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作者:素染芳華      更新:2022-08-15 13:37      字數:7763
  第24章

    王氏覺得, 她還是了解柳康笙的。

    至少晚間發現老大又避開了另兩房私下和老頭子說起了小話,敏感的察覺到說的恐怕就是白天張媒婆提的後一件事時,王氏心裏一點沒慌。

    她清楚, 老頭子不可能答應。

    隻是身形隱在暗影裏,看著把在正屋門外的伍氏,眼裏淬滿了怨毒。

    三個兒媳婦裏,她自問對老大媳婦是最好的,卻沒想到插刀最狠也是這個。

    正屋裏,柳康笙一如王氏料定的那般,一口就絕了長子說的那事, “這個不行,出了這門你就別再提了。”

    柳大郎想得比伍氏還多,一聽他爹回絕, 急了:“為什麽,爹,您想想,這不單是錢的事啊, 縣裏頂尖的那一批富戶,手裏產業那能少了去?隻要阿漁得寵, 不計往哪一處給我們弟兄幾個謀差事都便宜呀,混個幾年, 要是阿漁再能有個一兒半女的, 我說不得還能在縣裏得個掌櫃的當當,這不比那一錘子買賣要劃算?”

    柳康笙怎麽不知道把柳漁送縣裏給人做通房會更劃算, 隻是想到王氏從前和他說過的話, 他就知道這絕沒可能。

    柳大郎嘴裏越是叨叨著那些好處, 柳康笙的麵色就越陰沉, 嘴唇緊抿,因氣力過猛,腮幫子的肉都跟著細微的震顫。見柳大郎還要說什麽,柳康笙不悅地打斷,“行了,出去吧,這事你不用惦記,成不了。”

    柳大郎還想問為什麽,燭光裏看到老爺子緊繃的臉,收聲了。

    “那爹您早點歇著。”他走到門邊,要拉開屋門的時候,不死心,回頭道:“爹,要不然您再想想吧。”

    見一貫對他還算好脾氣的柳康笙不說話了,柳大郎也不敢再多說,訕訕的拉開門走了出去。

    父子倆說話聲壓得低,守在門口的伍氏其實也沒怎麽聽清,隻聽清了柳大郎在門邊的那一句讓公爹再想想的話。

    伍氏心裏就知道不好,等柳大郎一出來,急著想回屋問個究竟,夫妻倆摸黑回自己屋,結果還沒進門,和從堂屋門檻外跨進來的王氏對了個正著,王氏那不吭不響的突然冒了出來,嚇得伍氏“嗬”一聲倒吸涼氣,三魂被驚了兩魂。

    王氏冷笑,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哪怕鬼敲門。

    冷著臉回正屋去了。

    伍氏拍著心口,與柳大郎回房不提。

    這邊王氏回了正屋,進門就是一陣煙味兒,見柳康笙吧嗒吧嗒抽著煙,她冷笑道:“你那好兒子是惦著賣了我阿漁是吧。”

    柳康笙心一顫,隨後意識到王氏指的應該是張媒婆提的讓柳漁去縣裏做妾的事,鬆下勁來,道:“你知道我不可能同意,已經回了,以後不會讓他再提。”

    王氏憋氣了半天,聽到柳康笙表態,心裏這才舒爽一點,轉而又日說不出的憂慮和恐懼,捏著被子怔了好一會兒,末了才道:“你心裏有數就行。”

    ~

    柳漁並不知張媒婆來家一趟還有這麽一樁事,她次日一早用過早飯就直奔長豐鎮去了。

    鎮北橋頭,照例看到了候在那兒的小兄妹,兄妹倆看到柳漁眼睛就是一亮,因著那一聲衣服,就連男孩都不再稱柳漁姑娘,極其自然的跟著妹妹小丫一起喚柳漁一聲姐姐,一如往常,第一句話就是報的陸三郎的消息。

    猛不丁在這時候聽到陸承驍其人,柳漁心裏說不上來是個什麽滋味,她從荷包裏拿出十枚銅錢遞給那男孩,很有幾分抱歉,道:“這是今天的錢,不過……以後就不用再幫我探他消息了。”

    小兄妹倆愣住,那男孩兒一時竟不知要去接柳漁手中的銅錢。

    柳漁有些心酸,她倒是可憐這兩孩子,可自己也是無根浮萍,又哪裏真的幫得上什麽呢。陸承驍那裏顯然是不願見這兩孩子繼續在陸家附近徘徊的了,她照舊每日讓這兩孩子賺那十個錢,怕是陸承驍要以為她對他仍不死心。

    若安排這兩孩子去盯她的新目標,柳漁不想在同一個坑裏翻兩回。

    見那孩子呆愣愣的,一臉的沮喪,柳漁心下不忍,把銅錢塞到小孩手中,道:“拿著吧,你們從前都住哪裏?”

    男孩看著掌心裏十枚銅錢,小心地握住了,這才道:“鎮東寺廟裏,廟裏的師父慈悲,許我們晚上在寺裏歇的。”

    柳漁道:“那就還回那兒去吧,至少是安全的,再大一些,看看有鋪子收學徒,尋個做學徒的活計,能有一口吃食,扛過來往後就都是好日子了。”

    男孩點頭,道:“鋪子不收我這麽小的,也不願意我帶著妹妹,不過姐姐說得對,日子會越過越好的,等我再大些就好了。”

    柳漁笑笑,揉了揉小孩髒亂的發,或許,她安定了下來,能伸一把手。

    三人一起踏上石橋,小男孩兒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問:“姐姐,你怎麽不盯著陸三郎了?陸三郎不好嗎?”

    柳漁失笑,睨他一眼,“現在不遮掩你的人小鬼大了?”

    男孩嘿嘿笑了笑。

    柳漁卻隻是笑笑,隻字未言。

    男孩察顏觀色,識趣的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下了石橋,眼見著就要別過,一直沒出聲的小丫仰頭看向柳漁,道:“姐姐,以後如果還要我和哥哥幹活,去廟裏找我們啊,不給錢也行的。”

    柳漁眼裏泛起一抹笑意,道:“好,若有機會,我去看你們。”

    如果她能順利邁過這道檻的話。

    ~

    長豐鎮唯一的一家書肆,有個很雅的名字——集賢齋。

    而集賢齋的少東家,是林九娘給她的五個目標人物中綜合條件上除去陸承驍之外排第一位的。年二十,家資尚可、識文斷字、無不良嗜好,陳老東家前年大病一場後大多時候都臥床靜養,這集賢齋便由他一手打理。

    柳漁的新目標便是這位陳少東家。

    書藉珍貴,哪怕江南文風極盛,鄉下兒郎讀書的也不那麽多,所以就算是鎮上唯一一家書肆,書藉其實也並不多,靠牆兩麵大書架,一摞摞擺得滿滿當當,也就是全部了。書架兩頭分列兩組櫃台,放置的是筆墨紙硯一應用物,正合書架圍成了一個偌大的方形,便是掌櫃夥計站櫃的地方。

    柳漁進到書肆的時候,書肆中並無其他客人,櫃後站了個十五六歲的小子,正整理書籍貨物,看年歲不是柳漁此行要找的目標。

    那小夥計覺察有客,眼未至聲先出,利落的就招呼起來,一聲唱得順嘴的行話說到一半,抬眼卻見進來的是個生得十分貌美的姑娘,剩餘的尾音就戛然止住了。

    不怪他如此,日常進書齋的從來都是書生居多,不拘老少,都是男子,鮮少有女子出入。小夥計平日裏挺利落的一張嘴,忽然就結巴了起來:“姑、姑娘買書嗎?”

    柳漁搖了搖頭:“我不買書。”

    那夥計還沒太回過神來,照著常日裏接待那些個文人書生的習慣順口就問:“那是買筆墨紙硯?”

    柳漁笑了笑,道:“我是想來求個字的,不知小哥可能幫忙?不叫你白寫,我可以付些筆墨費。”

    小夥計進書齋做活也有一年多了,卻叫柳漁這話給問得愣住。

    求字?

    他腦中冒出的頭一個念頭是代寫書信,又覺不像,這個集上有人專門擺攤子做這門營生,怎麽找到了他們書齋裏來。

    但柳漁那一聲小哥,便叫他耐心了許多,沒有一句話回絕,反倒是試探著問:“不知姑娘求的什麽字?作什麽用途。”

    柳漁要扯個借口,那是信口就能拈來,何況來時已經想過,便拿了給長輩做衣裳,想繡福字為由。

    小夥計心下奇怪,這不該是去繡鋪買嗎?不過也可能是繡鋪裏沒有合意的,上門的生意可沒有推拒的道理,他笑道:“寫字可以,不過小的可不成,小子雖識些字,寫出來的卻不能看,這樣,我們少東家一手字倒是寫得不錯,他在後院呢,您稍候一候,我給您叫一聲?”

    這般順利,柳漁大喜,微躬了躬身,道:“有勞小哥。”

    小夥計一張臉通紅, “姑娘太客氣了。”麵紅耳赤掀了櫃後的一幅門簾衝後院喚少東家。

    陳昇正抄書,聽得夥計喚他,隻道是有生意需他招待,擱了筆就往前頭鋪子來了。

    掀了簾子一進鋪子,抬眼就正對上了櫃台前望過來的姑娘,他就那麽怔在了原地,撩起簾子的手也忘了放下,滿腦子隻剩豔若桃李、天香國色、傾國傾城……一堆的溢美之詞輪番炸過。

    小夥計殷勤地介紹:“姑娘,這就是我們少東家,我們少東家寫得一手好字,您具體要寫些什麽,同我們少東家說說。”

    陳昇仍陷在那種驚心動魄的驚豔與色授魂與的恍惚中回不過神來,夥計似乎還與他說了些什麽,陳昇竟都沒聽進去,直到柳漁微笑致意,他才終於醒過神來,似乎隻聽得夥計仿佛說了“求字”二字,多的竟是什麽也不知了。

    他臉脹得通紅,“姑娘是要什麽字?”

    夥計說的話果真是半個字也未能聽進去。

    柳漁這是頭一回見到林九娘口中的一號目標,與陸承驍的英氣不同,這位陳少東家麵貌偏清秀,身量也瘦弱一些。

    她把前頭的說辭又複述了一遍,陳昇甚至沒想過繡樣可以繡鋪裏買到,紅著耳根,細問了要求,就把這活兒接了下來,說是常用的筆墨在後邊屋子裏,請柳漁在鋪子裏稍候上一候,他去寫了送過來給她過目。

    柳漁自無不可,見他麵紅耳赤,回後院時幾乎同手同腳,就清楚她今日的目標已是達成了。

    陳昇在屋後寫廢了六七張紙,才終於挑出一張滿意的來,回到前邊鋪子裏時已經是一刻鍾後了,他將那張寫了七八個不同福字的宣紙遞給柳漁,道:“在下書法平平,書齋裏常有讀書人出入,姑娘看看,若不合適,我再為姑娘另找人寫一份。”

    都說字如其人,柳漁卻還沒有這辨識的功底,她笑著誇讚:“字很好,少東家太過謙了。”

    又問筆墨費幾何。

    陳昇哪願收錢,隻說是舉手之勞,連聲推拒。

    柳漁笑笑,取了二十文錢放在櫃台上,問:“不知這些可夠?”

    她這一笑,晃得陳昇是目眩神也迷,哪還知道什麽數,差點連自己姓什麽都快忘了,以致於柳漁致了個謝離開,他才驚覺人這就走了,心裏頓時空落得不行,想到什麽,連忙追了出去。

    “姑娘,姑娘留步。”

    柳漁停下腳步,陳昇追上來,在她兩步開外站定,道:“我才想起,姑娘若是給令慈做繡品的話,我這個字其實不大好,家中小妹手中倒是有幾張福壽繡樣,是去歲在袁州城錦繡莊買來的,照著繡出的東西應是要好看得多,姑娘若需要的話,不如明日再來一趟,我問舍妹借來,姑娘帶回去描一份?”

    柳漁眼睛一亮,又猶疑:“會不會太麻煩你。”

    陳昇一顆心怦怦直跳,連連搖頭:“不麻煩,一點也不麻煩。”

    不遠處,劉璋手肘懟了懟一旁的林懷庚,“懷庚,看那邊。”

    “看什麽?”

    “集賢齋門外,那姑娘,是不是承驍喜歡的那個。”

    陸承驍喜歡柳漁,上次碰麵時林懷庚就瞧出來了,劉璋遲鈍些,是後邊聽林懷庚說了才明白過來。

    林懷庚朝集賢齋門外瞧去,“還真是……”

    看到和那姑娘站在一處說話的陳昇,林懷庚眉頭一下皺了起來。

    “她怎麽和陳昇那廝說上話了。”

    長豐鎮不大,陸承驍、林懷庚、劉璋三人幼時能玩到一處去,在當時家境都是相當的,談不上大富,但家中都做了點小營生,比尋常農家還是殷實些,所以打小也都被送到私塾裏讀書識字的。

    陳昇與他們便是一個私塾裏的同窗,然而私下裏關係卻是一般,那時候陸家還沒發跡起來,陸承驍他爹還練著個販布的攤兒,和林、劉兩家相當,彼時私塾裏一群孩子以陳家家境最好。

    陳昇自覺高人一等,看不上陸承驍幾人家裏小攤小販的,覺得他們幾個能打能鬧太潑皮,欠教養;而陸承驍幾人看不上陳昇眼睛生在頭頂上,遇事專愛找夫子打小報告,太沒品。

    因此就算同窗幾年,也從來沒玩到過一處去。

    陸承驍十四歲那年去了袁州城,與陳昇就幾乎沒了什麽往來,劉璋和林懷庚倒還時不時總能碰上陳昇,那也是眼不對眼、王不見王,話不投機半句多。

    如今乍一見陸承驍心儀的姑娘與陳昇站在一處說話,林懷庚和劉璋可不就一下子警醒了起來。

    劉璋看林懷庚,“怎麽辦?”

    他們也不識得那姑娘啊,沒有上前打斷的道理。

    林懷庚抿著唇,雖離得還遠,卻也瞧得出陳昇那廝是有多殷勤了,當下拍板:“找承驍去!”

    ~

    陸豐布鋪,林懷庚和劉璋兩人進去時,陸承驍正在櫃上與嚴掌櫃學些櫃上的事務,見到兩人愣了愣:“今天怎麽來了,不用去鏢局嗎?”

    林懷庚、劉璋和陸承驍一般,少時就能打好動,那幾年陸承驍同人學拳腳功夫,他倆人也跟著練了幾年,沒練出什麽花頭來,身手倒比普通人靈活些,這兩年就在縣裏的鏢局謀了份差使。

    說到這個,劉璋歎了一聲:“我們呆的那家鏢局現在生意不如從前了,活計不多,也就不用我們天天都到。”

    陸承驍有客,嚴掌櫃便讓他先行待客去,他索性領了二人進了鋪子後院自家人平素辦公的賬房裏坐,八寶送上茶來,劉璋和林懷庚各飲一口,相互對眼色,你說還是我說?

    陸承驍瞧著這眉眼官司,笑了:“怎麽,在我這還有什麽話不好說不成?”

    劉璋嘴拙些,等著林懷庚開口。

    林懷庚見也沒外人了,直接道:“我和劉璋剛才在路上,看到上次那位姑娘了。”

    陸承驍臉上的笑意倏然頓住了,握著瓷杯的手緊了緊。

    隻是這反應極細微,就連有注意他神色的林懷庚也未覺。

    “就在咱們上次……”

    “懷庚。”陸承驍打斷他,“我與那姑娘並不相熟,你和劉璋難得過來,咱還是不聊這些無關緊要的。”

    陸承驍不願再知道和柳漁相關的事情,也不想好友看出什麽來,輕描淡寫把前事略過,而後正色岔開話題,“說說你們鏢局,我回來這段時間碰到你們幾回了,是經營不善?”

    林懷庚和劉璋原還懵了懵,聽陸承驍問起鏢局事來,就是林懷庚這心細一點的瞧了瞧陸承驍神色,也沒瞧出有什麽異常,便都被他帶著轉了話頭。

    從布鋪離開後,劉璋才後知後覺抓了抓腦門,問林懷庚:“承驍是不是有點不對?”

    上次看著那姑娘分明很歡喜的樣子,怎麽今天並不多談,像是完全不關心?

    連劉璋都覺察到了,林懷庚又怎會當真感覺不到,承驍上次那模樣,哪裏像是與那姑娘不相熟的樣子?今日卻是淡淡的。

    林懷庚不由想到前幾日他去陸家借馬時,當時八寶的反應現在想來就很值得細思量了。

    他當時一心趕著去縣裏,壓根沒多想,後來回到陸家還馬時,聽陸伯母說承驍和八寶進了山還未歸,倒把這事給忽略了過去。

    林懷庚心說:難不成是碰上什麽煩心事了?

    倒沒把陸承驍的情緒和柳漁想到一處去。

    他拍了拍劉璋,“沒事,承驍比咱們有主張得多,或許隻是心裏存了事,他真要想說的時候會與咱們說的。”

    劉璋想想也是,倒是把這事放下了。

    而林懷庚口中比他們有主張得多的陸承驍,送走兩個好友,也沒了繼續在鋪子裏學習的心思,看看時候不早,索性領著八寶歸家去,從主街轉入昨日被柳漁追上的那條小道時,陸承驍身形微不可察的滯了滯。

    柳漁的身影似乎又出現在眼前,一言一行,一顰一笑,及至最後肅冷了神情的模樣都一一閃過眼前。

    他恍了恍神,這條從小走過無數次的小道,似乎因為柳漁,也變得不一樣了。

    意識到自己又一次想到柳漁,陸承驍心中歎息,腳步不由快了幾分。

    身後的八寶心裏突突的,跟著加快了腳步。

    進到陸家所在的小巷,陸承驍依舊腳步帶風,隻是在將將跨進大門時似想到了什麽,側頭向平日裏兩個小乞兒常在的地方望去一眼。

    那一處此時空空蕩蕩,早上還在的兄妹二人已不見了蹤影。

    林懷庚說她今日來長豐鎮了,所以,是已經告訴那倆個孩子以後別在陸家附近逗留了嗎?

    陸承驍想,這樣很好,彼此都避開著些。

    隻是一顆心越發空空落落,仿佛迷失了方向,尋不到歸處。

    ~

    鎮南陳家,陳昇今日也提前離了書齋,把鋪子交由夥計看著,自己悄悄回家找自家小妹去了。

    陳小妹見他避過母親,把自己悄悄拉到了內院,奇道:“哥你這是要幹嘛?”這般鬼祟。

    陳昇有些不好意思,顧左右言他,支吾了好一會兒,在陳小妹轉身要走人之際才急得被詐出一句真話來:“小妹你那裏是不是有幾張上次從袁州城買回來的福字繡樣?”

    陳小妹稀奇了,“你確定是問我找繡樣?不是字帖?”

    陳昇臉又熱了,“是繡樣,你尋幾張好的,借我一用,過幾日便送還於你。”

    陳小妹盯著兄長紅透了的耳根,終於瞧出了門道,一雙眼圓睜,細指尖兒虛點著:“哥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後邊這一句聲音是放輕了的,也把陳昇臊得厲害,他緊張看了眼穿堂方向,小聲道:“別胡說,隻是一個客人想買這個,我尋思著你這裏有。”

    陳小妹看著他通紅的臉,信就奇怪了,笑著用她明白的眼神,道:“哦~,是客人,我猜猜,那一定是女客,嗯,應該還是個妙齡的姑娘。”

    陳昇越聽越急,若非妹妹也十五了,他是真想趕緊把她嘴捂上。

    陳小妹見他著慌,終於不打趣了,笑著說:“我知道我知道,不讓娘曉得嘛,你等著,我去給你找繡樣去。”

    說著轉身進了自己閨房,不多會兒拿了個平扁的小匣子出來,遞給陳昇,道:“帶福字的繡樣,我都收在這匣子裏了,哥哥拿去吧,不忙著還,以後要是需要什麽花啊蝶啊的,也可以找我。”

    說著衝他暖昧地擠了擠眼睛。

    陳昇臉通紅,不過眼裏卻是閃著雀躍的光,並沒有再糾正自家小妹的打趣了。

    想到上午見到的那姑娘,陳昇心跳不可抑製的快了起來,他清楚,這是喜歡,他再沒見過比那姑娘生得更好的女子了。若能娶之為妻,隻想一想都是止不住的歡喜。

    卻不知那姑娘哪裏人氏,可曾婚配。

    明天,待明天那位姑娘再來時,陳昇想,他定要想辦法再多問一問。

    或者,下次那姑娘還繡樣時。

    他一顆心亂亂紛紛,滿腦子都是那姑娘的模樣,從陳小妹手中接過木匣,兄妹倆走過穿堂時,迎麵撞上其母陳太太,陳昇心下一個激靈,下意識就把拿著匣子的手背到了身後去。

    陳太太見到兒子是滿麵帶笑,“昇兒今兒回來得這樣早?鋪子生意可還好?”

    陳昇哪敢說自己是為了個姑娘,在書齋坐不住了,回來替人找繡樣?平時極孝順的一個人,頭一回跟自己母親撒了謊,道:“上午在書齋抄書有些乏了,許是早食吃得不多,又覺腹中饑餓,就回來得早了些。”

    又把鋪子裏的生意情況與陳太太一一回過。

    陳太太聽兒子說乏喊餓,還有什麽說的,忙道:“那你趕緊去歇歇,娘這就去灶下看看,囑陳媽手腳快著些。”

    陳昇笑著應了。

    母子倆擦肩而過時,陳太太眼角卻瞥見了什麽,轉頭正見兒子把原先背在身後的手轉向前,那手中是個瞧著眼熟的木匣。

    陳太太凝眉略思量,想起來了,那是女兒房裏的東西,再一細想,兄妹倆個可不就是從內院走出來的,她眉頭一皺,眼裏閃過一抹不悅,也沒作聲,隻作不知。

    等下午陳昇去了書齋,陳太太這才把小女兒喚到了正院,問那木匣是怎麽回事。

    陳小妹萬萬沒想到,兄長這事會漏得這樣快,她也還伶俐,不清楚母親知悉多少,便裝傻充楞:“什麽木匣?”

    陳太太睨她一眼,“中午你哥背手拿著的那個,我瞧著是你屋裏平時裝繡樣用的?”

    陳小妹就知道母親或許隻是掃到一眼,笑著一拍額頭:“哦,那個啊,哥哥問我借的,說是收藏些手稿用。”

    陳太太奇了,收藏手稿的,背著她做什麽?

    她看自己女兒一眼,想著女兒也不會同她說謊,便覺自己可能是多心了,道:“行了,你哥要用就給他吧,你那裏要是不夠,回頭再買一個。”

    陳小妹心下舒了一口氣,可算是含糊過去了。

    晚間陳昇歸家,陳小妹趁著無人時悄悄與他套了個說辭,陳昇倒覺得其實他娘知道也無妨,他也到該定親的年歲了,今日把東西藏了,純粹是有些不好意思而已,不過還是謝了小妹周全。

    這一日夜裏睡下,陳昇滿心都是白日裏見過的那姑娘,頭一回夜不思寐,一忽兒榻上輾轉,一忽兒起身到書案邊看看匣子裏的繡樣,盼著天明快至。

    長豐鎮裏,一樣輾轉難眠的還有陸承驍。

    白日裏有做不盡的事情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然而當夜色把整個天地都吞沒時,他的整副心神就全被一人掌控了,思念和記憶,深刻、鮮明得讓人發指。

    作者有話說:

    今天還有紅包掉落哦,留個美美的小腳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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