難得出太陽，村裏的老人便坐在向陽的土牆根下，一邊聊天，一邊納鞋底。

  　　蘇依依帶著妮妮回村，恰好聽見幾個老太婆正在講她家的閑話。

  　　“哎？今天老蘇家的也沒來？”一老太婆左右看看，不見奶奶後衝同伴說。

  　　一穿藏青襖，衣角用紅線繡了邊的老太婆聽了，嫌棄撇嘴後，帶了點兒幸災樂禍的味道開口，“她好意思來啊？那納的鞋麵上。一點兒顏色都沒有，來了能和我們聊什麽？”

  　　這話說得，還好今天和蘇家奶奶關係好的李婆子不在，不然又要跟這周老太婆吵起來了。

  　　真是的，為了年輕時候那點子事，這周婆子居然能記人家蘇奶奶這麽久。而且還是周婆子單方麵的怨恨，也是奇了怪了。

  　　幾個太婆心照不宣的交換視線，微微搖頭。

  　　周太婆見她們不搭話，心裏冷哼了一聲，彎腰去夠自己的針線籃子。

  　　借著在裏麵翻找的動作，不小心將蓋在籃子上的布給弄開，裏麵嶄新的兩份繡線，規規整整的擺在籃子中間，格外引人側目。

  　　“呀！”果然，有太婆瞄到她的新繡線，手上的活都停下來了。眯著眼湊近看，羨慕得不得了，“周太婆，你這是新買的呀？”

  　　其餘人也紛紛湊了過來，稀罕得不得了。

  　　周太婆一臉得意，將青色和藍色的繡線拿出來，讓大家看得更清楚一些。故作隨意的炫耀著，“哎呀，兒媳婦給我買的，別看這麽一點，老貴了，一塊五呢！我說她也是，一塊五割兩斤肉回來多好，偏要浪費錢給我買這個。”

  　　其餘人聽了立刻笑著說，“這是孝心呀，你可不能這樣說。”

  　　頓了頓又看著那繡線，和其他人討論著能繡什麽。

  　　但說來說去，也就那麽幾樣，沒什麽新意。

  　　大家正詞窮，一太婆歎了口氣，“可惜蘇奶奶不在，不然憑她的本事，一定能將這點兒繡線繡出各種花樣來。”

  　　確實如此。

  　　眾人紛紛點頭附和。

  　　現在的年輕人也許不知道，但她們這一輩的卻清楚。當年顧敏可是方圓百裏最好的繡工。

  　　沒人比她更心靈手巧了。

  　　可惜老蘇家太窮，連個像樣的繡線蘇奶奶也沒有，浪費了她那手藝。

  　　周太婆剛被人奉承得高興呢，現在一聽大家又在說蘇奶奶，臉一下拉了下來。

  　　太陽也不曬了，將新繡線丟回針線籃子裏，抓了小板凳氣哼哼回家。

  　　等人走得不見蹤影了，蘇依依才帶著妞妞轉身。繞開太婆們，從另一條小徑回家。

  　　作者有話說：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