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母女
作者:素染芳華      更新:2022-08-15 13:37      字數:2541
  第5章 母女

    “你早上怎麽回事,銀錢過手的事什麽時候輪著你去辦了,是不怕你三個嫂子說嘴是吧。”

    王氏壓低著嗓音,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通教訓,她向來反應有些遲鈍的,上午應是在柳漁走了後才回過味來覺得不妥了,眼下這作派,顯見得這不滿已經在心裏憋一上午了。

    發作完了,一伸手:“賣絡子的錢呢?趕緊拿來我收著。”

    柳漁看著那隻伸到自己跟前的手,垂著的眸中閃過一抹譏嘲。

    五年了,最初她打絡子能賺些銀錢的時候,王氏歡喜,卻也不敢把手伸得這樣理所當然,總還要扯些有的沒的顯得拿她這錢合理來,比如她在柳家的吃穿用度要花錢,比如女孩兒賺的錢都應交給爹娘,比如攢著給她做嫁妝。

    仿佛這麽說了,她將她辛勞所得一文不留拿個幹淨就有了遮羞布,盡管那時的柳漁也沒覺得錢上交有什麽不妥。

    再看如今,許是洗腦的話說得多了,王氏比她還深信不疑,柳漁辛苦賺下的手工錢已經理所當然是柳家的錢了,她自己是一文也沒資格花用的,王氏伸手伸得半點不心虛。

    見柳漁垂著頭不作聲,王氏心裏一個咯噔,“你不會是叫繡鋪坑了吧,那些絡子你賣了多少?”

    柳漁抬眼,已是換了一副模樣,她紅著眼,泫然欲泣看著王氏,一副要哭不敢哭的模樣,朝著門外望了望,確定沒人,才敢壓著極低的聲音道:“娘,我在鎮上,荷包叫人偷了,賣絡子的錢都在裏麵。”

    “你說什麽!” 王氏眼睛一下瞪圓了,分明是個瘦小婦人,那一刹散發出的戾氣卻仿佛有能將人撕了的力量。

    從前的柳漁是怕這樣的王氏的,然而現在的她卻並不懼,隻是這不懼藏在心中,表現在麵上的卻是身軀輕顫,她一下子抱住了王氏的手,顫著聲道:“娘,您幫著遮瞞一下,一定不能叫爹知道。”

    王氏臉色難看,厲聲要罵,見她怕得厲害,這才勉強壓著聲音,氣極敗壞地說,“現在知道害怕了,早上怎麽就敢那麽本事自己拎著東西去鎮上啊,你是中邪了嗎?”

    柳漁眼淚叭嗒一下就砸了下來,“女兒是聽聞鎮上繡坊除了收絡子還收繡活,那繡活比絡子要賺錢得多,我想著親自去瞧一瞧,若能偷學了來也能幫娘掙些體麵,都怪我,今日借著賣絡子的機會湊在繡鋪裏,一心隻想著偷學幾分繡藝,卻不知什麽時候叫賊偷近了身也不知曉。”

    “娘,爹罰我也好,打我也好,都隻是一時的疼,女兒都受得,我怕隻怕牽累了娘,我已及笄,遲早是要出門子的,娘卻還要在這個家長長久久的呆下去的,爹對我的不滿,都會記在娘的頭上。”

    “女兒隻是想幫娘,想要娘在這家中日子好過幾分,娘在這家中太不容易了,但凡我和燕兒能有個親弟弟,娘的腰杆子也能硬幾分,對著幾位嫂嫂也不需那樣小心。”

    這一句話,轟然一下就砸到了王氏的命門上。

    原本照著王氏的性子,柳漁丟了半貫錢,不用等別人發現,她就得先把這事嚷嚷開,再讓柳康笙不要顧忌她的臉麵,隻管罰,狠狠地罰!

    罰柳漁才是為柳漁好,罰柳漁才是把柳漁當親閨女,罰了柳漁她才能長記性,也叫三個兒子兒媳瞧瞧,她不偏自己肚裏爬出來的。

    可眼下被柳漁這一番唱念作打,王氏這一股心氣兒一下就被泄了十之五六,注意力也一下子從女兒丟了半貫錢被轉到了自怨自艾上。

    柳漁說的話,是王氏常在柳漁耳邊念的,這本就是她的心魔,可謂是一招就打在了要穴上。

    王氏是真的拿三個繼子繼兒媳當寶嗎?

    不,她隻是沒有自己的兒子而已。

    往日這些話不能在別人耳邊念,隻有長女柳漁是能讓她放心念叨的人,可從前這話隻有王氏自己念,柳漁大多時候都隻是安慰安慰她,並不會附和著說什麽。

    今日這話不再是她自己念叨,從長女口中說了出來,王氏頓生被人認同了的感覺。是啊,女兒也憐她命苦,她可不就是命苦嗎?一時竟就悲從心來,覺得自己當真苦比黃連了。

    柳漁見這話已是起效,拉著王氏,紅著眼眶道:“女兒隻願幫娘掙足體麵,卻沒想到……都怪我,怪我今日看繡鋪裏的娘子做活看得入神,銀錢丟了也沒覺察出來。”

    “刺繡?”這話柳漁提了第二遍了,王氏才終於留心到,她一下子從自怨自艾中清醒了過來,一個激靈問道:“你能學到刺繡的手藝?”

    柳漁麵上浮起些許靦腆,“現在還不能,但再多看些時日,自己再琢磨琢磨應該就能會了,我瞧著並不很難。”

    王氏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長女有多聰慧她是很清楚的,當年不過是看過幾回旁人打絡子,自己回來琢磨琢磨就會了,後邊更是翻出了許多繁複花樣,鎮上繡鋪很願意收她的貨,這些年僅憑打絡子每年也能給家裏添個五六貫的進項,很是為她在男人和繼子麵前爭了幾分臉麵。

    現在她說能學會刺繡,王氏幾乎已經想象得到長女以後能替她賺來更多銀錢時的體麵風光了。

    她轉憂為喜,一雙眼裏直放光,興奮地在屋裏踱了幾步,又停了下來,患得患失問道:“那人家能就那樣叫你偷學了去?”

    “就隻能機靈點,常往那幾家繡鋪轉轉。”柳漁笑容靦腆,一如從前每次被王氏誇讚時的模樣,一時又低聲將話轉回了正題,“娘,我今日丟了銀錢的事怎麽辦,若叫爹知道了,他還許我往鎮上去嗎?會不會還帶累您看爹和兄長的臉色?”

    帶累,自然是會的,哪怕她先聲奪人罰了柳漁,自己在老頭子那裏也少不得吃一個管教無方的掛落,還要叫繼子和兒媳瞧了熱鬧。

    不過王氏此時的注意力已經不在女兒丟了五串錢這事上了,雖氣柳漁給她惹事,可長女自來孝順,出了事不怕自己會受罰,還先想著怕牽累她這個當娘的,今兒又是因著想偷學刺繡在鎮裏逗留才出的這事,連消帶打的,她那點子氣就消得七七八八了。

    半貫錢是很多,可比起女兒能學會刺繡這件事能帶給她的好處和體麵來,又委實不值什麽,見柳漁惶惶不安,她反倒安撫的拍了拍柳漁的手,道:“別怕,你在屋裏等著。”

    說著就輕手輕腳出了柳漁房間,悄悄摸回了她和柳康笙屋裏,做賊般地掩上了房門。

    柳漁站在半昏半暗的光影裏看著這一幕,臉上的不安、驚懼淡去,淡成一抹空洞洞的嘲諷。

    原來王氏也會有肯抬手護一護她的時候,隻是這樣的抬手相護,赤誠至孝換不來,巧言算計倒可得。

    她唇邊勾起一抹譏誚,不知是為現在的王氏,還是為曾經的自己。

    正好,她剩的也隻有這個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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