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作者:
似伊 更新:2022-08-18 09:03 字數:11498
第19章
這頤指氣使的語氣,滿是嫌棄抱怨的話,讓整個民政所的屋內,瞬間安靜了下來。
而且是安靜的可怕。
大家都用著一種極為古怪的目光盯著鄒躍華。
薑舒蘭懵了片刻,懵完,她瑩潤的麵龐冷了片刻。
倏然將搪瓷缸裏麵剩下的冰水,直接潑在他臉上,聲音軟綿卻透著幾分冷。
“你跟誰說話呢?你孩子哭跟我有什麽關係?”
“我看救你不如救隻狗,我救一隻狗,狗還知道朝著我搖尾巴,救你還被反咬一口。”
讓她照顧他孩子,哪裏來的臉啊!
冰冷的水從鄒躍華的頭頂澆下,順著發絲,流在臉頰上,刺骨的冷意,讓鄒躍華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
冰冷讓他混沌的腦子有了幾分清醒,他本來下意識地去觀察周圍環境的。
但是薑舒蘭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隨之而來的卻是憤怒。
他高高在上一輩子了,見不得薑舒蘭這副不把他當回事的模樣。
“薑舒蘭,我給你臉了是不是?”
孩子哭不照顧不說,噴他不說,還直接拿搪瓷缸對著他頭上澆下來,還說他不如狗。
他不明白向來以他為尊,低服做小半輩子的薑舒蘭,哪裏來的勇氣?
她就不怕自己把她趕出家門?
鄒躍華這副態度,讓現場的人都驚了,有人實在是看不下去。
“這位同誌,你怎麽回事?人家這位女同誌好心救你。你不止不感謝人家,反而一醒來就劈頭蓋臉地罵人家,我看人家說得沒錯,救你還真不如救一隻狗。”
實在是鄒躍華的態度太惡劣了。
那種樣子,像極了在家裏麵當家子做主的男人,嗬斥那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媳婦。
這話一落,鄒躍華一驚,語氣極為輕蔑,“就她?她救我?”
怎麽可能?
一個隻會圍著鍋台孩子轉的女人,就是讓她花錢,她都不會啊!
更別說救人了。
這不是天方夜譚嗎?
這話,更是讓眾人一下子憤怒了,“你這人,我看真是個白眼狼!”
“人家好心救你,你不感謝就算了,還質疑你的救命恩人!”
“你婆娘和孩子都在身邊,不信你問問他們?”
眾人接踵而來指責的話,讓鄒躍華的腦子清醒了片刻。
他下意識地去和鄒陽求證,“鄒陽,鄒美,是怎麽回事?”
語氣都變了,帶著幾分嚴厲。
他好像回到了年輕的時候,剛和薑舒蘭來民政局領完證。
但是似乎哪裏不太對?
鄒陽本來在哭的,被這麽一嗬斥問道。
他頓時打了磕巴,抬手小心翼翼地指著薑舒蘭,“爸,是這位漂亮姐姐,剛救了你。”
“真是薑舒蘭救了我?”
鄒躍華語氣中還透著幾分不可置信,接著他突然注意到什麽,“等等?你叫她什麽?”
“姐姐啊!”
小鄒陽去看薑舒蘭,她實在是太漂亮了,那肯定是姐姐啊!
鄒躍華整個人都被雷了下,他滿是不可置信,“姐姐?”
鄒陽怎麽會問薑舒蘭喊姐姐?
明明,他向薑舒蘭喊了半輩子的薑阿姨啊!
鄒陽疑惑,“這麽年輕肯定是姐姐啊!”
這不是他爸教他的嗎?
“你和江敏雲領證,我和妹妹不讓,拉扯間你倒在地上撞昏了,江敏雲說你死了,沒氣了,是這位漂亮姐姐把你救醒的啊!”
鄒陽雖然頑劣,但是他是極為聰明的,三兩句就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這下,鄒躍華徹底懵了,“你是說,你是說,我和誰領證?”
“江敏雲?”
江敏雲是誰?
他根本不認識江敏雲,他的二婚老婆該是薑舒蘭才是啊?
這話,別說旁人了,就是江敏雲自己也不可思議起來。
之前還好好的鄒躍華,這會怎麽突然對她這麽陌生的感覺?
語氣就像是雙方根本不認識一樣。
就好像是她做夢之前,他們之間確實沒有任何交集。
想到這裏,江敏雲的心裏頓時一沉。
該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怕什麽來什麽!
鄒躍華用著極其陌生的眼神打量江敏雲片刻,他記憶中從來沒有江敏雲。
反倒是大半輩子的記憶,都是薑舒蘭陪在他身邊。
他就是再不喜歡薑舒蘭,也成了習慣。
這讓鄒躍華,下意識地和江敏雲拉開距離,朝著薑舒蘭走去。
他語氣極為不悅,“薑舒蘭,你怎麽搞的?知不知道什麽是守婦德?你不跟我站在一起,跟這位陌生的同誌站在一起做什麽?”
鄒躍華腦袋還是昏沉沉的,大量的記憶衝擊著他的腦殼,讓他有些不清醒。
但是,他唯一記得的便是陪著他身邊大半輩子的薑舒蘭。
不喜歸不喜,但是薑舒蘭總歸是自己的所有物,這般跟別的男同誌站在一起。
親密的樣子,這不是給他戴綠帽子嗎?
這話,不說大家驚訝了。
就是薑舒蘭自己都覺得鄒躍華這是神經病吧?
還守婦德?
他以為他是誰?
讓她給他守婦德啊!
憑什麽?
薑舒蘭蹙眉,軟綿的聲音透著幾分冷,“鄒躍華,我們好像不熟,更遑論替你守婦德??就目前而言,我唯一的身份,便是你的救命恩人,請你放尊重一些。”
接著,她拉著挺拔如鬆的周中鋒站了出來。
“這位是我丈夫,我不和我丈夫站在一起,難不成和你站在一起?”
本來,還有些不高興的周中鋒聽到丈夫這兩個字的時候,心裏頓時一股難以言說的感覺。
“你說,他是誰?”
鄒躍華腦袋宕機了片刻,他怎麽聽不明白,薑舒蘭的話?
他不是站在薑舒蘭旁邊嗎,薑舒蘭怎麽會說別的男人是她丈夫?
明明,他才是薑舒蘭的丈夫啊!
饒是薑舒蘭好脾氣,她拿出了之前剛領的結婚證,就那樣展開豎在鄒躍華麵前。
“看到沒?看到結婚證上的人是誰了嗎?”
這結婚證一出。
上麵清晰的大字,薑舒蘭和周中鋒兩人結為革命夫妻。
看清楚這上麵字的時候,鄒躍華如遭雷劈。
薑舒蘭?薑舒蘭嫁給別人了?
不是,薑舒蘭怎麽能嫁給別人?
鄒躍華抬手,顫顫巍巍地指著薑舒蘭,“你怎麽能嫁給別人?”
她不是他老婆嗎?
是他鄒躍華的老婆。
這話就說得可笑了。
旁邊的人都看不下去了,“這位同誌,人家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女同誌嫁給軍人同誌,多合適啊?”
“倒是你,是不是有病?帶著自己的媳婦來領證,放在一旁不管不說,朝著人家薑同誌風言風語,我看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旁邊的鄒陽也覺得丟人,“爸,你一直想扯證的是江敏雲啊!”
他不讓爸爸扯證的也是江敏雲,而不是薑舒蘭這個漂亮姐姐啊!
江敏雲這個半個女主角,眼裏含著淚,完全懵了。
這下,鄒躍華的腦子似乎清醒了片刻,他前所未有地清晰地認識了一個問題。
他是重生了。
但是,重生而來的他卻遇到了一些改變,例如,本該嫁他的薑舒蘭,卻嫁給了別人。
而他不認識的江敏雲,卻要和他領證。
在這亂糟糟的記憶中,他很快提取了幾個有用的信息,薑舒蘭另嫁他人了。
而他則要娶了江敏雲這個大學生。
將這些信息理清楚之後,鄒躍華掐著眉心,緊緊地盯著薑舒蘭,“薑舒蘭,你別後悔。”
上輩子,他讓薑舒蘭這個鄉下出生的村姑。
從東省走到首都,成了首富夫人,養尊處優半輩子,富貴榮華被人羨慕。
可是,這輩子薑舒蘭卻另嫁他人。
有她苦頭吃的。
薑舒蘭覺得鄒躍華有些怪怪的,這種篤定的態度,仿佛他知道自己將來是要嫁給他一樣。
而現在自己另嫁他人,讓對方惱羞成怒,迫不及待想要她後悔。
難道,他也知道了未來了嗎?
薑舒蘭心裏一凜,她下意識地去抓著周中鋒胳膊,這樣似乎就能給她帶來幾分安全感一樣。
周中鋒似乎察覺到了薑舒蘭的不安,他抬手輕輕地拍了拍她,以示安撫。
接著,他看向鄒躍華,替她回答,“你放心,她不會。”
因為,他會以組織的名義起誓,會好好對待薑舒蘭的。
嫁給他,薑舒蘭不會後悔的。
這話,讓薑舒蘭心裏莫名安定了幾分,她朝著鄒躍華語氣堅定道,“我不會的。”
不嫁給鄒躍華,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幸事。
兩人都是這般篤定,反而讓鄒躍華有些下不得台麵。
薑舒蘭這是得了失心瘋嗎?
放著他這個未來首富不要,去嫁給一個當兵的?
鄒躍華氣急敗壞,隻能放狠話,“你一定會後悔!”
薑舒蘭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她突然想到了什麽,“我是會後悔!”
鄒躍華心裏一喜。
就聽見薑舒蘭繼續道,“我後悔剛剛救了你!”
說到這裏,她突然想到了什麽,朝著鄒躍華伸手,“把救命錢結一下!”
要不然她太虧了!
鄒躍華臉色一僵,“你說什麽?”
薑舒蘭問他要錢?
還是救命錢?
“給不給?”
薑舒蘭挑眉看著他,糯糯的聲音帶著幾分不悅,“這麽多人都是證據,你該不會想賴賬吧?”
她眨了眨眼,朝著民政所的眾人道,“大家看看呀,這位鄒躍華同誌,便是軋鋼一分廠的副廠長,他——”
這麽一宣傳,鄒躍華的名聲算是臭了。
鄒躍華臉色鐵青打斷,“我給!”
“掏錢!”
薑舒蘭的語氣理直氣壯。
鄒躍華摸了摸棉猴兒的內襯口袋,摸出了一張大團結,遞過去,“我給了!”
薑舒蘭眯了眯杏眼,閃過一絲壞,聲音糯糯,“你堂堂軋鋼一分廠的副廠長,一條命才值十塊錢呀?”
這話,簡直就是把鄒躍華架在火上烤。
旁邊民政所的人對薑舒蘭都有好感,立馬幫腔。
“就是,你一條命多值錢?你想想你剛要是沒了,你後半輩子要損失多少錢?人家救你一條命,不說給一年的工資吧,起碼三五個月工資是要給的!”
那一條命,能用金錢能衡量嗎?
能嗎?
那可是無價的啊!
鄒躍華這般被架在火上烤,他難受得很,“你打算要多少錢?”
薑舒蘭聞言,反問,“你覺得你一條命值多少錢?”
這讓,鄒躍華陷入沉思,他上輩子死的時候,身價是上幾十億。
當時,他每年給自己投的保險都是幾千萬的,他這條命啊!
可是無價的。
於是,鄒躍華摸了摸口袋,把內襯口袋裏麵的錢全部掏出來了,他一看,零零散散也將將才三百多。
他微微皺眉,這樣太少了。
他把錢一股腦地全部遞過去,“夠了嗎?”
其實,他問得有些汗顏,他已經很久沒有這般貧窮過了。
才三百塊錢,連他上輩子種的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
但是,他和動作,讓江敏雲的魂都快跳出來了,她上前下意識地去拽鄒躍華,“躍華,你瘋了不成?”
為了補償她,也為了挽回之前的麵子。
她磨了好久,鄒躍華才把全部家當都同意拿出來,去買自行車和音響,這是他們今兒得去給百貨大樓門市部經理提前給的貨款啊!
這全部給了薑舒蘭,她彩禮不就什麽都沒有了?
江敏雲這般阻攔,讓鄒躍華下意識地皺眉,“你這是做什麽?難道我的命還不止三百塊錢?”
別說三百了,上輩子有人救了他的命,就是三千萬他也給的。
這江敏雲怎麽這般小家子氣?
這話,說得江敏雲心裏一片苦澀,她能怎麽說?
說鄒躍華命不值三百塊嗎?
這不是妥妥的得罪對方嗎?
江敏雲瞬間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鄒躍華把錢遞給了薑舒蘭,還再次問道,“夠了嗎?”
其實,在鄒躍華眼裏,這錢實在是有些少了。
不是因為錢給薑舒蘭,而是因為他覺得自己的身價,自己的命可不值三百塊的。
薑舒蘭笑眯眯地接過錢,也不數,甚至還有心思看向鄒躍華,“你以後要救命喊我呀。”
這個曾經的前夫,倒是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差?
噴一口水三百塊,以後這種治病的事情,都來找她呀!
鄒躍華嘴角抽了抽,剛準備說些什麽,就見到薑舒蘭沒看他,拉著周中鋒的胳膊,就跟著離開了。
邊走邊說,“咱們拿著這錢去照相館吧,多拍幾張,我爸媽稀罕看,就給他們多留一些,在給你爸媽他們寄過去一些,還有奶奶也多備幾份。”
鄒躍華,“……?”
這心裏怎麽就是不得勁兒呢?
薑舒蘭他們一走,現場就安靜了下來。
看著鄒躍華把全部家當賠給了薑舒蘭,連她自己的那份自行車和音響,也被賠進去的江敏雲有些想哭。
“躍華,你把全部家當賠給了薑舒蘭,我的彩禮怎麽辦?咱們接下來的夥食費怎麽辦?”
這話,讓鄒躍華徹底僵住了,“你說什麽?”
什麽是全部家當?
他現在全部家當才三百塊錢嗎?
江敏雲疑惑,“就咱家全部的錢啊,你把娘放在五鬥櫃的錢,全部拿出來了啊!”
還是她和鄒躍華一起拿的。
本來,鄒躍華是不同意的,但是因為鄒躍華娘老子私自換了二手收音機的事情,讓鄒躍華丟了大人。
加上,老人管財政確實摳摳搜搜,這種事情來一次就夠了,再來一次,他還要不要臉了?
這才有了,鄒躍華把家裏五鬥櫃的錢全部拿出來,給江敏雲買自行車和音響是一方麵。
另外一方麵是為了自己也爭一口氣,把之前丟的麵子,都在爭回來。
讓薑舒蘭知道,他給江敏雲的東西也不少。
隻是,這會才恢複之前記憶的鄒躍華,徹底傻眼了。
他怎麽也沒想到,年輕時候的自己竟然這麽窮,全家的家當加起來才三百多塊。
鄒躍華不死心,“家裏一分錢都沒了嗎?”
江敏雲哪裏知道?
倒是小鄒陽突然道,“奶奶把錢全部藏在五鬥櫃鎖起來了!”
小孩子眼尖兒,記性好,老年人忘記大,鄒奶奶特意跟小鄒陽交代過。
這下,鄒躍華腸子都快悔青了,“你們怎麽不提醒我?”
他把全部家當都賠給了薑舒蘭,他們吃什麽喝什麽?
喝西北風啊!
江敏雲小聲道,“我提醒了啊,但是你說自己的命還不值三百嗎?”她能怎麽辦?
“我沒攔著爸爸。”小鄒陽卻突然道,“那是因為爸爸的命比三百塊錢重要啊!”
小孩子雖然有錢的概念,但是在他眼裏,爸爸比錢重要。
這話一說,鄒躍華心裏一暖。
上輩子鄒陽就懂事孝順,這輩子回到他小時候,竟然還是一如既往。
鄒躍華抬手摸了摸鄒陽的臉,語氣難得緩和了幾分,“我們家陽陽真孝順。”
小鄒陽眼珠子一轉,“那爸爸,你答應我不要和江敏雲阿姨結婚好不好?”
誰說小孩子笨的?
這不聰明得很?
知道趁著大人心情好的時候開始提要求。
他這個時候提要求,若是擱著重生之前的鄒躍華,他自然不會答應的。
因為,好不容易討個大學生老婆。
但是,重生後的鄒躍華不一樣,他經曆了一輩子,站在人生的巔峰,對他最重要的就是孩子。
對於天才兒子的要求。
鄒躍華自然沒有不答應的,他旋即道,“自然是可以,等你們什麽時候接受江敏雲阿姨,什麽時候我在和她領證。”
他不覺得這個有什麽問題。
上輩子,薑舒蘭就是這麽做的,而且對方也沒任何怨言。
反而對他一雙兒女好了半輩子。
至於,江敏雲肯定也不會拒絕。
鄒躍華這話,讓小鄒陽和小鄒美都開心地叫起來,“爸爸最好啦!”
唯獨,江敏雲臉色極為難看,還帶著幾分委屈,“躍華,你說好了,今天上午帶我來領證的。”
等孩子們同意在領證,這等到猴年馬月去了?
鄒躍華皺眉,他是後來人的思想,思索道,“我二婚娶你回來,就是讓你照顧孩子伺候老人的,如果你連孩子都照顧不了,無法讓他們接納你,我娶你做什麽?”
更何況,薑舒蘭這個高中生都能做到的事情。
江敏雲這個大學畢業生,難道做不到?
這話,實在是太現實了。
說得江敏雲臉色當即就蒼白了下來,“躍華,你——”怎麽能這樣?
難道她嫁過來就是照顧孩子,伺候老人嗎?
鄒躍華盯著江敏雲目光沉沉,開門見山,“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換下我和薑舒蘭的相親,但是現在我們既然成了一家人,那我們就好好過日子。”
上輩子他娶了薑舒蘭這個高中生,都能走到那個位置。
他這輩子娶個名牌的大學生,未來他隻會走得更高!
放下這話後,鄒躍華便抱起了小鄒美,“走了,爸爸帶你回家。”
看著毫不留情就離開的鄒躍華,江敏雲渾身在發抖,好好過日子?
哪裏有這般過日子的?抱著孩子就走,連個招呼都不帶打的。
向來要麵子的她,這會有些後悔——
她是不是不該選擇鄒躍華?
而是該選擇周中鋒?
可是,這會沒有後悔藥了。
看著鄒躍華決絕離開的背影,江敏雲跺了跺腳,很想就此離去,但是她想到鄒躍華未來的輝煌,未來會是首富。
她咬著牙跟了上去,她就不信了!
薑舒蘭一個高中生都能做到的事情,她一個大學生做不到,還拉攏不下來兩個孩子!
薑舒蘭和周中鋒離開民政所後,就直奔照相館,他們領結婚證的時候是沒照相的。
這會去補幾張照片,好給父母是一個念想。
照相館處在平鄉市東大街十字路口,地理位置極好,人來人往,自行車車鈴兒叮鈴鈴響著。
城裏人兒精氣神就是不一樣,穿著棉猴兒或者還是穿著藍色工裝,收拾得幹淨利落,走路也是昂首挺胸,極為自豪的。
薑舒蘭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朝著周中鋒道,“快到了。”
她對平鄉市熟悉,以前在家當姑娘的時候,薑父出來走街串巷給人看病。
也會帶上她來城裏,所以也稱得上算是輕車熟路。
一進照相館,就能瞧著老板在倒騰照相機,拿著抹布,一遍遍擦上麵不存在的灰塵,瞧著珍惜得很。
薑舒蘭輕咳一聲,輕聲道,“同誌,我們要照相。”
“來咯!”
照相館老板收了抹布過來,等看到兩人的長相時,照相館老板眼裏閃過驚豔,“你們這是來照結婚照的?”
一般來說,剛結婚的小兩口,都會過來照一張兩寸大的照片,留作紀念。
薑舒蘭嗯了一聲,“是。”接著,她抬頭看向周中鋒,不確定道,“咱們要拍幾張?”
周中鋒思忖片刻,“四張。”
薑舒蘭父母一張,他父母一張,奶奶一張,最後一張他們留著自己看。
照相館老板一聽這話,頓時知道來了大生意,要知道照一次五毛,洗一張照片加一毛。
普通人來說過來一次照一張,都是咬著牙照的。
像對方這種,實在是少數。
他頓時吆喝一聲,“來,你們坐到凳子上。”
“對,就是這裏,女同誌往旁邊移一點,男同誌你把頭稍微偏過去點,離女同誌近一點。”
本來就是長條板凳,薑舒蘭為了避開挨著對方,還特意往邊邊坐了點。
隻是,沒想到老板這麽一叮囑,她沒辦法隻能往旁邊小幅度的移了下。
這一動,剛好周中鋒也偏頭過來。
好家夥。
兩人來了個頭碰著下巴,輕輕地砰了一聲,像是濺出來的火花一樣。
下一瞬,兩人同時問道,“你沒事吧?”
語氣藏不住的關心,當對視了以後,兩人又不自在的把頭扭到旁邊,“我沒事。”
又是齊刷刷答到,說不出的默契。
那老板也是,竟然把這一幕給拍了下來,雖然沒拍到正麵。
但是兩人麵對麵對視的樣子,那眼睛中藏著的關切和羞惱怎麽也掩藏不住。
一看就是新結婚的小夫妻,哪怕是有幾分尷尬,卻還是有幾分甜蜜。
照相館老板滿意極了,他調整了照相機的方向,再次道,“好了,來來來,都笑一下,笑一下。”頓了頓,提醒,“男同誌,你別繃著一張臉,你是結婚的,想想你那剛娶回家的漂亮媳婦,你高興不?”
怎麽可能不高興呢?
向來不苟言笑的周中鋒偏頭看了一眼薑舒蘭,旋即唇角上揚,彎出來了一個弧度。
旁邊的薑舒蘭也坐直了身體,對著鏡頭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整齊的貝齒,燦爛而明媚。
隻聽見哢嚓一聲。
照相館老板收回相機,“好了,明天下午這個時候,你們來取照片,我會盡快給你們洗出來的。”
薑舒蘭和周中鋒齊齊的點頭,隨即,薑舒蘭便從兜裏麵準備掏出之前鄒躍華賠償的錢。
哪裏知道,她還沒動呢!
周中鋒就摁住了胳膊,“我來。”
話落,他便從兜裏麵掏出了一張大團結遞過去,語氣直接了當,“同誌,麻煩你把之前拍的那第一張,也給我們洗一張出來。”
就是先前那兩人對視的時候。
他聽見了照相館老板的動作。
多洗自然是好的。
照相館老板點頭,“這個沒問題。”
他巴不得來拍照的同誌們多洗幾張。
等出了照相館,薑舒蘭疑惑,“之前不是說好了,讓我出照相的錢嗎?”
反正,她從鄒躍華那裏拿到一筆賠償,不花白不花。
周中鋒搖頭,“這錢你自己留著。”頓了頓,“一會你還要陪我去一趟信用合作社。”
“去那裏幹嘛?”
薑舒蘭疑惑。
周中鋒輕咳一聲,“奶奶給你準備的彩禮到了,咱們去取一下。”
這是奶奶給的錢,是長輩替他給的聘禮。
薑舒蘭一愣,聘禮不是給了嗎?
三轉一響還在她家擺著呢!
周中鋒解釋,“那不一樣,三轉一響是我給的,聘禮是奶奶給的。”
話落間,他就進了信用合作社,不一會的功夫。
他就拿出來一張薄薄的四四方方的紙張,遞給了薑舒蘭,“這個你先收好了。”
薑舒蘭打開一看,好家夥白底印綠字的存根,寫著六百六十六。
薑舒蘭被嚇了一跳,這存更立馬覺得有些燙手,連忙要把存更還回去,“這麽多啊?”
就他們生產隊來說,娶個媳婦十塊二十塊,那都算是不錯的了。
這六百六十六,這哪裏得了?
見她不要,周中鋒擰眉,“這是奶奶給咱們的小家庭的,你先收著便是,咱們若是不收,奶奶以為我們不喜歡他們準備的彩禮。”
這彩禮他奶奶準備了好多年。
話到了這個份上,薑舒蘭這才收了下來,“那我先管著,等到了海島把這筆錢在取出來。”
見她收下,周中鋒才鬆一口氣,又摸了摸內襯口袋。
把自己隨身攜帶的存更也遞過去,“這是我存津貼的單,之前取了一筆買了三轉一響,剩下的都在這裏了。”
薑舒蘭一怔,她接了過來一看,上麵還有兩百多塊錢,顯然之前的三轉一響,就幾乎榨幹了周中鋒的所有存款。
她沒急著接過來,隻是輕聲打趣道,“你把錢全部上交過來,不怕我拿錢跑了呀?”
哪裏有前腳領證,後腳就把全部家當都交給她的。
周中鋒沒忍住亮出結婚證,笑了笑,“跑不掉。”
這話說的,薑舒蘭也沒忍住笑了,是了!跑不掉。
如今兩人婚都結了,結婚證也領了,就是正式的兩口子一家人了。
“我也沒打算跑。”她想和周中鋒好好過日子。
這話,極為悅耳的,周中鋒忍不住朝著薑舒蘭敬禮,“薑舒蘭同誌,以後我們這個家就靠你掌控財政大權了。”
他會在外拚搏,給她,給孩子一個安穩的家。
薑舒蘭沒忍住紅了臉,嗔了他一眼,“在外麵呢!收斂點!”
她眼含秋水,這一眼瞪的周中鋒骨頭都差點沒蘇了,他忍不住笑了,“嗯,我知道在家可以不用收斂。”
這話說的,薑舒蘭又沒忍住瞪了他一眼,這人真是的瞅著結婚之前一本正經的,怎麽領完證一下子油嘴滑舌,還開起玩笑來了。
薑舒蘭清了清嗓音,提起正事,“周中鋒,咱們先直接回家準備收拾東西,明兒的去取照片的時候,再去郵局寄照片,你看怎麽樣?”
這也是周中鋒原本的打算,他自然沒有拒絕的。
等回到磨盤大隊老薑家,這會院子裏麵的席麵兒已經散的差不多了。
就隻剩下,老薑家的人在收拾桌子椅子這些物色。
瞅著薑舒蘭和周中鋒回來了,原本在搬椅子的薑家老三,頓時朝著家裏喊道,“小妹回來了!”
這一嗓子喊的,把整個薑家的人都給喊了出來。
最先上來的是薑母,語氣熱切,“結婚證領了?”
薑舒蘭和周中鋒並排站著,她點了點頭,“娘,領了呢!”
說完去看周中鋒,周中鋒秒懂,立馬把結婚證拿出來,遞給薑家父母。
薑家父母接了過來,薑母不識字,但是薑父卻識字的,他一連著說了三個好字,“好好好!”
可想而知,心裏有多激動了。
他閨女啊!領了結婚證,他們這當父母的心算是徹底放下去了。
“這領完證,你們打算什麽時候走?”
約摸著也就這兩天了。
周中鋒回答,“我定的後天的火車票。”
“那明天還能在家待一天?”
薑母的語去有些歡喜。
周中鋒和薑舒蘭同時點頭,不過薑舒蘭道,“娘,我們今兒的去拍了照片,等明天去取完照片,順便去給周中鋒的奶奶寄過去。”
“這是應該的!”薑母道,“這樣,你既然去郵局寄照片。”
她看著屋內擺放著的三轉一響道,“走的時候,把三轉一響也一起寄過去吧!”
閨女的彩禮,他們留在家裏像什麽樣子?
薑舒蘭皺眉,她下意識地去看周中鋒,“這大件的東西,怕是不好寄出。”
周中鋒點頭,“就戴手表吧,這個方便,其他都不是很方便。”
薑舒蘭覺得是這個理兒,薑母還要說些什麽,卻被薑舒蘭給打岔了。
“娘,我們火車上可能沒吃的,您給我做點油炸撒子和沾豆包,我想帶上車吃。”
軟糯糯撒嬌的語氣,薑母受不住,風風火火的就去了廚房。
準備把沒舍得吃的富強粉拿出來和著雞蛋,先做油炸撒子。
等夜晚的時候。
薑舒蘭拿著枕頭去了薑母屋,直接鑽到炕裏。
把白日裏麵周中鋒給的兩個存更遞過來,“娘,這一張是周中鋒奶奶給的聘禮,這一張是周中鋒的存折。”
她想了想,還是沒把鄒躍華賠的錢告訴他們,她另有打算。
薑母拿到以後,借著煤油燈,讓薑父看,“當家的,你來讀一下,這是多少?”
“六百——六?”薑父語氣頓住。
薑母追問,“多少?”
“六百六!”
這一次薑父的語氣斬釘截鐵,他沒有看錯。
薑母一聽這話,差點沒嚇死過去,“我滴個老天爺啊!”
他們給舒蘭攢了二十多年的嫁妝,連人家給的現金彩禮都不到。
更別說,先前還有那送上門的三轉一響。
這他們家就是砸鍋賣鐵也給閨女陪嫁不了這麽多啊!
薑母率先道,“舒蘭,把這錢給人家還回去,咱們家陪不了這麽多。”
原先想著,對方給了三轉一響,他們家陪五百多塊錢,算是勉強對等了。
這在一來給六百六,哪家閨女陪嫁的起啊!
薑舒蘭想了想,輕聲道,“娘,周中鋒說,這是他爺爺給我們小家庭的啟用資金。”
“還回去,對方會生氣,覺得我們會嫌棄對方給的彩禮不夠。”
“這——”
薑家父母麵麵相覷,“當家的,你看怎麽辦?”
薑父在炮製藥材,聞言抬起頭,琢磨了下,“把咱們家之前藏著的那根傳家寶,給舒蘭帶上吧!”
這話一落,薑母也沒忍住驚道,“當家的,那是老爺子當年走的時候留下來的,說隻給薑家第四代大夫。”
這是家訓了。
不是舍不得給閨女,而是那一根老山參是薑家的傳家寶,對薑家來說有不一樣的意義。
不分男女,隻傳給治病救人的後輩。
當年,薑父有幾個兄弟,但是也隻有薑父走了上大夫這條路,這老山參也自然歸他來繼承。
薑父將炮製好的藥材,撿到簸箕裏麵鋪平晾著後。
“不講究這些了。”這才說,“中鋒那娃娃給這麽重的禮,咱們又不能拒,咱家除了這個還能拿出手,別的我實在是想不到了。”
那隻老山參,足足有三百多年。
放在市場上,那也是有價無市的。
薑舒蘭蹙眉,輕聲道,“爹,我不要,老山參我絕對不要。”
她是薑家人,自然了解這個老山參的含義。
薑父可不聽閨女的,他心裏有數,便轉移了話題,“剩下一張是什麽?”
“這是周中鋒剩下的津貼。”
薑舒蘭解釋。
“你是說,中鋒把家裏的存折都交給你啦?”
薑母驚訝。
薑舒蘭點頭。
薑母道,“舒蘭,我瞧著這周中鋒是個實心過日子的,我也就放心了,你跟著他去海島以後,好好跟著他過日子。”
薑舒蘭難為情的嗯了一聲,“爹娘,你們放心。”
等薑舒蘭離開後,薑母睡不著,她睜大眼睛看炕櫃,“當家的,看著周家這般重視舒蘭,我也算是放心了。”
原先還怕自家閨女因為出生鄉下,怕是嫁過去會被為難。
如今,瞧著這周家長輩的態度倒是不盡然。
薑父嗯了一聲,“早些睡,明兒早上我給舒蘭炮製一些藥材,讓她帶到島上去。”
自己炮製的藥材放心,還效果好。
第二天一早。
薑舒蘭便和周中鋒去了照相館,先是取了照片,黑白照片上男同誌穿著立領軍裝,眉眼深邃,五官俊朗。
女同誌眉目如畫,笑麵如花。
薑舒蘭很滿意地收下照片。
倒是沒想到,離開的時候照相館老板提了一個要求,“同誌,我能不能把你們照片當做範例,貼在我們玻璃櫃上?”
實在是兩人都太俊了,不拿著當範例,實在是可惜了一些。
這簡直就是活招牌啊!有這兩人照片在,往日來拍結婚照的新人也會多一些。
薑舒蘭和周中鋒對視了一眼,周中鋒沒表達意見。
倒是薑舒蘭搖頭,拒,“同誌,我丈夫是軍人,他的照片不能隨便放在外麵。”
這話,讓照相館老板一愣,他有些可惜,但是也能理解了。
“那你們下次不穿軍裝的時候,來我這裏給你們照照片,可以讓我放一次嗎?”
這一次,薑舒蘭沒有拒絕,她點頭答應了下來。隻是,下次什麽時候來照照片,那就不知道了。
剛一出門,周中鋒收好照片,便問,“怎麽拒絕了?”
他看著照相館玻璃櫃下壓著很多照片呢,感覺往日那些人去看範例的時候,都會很驕傲。
薑舒蘭想了想,說,“不想讓人家盯著看。”
她因為長得漂亮,自小就被人盯著看,她不是很喜歡。
更不想,拍了照片也被人家再次盯著看。
這讓周中鋒稍稍鬆了一口氣,沒在追問下去。
兩人拿到了照片,便去了直接去了郵局。
這會是上午郵局寄東西的人不多,窗口裏麵坐著一位梳著麻花辮的女幹事在貼郵票。
薑舒蘭和周中鋒對視了一眼,周中鋒軍人的身份,其實並不是很方便。
於是,薑舒蘭便直接上前敲了敲窗口,聲音輕軟,“同誌,我們要寄照片,麻煩給我們兩個信封兩張郵票。”
“寄信本埠四分,外埠七分,另外郵票單獨計價,目前有三種郵票,你要哪一種?”
女幹事頭都沒抬的繼續在糊郵票。
薑舒蘭一愣,她還這麽沒怎麽寄過信件,不由得說道,“同誌,麻煩你把郵票都拿出來我看看!”
那女幹事手裏糊到一半的郵票,說道,“稍等!”
便轉身去了身後的大桌子上尋找新郵票去了。
薑舒蘭下意識地循著對方身影望了過去,就見到那大桌子角落處,厚厚的一層灰塵。
她不由得皺眉,這也太髒了一些。
此刻,彈幕突然憑空冒出一行字。
【舒舒是不是知道那張桌子下,壓著一遝全國山河一片紅郵票老值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