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作者:龔心文      更新:2022-08-13 21:59      字數:3582
  第50章

  這是一個麵積中等的校場, 正好可以容納五千士兵操練所需。

  整個場地用黃土找平,外圍設有柵欄、拒馬、鹿角和哨崗。內部設有將台,金鼓, 令旗, 武庫等設施。

  左右是大麵積的簡易土胚茅草房, 和一些因為突然增加了大量新兵臨時搭蓋的帳篷, 以供駐軍休息。

  墨橋生在對犬戎的最後一場反擊戰中, 率隊連斬了數名敵將。他帶領的百人隊,全隊梟敵首過百, 不僅他的隊伍中人人都拜了公士爵,自己的爵位也從三級的“簪嫋”進階到具有領軍資格的“不更”。

  新軍初建,極度缺乏領軍的將領,再加上主公的那一點點偏愛, 墨橋生十分幸運的被封了校尉的官職,總領這個校場之上的五千士卒。

  此刻的他,站在高台之上, 看著眼前人頭攢動的士卒。

  這些士兵大部分都是奴隸出身, 因為來不及趕製服裝, 有些人穿著晉軍製式的軍衣, 有些穿著敵方屍體上掰下來的鎧甲, 有些幹脆光著上身。

  隻有部分千戶, 百夫,和什長等軍職人員,是從舊軍中調撥過來協助指導新人的精銳。

  這些士兵, 每人的精神狀態也不同,大部分人因為長期營養不良,和過度操勞顯得消瘦而佝僂。

  不打戰的時候,沒有軍功可以領取的時候,就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三五成群的和自己相熟的同伴勾肩搭背擠在一起,不時低聲說著私話。

  也有一部分人眼中帶著興奮,透著一股躍躍欲試的野望。這些人或叼著稻草,或雙手交叉在胸前,看向將台之上墨橋生的目光或多或少都透著一股不服氣的桀驁。

  對他們來說,那個奴隸能當上校尉,或許隻是運氣好點,自己完全有機會取而代之。

  墨橋生從前便擔任一隊奴隸中百夫長的職位,但還沒有掌握過這麽多人數的士兵。

  他沒有感到膽怯,相反的,這種挑戰給他帶來一股興奮感。這對他來說,是自己第一支真正意義上的部隊。

  訓練他們,是為了能讓這些士兵更好的在戰場上存活。為了讓他們能夠跟著自己一路建功立業,甚至封侯拜相。

  而不再是從前,他們隻能作為炮灰一般的存在。不論自己怎麽嚴苛的訓練自己手下的奴隸兵士,一場戰鬥下來,上百個兄弟毫無例外的死傷大半。

  “十人為一列,百人為一矩,千人為一陣。分列甲乙丙丁戊五陣。”墨橋生朗聲開口,壓下了校場上嘈雜的人聲。

  “丙隊居中,餘者依序兩側排列。千夫長,百夫長接令即行。”

  他的聲音並沒有特別嚴肅,也沒有刻意嘶吼。隻是清清冷冷的在校場上傳了一遍。

  五個千夫長漫不經心的應諾了一聲,不緊不慢的拿了令旗,調撥自己手下部隊。

  墨橋生這支隊伍,多由奴隸所組成。

  然而這些奴隸隻經過一場戰役。

  在戰役中表現突出,功勳能夠當上拾長,百夫長的人數都尚且湊不齊。

  因此這幾位千夫長,是賀蘭貞從舊部中挑選出的,特意調撥給墨橋生使用的精銳幹將。他們都是一些經驗豐富的領軍士官,有著多年的帶兵經驗,當然,也就有著屬於自己的傲氣。

  對他們來說,雖然墨橋生戰功卓著,有目共睹。

  但要身為士官的他們屈居在一個奴隸手下做事,令他們心中憤憤不平。

  因而他們行動起來懶懶散散,十分敷衍。

  長官都如此怠工,底下沒被訓練過幾日的士兵當然更是散漫無紀。

  士兵們推推挪挪,吵吵嚷嚷,花了小半個時辰,方才勉強歪歪斜斜的站好隊伍。

  墨橋生一言不發,耐心等著他們站好方陣,方才開口,

  “都記清楚自己的位置了沒有!”

  稀稀拉拉的回答聲響起:“記——住——了。”

  “好,原地解散!”

  隊列嘩啦一聲就散開了,有些士兵尚且歪著站,有些不耐煩的已經蹲在了地上。

  墨橋生拍了拍手。

  幾名小兵抬上來了一大鍋熱氣騰騰的燉肉,再加十壇子的酒。

  墨橋生一掌拍開了一個酒壇的泥封,一股濃烈的酒香混雜著烤肉的香氣,在整個校場彌漫開來。

  頓時場地上響起了一片此起彼伏咽口水的聲音。

  身為奴隸,有多久都沒有聞過肉味了?男人們都忍不住舔著嘴唇,伸長脖子,眼中發出綠光,死死盯著那些酒肉。

  “我數三聲,排得既快又齊整矩陣的百夫長和什夫長,可共領此賞。”

  人群哄的一聲鬧開了。

  楊陸厚拉著楊盛的衣服,興奮道:“盛哥,盛哥,我們要拿魁首!我,我好久都沒吃過肉啦!”

  楊盛看了一眼身後摩拳擦掌的兄弟們,心中卻隱約的感到不妙。

  打架,拚命,砍人頭交給他沒問題。他可以二話不說,光著膀子自己就上了。

  可是這排隊,比整齊?

  也許並不是跑得快就行。

  不容他多想。

  將台上的墨橋生已經舉起手中令旗。

  一個個為了吃到肉的男人,擼起袖子,彎下腰,準備向著自己的位置衝去。

  “一、二、三!”

  令旗揮下。

  場麵頓時亂成一片,撞到人的,互相推挪的,慌亂中找不到位置的。

  拾長們氣急敗壞的拉扯著自己的隊員,百夫長們跳著腳嘶吼。

  千戶們對酒肉倒是沒有這麽大的興趣,隻是有些好笑的看著混亂比第一次集合還更為混亂的場麵,不明所以。

  相比起其它隊伍的雜亂無序,有一隻毫不起眼的小隊卻無聲,以令人吃驚的速度,迅速的布好了整齊的百人矩陣。

  毫無爭議的在丙字隊的第一方陣之處,第一時間排列一個出橫平豎直,井然有序的方塊。

  眾兵士花了數倍的時間,才勉勉強強恢複了隊伍。

  全場的視線,集中在將台前居中第一排的這個豆腐一樣的方塊上。

  這一百人曾經都是程千葉名下的奴隸,是墨橋生身為百夫長時一直帶著的老兵,跟著墨橋生參加過奪取汴州周邊的高陽,杞縣,雍州之戰。後隨軍取鄭州,又參與了此次汴州反擊戰,已經跟隨著墨橋生幾番出生入死。

  在墨橋生的帶領下,他們全隊脫離了奴隸,最少的也都取得了一級爵位。

  此刻,他們眼中沒有酒肉。個個寂靜無聲,抬頭看著的是將台上的人。

  對他們來說,不論是百夫長還是校尉,墨橋生早就是值得他們緊緊追隨的將軍。

  墨橋生賞下酒肉,百夫長和什夫長們沒有獨吞,而是和一百個士兵一起分享。盡管每人隻分到一點肉,一小碗酒,但士兵們現場都吃得很香。

  其餘眾人,眼睜睜的站在場地上,看著那一百個自己的同袍,喝酒吃肉,心中又嫉且恨,個個心癢難耐。

  墨橋生等他們吃完,開口說話,“參照丙隊第一矩,今日隻練此一事。明日早間考驗,前三甲之矩陣,午食加肉菜,什夫長賜酒,百夫長記一功。後三甲,每人笞十杖。什夫長二十,百夫長二十,加記一過。”

  校場上一時忙碌起來,各色令旗揮舞,各種嗬斥聲此起彼伏。人人開始絞盡腦汁,想著怎麽把這件看起來十分簡單的小事,做得又快又好。

  來回奔忙了好一陣。

  楊陸厚氣喘籲籲,彎著腰,抹著頭上的汗。

  “一整天都在練這站來站去,這到底有什麽用啊?還不如叫盛哥,教教我們武技,學學怎麽多砍人頭是正經。”

  楊盛跑了過來,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腳:“趕緊練你的,管他有什麽用?你明天是想吃肉還是想打屁股?”

  程千葉在賀蘭貞的陪同下,巡視著城內外各大校場。

  俞敦素有傷在身,賀蘭貞暫時負責總領全軍一切事物。

  “這些新兵怎麽樣?賀蘭將軍,你覺得我們什麽時候能發兵琪縣?”

  “請恕卑職直言。”賀蘭貞行了個軍禮,“新軍匆忙組建,訓練不足。往往主帥一個指令下去,許久還不能準確執行。出征隻怕十分不妥。”

  “這是很可怕的,”賀蘭貞怕程千葉不明白,詳細解釋了起來,“你可能下令衝鋒,中軍都上來了,前峰還在原地沒動。你下令撤退,後方弓箭手開始放箭阻住敵軍,但自己人還沒退下來。”

  “將軍言之有理,”程千葉點點頭,提出自己的疑問,“可是這次支援汴州,我看他們都表現得很好啊。”

  “回稟主公,一來此次出征之前,我強製讓所有的士兵隻學會一件事,就是死死跟著什夫長行動,什夫長緊跟著百夫長的旗幟衝鋒,百夫長受千戶約束,並學會看中軍指揮的旗語。十個人,砍一個敵人。士氣又盛,故而能一鼓作氣破開敵軍,衝進城牆。”

  “二來,主公的新政確實神奇,大大激發了低級士兵們拚命奪人頭的勇氣。”

  “但是,這是在取得勝利,士氣大盛,埋頭衝鋒的情況下才有效。若是戰事進入膠著,或是不利於我方,這些臨時訓練出來的士兵,隻要敵方騎兵幾個衝鋒,切開方陣,他們登時便會茫然找不到方位,喪失鬥誌,一哄而潰。”

  他低頭抱拳:“主公切不可因一時之勝而大意。琪縣雖然兵馬不足,卻也是一縣之地。主公命橋生率軍前去奪取,卑職心中私以為不妥。我固然欣賞橋生的勇武,但他畢竟從未獨掌過大軍。”

  程千葉拍了拍他的肩膀:“琪縣我是誌在必得。若沒有打通中牟和汴州的通道。我們永遠隻是一座孤城,即便拿到了周邊幾處小縣,畢竟隻是立錐之地。”

  賀蘭貞抬起頭來:“末將請命率軍攜橋生同去?”

  “你去了,誰來守汴州?”

  賀蘭貞愣了一下。

  “如今俞將軍重傷,我能信賴的大將,隻有賀蘭將軍你一人了。你領軍出征,琪縣固然唾手可得。但我汴州城內無將,若是敵人乘虛而入,豈不因小失大?”

  原來主公如此的信任於我。

  賀蘭貞聽得此言,心中十分感動,振奮起來,那因為主公派墨橋生去奪取琪縣,而沒有派他出征的隱約不快,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既然如此,接下來,我每日抽時間協助墨將軍操練新軍便是。務必確保出征之時,他能有一支如臂指使的勇猛之師。”

  賀蘭貞辭別了程千葉,就向著墨橋生所在的校場走去。

  小墨雖然身手了得,屢立奇功,但他之前畢竟是奴隸之身。料想他軍中那幾個士伍出身的千戶未必能服他。我得幫他想想辦法。

  這樣,賀蘭貞摸摸下巴,晚上拉上橋生,和那幾個老兵油子,一起去天香閣混一夜。男人之間,一起喝過一場酒,嫖過一次姑娘。就是兄弟了,什麽隔閡都不再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