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作者:似伊      更新:2022-08-18 09:03      字數:10858
  第18章

    他喃喃自語,語氣卑微,聲音暗啞,“舒蘭,你別結婚,你別結婚好不好?”

    向來那麽張狂的一個人,這會語氣卻卑微得可怕。

    仿佛,隻要薑舒蘭一聲令下,就是讓他去死,他也是願意的。

    這讓,在場的人都有些意外,更別說薑舒蘭了,她閉了閉眼,“鄭向東,別說我已經結婚了,我就是沒結婚,我寧願去當姑子,也不會嫁給你的。”

    “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

    他們從來都不合適。

    這讓,鄭向東的臉色一下子如死灰一樣的沉寂,就仿佛被抽幹了所有的精氣神一樣,從來流血不流淚的鄭向東。

    這會,也沒忍住踉蹌倒退了好幾步,紅了眼眶,“薑舒蘭,薑舒蘭……”

    悲傷到極致,他竟然說不出一句囫圇話。

    隻能,一個勁兒地去喊薑舒蘭的名字,仿佛這樣就能把她印在骨子裏麵一樣。

    [好慘,瘋批美人大反派劇裏劇外都好慘。]

    [我也覺得,劇中他活了三十多歲,你們說,這樣被舒舒刺激下去,他會不會當晚回去就沒了?]

    [+1,我也懷疑他今天都活不過去,畢竟,舒舒就是他的命。]

    [當初舒舒嫁給鄒躍華,就要了他半條命,放著大好的事業不要了,接連被人報複不說,還直接放棄抵抗,三十多歲就油盡燈枯了。講真,要不是他死了,舒舒最後也不會那麽慘,被鄒家人欺負到流落街頭的地步。]

    [不應該啊!你們忘記了嗎?鄭向東死的時候,除了父母那一份,他把所有的財產都留給了薑舒蘭,有這麽一份潑天的財富,舒舒怎麽會流落街頭?]

    這條彈幕引起一陣一陣安靜。

    [臥槽,我怎麽沒看到這個劇情。]

    [我也是。]

    [這個是隱藏劇情,鄭向東在死之前,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去銀行立了遺囑,最大份額的遺產繼承人是舒舒。當時這個片段隻是一個鏡頭掃過末尾,紙上寫著薑舒蘭三個字,然後立馬就切鏡頭了,不仔細看看不出來。]

    [細思極恐,舒舒從來都不知道這筆錢,那這筆錢被誰得了?]

    這條彈幕,頓時再次引起一陣安靜。

    [我有一個猜測。]

    [我也是。]

    薑舒蘭也看完了所有彈幕,她有些愣,鄭向東這麽年輕就沒了嗎?

    是因為她,還是因為報複他的人?

    或者說兩者都有?

    可是鄭向東今年已經二十四了,翻年二十五了,離他三十歲也沒幾年了。

    明明鄭向東死了,薑舒蘭該高興的,她可以徹底高枕無憂。

    但是真到這一步的時候,她心裏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是因為對方最後臨死之前,把遺產都給了她了,所以,才會有心軟和遲疑嗎?

    薑舒蘭不確定起來,她看著鄭向東的眼神極為複雜。

    她的沉默,讓鄭向東仿佛看到了希望。

    他黯淡的眼神,逐漸發亮,“薑舒蘭,你跟我走吧,你跟我走,就算是破壞軍婚,我也不怕,”

    這話一說。

    現場的人臉色都變了。

    周中鋒眉頭皺起,還未開口。

    許城兵就接過話,“這位同誌,我該說你無知者無畏嗎?你知道破壞軍婚的下場嗎?那可是要坐牢的。”

    沒聽到薑舒蘭的答案,反而被人打斷。

    鄭向東極為不滿,他陰森地看他一眼,“別說坐牢,隻要薑舒蘭跟我走,我就是上刀山下油鍋我都不怕。”

    讓他去死都行。

    這話,讓許城兵一陣無語,這人怕是神經病吧!

    他也不要想想,他真要是坐牢了,上刀山下油鍋了,薑舒蘭跟著他做什麽?

    跟著他守寡嗎?

    他算是發現了,薑舒蘭是真倒黴,被這麽一個神經病纏著。

    偏偏,這個神經病還一本正經地再次問向薑舒蘭,“薑舒蘭,隻要你開口,我一定為你豁出去。”

    放棄一切,也會帶你走。

    這一刻,所有人都跟著看著薑舒蘭。

    無他,饒是鄭向東是個瘋子,他們也不得不承認。

    他這個人極為複雜,哪怕是他在壞,對薑舒蘭卻是真心的。

    並且,他長相分外好看不說,還極為深情,從他追薑舒蘭這麽多年就能看出來了。

    薑家人則是有些擔憂,怕薑舒蘭被鄭向東,這副表現給迷昏了頭。

    倒是,周中鋒卻異常冷靜,他隻是靜靜地站在薑舒蘭前麵,替她擋著對方那變態似的目光。

    他心裏十分篤定,薑舒蘭不會答應,因為如果薑舒蘭會選擇鄭向東的話,就不會去和他相親了。

    這點他一直都分得很清楚。

    果然,薑舒蘭的回答,和周中鋒的推斷一模一樣。

    她回答得斬釘截鐵,“不可能!”

    “以前沒有可能,現在沒有可能,將來更不會有可能!”

    她不可能跟鄭向東走。

    這三個字,一下子斬斷了鄭向東所有的希望,他臉色以肉眼的可見的速度沉寂了下去。

    鄭向東前所未有地清晰認識到,他和薑舒蘭再也沒有任何可能性了。

    當意識到這點後,鄭向東心痛到無法呼吸。

    薑舒蘭根本不看他,打算快刀斬亂麻,“門口的東西你搬走,我就當你從來沒有來過,也當我們從來不認識。”

    “鄭向東,再也不見。”

    這是她對鄭向東唯一的期盼。

    永遠不要在見麵。

    這種果斷決絕的話,讓鄭向東有些支撐不住了。

    “薑舒蘭——”他靠著院子外的自行車上,指著那從車上搬下來的東西說,“這些東西,我從遇見你的第一天就開始攢,一點點攢——”

    他終於攢夠了錢,弄到了票,為了去隔壁連海市,他跟著貨車司機一起,整整兩天一夜,不敢合眼。

    幾經周折,求人托關係,終於買到了鳳凰牌淺金色二流自行車。

    這是少有的顏色。

    在買的時候,他就想過,這款淺金色的女士自行車,薑舒蘭騎著肯定很好看,她會是公社裏麵最漂亮的姑娘。

    還有縫紉機,他搬縫紉機的時候,幾乎能想到,在夏日的晚上。

    他在院子內劈柴,薑舒蘭在屋內踩著縫紉機給他做衣服,一件又一件。

    他一想到能夠穿上薑舒蘭親手做的衣服,他渾身都是使不完的勁兒。

    還有手表,薑舒蘭是個書呆子,每次學習都會忘記時間,有了手表她可以隨時隨地及時查看時間,不至於每天學習到很晚。

    可以正常地作息。

    鄭向東想過和薑舒蘭的在一起生活後無數種可能性。

    唯獨,沒想到薑舒蘭要跟他一刀兩斷,再也不見。

    薑舒蘭在聽完這話後,她臉色極為複雜。

    不止沒有感動,反而有些害怕,她搖頭,“我不需要,鄭向東你做的這些,我從來都不需要。”

    他做的這一切,對她來說是枷鎖,是負擔,更是恐懼和害怕。

    唯獨沒有感動和歡喜。

    這對於鄭向東來說,是一種全盤的否定,更是一種毀滅性打擊。

    傷心到極致的時候,鄭向東一口鮮紅的血噴在地上,整個人也隨之倒地抽搐起來。

    周圍人驚呼了一聲。

    “他會不會出事?”

    “這是發病了嗎?”

    那麽大口的血,像是水龍頭流出來的一樣,整個人在不停地打擺子。

    薑舒蘭一直都知道鄭向東未來可能會發病,但是她從未見過這一幕。

    她不由得慌了一瞬間,很快就冷靜下來,這種情況下去,如果讓他咬到舌頭,就大事不妙了。

    她和薑父都下意識地要去進行急救。

    但是,遠處奔過來的,鄭母搶先一步,一把推開了薑父和薑舒蘭,上來扶著鄭向東哭,直喊,“向東,向東——”

    鄭向東神色已經有些渙散了,血順著嘴角滑落到線條流暢的下巴上,鮮豔的紅映照在他俊美蒼白的麵容上。

    妖冶中透著幾分淒美。

    他聽不清是誰喊他,唇角翕動間,不斷地重複三個字,“薑……舒蘭,薑……舒蘭!”

    鄭母貼著他的嘴邊,聽清楚以後,一下子哭出聲,氣得捶他,“你都要死了,你還在喊薑薑舒蘭!”

    而鄭父比鄭母冷靜許多,他率先從身上熟練地掏出一個帕子,就那樣扣開了鄭向東的嘴,塞進去了,以後,繼續掐著他人中。

    鄭向東整個人才停止抽搐。

    接著,鄭父手起刀落,一巴掌劈在鄭向東的脖頸,鄭向東一下子昏死了過去。

    這才,徹底安靜了下去。

    鄭父站了起來,看向站在一旁,臉色蒼白的薑舒蘭,“薑家丫頭,你、你……”

    想說她狠心吧,可是又沒立場。

    兒子是個潑皮,他也管不住。

    到最後。

    鄭父化為一抹深深的歎氣,最後將目光移在周中鋒身上,“算了,你們好好結婚吧。”

    鄭母不甘心,兒子被薑舒蘭害到這個地步。

    名譽掃地,甚至,連命都快沒了。

    她想要說些什麽卻被鄭父給摁了下去,他拉著鄭母,背著鄭向東就準備離開薑家門口。

    隻是,明明都徹底昏迷的鄭向東,似乎知道要離開薑家了一樣。

    他緊閉的雙眼,突然睜開,直直地朝著薑舒蘭的方向看過去,“薑舒蘭……”

    聲音輕到極致,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

    薑舒蘭是鄭向東的執念,他生他記掛著薑舒蘭。

    他死,他還是記掛著薑舒蘭。

    他這輩子,上輩子,就活了薑舒蘭三個字。

    薑舒蘭看著這樣執著的鄭向東,又想到他未來可能沒有幾年可以活頭了。

    薑舒蘭抿著唇,半晌,終於做出決定,她走到了他麵前,低聲道,“鄭向東,你回去好好看病。”頓了頓,思量再三才開口,“你以後、做個好人吧!”

    這話一落。

    鄭向東的眼睛睜大了幾分,下一瞬,他頭一歪,徹底昏迷了過去。

    不省人事。

    薑舒蘭不知道他聽沒聽見,她隻是盡心所為。

    至於,鄭向東能不能活下去,全看他的造化。

    別人可能沒聽見,但是周中鋒卻是聽見了的,他動了動耳朵,看向薑舒蘭瑩白如玉的麵龐,他眼裏藏著擔憂,卻並未說出來。

    薑舒蘭這是心軟了嗎?

    倒是,許城兵看了這麽一出鬧劇,他忍不住道,“老周,看來漂亮媳婦不好娶啊!”

    這早上多了個小情敵,要搶媳婦。

    中午又多了個大情敵,還是來搶媳婦。

    周中鋒看了他一眼,反問,“那如果你有漂亮媳婦,你娶嗎?”

    這下,許城兵卡殼了,這哪裏能不娶呢?

    男人嘛,嘴裏說得好聽,娶個賢惠的妻子,但是骨子裏麵,誰不想娶一個漂亮媳婦?

    許城兵也想,但是這不是沒遇到嗎?

    被喂了一肚子氣許城兵,嘟嘟囔囔去坐在席麵兒上吃席去了。

    他娶不到漂亮媳婦,還不讓他吃回來了?

    等許城兵一走,沒了礙事的人。

    周中鋒才將擔憂問出口,“還好嗎?”

    薑舒蘭目送著鄭向東一家三口徹底離開後,她想了想,小聲說,“我、”也不知道。

    她心裏悶悶的,說不上來的感覺。

    周中鋒微微擰眉,語氣認真了幾分,“那我提一個建議,你要聽嗎?”

    薑舒蘭點頭。

    “咱們直接去領證吧?”

    他開始沒把鄭向東放在眼裏,但是這接觸下來,他才發現,鄭向東這個人瘋是瘋,但是他太癡情了。

    癡情到讓他產生了一股危機感。

    還是早點把結婚證領了,去海島好了。

    這樣,也能轉移了薑舒蘭的注意力,不讓她在把精神放在鄭向東上。

    哪怕周中鋒明知道薑舒蘭,從來沒喜歡過鄭向東,心裏卻還是有一絲異樣感和緊迫感。

    周中鋒這話,讓薑舒蘭驚訝了一瞬,他們原本計劃是打算辦完席麵兒。

    下午再去領證呢,這還是上午呢!

    要提前啦?

    不過,對於薑舒蘭來說,早領證和晚領證都是一樣的,反正家裏已經辦酒了。

    他們已經是正式夫妻了。

    薑舒蘭問,“現在去嗎?”

    周中鋒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掐著點,“現在去,趕在中午他們下班之前把證領了。”

    薑家人父也跟著道,“對對對,現在就去領證,舒蘭家裏你別招呼了,你直接和周同誌去民政所吧!”

    其實,薑家人有些擔憂,鄭向東這麽鬧一場。

    怕周中鋒不高興,畢竟,哪個新婚的丈夫遇到妻子,往日的愛慕者來上門搶親的。

    都不會高興吧!

    所以,在周中鋒主動提出來說要去領證的時候,薑家人著實是鬆了一口氣。

    跟吃了一顆定心丸一樣。

    薑父還特意叮囑了一句,“舒蘭,公社給你開的結婚證明,記得帶上,你媽給你準備的戶口本,一起拿上,別漏掉了。”

    這東西,薑舒蘭早有準備,她點了點頭,“我都裝著呢。”

    薑父又看向周中鋒,“周同誌你呢?”

    周中鋒看了一眼薑舒蘭,輕咳一聲,“在我和薑舒蘭相親那天,我就已經電話到部隊打結婚報告了,走的是特殊特辦,已經審批通過了。”頓了頓,又說,“戶口本我一直是隨身攜帶的。”

    可以直接去領證了。

    因為他經常出任務,需要有身份證明,有些時候,軍隊的證件不方便拿出來,戶口本倒是成了最方便的存在。

    一聽這話,薑舒蘭都有些驚訝了,她但是沒想到,周中鋒不聲不響就把部隊結婚報告給審批完了。

    薑父聽得直點頭,“那就成,你們現在去,家裏這席麵兒,我們來看著。”

    等目送著這兩位新人離開後。

    薑家老大看著那擺在院子門外的自行車,縫紉機以及手表盒子時,才敢問出聲,“爹,娘,那這些東西怎麽辦?”

    鄭向東上門拿很多,走的時候卻一件都沒帶走。

    薑母和薑父對視了一眼,迅速做了決定。

    “老大,你和老二一起,把這東西都給搬回去!”頓了頓,補充了一句,“讓鄭家人來個人,把門口的卡車也開走。”

    別放在他們薑家門口,他們嫌棄晦氣。

    薑父可沒有什麽軟心腸,覺得鄭向東癡情,就要把閨女嫁給他。

    他是大夫,更能明白鄭向東的瘋病。

    不止根治不了不說,連帶著下一代也帶著遺傳性。

    真要是孩子也有這種病,這不是把他閨女害一輩子嗎?

    上麵照顧丈夫,下麵照顧孩子,這發起病來,他閨女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這簡直就是把他閨女後半輩子泡在苦水裏麵。

    沒看到那鄭母肝腸寸斷的,鄭父隨身攜帶治病帕子那熟練勁兒,當父母地看到孩子這樣,哪裏能不心疼呢?

    更別說,舒蘭要是和鄭向東要是成了,舒蘭以後可是一拖二。

    想想就讓人頭大,薑父抽了一口旱煙,瞧著舒蘭和周中鋒去領證,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把閨女嫁出去,等於了解了他最大的一塊心病。

    民政所處在平鄉市最為熱鬧的地段,街道上人來人往。

    最明顯的兩個攤子,一個是公家修車鋪攤位不大,但是擺放著幾個自行車車軲轆格外惹眼。

    還有一個是老漢兒賣烤紅薯的,麵前擺著一個半人高的油漆大桶,在最上麵擺放著一圈發黑卻焦黃的烤紅薯冒著白煙。

    散發出極為香甜的味道。

    路過的人時不時尋著味道看過去,但是,卻沒幾個人舍得去買。

    一個烤紅薯要四分錢加2兩糧票,有這錢再加兩分,都夠去國營飯店買一個宣騰騰的白麵饃兒了。

    誰吃這紅薯來著?

    在香甜,還不是雜糧來著。

    薑舒蘭剛一下車,凜冽的寒氣與香甜的烤紅薯味一起撲麵而來。

    她下意識地尋了過去,看了一眼,想到還要領證是正事,她便收回目光,朝著周中鋒道,“咱們快些進去吧!”

    周中鋒看了下時間,還是來得及的,“等等我,馬上來。”

    薑舒蘭一怔,就見到周中鋒快步朝著那烤紅薯攤子走去,聲音清朗,“同誌,給我一個八兩重的烤紅薯。”

    這老漢兒揣著袖子,本來一上午開張的次數也不多,他不由得抬頭看過來。

    好俊兒的一個小夥子,當看到不遠處等他的薑舒蘭時。

    老漢兒站了起來,笑得極為慈祥,“同誌,帶著媳婦來領證?”

    周中鋒點頭,“是。”頓了頓,補充了一句,“挑個軟和點的,甜點的,最好是燙點的能捂手。”

    這話,讓老漢兒忍不住抬頭,看了過來,接著朝著薑舒蘭道,“丫頭,你沒嫁錯人。”

    他在民政所外麵賣了二十年紅薯,難得見到男同誌這般細心的。

    站在一米開外的薑舒蘭,忍不住紅了臉,看了一眼周中鋒,又羞得把頭低了下去。

    她也沒想到,周中鋒是去給她買烤紅薯的,畢竟,她也就隻是尋著味道看了一眼而已。

    周中鋒看到這一幕,也沒忍住臉一熱,他拿著紅薯給了錢和票,迅速朝著薑舒蘭遞過去,“先捂手。”

    他瞧著這一路過來,薑舒蘭的臉凍得通紅。

    薑舒蘭輕輕地點了點頭,烤紅薯用舊報紙包著,接過來入手就是一陣熱乎。

    那熱流從指尖兒似乎能傳到心房,她抿著唇,沒忍住說了一句,“謝謝呀!”

    周中鋒立在她一側,靜靜地看著她,搖頭,“不用。”這是他該做的。

    薑舒蘭捧著熱騰騰的烤紅薯,忍不住掀了掀唇,也沒急著吃,而是拿著先捂手,冰涼的手很快就暖和了起來。

    兩人剛離開賣烤紅薯的地兒,準備往民政所大門口走,後麵就傳來一陣哭鬧聲。

    “我要吃烤紅薯,要吃倆!不!要吃十個!你們不給我買烤紅薯,我不讓你們領證。”

    這熟悉的公鴨嗓,帶著幾分頑劣,讓薑舒蘭下意識地回頭看了過去。

    果然是鄒陽。

    他像是一個小無賴一樣,抱著鄒躍華的大腿,死活不讓他走。

    他旁邊跟著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頭發有些像雞窩,一雙眼睛烏溜溜的,而她正抱著江敏雲的腿兒。

    兩人左右夾攻。

    鄒躍華和江敏雲硬是騰不開手,這打也不是,罵也不是,兩個孩子皮得很。

    兩人都是焦頭爛額。

    江敏雲更是急得差點哭了,一早上她就過來了,但是被這倆孩子,一路耽誤到現在,硬是不讓他們領證。

    “躍華,要不給他們買吧——”

    江敏雲再次妥協,在這樣拖下去,民政所都要關門了。

    鄒躍華下意識地拒絕,“不行,一早上這倆孩子都要了七八樣東西,他們哪裏是要東西,他們就是攔著我們不要領證。”

    什麽吃東西,都是假的。

    真的是他們不接受江敏雲這個後媽。

    這話一落,兩人就察覺到了不對,尤其是江敏雲她更敏感一些,一下子抬頭。

    看到了俏生生地站在民政所門口的薑舒蘭。

    她穿著一件正紅色印著花開富貴的棉衣,紅色越發襯的她肌膚賽雪,眉目如畫。

    她的神態也是極為輕鬆舒適的,手裏捧著一個烤紅薯,梨渦淺笑,極為滿足。

    而她旁邊站著的周中鋒,長身玉立,明明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做。

    但是,江敏雲就是看出了一股對方在護著她的感覺。

    想來——那紅薯也是對方買的。

    這讓,江敏雲的臉色倏然蒼白了下來,她看著腿上掛著哭鬧不止的孩子。

    心裏越發不是滋味起來,原本,原本薑舒蘭那輕鬆的日子是她的。

    當意識到這個念頭後,江敏雲一驚,她怎麽能有這種念頭?

    鄒躍華未來可是首富,一雙兒女也是天才,極為出息。

    周中鋒算什麽?

    他不過就是個當兵的。

    當想清楚這點後,江敏雲倏然冷靜了下來,她擠出一抹笑,招呼,“薑舒蘭,你也來領證呀?”

    薑舒蘭睜大了杏眼,看了江敏雲片刻。

    她不明白兩人,兩家之間明明是鬧翻了的關係,為什麽對方見了她,還能這般跟她笑著打招呼。

    薑舒蘭不是很想理她,但是看到旁邊的撒潑的小鄒陽和小鄒美時。

    她瞬間就明白了,在劇中她最開始到鄒家,也遇到了這種情況。

    每當她和鄒躍華要去領證的時候,兩個孩子總是會搗亂。

    一直結婚過了一年多,孩子們慢慢接受她了,她才和鄒躍華領得證。

    而今,她沒和鄒躍華相親成功,沒嫁給鄒躍華,遇到孩子們折騰刁難的自然成了江敏雲。

    薑舒蘭心裏突然就很舒坦。

    她朝著江敏雲道,“小孩子很好哄的,你哄的他們高興了,自然就會答應你領證了。”頓了頓,她話鋒一轉,笑得軟綿,“你先慢慢哄,我們進去扯證了。”

    薑舒蘭蔫壞,這話一落,看到江敏雲的臉色僵了片刻,她心裏瞬間舒服了,就是嘛。

    既然鬧翻了,還笑個什麽勁兒。

    誰稀罕跟她在當朋友了。

    旁邊周中鋒看到這一幕,沒忍住笑了。

    看著純良乖巧的薑舒蘭,竟然還有這一種蔫壞的機靈勁兒,簡直就是哪疼紮哪。

    他拍了拍薑舒蘭肩膀,“好了,我們快進去。”

    薑舒蘭笑盈盈地嗯了一聲。

    朝著江敏雲擺了擺手,就跟著消失在大門口,從頭到尾都沒給鄒躍華一個眼神。

    那一副雲淡風輕的嘲諷樣子,差點沒把江敏雲和鄒躍華給氣的吐血出來。

    江敏雲想的是本來,這般容易領證的是她江敏雲的。

    而鄒躍華想的是,薑舒蘭竟然這般沒禮貌,直接把他忽視了。

    覬著鄒躍華不是很好看的臉色。

    江敏雲深吸一口氣,低聲道,“躍華,咱們也進去吧,總不能事實都比薑舒蘭矮一頭。“

    這話一說,簡直就是戳在了鄒躍華的肺管子上。

    男人嘛!

    哪裏能接受和自己差點結婚了的前相親對象差呢?

    江敏雲這一句話,簡直是讓鄒躍華一下子想到了昨兒的在磨盤生產隊的尷尬。

    以及今兒早上他騎著自行車賣命的蹬時,周中鋒卻坐在吉普車上,疾馳而去。

    這簡直就是把他比在了地心去了。

    想當初,他可是口口聲聲說,除了他鄒躍華沒人要她薑舒蘭的。

    結果呢?

    薑舒蘭和他那個對象,事事都壓他一頭。

    這讓,鄒躍華忍不了。

    他看著一雙撒潑打橫的兒女,所有的耐心也用到頭了,厲聲道,“陽陽,小美,你們要是在胡攪蠻纏攔著爸爸去和你江阿姨領證,爸爸就不要你們了。”

    當父母的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你不聽話,爸爸媽媽就不要你了。

    這話威脅力很大。

    饒是小鄒陽哭聲都停止了,小鄒美也是,小臉上閃過驚恐。

    兩人頓時嚇的頓時鬆開了大人的腿。

    鄒躍華借著這個功夫,朝著他們說了一句。

    你們在這裏等著,說完就帶著江敏雲趕緊往民政所走。

    民政所內,本來在聊天的幹事們。

    隨著薑舒蘭和周中鋒的走進來,頓時一安靜,好俊兒的一對。

    她們打結婚證這麽多年,還沒見過這麽俊兒的。

    那安靜,一直到薑舒蘭和周中鋒兩人站在窗口處才打破,“同誌,我們來扯結婚證。”

    “戶口本,結婚證明給我。”那女幹事抬頭看了一眼,語氣淡淡的,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薑舒蘭將戶口本,結婚證明全部都遞過去了,“都在這裏。”

    女幹事接過查看起來,咦了一聲,“同誌?你這是嫁給軍人呀?”

    在這個時候,嫁給軍人總能是被人高看一眼的。

    薑舒蘭看了一眼周中鋒,點了點頭,“是呢,麻煩你幫我們扯證了。”

    那女幹事的態度瞬間放緩和了不少,“軍人好,軍人保家衛國,咱們女同誌要嫁就嫁這種英雄。”

    薑舒蘭沒忍住笑了,“軍人同誌是很好。”

    救她於水火。這話說的,周中鋒的俊臉有幾分發熱。

    嘮嗑說話的功夫。

    結婚證就被打好了,不過不是本本,而是一張薄薄的獎狀一樣的紙。

    在紙張頂部的位置有著紅彤彤嵌框喜慶極了,在往下中間的位置。

    印著結婚證三個大字,以及薑舒蘭和周中鋒的名字。

    女幹事將結婚證遞過來,“同誌,恭喜你們,百年好合。”

    看著那新鮮出爐的結婚證,薑舒蘭和周中鋒心裏都是一陣火熱。

    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生怕弄壞了結婚證。

    薑舒蘭見周中鋒拿著結婚證,她自己則是從大紅棉襖的口袋裏麵。

    抓了一把糖遞過去,“同誌,謝謝你們為人民服務。”

    這一把糖可不少,瞧著有六七個呢。

    拿回去了,還能給孩子天天嘴兒,畢竟是喜糖,沾沾喜氣。

    那女幹事的笑容也真切了幾分,想到什麽,突然有從抽屜裏麵抽出一本《新婚夫妻手冊》①。

    “這個你們收好,回去好好看。”

    頓了頓,見兩人都害羞,女幹事想到之前發的,小夫妻回去都不好意思翻開。

    她索性好人做到底,直接翻開新婚夫妻手冊讀了起來,“結婚後,男同誌要關心和愛護女同誌。”

    這話,明顯是對男同誌說的,周中鋒點頭。

    年紀大的女幹事繼續讀,“新婚夫妻不宜把夫妻運動深入的持久的的進行下去,以免影響休息,降低第二天的工作熱情——”

    條例還沒讀完。

    薑舒蘭和周中鋒的臉色騰的一下子,像是染上了紅霞一樣,熱辣辣的,滾燙燙的。

    什麽叫新婚夫妻不宜把夫妻運動深入持久的進行下去?

    是他們想的那樣嗎?

    兩人對視了一眼,飛快地移開了閃躲的目光。

    這一幕,看得那個年紀大的女幹事,忍不住笑了。

    “好了好了,我不讀了,免得你們小夫妻臊得慌。”

    頓了頓,她強調,“記住啊,回去好好把這份新婚夫妻手冊看完了,新婚小兩口都用得上。”

    薑舒蘭不好意思去接,周中鋒伸手接了過來。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這個新婚夫妻手冊,給塞到了大衣內襯口袋裏麵。

    藏的嚴嚴實實的。

    薑舒蘭看到這一幕,沒忍住笑了。

    等轉身離開的時候,她抬手戳了戳周中鋒的胳膊,聲音蚊子一樣。

    “你藏好了,回去的時候不要讓我爹娘他們看到了。”

    羞死個人了。

    周中鋒紅著耳朵,聲音暗啞道,“不會讓別人看到的。”

    就他們兩個看!

    領了結婚證,仿佛一下子就不一樣了一樣。

    周中鋒和薑舒蘭都捧著結婚證在看,一臉的稀奇,仿佛沒見過世麵一樣。

    而鄒躍華和江敏雲一進來就看到這一幕,薑舒蘭眉眼盈盈笑,往日臉上那一絲憂愁徹底消失。

    而向來冷清的周中鋒,此刻也忍不住唇角上揚。

    說不出那種感覺,反正讓人一看,就知道這兩人是剛結婚的小夫妻。

    雖然還是有些疏離,但是喜悅卻藏不住。

    鄒躍華和江敏雲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總覺得自己又被他們兩個給壓了一頭一樣。

    薑舒蘭在看到他們的時候,笑容淡了幾分。

    空氣中都跟著安靜了下來。

    突然。

    被一聲公鴨嗓給打斷,“江敏雲,江敏雲,你出來,是不是你拾掇我爸不要我和妹妹的?”

    這一聲吼,吼得整個民政所所有人都跟著看了過來。

    包括打結婚證的那些幹事們,以及薑舒蘭和周中鋒兩人。

    江敏雲和鄒躍華兩人的臉,騰的一下子漲的青紫。

    “孩子胡說呢?別聽他胡說。”

    江敏雲下意識地解釋。

    “我才沒有胡說。”小鄒陽衝了進來,聲聲指責,“我爸剛說,攔著你們結婚就不要我和妹妹,不是你拾掇的,我爸爸怎麽可能這麽說?”

    他也是想了半天才明白,他爸以前從來沒有說過這種話。

    可是,江敏雲一出現,他爸就要不要他們了。

    除了,江敏雲還有誰?

    這話一落,所有人都皺眉看向江敏雲和鄒躍華。

    江敏雲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我沒有。”

    “你就有。”鄒陽鬆開妹妹的手,朝著江敏雲撲過來,“你個壞女人,你把我爸爸還給我!”

    十一二歲的孩子,力氣可不小。

    這麽一衝過來,江敏雲非被撞個趔趄不可,鄒躍華這個當父親的哪裏允許兒子這般撒潑?

    上去就拉扯。

    這一拉扯好家夥。

    後麵的小鄒美看著哥哥被欺負,她也跟著擠進來。

    鄒躍華怕傷著閨女往後一絆,砰的一聲,後腦勺著地暈乎乎地栽在地上。

    那一瞬間。

    整個空氣都安靜了下來。

    孩子們被嚇傻了,呆呆的。

    江敏雲下意識地去伸手在鄒躍華的人中探了下,她啊的一聲尖叫出來,“死了!”、

    沒呼吸了。

    這話一說,兩個孩子娃的一聲哭了出來。

    旁邊民政所的工作人員也跟著查看,下意識地去喊,“去找大夫,咱們所裏麵有大夫嗎?”

    原本,都打算已經離開的薑舒蘭一怔,她猶豫了片刻,她跟著父親學了簡單的醫理和急救的土法子。

    但——這是鄒躍華啊!

    薑舒蘭陷入了掙紮,要不要救他?

    不救,她當做沒看見好了,就讓他死了算了。

    薑舒蘭往前走了幾步,但她回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鄒躍華。

    她的腳跟生根了一樣,理智告訴她,現在立刻馬上離開,眼不見為淨。

    鄒躍華死了正如了她的意。

    但是,她想起父親的話,醫者不能見死不救。

    救鄒躍華,她可能會後悔救了個王八蛋,但是不救鄒躍華,她可能會後悔一輩子。

    不是因為他是鄒躍華,而是她眼睜睜的見死不救。

    讓一條命在她眼前逐漸消失。

    薑舒蘭咬著牙回頭,腳步一拔,朝著眾人大聲道,“散開,我來。”

    聲音軟糯卻透著幾分遮不住的著急。

    這一刻,所有人都看向她,周中鋒是驚訝和意外。

    江敏雲是萬萬沒想到,薑舒蘭竟然會願意答應救鄒躍華,她下意識地讓開了位置。

    薑舒蘭顧不得他們什麽眼光,她迅速的蹲下去,朝著旁邊的人,“把他放平。”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周中鋒,他是部隊出來的,臨危反應能力比一般人都要快。

    立馬照著薑舒蘭的吩咐,把鄒躍華放平。

    薑舒蘭道,“水?給我一杯水,要冰冷的水。”

    這話一落,旁邊的幹事立馬遞過來一個搪瓷缸。

    薑舒蘭喝了一口冰水,冰的她一個激靈,朝著鄒躍華的臉上噗的一聲噴過去。

    是那種水花四濺噴灑,能夠噴在鄒躍華臉上,方方麵麵的部位。

    下一瞬。

    鄒躍華倏然睜開眼睛,他有些懵,後腦勺突突突地疼。

    耳邊兩個孩子的哭喊聲,聒的他耳膜跟被穿透了一樣。

    讓他有一種不知道今夕是何年的感覺,但是,對上薑舒蘭那一張如花似玉又極為熟悉的臉時。

    鄒躍華回神,眼神聚焦,厲聲喝道,“薑舒蘭,你膽肥了,敢噴我?”

    “孩子哭這麽大聲,你沒聽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