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胤在太上皇這裏向來是來去自如的，所以也不需要通報。

  太上皇會和心腹在涼亭裏討論這個事情，也就壓根沒想過要瞞著他，影密衛的事情可以不瞞，但是另外一件事情卻是要隱瞞的。

  心腹看到宮門口走進來的身影，倏地就抿唇不語。

  太上皇也覺察到了，跟著看過去。

  他衝南宮胤招手，道：“你倒是來得很錯，快點，否則孤可就不分給你酒了。”

  “皇祖父您又喝酒？當真不怕皇祖母生氣嗎？皇祖母強調過多少次？皇祖父您一定要戒酒，您近日倒是愈發的不小心了。”南宮胤壓下心裏的事，不動聲色地道。

  他快步走了過去，在太上皇的對麵坐了下來。

  太上皇和他之間感情是要深厚一些的，所以也不需要那麽多的忌諱。

  南宮胤在這裏至少還是自由的。

  “你當了皇帝之後，怎麽比你的皇祖母還要囉嗦了？孤叫你過來喝酒，你不去告密的話，孤諒也沒人敢去你皇祖母麵前告狀的，當然你要是去告狀……”太上皇哼笑一聲，“孤會責罰你。”

  南宮胤啞然失笑，沉默地接過酒壇子，觸手是舒爽的清冷感，他也毫不客氣的給自己倒滿一杯。

  “皇祖父放心，孫兒不去告密，隻要皇祖父每次喝好酒的時候都記得請孫兒。”他開玩笑道。

  太上皇笑著罵道，“你這個渾小子，原來你是想要分贓啊。”

  “合著你是來威脅你皇祖父了？怎麽？你現在要什麽沒有？許家那姑娘，貢獻給你七王府的隻怕抵得上半個國庫，那可是你的私產，你要什麽沒有？你還來你皇祖父這裏哭窮，你也太會哭窮了吧。”

  太上皇的口氣是玩笑話，不能當真，但此時故意提及許韶光也是有關於許韶光的話要說。

  果不其然，南宮胤的目光沉了下來，他也喝了一口凍過的冷酒，冷意一直蔓延到了心口裏去。

  “皇祖父您有什麽想說的？您不如直言，孫兒和您之間還需要這麽彎彎繞繞的嗎？皇祖父在孫兒的心裏是勝過父皇一般的人物。孫兒如今身在這個位置上，但孫兒也仍舊希望皇祖父待我如以前一般，我是皇上，但我更是皇祖父您的孫兒，沒有您的話，就沒有今日坐在這裏的我。”

  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朕。

  這一點就讓太上皇心裏舒坦得很，比起他那個不孝子，南宮胤更孝順。

  太上皇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口氣沉重：“那行，既然你都這麽說了，孤也不和你繞圈子了。”

  “許家那姑娘對你也算是有情有義，你私底下做的事情孤雖說不說，但不代表孤也不知道。孤知道你是一個心懷仁義的人，你若是實在是放心不下，可以由孤來安排，給她一個新的身份，讓她入宮有個名分，可以一心一意的陪著你。”

  空氣倏地一靜。

  南宮胤垂下眼，把玩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他神色有些複雜，慢慢地道：“皇祖父，這樣的話不要再說了。孫兒已經下了聖旨，六宮無妃，隻要謝蓁一個皇後就夠了。我和許韶光之間已經回不去了，她是有情有義，但我對她也沒了當初的心思了，何必再把她強留在身邊呢？我可以送她到一個遙遠的地方，讓她隱姓埋名的過一輩子，這不是比在宮裏更好嗎？”

  太上皇的態度並不讚成，“孤並不想插手你後宮的事，但是你得清楚，你要穩定朝局，若是你真的有本事，你可以隻娶一個謝蓁。但如今朝堂並不安穩，後宮和前朝向來是不可分開的。你不應該這麽草率下聖旨，若你沒有坐到這個位置上，你要一心一意的和謝蓁過日子，孤是不會幹涉你們的。但你現在不是當初那個聲名狼藉的鬼王，你身上肩負著大周的未來，你明白嗎？”

  說白了，這件事情宮裏很多人都不讚成的。

  太上皇和太後也是一樣的心思。

  且不說其他的，就說子嗣這一點，謝蓁至今無所出。

  太上皇也不是對謝蓁不滿，而是從帝王的身份上來說，一國之君怎麽可能一輩子隻守著一個人呢？

  許韶光有手段有謀略，比起謝蓁，其實她才是最適合做皇後的人選。

  許韶光為大周提供了那麽多的賦稅，還有財力，冊封一個妃子也算是安撫了。

  太上皇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想幹涉的，但目前的情況來看，似乎南宮胤是打定了主意這樣做。

  南宮胤頓了頓，低沉的道：“皇祖父，在我看來，後宮不是平衡前朝的地方。在我的認知裏，我希望後宮是家，陪在我身邊的女人是我最愛的女人，我並不希望去愛誰，去寵幸誰，都是建立在她的家族能否為皇室帶來利益之上。家，我希望這是家，一個家裏並不需要那麽多人，我允了謝蓁的，我怎麽忍心再讓她失望？”

  南宮胤始終記得自己曾經說過的話。

  在他的臂膀之下，那就是謝蓁可以自由遨遊的天空。

  他不需要自己愛的女人為了朝堂和局勢委曲求全，他愛她，怎麽忍心她受這樣的委屈？

  而且謝蓁為他付出的也很多，甚至是有生命危險的。

  他怎麽可以出爾反爾？

  那不是他可以做的事。

  太上皇有些惱怒，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卻還是沒發脾氣。

  要知道以前的太上皇是一個脾氣很古怪的老頭子。

  太上皇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濁氣，“行行行！孤就知道你比誰都倔，你要做這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第一人，孤也不管了。但孤可是把朝堂和江山都交給你了，你要是讓孤失望了，孤以後在黃泉之下也不會安心的。”

  “為帝王者，也並不是每個人都要走無情的道路。”

  “你能有這樣的覺悟，孤還是很高興。雖說不知道你的選擇對不對，但既然你已經決定要走這一條路了，那孤希望你以後都不要後悔。”

  太上皇是不會承認的，他被南宮胤口中的家擊中了內心。

  可笑，這破孫子的言論他都沒聽過，但是曾經做過帝王的他，居然可以感同身受。

  他對太後有感情嗎？自然是有的，哪怕是出於政-治聯姻，但是彼此攜手走過了幾十年，風風雨雨裏，他們也有感情。

  可他的感情也並不是隻給了一個人。

  他給了很多的人。

  他也想看一看，南宮胤會走上這樣的帝王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