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作者:龔心文      更新:2022-08-13 21:59      字數:3721
  第52章

  墨橋生一整夜都被各種夢境困擾。

  一會他夢見自己在天香閣中, 無數穿紅著綠的姑娘們圍著他打轉。

  “軍爺, 來, 和一杯。”

  “再同奴家喝一杯。”

  女子們嘻嘻哈哈的聲音在無比空洞的房間內響起。

  他正要拒絕,突然一名大漢分開人群,走上前來。

  定眼一看, 正是他在楚懷館中的舊主。

  那人一把抓住他的頭發,把他摁進水中,惡狠狠道:“下作的小東西, 不肯學著接待客人,就得死!”

  墨橋生拚命掙紮,那些嘈雜的人聲和冰涼的水突然就消失。

  他發現自己身處一條黑漆漆的小巷子中。

  巷子裏站著一個女子,她瑟瑟發抖,雙手緊緊拽在胸前, 一身破碎的青色布條, 根本遮蔽不住整個身軀,月光下若隱若現的露出部分屬於女性獨有的身體特征,正一臉驚懼惶恐的看著自己。

  墨橋生剛定了一下心神。

  那個女子突然變成綠袖的模樣, 一樣穿著破碎的青色衣服,滿身狼藉,一臉血汙, 腳下蜿蜒出一大片的鮮紅色。

  站在那裏冷冷開口:“我已經死了,你趴在地上,把這些都擦幹淨了。”

  墨橋生轉身就跑,他在無邊無盡的黑暗中拚命的跑。

  不知跑了多久, 黑暗中出現了一點點的光。

  那是一個小小的燭台,有著溫暖亮光,照亮了周圍一小塊的空間。

  主公坐在燭光裏,專注的翻閱著案桌上的簡牘。

  他抬起臉來,看見了驚慌失措的墨橋生,淺淺的笑了,向著墨橋生揮揮手。

  “橋生,來,到我身邊來。”

  墨橋生覺得自己驚懼的心,瞬間就安定了下來。

  對,我已經不用再害怕了,我有了他,有了主公。

  他一步步走近了那個世界上最令他安心之人身邊。

  那個人的嘴唇慢慢勾起一抹壞笑,伸出如玉石一般的手指,搭上了那高高的領口,緩緩拉開。

  ……

  墨橋生猛然醒了過來,窗外寂靜一片,透出微微的天光。

  他掀開被褥看了一眼,那裏一片汙濁。

  翻起身來,墨橋生坐在床沿,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

  我不會原諒自己的!我不會原諒自己的!我竟敢做這樣夢!

  他不敢回想夢中的情形。

  但那種種旖旎的畫麵控製不住的在自己眼前晃蕩。

  那個人在夢中溫暖又玲瓏,是女子之身,以自己最喜歡的形態出現在自己眼前。

  但依舊那麽強勢地征服了自己,讓自己在快樂的巔峰忍不住落下淚來。

  把主公想做女子。

  簡直大逆不道!罪無可赦!

  墨橋生衝出了屋子,來到後院中的水井邊,打了兩大桶井水。

  他用冰涼的井水把自己從頭澆了兩遍,方才壓下了身軀中的那一股燥熱。

  這隻是個夢,也許是昨夜看到了那些,又喝了點酒,才做了那亂七八糟的夢。我這樣年紀的男人聽說都時常會這樣的夢。

  並沒有什麽,別再想了,千萬別再想了。

  他走回自己的屋子,卻正正好撞見剛要出門的程千葉。

  “橋生?”程千葉看見他很高興,對他露出笑容,“怎麽一大早就把自己搞的濕漉漉的?”

  墨橋生向後退了一步。

  “怎麽了?”程千葉上前兩步,牽起了他的手,“手這麽冰,衝涼水了?”

  墨橋生接連退了兩步,後背碰上了牆壁,退無可退。

  他的視線停留在眼前那一開一合的粉色雙唇上,喉頭滾動,吞咽了一下口水。

  在那個夢裏,就是這雙唇,霸道又甜蜜的把自己狠狠欺負了一遍。

  他側過頭,避開了視線。

  “臉怎麽紅了?”程千葉伸出手,把他的臉掰了回來。

  仔細端詳了他片刻。

  那帶著一點壞笑的勾人嗓音,在墨橋生耳邊響起,“你是想要……我親你嗎?”

  現實比夢境更讓人沉淪。

  那帶著溫熱的氣息攻占自己的雙唇時。

  墨橋生閉上了眼。

  這世間隻有他一個人,不管是什麽模樣,總能在一瞬間就俘獲我。

  我根本無從思考,無從掙紮,也不願掙紮。

  ……

  新軍接連操練了數日。

  楊陸厚肩扛著一根粗重的檑木,氣喘籲籲地跑在隊列中間。

  “實……實在跑不動了。”他停下腳步,彎下幹瘦的身軀,大口地喘著粗氣。

  這幾日來,早上反複不停訓練著集合解散,轉彎走路。不停在金鼓的指揮下前前進進,枯燥而疲累。

  更可怕的是,午後開始全隊出城跑上幾十裏路,並且路程一日日的增加。

  雖然夥食頓頓都很好,粟飯管飽著吃,配菜中還有大片大片惹人眼饞的肥肉。但他依舊感到吃不消,一天練下來,雙手雙腳都抖得厲害。

  今日開始,長官甚至還要求他們抗著沉重的檑木開始跑步。

  楊陸厚覺得自己的肺被棉花堵住了,呼呲呼呲地喘不上氣。

  跑不動了,我真的跑不動了,讓我歇口氣。他想。

  楊盛從他身後經過,把他肩上的檑木提起來,疊在自己的肩膀上。

  “跟上來,否則就滾出我們隊。”

  他用背影留下這句話。

  楊陸厚對楊盛是又敬又怕,一句話下來,驚得他甩開兩條發軟的腿,勉強跟上楊盛的腳步。

  “盛……盛哥,咱們為什麽要天天這樣跑。我實在想不通。”

  “閉嘴。”楊盛的眼光狠狠盯著前方,“你看那個人。”

  在長長的隊伍前端,一個身著黑衣之人,穿著比他人都沉重的甲胄,肩上扛著兩根檑木,邁著修長的雙腿,堅定地跑在隊伍的最前端。

  他的身後跟著各項大考都拿一甲的丙甲隊。

  丙甲隊全隊人員默不作聲,整齊劃一的跟隨著他們的校尉大人墨橋生,把後麵的隊伍拉開了一大截距離。

  “都給老子跟上去!你們比那些從小沒吃過飽飯的奴隸還差嗎?”甲卯隊的百夫長韓深正在罵人,他的隊伍均由平民士伍組成,是以他總是把自己隊高看一籌,經常說出些得罪人的話而不自知。

  楊盛所在的甲辰隊,正跟在甲卯隊之後,聽得這話齊齊鼓起了勁頭,超越了本來在他們之前的甲卯隊。

  阿元看到一個男人超越了自己身側,那人臉上有一道疤痕,耳朵缺了一口,抗著兩根檑木。

  是那個人,第一次就砍了十五個人頭的那個奴隸。原來他已經當上百夫長了。

  阿元抿住了嘴,提起幾近麻木的雙腿,加速向前跑去。

  二十裏負重長跑回來,校場之上一片哀嚎之聲。

  坐得坐,躺得躺,檑木丟得橫七豎八到處都是。

  墨橋生背手立於將台之上,雙目有神,身軀筆挺,不見絲毫疲憊之態。

  “在戰場之上,越是疲憊,越不能輕易鬆懈,敵人最有可能就是趁這個時機取爾等項上人頭。”他朗聲開口,下令鳴金,“全體列隊集合。”

  “老子不幹了!”人群中一名肥胖的壯漢坐在地上,大聲呼喝。

  此人姓李,是甲醜隊的百夫長,此刻他滿頭是汗:“天天整隊整隊,有個屁子用?老子是去打戰,又不是去跳舞。”

  人群中傳來一陣低低的笑聲,不少人抬頭幸災樂禍地看著將台上的墨橋生。

  此李百夫是名貴族子弟,家中有在朝中當大官的親眷,素來跋扈得很。大家等著看墨校尉能怎麽處理他。

  墨橋生冷冷看著他,不高不低的開口:“李百夫,我再給你一個機會,迅速整隊。”

  李百夫賴在地上,一揮他的大手,陰陽怪氣:“回校尉大人的話,小的不是不從命,是實在累得起不了身了。”

  墨橋生一抬右手,他親率的丙子隊中,齊步跑出四名甲士,押住李百夫的雙臂,就將人往將台拖去。

  “墨橋生!你知不知道爺爺我是誰?你敢這樣對我!你問問這軍中,誰人不知你是個什麽貨色!”李百夫急紅了眼,高聲叫罵,“你根本就不是練兵。我看你就是夜裏被別人折騰得狠了,所以白日就以折騰我們為樂!”

  一押送他的士卒大怒,抓了一把黃土,塞進他的口中,堵住了他的汙言穢語。

  李百夫口中猶自嗚嗚叫喚。

  墨橋生麵不改色,問身邊的提刑官道:“此人聞金不動,違抗軍令,詆毀上官,依規當處何罪?”

  提刑官朗聲開口:“依晉軍軍規,聞鼓不進,聞金不歸者,斬立決。違抗軍令者,杖一百。當眾詆毀上官者,杖一百。三罪並罰從重責,當判軍前斬首,首級示眾三日。”

  甲隊的千夫長姓韓,是李百夫的親眷,聞言急忙上前:“校尉手下留情。”

  他左右一看,登上將台,靠近墨橋生低聲道:“校尉不知,此人是治栗內使韓大人的妻弟。慣是個粗俗無禮的蠢貨,還請校尉大人大量,不同他計較,且看在韓大人和卑職的薄麵上,饒恕一回。”

  墨橋生不為所動:“軍法之前,無貴賤之分,韓千夫身為軍吏,豈能帶頭尋私?此番,墨某恐怕是要得罪了。”

  他將手一揮。

  兩名刀斧手上前,按著那嗚嗚亂喊的李百夫,手起刀落,好大一顆人頭滾下地來,在將台前抹下一道刺目的鮮紅。

  全場頓時靜寂無聲。

  士兵們在一片安靜中迅速的排好隊列。

  看著將台上的黑衣校尉,傳說中殺□□頭第一次在他們心中清晰起來。

  “你,你!”韓千夫抖著臉上的筋肉,咬著牙道,“墨大人真是錚錚傲骨,連治栗內使大人的麵子都不肯給!”

  “你大概還不知道,如今的治栗內使乃是張馥張大人。”墨橋生冷然回道,“你口中那位大人,莫說他如今不在其職,便是他還在位上,當麵站在我眼前,我也不會因私廢公,枉顧軍紀!”

  啪啪啪。

  校場的大門處響起了幾聲清脆的掌聲。

  程千葉頭束金冠,身著龍紋絳袍,帶著一隊隨身侍衛,笑眯眯的出現在校場大門。

  她走上將台,抬手讓校場上齊齊跪地行禮的眾兵士起身。

  看著校場上整齊有度的隊伍,程千葉連聲誇讚:“幹得不錯呀,墨校尉。”

  她微微側身,靠近墨橋生,低聲說了句話。

  墨橋生的麵孔上閃過一道可疑的紅暈,輕咳了一下。

  辛苦了好幾日了,明天休息一天,我們一起去泡溫泉?

  程千葉說了這句話。

  於是,剛剛大言不慚宣告自己決不會因私廢公的墨閻王,突然就轉了性。宣布明日全軍休沐一日。

  “校尉大人也不是那麽冷酷無情的,想著我們連日辛苦,終於給休沐了一日。”阿元和他的同伴們走在一起。

  “是啊,終於休息一日,我存了幾個小錢,打算去城裏逛一逛買點東西,托驛使給我阿娘捎回去。你要不要一起?”

  “可以捎東西回家?那我和你同去。”

  楊陸厚覺得雙腿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扶著同伴的肩膀,一瘸一拐的慢慢往回走去。

  他偶然一回頭,看見將台上的墨校尉正和主公並肩交談。

  “誒,你看,墨校尉是不是臉紅了。”

  “胡說,他連殺人眼都不眨一下,怎麽會臉紅。”

  作者有話要說:本標題從《將軍又被搞哭了》換成《將軍總被欺負哭》,原標題不太合規矩。

  此事大家就不用再討論了,謝謝大家厚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