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作者:
龔心文 更新:2022-08-13 21:59 字數:3625
第100章
為了防止他自絕,阿暗的雙手被反剪在身後, 身體被鐵鏈鎖住, 隻能做出小幅度範圍的動作。
那份特殊的食物就擺在他的身前,隻要他想吃彎下腰就能夠吃到。
當然平日裏也沒有人關心他吃還是不吃飯。
剛剛被捕的時候, 他一度渴望著得到一份能讓他解脫的毒|藥。
如果那時這樣一份特殊的食物被送到他麵前, 他會毫不猶豫的吃下去。
阿暗默默的看著眼前的陶碗, 那是一碗羹湯。
和平日裏的夥食一樣,幾片菜葉飄在湯上, 靜靜的停在那裏。
應該結束了, 這就是死侍的終點,阿暗對自己說。
他已經活得夠久了, 難道還有什麽放不下的嗎,連陽都已經走了那麽久。
他想低下頭去, 脖子卻不知為什麽一直僵硬的耿著。
時間在一點點的流逝,他不知道自己還在等著什麽,依稀間他總覺得牢房那深深的過道裏, 會響起骨碌碌的輪椅聲。
隻是一個和自己毫無關係的人,但不知為什麽,阿暗總想再見他一次。
想見一下那個總在夜裏來到他身邊, 坐在輪椅上遙望著窗外明月, 默默聽他述說的男子。
也許自己在一生中說過的話加起來,都沒有這幾日和那個人說的多。
所以,莫名的就想再和他說一次話。
阿暗苦澀的笑了一下:我在胡想些什麽,原來我比阿陽那個蠢貨還要蠢。
熟悉又有規律的聲音, 在牢房中清晰的響了起來,是木質的輪椅滾過牢房石板地麵時發出的響聲。
阿暗抬起頭,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身影慢慢出現在他的視線裏,那人的目光越過牢房的欄杆正向他看來。
這次他不是孤身一人前來,他身側跟著兩個人,一個是那個對他施刑的少女阿甲,另一人卻是晉國的主君程千葉。
三人打開獄門,進入牢房。
審視著那一動不動的待在陰暗處的囚徒。
“不論周大人您怎麽說,這樣一個敵國的刺客,都不能輕易放走。”
名叫阿甲的女子向著她的主公進言:“主公,卑職認為,周大人所言絕不可行。”
周子溪顯得很為難,但他依舊開口請求:“此人和我有些牽連,還請主公開恩饒恕。”
“他在我大晉的牢獄中待了這麽久,他主人不會再信任他。即便放了他,他也不能回到原處。我贈他盤纏,令他從此遠遁便是。”
阿甲開口:“他是一個刺客,依照慣例,即便要饒他的性命,也要挑斷手經,廢了武功。”
“阿甲。”周子溪露出不讚同的神色。
阿甲在心中翻了個白眼,覺得此人婦人之仁到了不可救藥的地步,
放……我走?阿暗似乎隻聽見了這幾個字。
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眼前的那碗早已半凝固的羹湯之上。
程千葉在他的麵前蹲下,看了他半晌,又看了看那碗冷卻的羹湯。
突然就伸出手,端走了那個碗。
“阿甲,你看看這個有沒什麽問題?”
阿甲有些疑惑,抽出一根銀針探入碗中湯內,雪白的銀針瞬間自下而上的覆上一層烏黑。
這次阿甲真的沉下了臉,她跨出牢房,喝了一聲:“來人!”
她負責的牢獄中,竟然混進了敵人的奸細,讓她既羞愧又惱怒。
獄卒們匆匆而來,回複阿甲的詢問。
牢房內的程千葉看著眼前有些呆滯茫然的少年。
他們這些人,從幼年起就被抹殺了自己的本性,成主人殺人的凶刃。
每一天都走在生死線上,即便落入敵人的手中,主人還念念不忘的要取他的性命。
“主公,”周子溪低頭行禮,“他隻是一個無關要害之人,就放了他吧?”
片刻之後,阿甲進入牢房,在程千葉身側跪地請罪:“主公,是卑職失職,竟讓敵人混入獄中下毒。”
程千葉伸手,在她頭上摸了摸。
阿甲本該是個活潑的性子,也不知經曆過什麽樣泯滅人性的訓練,才變成如今這副無時無刻都戴著麵具的模樣。
程千葉歎了口氣:“就依周大人所請,放人吧。”
阿甲不再說話,站起身來,解開阿暗身上的鐵鏈,把他提了出來。
阿甲的注意力不是很集中,她覺得頭頂上殘留著一道奇怪的感覺。
主公剛才在那裏摸了一下,一股溫溫熱熱的觸感就好像一直留在了她的頭頂上。
她把那個囚犯提出牢房,按在一張刑桌上,固定住他的一隻胳膊,露出那截蒼白的手腕,開始磨一柄又薄又彎的小刀。
主人沒有責怪我,還在我的頭上摸了一下,這是什麽意思?阿甲腦袋中始終轉著這件事。
總之不是生氣的意思。
她覺得自己的運氣一直很好,兩任主公都是溫柔的人。
要是生在宋國,那可能就完全不同了。
阿甲看了一眼那個被固定在刑桌上的少年。
這個人,年紀和她差不多,身手也是難得的好,卻隻能落下這種命運。
阿甲舉起了手中的刀刃,對準了那消瘦的手腕。
等了半天,她似乎有些奇怪主公竟然沒阻止她,忍不住回頭看了程千葉一眼。
程千葉正衝著她笑:“算了吧,阿甲,你不是也有些不忍心嗎?”
……
阿暗站在了陽光之下,鼎沸的人聲和刺眼的陽光讓他感到一陣恍惚。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眼前坐在輪椅上的那個人。
周子溪遞給他一個包裹:“走吧,別回你們宋國,走得遠遠的,連阿陽的份一起活下去。”
阿暗張了張口,卻沒有說出話來。
片刻後他伸出手,接過了那個包裹,伏在地上磕了一個頭。
“一路小心,好好的活著。”周子溪說。
過了一二日,是姚天香在鄭州設立的女學館正式開館的日子。
程千葉帶著程鳳等侍衛,協同周子溪同去祝賀。
鄭州曆來是一個商業繁華的都市,天南地北的商販匯聚,民風也相對開放,
加上女學乃是主公的正妃親自設立,等於是打了官家正式認可的招牌,因此,第一天來報名的學員就為數不少。
姚天香有了汴州的經驗在前,早已做足了準備,倒也顯得輕車熟路。
“天香,我們這就要回汴京了,你真的打算留在鄭州這裏?”程千葉握著姚天香的手,她有些舍不得這個貼心密友。
“嗯。”姚天香看著眼前熱鬧的場麵,捏了捏程千葉的手,笑著交代,“我不在你身邊,你一切小心,阿甲是位可靠的姑娘,有知道內情的她在我也放心多了。”
程千葉心中有些內疚。
墨橋生如今占據豐都,厲兵秣馬,劍指韓全林所在的漢中。
而她回到汴京,卻正是打算向著宋衛兩國開刀。
天香她畢竟是衛國的公主,此時想必也是兩難,隻好避而不見,選擇留在遠離戰場的鄭州。
從女學館出來,程千葉同周子溪同坐一車。
“天香的女學辦得不錯。”程千葉挑開窗簾,看著車外熱鬧非凡的場麵,“子溪,我們是不是也應該辦一些學校?”
“主公指得是太學嗎?”周子溪回複道,“如今既然遷都到了汴京,太學確實也該好好辦起來,以供京中貴族子弟們求學。”
“不不,我說的不是太學這種僅供少數人就讀的中央公立學校。”程千葉比劃了一下,“我是覺得我們應該鼓勵民間多舉辦一些私立的學院。”
“子溪你看,我們的國土越來越大,就需要越來越多的官吏來管理。可是我們怎麽找出這些人才呢?我不喜歡現在這種舉孝廉的方式,舉來舉去都是貴族子弟,寒門中人完全難以出頭。我是希望有一種製度,能鼓勵地方大量的私人辦學,然後我們統一定期舉辦一場考試,考核這些學子。”
程千葉看著周子溪,收了一下手掌,“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這樣我們就能挖掘出來至全國的各種人才,權利也不會隻聚集在幾個少數的世家貴族之中。就連國民的文化素質都有可能得到一個整體的提高。”
周子溪的眼睛亮了,他跟上了程千葉的思路:“主公這個想法真乃造福萬民之策。若是能如此,我國將有用之不盡的人才。容臣仔細斟酌一二,再回稟主公。”
程千葉的想法得到了周子溪的認可,心裏很高興,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要繼續往下說。
突然聽見了程鳳的嗬斥之聲,前方似乎有些騷亂,車隊停了下來。
不多時,程鳳隔著車窗稟告:“主公稍安,並無大事,似乎是阿甲在追捕刺客。”
程千葉掀起窗簾,
阿甲提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走了過來,她把人往地上一放:“行凶的是那個桀,我去追他。”
程千葉跳下馬車,地上躺著是她幾日前放走的那個少年。
此時,那個少年麵色蒼白,脖子側邊被劃開了一道口子,鮮血染紅了半邊身體。
他還保留著意識,微微睜著眼,正看著程千葉以及從她身後下來的周子溪。
“怎麽回事?”程千葉緊皺著眉頭。
“大概他的主人不肯放過他。”程鳳蹲在那個少年身邊,為他包紮傷口,“傷得不深,帶回去可能還有救。”
……
阿暗睜開了眼。
發現自己還活著。
他微微一動,感到一陣眩暈。
“你流了太多血,還不能亂動。”一個溫和的聲音在身側響起。
阿暗轉過頭,視線漸漸清晰了起來。
這是一間明亮的廂房,陽光透過窗欄打進屋內,照在床前的輪椅之上。
輪椅上坐著一個人,
“對不起。”那個人開口,“我們放了你,是想看看能不能透過你,抓到你師傅桀。”
“我本想著如果他們不同你聯係的話,便真的放了你,但沒想到他竟然毫不猶豫的隻想取你的命。”
“對不起。”
那個人一句句的說著道歉的話。
阿暗心裏升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覺,
利用他難道不是一件正常的事嗎?他本來就是一顆可以利用的棋子。
師傅時常說,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也就是死侍的終點。
長到這麽大他似乎第一次得到別人的道歉。
“你好好養傷,等你傷好了,我派人送你走。這一次,我真的放你走。”那個人溫聲說道,“你有沒有想去什麽地方?如果沒有,我可以送去你楚國,或者涼州,那裏遠離宋國,你可以安心的生活。”
盡管這曾經是一個想要殺害自己的刺客。
周子溪依舊覺得心中難受,他配合著阿甲利用了這個已經開始信賴他的少年。
他慢慢說完,推轉輪椅準備離開。
卻發現自己的衣袖被幾隻蒼白的手指勾住了。
周子溪停下來,看著躺在床上的阿暗。
阿暗張了張嘴,這次他終於把話說出口:“我……我不想去楚國,我能不能……留在您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我生日,來了幾個客人,就寫晚了一點。
大家祝我生日快樂吧,早日能把手速練快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