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胤這才放下心來，他還真的擔心這老頭子揪著這個話題不放呢。

  南宮胤見太上皇鬆口了，主動給他倒酒。

  “行了行了，你不用討好孤了，反正這一切是交給你了，未來都是看你的造化了。”

  太上皇沒好氣地說著，眼角的皺紋都堆積了起來。

  可見，心裏還是高興的。

  畢竟誰不希望自己的子孫勝過自己呢？

  “對了，你剛才應該也聽到了，你父皇也算是妥協了，雖說他把影密衛留給了老六，但你也不要去和老六計較了。孤答應過你父皇，隻要他下旨傳位於你，孤就不會讓任何人傷害老六，不管什麽情況下，你都要留老六一條命。更何況，如今的老六也沒辦法和你爭奪什麽，之前有些事情是老六錯了，但他現在也沒了靠山，以後也會夾著尾巴做人了，你明白嗎？”

  太上皇語重心長，渾濁的眼睛裏還帶著一絲哀求的意味。

  他這話是說給南宮胤聽的，他都這麽大一把年紀了，要是南宮胤今天不答應他，那以後他去了，這又手足相殘又怎麽辦？

  南宮胤何嚐不懂太上皇的意思，但是他不願意違逆太上皇的心願。

  而且，他和南宮訣之間也還沒有走到非死不可的那一步。

  在相安無事的前提下，他願意留他一命。

  南宮胤麵色沉靜，他抬眸，視線和太上皇的目光對視。

  “皇祖父的意思我明白，今日我便在此答應皇祖父，隻要逍遙王安分守己，我們必定也會相安無事。皇祖父也應該很了解孫子，我也沒有心胸狹隘到一定要對他下死手。皇祖父這樣可放心了？”

  “孤知道你是個心性好的，孤知道自己沒看錯人……為君者如是，千萬不要學你父皇，他就是敗在了自己的多疑和敏感……”太上皇話說到一半，又突然閉嘴，不再繼續說下去了。

  他眼底也染了幾分哀傷，枯老如樹根的手指死死的抓著酒杯，力道大到像是要把酒杯捏碎。

  這是他最後的難過和掙紮。

  文帝人已經去了，縱然有再多的不是，那也是他的兒子。

  文帝到死都覺得他在偏心。

  太上皇想了這麽久，也一直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周的未來，如何就成了文帝眼裏的偏心了呢？

  隻怕，在心思敏感多疑的人麵前，他們不敢做什麽都是錯的。

  若是文帝能有老七這麽的坦蕩磊落，父子之間也就不至於走到那一步了。

  涼亭裏忽然久久無聲。

  南宮胤看出了太上皇的傷感，他關懷道，“皇祖父一切都過去了。”

  “您不用再介懷了。”

  對於文帝的死，南宮胤是真的沒有多少傷感的，畢竟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從來就沒有把他當成兒子。

  他父皇的眼裏隻有南宮訣的存在，把皇位給他也不是為了彌補他，愧疚他，而是來自於他皇祖父的威脅，他父皇不得不那麽做。

  可笑。

  這樣的人臨死居然還在哀求他，想要見一見老六——

  他怎麽可能會讓他們相見？

  他就是要文帝抱著遺憾而終，這不過是他提前為自己討回來的一點利息而已。

  太上皇苦笑著搖頭，手指按壓了一下眼角。

  “對。”

  “一切都過去了。”

  “隻是孤想不明白，你父皇怎麽會那麽的偏執。”

  隻怕啊，到了地下父子相見，他也還是會對他這個父皇心存怨恨啊。

  南宮胤沉默不語，隻是不斷地喝酒。

  他並不好出聲發表自己的看法，因為先皇是他的父皇。

  祖孫兩人在涼亭裏對飲了一會，入夏了，雖說夜風也不寒了，但是太上皇的身體不好，他又開始劇烈咳嗽了，南宮胤便不再陪他飲酒了，主動陪著他進去休息。

  太上皇已經喝得醉醺醺的了，拉著南宮胤的手不停地道。

  “千萬……記住孤的話啊，不到萬不得已，一定不能手足相殘。”

  “孤相信……孤不會看錯人，孤也相信你的容人之量。”

  “老七……”

  “你明白嗎？”

  南宮胤垂首應道，“孫兒明白，皇祖父說的一切孫兒都會記在心中。”

  “孤老了……”

  “孤也陪不了你多久了……”

  “找個時間讓人帶謝蓁回宮吧，一直在邊關也不是個事。”太上皇念叨著。

  南宮胤的目光愈發的幽深，宛如月色下的湖泊不見光明。

  “孫兒知道。”

  太上皇念叨著念叨著，聲音也漸漸地小了，他就睡了過去。

  南宮胤離開上清殿回到養心殿，清風已經在殿外等候。

  “參見皇上。”

  清風率先行禮。

  清風原先隻是南宮胤身邊的貼身侍衛，如今也跟著水漲船高，宮內的禁軍還是由謝蓁的兄長掌管，但是清風的身份也今非昔比。

  “邊疆發生什麽消息了？”南宮胤大步走進去落座。

  清風神色凝重的道，“逍遙王如今到了梨花村，這些日子也在梨花村，我們留在那裏的暗衛纏不住他。”

  “他在梨花村？”南宮胤的眼睛瞬間眯起來，眸光危險莫測。

  清風感受到了這一股戾氣，連忙回答：“是。”

  “他去梨花村做什麽？”

  南宮胤十分平靜地問出這句話，但是問出來之後，又覺得自己這是多此一問。

  南宮訣對謝蓁明裏暗裏的都有，他不是不知道，這個時候還問什麽南宮訣去梨花村做什麽？

  比起說南宮訣是去看端王的，他更願意相信，南宮訣是衝著謝蓁去的。

  一瞬間。

  南宮胤的黑眸裏有絲絲怒意浮現，整個人散發出威嚴又淩厲的氣場。

  “還有一事。”清風又道，“大漠的大皇子宇文雋即將入境，不知道皇上是否通過？”

  宇文雋是去梨花村治腿的。

  這是南宮胤答應過的。

  但其實南宮胤也可以不答應，宇文雋如果得勢，那以後也會成為他的對手。

  “就算朕讓他們入境，宇文雋那樣心思縝密的人物，隻怕也不會放心。”南宮胤眼眸裏閃過一抹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