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執迷不悟
作者:謝蓁南宮胤      更新:2022-08-15 09:29      字數:2728
  文帝不擅長喝酒,更何況還是太上皇這裏最烈的酒。

  他已經醉了,雖說還有理智,但是整個人都是暈乎乎的了。

  太上皇這些話如同重石落入了他的心裏,他的思緒愈發的淩亂,與此同時,還有一種羞愧感。

  他這太平盛世是太上皇親征大漠換來的。

  太上皇當初都敢打仗,為什麽輪到他這裏,他卻什麽都不敢了?反而束手束腳的。

  他真的是……畏懼了嗎?

  後來,太上皇沒讓文帝繼續喝了,他卻自己灌起酒來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得還不夠好。

  老七。

  為什麽老七就哪裏都好呢?

  如果是老七是這個皇帝,他今天會如何做?

  但這個答案他是注定不會知道了,因為老七現在恨他。

  老七多智近妖,他不會不知道他把謝蓁派送到沙城去治療鼠疫的目的。

  老七什麽都知道。

  他被自己的兒子和老子都看得透透的,他卻看不透自己的兒子。

  文帝喝得酩酊大醉,回禦書房都做不到了,還是太上皇讓太監叫來了軟轎把文帝送回去的。

  文帝癱軟在軟轎上,氣喘籲籲的,滿身都是濃重的酒氣,再沒有絲毫往日帝皇的威嚴和尊貴。

  他現在就是一個很普通的,鬱鬱不得誌的中年男人。

  他說是皇帝,但是他擁有的卻很少,他失去的遠遠比得到的要多。

  文帝被酒精折磨得頭痛欲裂,也許是酒喝多了,喉嚨那裏盡是灼燒的痛楚,連吞咽口水都很疼。

  初春的夜風輕柔的吹來,帶著幾分料峭的寒意。

  他的麵容在陰影裏模模糊糊的,隱約可見他的眼角有些濕潤的水痕。

  父皇還是看不起他的。

  說什麽酒壯人膽,是覺得他這個皇帝當得太窩囊了,怕這個怕那個的,說他沒誌氣吧。

  他可能古往今來最不像皇帝的皇帝了。

  老七怎麽就一定能比他做得更好呢?

  他這個老子居然還不如自己的兒子……

  好。

  他父皇既然覺得他沒誌氣,那他這一次,偏偏就要讓端王駐守在沙城,這一戰。

  一定是不可避免的。

  那就打吧。

  先發製人,也總好過被敵人製衡。

  他要證明給他的父皇看,他誌在天下,老七能做的,他也能做的。

  他不可能比不上自己的兒子。

  或許老七是最適合當儲君位置的人,但是那又怎麽樣呢?

  就算老七優秀,出類拔萃,但是這也抵不過老六在他心裏的重要性。

  老六是他最愛的人,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血脈。

  隻要老六不是一個廢物,他都可以把大周的江山留給他。

  文帝靠在枕頭上,軟轎搖搖晃晃的,他忽然很難受,痛苦地喘息著。

  盈盈。

  你看到了嗎?

  朕對你的真心,天可明鑒。

  朕把最好的一切都留給了我們的兒子。

  你看到了嗎?

  你高興嗎?

  文帝這麽想著,心口的疼卻怎麽也遏製不了。

  他坐擁天下,享受的卻也是無邊的孤單。

  再也無人……在深夜裏為他留一盞燈,隻為給他一個溫暖的家。

  曾幾何時啊。

  他最愛的女人,曾經為他燃盡一夜燈火。

  可他卻為了權利,利益,終究舍棄了她。

  如南宮訣所說,文帝自認為把皇位給他,這就是對杜貴妃最好的補償,這才能表現出文帝對一個死人的真愛。

  但這不是愛,這隻是他的那點可憐的愧疚在作祟而已。

  如果真的愛一個人,深入骨髓,怎麽還能碰其他的女人?怎麽還可以讓孩子一個接一個的出生?

  所以啊,不管文帝如何為南宮訣考慮,如何為他好,他一個字都不會相信文帝。

  他還會認為文帝是在演戲。

  演一場,情深入骨的戲。

  隻可惜,這場戲的主角,一個已死,誰來陪他入戲呢?

  他不會。

  顧懷生親自去青州傳聖旨,南宮訣自然也收到了密信。

  他看完密信,心底陡然升騰起一股狂怒。

  他父皇是瘋了嗎?

  沙城有鼠疫,派哪個大夫去不好?為什麽非要謝蓁一介女流前去?

  他父皇……到底想做什麽?

  南宮訣沒有發現,他的心會很緊張,會因為謝蓁涉險而憤怒。

  比起沙城鼠疫爆發,那些無辜的百姓會死。

  他更擔心的,是謝蓁會感染鼠疫!

  他居然……會有那麽一些些的在乎謝蓁,居然會……不想帶謝蓁去沙城。

  他也說不清楚,這一股不舍是什麽存在於他的心裏的,但是。

  他看完這封信的時候,他心中沒有高興,沒有半分歡喜,有的隻是憤怒和擔憂。

  謝蓁不能去啊。

  隨影看著臉色陰沉而憤怒的南宮訣,心裏一個咯噔。

  他忍不住道:“王爺,您可不能違背皇上的聖旨。”

  “現在朝中的很多人已經對王爺您不滿了,您必須按照皇上的密信所吩咐,帶著七王妃去沙城解決鼠疫。”

  南宮訣的意識有片刻的恍惚,他眼神一冷,手指尖一用力,便撕碎了密信。

  他眼神冷厲如刀,“本王什麽時候說過要違背他的旨意了?”

  這可把隨影問倒了。

  隨影嘴唇張闔,一臉無奈道:’王爺,這還需要屬下說嗎?自從您看了密信之後,臉色的表情就很嚇人。我知道您不想讓七王妃去涉險,但是現在可以去解決鼠疫的人,隻有她。”

  南宮訣忽然轉頭,目不轉晴的盯著隨影。

  隨影的嘴唇一張一闔的,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清晰碾壓過他的腦海。

  有一瞬間。

  他腦海裏閃過了謝蓁清麗英氣的麵龐。

  他的神色有些複雜,他無法忘記這一刻心口掀起的那一絲悸動。

  心口,好像有什麽柔軟的東西拂過,溫溫柔柔的。

  恍如,荒漠裏開出了一支綠芽。

  他注意到了隨影的問題。

  他不想讓謝蓁去涉險嗎?

  他不想嗎?

  他有那麽說過嗎?他表現得很明顯嗎?

  為什麽連隨影都看出來了?

  他真的是這麽想的嗎?

  他不想……謝蓁有任何的危險?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一直困擾南宮訣的問題像是在突然之間找到了答案。

  他幡然醒悟。

  整個人的神智也變得清明。

  原來。

  他真的是不想讓謝蓁去涉險的。

  不管是鼠疫,還是……

  雪山上的險境。

  他找到了自己出手救謝蓁的理由。

  那就是他不想要她出事,他在擔心她。

  可是……

  他為什麽要擔心謝蓁。

  為什麽要任由這樣奇怪而陌生的情緒來主導自己……

  他不應該變得這麽陌生的。

  他本來就不該對謝蓁心軟的,他怎麽可以心軟呢?

  他不能。

  南宮訣的麵色逐漸沉靜,他垂在腰身一側的手指卻攥緊成了拳頭。

  他的呼吸很平緩,甚至可以說是緩慢,沉重。

  隨影似乎也明白了什麽,也不再說話了,低著頭站在一邊。

  他是少主最親近的人,他知道少主在想什麽。

  所以……

  少主如果真的對七王妃有什麽想法,他……還在想,他要不要勸少主不要繼續執迷不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