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作者:龔心文      更新:2022-08-13 21:59      字數:3438
  第77章

  黑夜的陰影中出現了無數虎視眈眈的晉國的士兵。

  嵬名山心中一沉,知道自己中了埋伏。

  那些晉國的步卒, 數人一組, 組成一個個方陣,前排統一持著特製的長矛, 夜色下閃著寒光的矛尖一致對外。

  前後圍護著拿著盾牌, 搭勾,短刀的士兵。

  他們擺出了這種專門針對騎兵的陣型, 顯然早有準備,要把敵人阻攔在此地。

  嵬名山一生曆經了無數戰役。

  雖然踏入了埋伏圈, 但他很快冷靜下來, 腦中開始飛速的思索。

  墨橋生怎麽知道我會在今夜出現在此地?

  不, 他不可能知道。

  但他肯定得到了鎬京的消息, 通過揣摩我的心意,覺得我有可能率軍突圍。

  因此他白日裏把這一帶的防線全麵削弱了, 就是為了引我向這邊走。

  我要是他, 就會命這附近的每一個營地夜夜做好防備。

  不論敵人從哪個營地突破, 隻要能拖住敵軍的腳步片刻。

  其餘部隊不用多少時候就能形成合圍。

  果然,營地之內點起了狼煙, 滾滾濃煙在夜色中蒸騰而起。

  他們在傳遞信息,召喚援軍。

  嵬名山想道, 這樣看來此地攔住我的人不多, 應該不會超過一千人。

  我們必須用最快的速度突圍,不讓敵人形成合圍之勢。

  他此次帶出了五千精銳騎兵,都是跟著自己出生入死的親信。

  他想要一舉突破重圍, 從他地輾轉搬來救兵。

  再從外圍想方設法,對圍城的部隊來個各個擊破。

  希望能同留守在城內的一萬多大軍一起,裏應外合擊潰晉軍。

  這是一個風險很大的戰術,留守在城內的都羅尾和沒藏元奇更是讓他十分的不放心。

  對抗庸碌無為的對手,嵬名山喜歡奇兵突襲。

  但麵對墨橋生這樣的勁敵,他覺得應該用最穩妥的方式謀求勝利。

  可惜如今,他的君王已經不留給他穩紮穩打的機會。

  他隻能孤注一擲,寄希望於險中求勝。

  但他剛出城,就像對方早已看破一切似的,讓他一腳就踏入了埋伏圈。

  嵬名山心中升起了不妙的預感。

  他穩住自己紛亂的思緒,看著那騰空而起的濃煙,果斷振臂一呼:“換錐形陣,備套馬索,突圍!”

  昏暗的夜色中,

  墨橋生率軍駐守在一處高地,

  他駕著馬,站在那小山崗的頂部。

  看見暗沉的大地上終於亮起了一處火光。

  狼煙蒸騰,衝天而上。

  隨即那火光的周圍一處接一處的亮起明亮的火焰。

  就像在濃黑的大地上,點亮了一串璀璨的明珠。

  是楊盛駐守的營地。

  終於來了。

  墨橋生掏出掛在脖頸上的一條掛墜,把那深褐色的甲片放在唇邊輕輕一吻。

  隨後抽出腰刀,破空一揮:“傳令全軍,隨我出擊,包圍敵軍!”

  楊陸厚深蹲著弓步,

  他手中緊緊握住一隻特製的長矛,這支矛的矛身分外的長且粗大。

  他將柄端緊緊抵在地下的土地裏,雪亮的矛尖直指著不遠處的犬戎騎兵。

  他的身側有無數支這樣的長矛,身前是持著盾牌護住他的身體的戰友,厚實的盾牌為他擋住敵人射來的利箭。

  犬戎的鐵騎凶猛無畏地夾著乎乎的風聲,

  迎麵衝了過來。

  馬蹄踏在了他們事先撒在地上的鐵蒺藜上,戰馬嘶鳴倒地,把馬上的騎士摔下地來。

  楊厚照身後的士兵立刻探出長長的搭鉤,搭住敵人的身體,把落馬的犬戎士兵拖了過來,無數短刀手抽出短刃,頃刻間收割了一條生命。

  但敵人的騎兵依舊悍不畏死的衝鋒,戰馬和犬戎人的屍體,填平了他們事先設下的障礙。

  那些善於馬戰的遊牧民族,手中呼呼地甩著套馬索。

  長長的繩索丟過來,立刻有數名身邊的戰友被拖出陣地,敵人打馬回撤一路將人拖走。

  敵人的攻勢太猛,方陣頓時亂了起來。

  “收緊陣型,別亂,別亂。”楊陸厚拚命喊道。

  如今的他,已經是一個什長,負責一個十人小隊。

  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隊中的一個兄弟被敵人的套索套走,那具身軀一路掙紮著被拖行在敵軍的馬後,敵人數支長/槍來回紮了幾下。

  那位剛剛還緊緊靠在自己身邊的兄弟,就不再動彈了。

  “都別慌,給老子守好,墨將軍馬上就到。”楊盛的吼聲響徹在附近。

  楊陸厚緊張的收攏自己的十人小隊,突然雙臂一緊,他失去了平衡。

  他被一個繩套緊緊勒住了上半身,猝不及防的從隊友中被拖了出去。

  他拚命蹬腿,身體在混雜了血汙和屍體的土地上身不由己的被飛速拖著走。

  完了,我完了。

  楊陸厚心中一片驚恐。

  他仿佛看見了無數敵人的長矛來回在他身體穿刺,把他紮成渾身冒血的一具屍體。

  一個身影從晉軍方陣中疾衝而出,刀光一閃砍斷了栓住楊陸厚的繩索。

  那人就地一滾,來到楊陸厚身前,舉起手中盾牌擋住了數支利箭。

  “快走!”那人抽出腰刀架開敵人的長/槍。

  “盛,盛哥。”楊陸厚涕淚直下,不顧渾身傷痛,連滾帶爬的跑回自己方陣。

  嵬名山冷靜的看著前方的戰況,火光之中,他看見了敵方戰陣中衝出了一個人。

  此人的特征十分明顯,麵上有一道長長的傷疤,橫跨了半張麵孔,連耳朵都缺了一個口子。

  這個人在汴州的時候就和自己對過招,是一名猛將。想必就是這隻隊伍的領軍。

  “拿下此人!”嵬名山下了令,他親自帶著人馬衝上陣去。

  楊盛想退回自己的陣地,

  但纏著他的敵人越來越多。

  他身上多處負了傷,行動已經開始遲緩。

  他抹了一把臉,在血液的間隙間回眼望去,身後己方的陣地早經亂了套。

  楊盛打了這麽多場的戰,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麽強悍的敵人。

  他辛苦布下的防線,既然在短短的時間內就出現了潰散的跡象。

  也許敵人下一次衝鋒,就要從這裏突圍了。

  楊盛手中的腰刀浸透了敵人血,黏膩的幾乎已經握不住了。

  他甩掉手中的刀,翻身從犬戎的屍體上撿起一把彎刀,架在身前。

  “老子就是死在這裏也不能讓你們過!”

  一柄黑沉沉的鐵槊夾著風聲襲來,楊盛舉刀一架。

  那鐵槊的力道太大,把身負重傷的他帶翻在地。

  楊盛就地一滾,欲翻身而起。

  數柄閃著寒芒的槍尖已經抵在他的眼前。

  犬戎大將軍嵬名山,騎在雄健的戰馬之上,居高臨下看著他,冷冷開口:“捆起來,綁在陣前,一舉突圍!”

  此刻的營地周邊亮起leq星星點點的火光,

  頃刻之間匯聚得越來越多。

  無數舉著火把士兵出現在周圍的高地之上,嚴嚴實實的包圍了這裏。

  火光搖曳處,人馬分開,擁出一名黑袍將軍,正是墨橋生。

  “嵬將軍,久仰了。”墨橋生開口。

  嵬名山紅著眼,抬頭看著站在高處的敵人。他繃緊下顎,咬肌抖動。

  他知道這場戰,自己已經敗了。

  即使自己還能夠衝出重圍,身邊的這五千士兵也無法剩下幾人。

  他抽出了腰間的長刀,架上了楊盛的脖頸。

  拚死衝陣之前,他要用這個敵人的血祭旗。

  “且慢動手,嵬將軍你這一刀沒下去,你我之間就還留有餘地。若是你動了手。我們,就隻剩生死相搏。”那立馬在高崗之上的黑色身影,開口說出冷冰冰的話語。

  嵬名山冷笑一聲:“你讓開一條路,我就放了他。”

  “我即便放開一條路,你也已經沒有了可去之處。”墨橋生不緊不慢說話。

  他在說話,晉軍中便一片寂靜。

  夜色中隻聽見那些火把偶爾迸出火星的劈啪聲。

  搖曳的火光,在那年輕的麵龐上,打出明暗晃動的光影。

  那人一字一句吐出了讓嵬名山的心墜冰窟的話語。

  “你一離開鄭州城,我軍的賀蘭將軍同俞將軍便已舉兵攻城。”

  “你留在鄭州城內的那兩位大將軍,可不像你這麽耐得住性子。我趕來的時候,聽說他們兩位毫不猶豫的爭相出城迎敵。到了此時,說不定鄭州都已經被我大晉拿下了。”

  仿佛驗證了他的話語一般,在鄭州城的方向傳來一聲巨大的轟鳴聲。

  隨後,天的那邊隱隱亮起了火光。

  那是撞車撞擊城門的聲音。

  如果不是守將莽撞亂來,敵軍的撞車是不可能在這麽短短的數個時辰之內,就開到了城門前。

  巨大的聲響一陣陣傳來,一聲又一聲敲在嵬名山的心上。

  “我雖然為將軍之敵,但素來崇敬將軍。我知將軍此次出城,必定不是為了逃亡。”

  “墨某心中估計,將軍一來想要引開我軍兵力。二來,大約想去就近的宅陽,或是滎陽請來救兵。”墨橋生的話交織在那遠遠傳來的轟鳴聲中。

  “可笑的是,墨某心中雖然清楚,但將軍在那鎬京的主君隻怕不會這麽想。他隻會怪你率軍私逃,以致丟了鄭州,這乃是大罪。你身負重罪,難道還要拚死從這裏殺出重圍,回鎬京引頸就死嗎?”

  墨橋生的每一句話,都插在了嵬名山心中最痛之處。

  他是西戎人,這漢人的江山容不下他。而西戎朝堂早已無他立足之地。

  天下雖大,竟無他容身之處。

  “我大晉的主君,是一位胸懷若海的君主,隻要你願意歸降我大晉。我可以保證將軍的才幹能得到更好的施展,同時我發誓絕不傷你手下這些將士的性命。”

  “我乃是異族,晉越侯如何容得下我。”嵬名山冷哼一聲。

  墨橋生抽出佩刀,毫不猶豫的在自己手臂一劃。

  他舉起手,紅色的血液從空中滴落。

  “我們的血和你們西戎人一樣,都是紅色,並沒有什麽不同之處。所謂異族,不過是嵬將軍您自己腦中的一個觀念而已。”

  “我,曾經身為奴隸,在我們漢人眼裏,奴隸甚至連一個人都算不上。”

  “但我的主公卻從不在意出身。她的眼中,隻會看見你的能力,和你的忠誠,而絕不會因為你的身份地位,對你隨意猜疑。”

  嵬名山的刀鋒,緩緩垂下,一點點的離開了楊盛的咽喉。

  作者有話要說:墨橋生:楊盛,為了撈你一把,我可是一口氣說了我有生以來最多的一次話。

  楊盛:感謝老鐵,從今以後我的命就是老鐵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