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虛心求教，“朕前來上清殿，是想問問父皇沙城的鼠疫一事，不知道父皇您有什麽看法？您曾經帶領軍隊親征過，對於沙城接壤的大漠和大月最是熟悉，不知道您覺得……鼠疫……”

  文帝登基的時候，已經是太平盛世了，那個時候，太上皇和許太師他們，為了大周，和幾個國家簽訂了停戰協議。

  停戰協議是雙方皇帝在位期間，便不得對發起戰-爭。

  如今太上皇已經退下來快二十年了。

  太上皇交給文帝的是一個太平盛世，所以文帝不會因為戰-爭而煩擾，他要做的，隻是治理好這個國家的內政。

  很顯然，文帝擅長內政，卻因為沒有經曆過戰-爭，多少顯得有些局促不安，似乎是害怕打仗一般。

  太上皇是親自上過戰場的人，氣勢如虹。

  太上皇沒做聲，拿起酒壺，給文帝也倒了一杯酒。

  文帝推脫了一下，“父皇，兒子不喜歡喝酒。”

  太上皇苦澀一笑，眼角的紋路也是那麽的清晰。

  他冷硬道：“喝，孤讓你喝。”

  “大丈夫當頂天立地，你是九五之尊更是如此，一杯酒而已，有什麽不可以喝的？你看孤在位期間，不是依舊飲酒作樂麽？怎麽沒見得耽誤事務了？皇帝啊……”

  文帝覺察到了一絲不對勁。

  他低下頭，看著麵前冒著熱氣的酒，喉嚨有些哽。

  氣氛忽然有些古怪，四周一片安靜，隻有那火爐上的酒壺如今正滋滋的發出聲。

  清醇的酒香也愈發的濃烈了，被風一吹，就彌散在了空氣裏。

  酒香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一時之間，太上皇和文帝都沒有說話。

  文帝也端起了滾燙的酒杯，輕輕的抿一口。

  他不知道太上皇為什麽執意要他喝酒。

  太上皇一飲而盡，看得文帝皇一愣一愣的。

  隨後，太上皇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喝那麽慢做什麽？和孤一起喝，說起來，你我父子兩人，還從來沒有一起喝過酒，今天就當是破例了，第一次。”

  太上皇的臉已經發紅了，“今天，不醉不歸。”

  “父皇……兒子真的還要事務要處理，父皇，兒子改天再來和您一起喝酒好麽？”文帝不好違逆太上皇的意思。

  反正也不過是喝酒而已。

  但是他今天是來做正事的，誰是來喝酒的啊。

  太上皇可不管這麽多，一杯一杯的喝著酒。

  “哪裏那麽多廢話，孤讓你喝你就喝，喝杯酒還能耽誤你多少事務？孤又不是不知道。”

  文帝無奈，隻能順著太上皇的心意，一杯一杯的往肚子裏喝酒。

  太上皇帝的酒都是最好的，他的酒也很醉人。

  雖說煮沸過的酒就沒有那麽濃烈了，但是反而還有一種別樣的說不出來的韻味。

  冷酒和熱酒，一似冰雪，一似烈火。

  太上皇就喜歡這種一口冷酒，一口熱酒的感覺。

  那才叫一個爽啊。

  父子兩人倒是沒說什麽政事，兩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酒，漸漸的，文帝也有些幾分醉意，他喝得雙眼迷離，連頭都暈暈的。

  但這個時候，太上皇卻望著醉醺醺的文帝。

  他道：“皇帝，你方才問孤的問題，你現在還想知道答案嗎？”

  “父皇……您說什麽？”文帝迷迷糊糊的。

  太上皇低下頭，似呢喃的道了一句。

  “皇帝啊。”

  “酒壯人膽啊。”

  “你的那個答案，便是如此。”

  “你明白了嗎？”

  這算是回答，也不算是回答。

  但是醉醺醺的文帝卻在一瞬間僵硬了身體，明白了這個回答的意義。

  他猛的抬起頭，看著太上皇。

  酒壯人膽。

  這四個字，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像是一把鋒快的刀，快準狠的切入了他的心裏。

  他來之前的所有疑惑，也在此刻全部都解開了。

  酒壯人膽。

  他所問的所有問題，都隻有一個答案。

  那就是酒壯人膽。

  太上皇的意思……是不是，覺得他當這個皇帝，膽子太小了？所以要用這四個字來點撥他？

  他是怕戰-爭嗎？

  應該也是怕的。

  怕百姓流離失所，把大周的土地滿目瘡痍，怕血流成河。

  可是……

  這一份仁慈，怎麽在他父皇的眼裏，便成了懼怕了？

  他身為大周的皇帝，他從不懼怕任何人，任何國家。

  太上皇也有了醉意，他癱倒在墊子上，雙手枕在腦後，腳還高高的翹起來。

  他閉著眼睛，意味不明的道：“皇帝。”

  “酒壯人膽，你需要多喝一點酒。不管鼠疫是不是敵國的動作，但凡隻要是敢進犯我大周一寸土地，我們大周的軍隊也會誅滅他們！每個人都不希望看到戰-爭的到來，但是，能戰者才能止戰，如果你隻有悲天憫人的心腸，卻沒有強硬的鐵腕，那你的國家將會被敵國攻陷，你的子民會被他們肆意的屠殺。”

  文帝僵坐著，胸腔裏的心髒突然就跳動得很是緩慢。

  一下又一下的。

  “大漠和大月狼子野心，你不是不知道。就算鼠疫是他們的手段，我們依舊要戰。”

  “永遠不要懼怕戰-爭。”

  “你知道孤為什麽執意要立老七為儲君嗎？孤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希望，他不僅身負天命，他還有血性，他有手段，他是一個可以容納得下黑與白的人。端王的心中隻有正義，隻有白，他容不下半點藏汙納垢的地方。可人性，從來就是最複雜的。他怎麽能奢望，全天下的人都如他一般光明正大？”

  “孤知道，孤說這些話，你或許會認為孤是在偏寵老七。但是孤也就告訴你了，老七真的是儲君人選的必須選擇。”

  “大漠和大月，隻要他們的國家一直存在，他們就不會放棄吞並侵略我們大周的心思，他們的土地貧瘠，不適合人生存。”

  “所以……”

  太上皇突然也有了一腔豪情壯誌。

  他希望，老七可以登基為帝，守護黎民蒼生，肩負天下大任。

  一統天下，書同文，車同軌。

  那是他希望看到的天下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