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作者:素染芳華      更新:2022-08-15 13:37      字數:3420
  第11章

    新一天的晨曦不覺已至,陸家大門外八寶已經備好馬候著了,陸承驍出來,陸家太太陳氏帶著長媳和小女兒一起送了出來,陸大嫂手上一包袱的東西,是她給自家男人新做的春衫,陸承驍要往縣裏去,這春衫就正好由他帶過去。

    陳氏不舍得兒子,從三進院裏一路送一路念叨,“瘦成什麽樣了,好不容易才把你盼回來了,也不肯多歇歇,成天跑鋪子裏,這又急著去縣裏……”

    似也知道這念叨沒用,轉而囑咐道:“可不興多待,和你爹把這一趟出去的見聞說說,就先家來,好好歇養些日子是正經。”

    陸承驍失笑,“我這哪裏就瘦了,這一趟隨義父義兄去蘇州一路吃用都周全,隻有娘您覺得我瘦了,我若真瘦了,那大概是有一種瘦叫娘覺得我瘦。”

    陸霜被她三哥最後一句逗得 “撲哧”笑出聲來,陳氏沒好氣地一拍兒子手臂,呃,確實是結實不是瘦,自己也覺好笑,“總之早些回來,你兩個哥哥我也沒那麽難見一麵的,隻有你,一年才得見幾回,再沒有更叫人操心的了。”

    一路說著,直到陸承驍告饒應承才罷。

    陸家大門外,一騎遠去。

    陳氏還站在門外瞧著,直到那馬轉過巷角不見了,才歎息一聲領著媳婦和女兒轉身回大宅裏去。

    長媳秦氏且行且勸,“娘莫憂心,我瞧三弟這些年愈發沉穩,能在袁州讀書幾年,學文習武,此番又有李世叔親自帶著往盛產絲綢的蘇杭走一遭,這是三弟的造化,旁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

    陳氏也知這個理兒,拍拍長媳的手,“兒行千裏母擔憂啊,這幾個月來我是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如今他回來了,我這一顆心才總算是落到了實處。”

    陸霜笑:“娘想是忘了三哥的身手,尋常三五個人哪近得著三哥的身?要我說往後三哥出遠門您隻管把心放寬就是了。”

    陳氏睨她一眼,“你三哥再能耐,我這當娘的也擔心,你也一樣。”

    “是是是,三哥今年起不用再去書院了,您往後隻管親香……”

    婆媳姑嫂三人說笑著回了內院。

    陸家門外,人都散盡了,遠處巷子裏蹲著的兄妹倆個才撒丫子朝那馬匹去的方向飛奔而去,又哪裏追得上。

    ~

    “你說陸三郎騎馬往官道上去了?”

    鎮北石橋上,柳漁才至,便從小兄妹二人口中得了這麽個消息。

    她蹙眉,原是玩的心理戰術,先要抻他兩天,好叫他心中更生些惦念,難道竟是她料錯了,把人抻得太過,抻涼了?

    又覺得不至於,她存心要誘引一人,若隻是兩日便就將人抻涼了,那也不能讓紅娘子大把的資源砸在她身上,更不可能在留仙閣賺下近兩年的安生日子。

    又想著陸家在安宜縣是有鋪子的,去安宜縣和袁州城原是走的一條道,遂細問道:“在陸家門外可聽到是要往哪裏去的?縣裏還是袁州城?”

    倆孩子皆搖頭,大的那個有條有理的回話,“陸太太倒是送出門來了,隻是不曾聽到說是去哪裏,又何時回。”

    柳漁也沒了奈何,想想也是,這陸家雖隻是鎮上富戶,可鎮上的地價也便宜,想來少說也是三進的院子,有什麽話一路走出來該交待的也都交待了。

    隻得把今兒的錢付過,讓小兄妹倆再留意著。

    她在柳家處境不佳,私下裏偷偷做的繡活不便留在身邊,照例還是往繡鋪走了一趟。

    繡鋪的女掌櫃已經不奇怪她一天來賣一個新做的荷包了,柳漁繡活做得精巧,她是不在意這生意零碎的,何況這樣的美人兒,她便是個女子也稀得每天見上一見。

    隻是這一回錢貨兩訖後,女掌櫃生了些旁的心思,話裏話外打聽柳漁是哪個村的姑娘,可說人家了沒有。

    柳漁如今防著柳家人呢,做這點繡活都是偷偷的,哪裏敢叫女掌櫃摸清了底細,隻作不好意思的模樣,三言兩語含混了過去。

    等人走了,鋪子裏做活的繡娘笑問女掌櫃,“這姑娘著實美貌,難得是還有這樣巧的一雙手,怎麽的,您這可是打著給誰說媒的心思了?”

    女掌櫃還真是想到自家幼弟才起的心思,不過這沒影兒的事,自是不會拿了來說道,轉念想想自家小弟的長相,不過平平,又覺得委實不般配,心知剛才衝動了,在心裏作了罷,一擺手道,“我哪有那功夫,不過閑問兩句罷了。”

    這邊女掌櫃與繡娘的閑話柳漁自是不知,她回到柳家村時已是日中了,隔著院牆聽到灶房那邊炒菜的香氣時就覺出了不尋常來。

    一進院門,果然,柳家父子今兒竟然提早回來了,柳漁想了想便明白了,三月裏農事多,家裏幾個女人個個嘴上勤快,卻各會找各的借口偷懶耍滑的,今年她又被允了不做重活,種瓜點豆下田裏隻一個王氏哪裏支應得過來,想來這父子幾個有一陣要在家忙了。

    柳家兄弟幾個正在院子裏歸整平日裏做木工要用到的器具,抬眼見柳漁回來,柳大郎和柳三郎沒什麽反應,柳二郎卻是摞了手裏的活,他擦了擦手喊了一聲阿漁就大步走了過來,從袖袋裏摸出一個素色荷包遞給了柳漁,“這個給你。”

    柳漁不解地看向他,並未伸手去接。

    柳二郎有些不好意思,“幹活的那家人今天所有活都收尾了,臨走人家給了些糖塊,我給大丫三丫分了分,這裏還有兩塊,是給你的。”

    柳漁還沒說什麽,就感覺到一道灼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循著直覺回頭,見林氏隔著灶屋的窗正盯著這邊,麵上非常平靜,隻那目光,能點著火的話怕是要把她燒了。

    柳漁向來覺得這位二嫂假得厲害,生了張愛笑的臉,卻總是帶著幾分笑裏叼刀的尖刻。

    柳漁不懂,兩塊糖塊,至於?

    她轉頭就衝柳二郎搖了搖頭,“多謝二哥了,不過我這麽大的人了哪裏還吃這些,都留給大丫三丫吃吧。”

    說著也不多呆,就從窗台拿晾好的抹布過水擰幹進堂屋擦桌子去,她把自己在這家裏的位置擺得很清楚,真要閑著那會礙了一屋人的眼。

    陽光底下呆得久了,一進堂屋隻覺眼前黑了黑,瞳孔適應了光線的轉換才舒服些,這一抬眼,就對上了柳康笙黑沉沉的一張臉。

    他在八仙桌上位坐著,一手搭著茶杯柄,一手拿著旱煙杆,就那麽沉沉盯來一眼。

    這一眼讓柳漁後背生涼,仿佛那桌邊坐的不是一個人,而是梁上倒吊下來正嘶嘶吐信的毒蛇。

    她不知自己哪裏犯著柳康笙了,隻是清晰無比的覺察到了惡意。也不敢表現出什麽異樣,如常與柳康笙打了聲招呼,就悶頭擦桌子,擦完後轉身去灶房拿碗筷。

    出了堂屋,整個人被正午的日頭一曬,那股子試圖往人骨縫裏鑽的陰冷才散去了幾分。

    自王氏那日鬆了口,柳漁便也當真每天午食同柳家眾人一起吃了,倒也沒人說什麽,一頓午飯相安無話。

    柳漁的直覺確是沒錯,柳康笙應了她每天往鎮裏走一趟是沒錯,可親眼見到這繼女到日中時才歸家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心裏那種不爽快是壓都壓不住,要不是存了賣她的心思,這緊要的關節不想節外生枝,他早就發作了。

    黑眉耷臉的用了一頓飯,飯罷就叫住了準備回屋的柳大郎,“到我屋裏來一趟。”

    一家子人,除了不知事的孩子,齊刷刷全瞧了過去,可誰也不敢多問一句當家的柳康笙單獨把長子叫進去交待什麽,隻是原本準備各自回房的此時都停下了腳步,收拾桌子的女人們手下動靜也不約而同輕了,一個個耳朵都支楞得恨不能見風長三分。

    柳漁心中的不安更甚,直到柳大郎出來,讓伍氏收拾點幹糧,夫妻二人要往縣裏跑一趟時,心中的猜測落了定。

    時間太過久遠,她已經記不起上輩子的許多細節,可柳大郎夫婦確實是往縣城去過一趟的,那時的說法,是縣城那邊有個小活兒,柳康笙指派柳大郎去做,伍氏去照應。

    今兒柳大郎對他兩個兄弟說的也是這麽回事,隻柳漁是半個字也不信的,接什麽活計要瞞著柳家另兩個兒子到屋裏單獨交待柳大郎去。

    她直覺這事與賣了自己有關,甚至隱隱有猜測,柳大郎這一去許就是去探行情、找牙婆的。

    柳漁麵色發白,心跳一聲急過一聲,似催命的鼓點一般敲擊在她耳膜上,偏她這模樣還不敢叫有心人瞧了去,隻能避回自己屋裏。

    到此時卻是有些後悔為了勝算大些抻了陸三郎兩日,也不知那陸三郎到底是去了縣城還是往袁州城去了。算算日子,今日已是她重生後的第五天了,日子一天天的近,這柳家對她而言無異於虎穴狼窩,多呆一刻都是煎熬。

    柳漁心頭發苦,這催命的時候,抻的哪裏是那陸三郎,抻的分明是她自己。

    這一個午後,柳漁捧著繡繃,卻再沒了做繡活的心思。

    暮色將合時,乞兒兄妹近來藏身的深巷裏響起了馬蹄鐵踏在青石板上特有的聲音。

    “噠噠噠”,那聲音由遠及近,一下一下,敲在了團在深巷簷下的兄妹二人耳膜上。

    男孩兒扒開蓋在身上一塊舊得瞧不出形色的破布,摸到了巷口。

    陸承驍聽到些微的動靜,轉頭正對上斜巷裏探出來的乞兒的臉,他挑了挑眉,那孩子已經“嗖”一下縮了回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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