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等待結果的這一個多小時，沈棻站在走廊盡頭的窗前，扶著窗戶框看著窗外。窗外是一顆活了上百年的大樹，樹下有病人正在乘涼，也有趕來醫院的家屬飛快地騎著電瓶車，明明一切祥和，沈棻的心卻始終難安。

  　　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結果出來後，沈棻拉著楊珂一起去見醫生。

  　　楊珂三步一回頭，老臉臊得通紅，不情願道：“一會兒見了人家我該說啥？說自己沒啥不舒服的，就是單純想來逛逛醫院？這也太丟人了！”

  　　沈棻憂心楊珂的身體，沒心情與她爭執，強拉著她往前走。

  　　沈棻找到醫生的診室，敲門後走了進去，“您好，我是楊珂的家屬。”

  　　“楊珂？哦，”醫生放下手頭的病例，看了眼沈棻，扭頭把楊珂的報告翻了出來，細細查看，“我記得你們剛剛說，最近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楊珂老臉一紅，瞪了沈棻一眼，然後才賠笑道：“醫生，不好意思啊，我這姑娘擔心我的身體，非要我來檢查，你說說，我這又沒啥不舒服的地方，有啥好檢查的？”

  　　在楊珂看來，沈棻純粹就是來浪費錢、浪費資源的，這醫生一直板著臉，看著就是不好惹的，沈棻一定會被醫生批評教育。所以她索性先罵沈棻幾句，以免醫生朝沈棻發脾氣。

  　　哪知醫生聽後，嚴肅的表情卻有所鬆動，他笑了笑，“阿姨，您有這麽一個閨女，您就偷著樂吧。現在大家都沒這個意識，總覺得自己身體好，不願意來醫院。還有人，身體已經有反應了，但怕花錢，硬是拖著不肯來，結果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成絕症。定期來醫院檢查是對的，以後她如果再想帶您來，您一定得配合。”

  　　“啥？沒事就得來醫院，這還是對的？”楊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對啊，”醫生笑著看了眼沈棻，眼底滿是讚同，他耐心地解釋道，“年紀越大，身體的各項機能越不如從前，很多病症其實都是拖出來的。您有一個願意出錢讓您定期檢查的女兒，可見她有多擔心您的身體，以後得多配合啊。”

  　　楊珂原本還覺得沈棻是在沒事找事，哪知道醫生當著好幾個護士、病人的麵把沈棻一通誇。

  　　誇得楊珂的腰板都挺直了。

  　　以前大家總說沈棻沒文化、沒知識，楊珂雖然總是罵回去，但心底裏還是很心疼沈棻的。

  　　沈棻為啥沒文化？還不是沒攤上好爹，他們家根本沒錢供沈棻讀書，沈棻隻能去村裏的教室上上課，還得是上午去上課，下午回家幹活。

  　　現在沈棻竟然被醫生誇有遠見，這對楊珂來說是比誇她更讓人高興的事。

  　　回去就和老王炫耀炫耀！什麽夏挽柔，哪有她閨女好！

  　　嘟嘟囔囔的楊珂就變成了喜氣洋洋的楊珂。

  　　更值得慶幸的是，楊珂的身體目前並無大礙，心髒好好的。一整套檢查做下來，她隻有血壓稍高，但對於她這個年紀來說是正常的，以後好好控製，就沒有太大問題。

  　　回去的路上，沈棻不厭其煩地叮囑楊珂，“一定要聽醫生的話，注意飲食，少油少鹽，不要總生氣。如果身體不舒服，第一時間去醫院，記住了嗎？”

  　　楊珂笑道：“你怎麽回事，越來越嘮叨了，跟你姥姥學的？閨女，你跟我說說，你這是怎麽了，變化這麽大，媽都不敢認你了。”

  　　“過去是過去，”沈棻聞言，笑容收了些，輕描淡寫道，“現在是現在。”

  　　“那……你以後有啥打算，要不要去謙知那邊？”楊珂試探著問道。

  　　雖然她比較相信女婿的人品，但老王說的話在理，男人嘛，這不是一種能百分之百相信的生物。

  　　沈棻沉默。

  　　如果沒有夏挽柔，沈棻至今都會喜歡盛謙知，她一定會選擇擺脫唐雪梅，投奔盛謙知。可有了夏挽柔，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沈棻說道：“我打算找個活兒做。”

  　　總得先從盛家獨立出來，再談以後的事。

  　　“幹活？”楊珂皺眉道，“可你也沒啥學曆，能幹啥活？要不我讓你路叔叔去打聽打聽？”

  　　“不用，我打算做點小買賣。”

  　　“啥？小買賣？”楊珂的反應一驚一乍的，“能行嗎？能賺錢？不會賠錢吧？”

  　　眼下大家夥的思想一時轉變不過來，開店的人不多，有小部分有這種想法的，也都在等其他人試水。但沈棻知道，這是大勢所趨，如果抓住時機，說不準還能大賺一筆。沈棻就認識兩個做買賣的，一個賣電風扇，一個賣絲襪，後來過得都不錯。

  　　但是沈棻一時也想不到，她能做點兒什麽買賣。

  　　等從盛家搬出來，她一個人帶著三個孩子，閑暇時間估計不多，這也是一個大問題。

  　　“唉，你小叔也說想去南方做買賣，被你姥姥攔住了，不知道他們怎麽樣了。”楊珂憂愁地看向遠處。

  　　聽到楊珂的語氣，沈棻知道，她是想家了。

  　　嫁到鄒市後，她每年也就回一兩次家。

  　　沈棻突然想到家裏的三個孩子，她笑笑，道：“既然擔心，就回去看看他們吧，正好淮蔭、淮先也憋得慌，讓他們回去玩玩。”

  　　*

  　　沈棻原本就打算要帶三個孩子出去玩的，所以才讓兄弟倆盡快寫完作業。之所以沒直說，也是希望他倆以後能試著相信她，威信得逐步培養。

  　　回老家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她也能去看看外婆。

  　　外婆對她們很好，當年楊珂離婚被人議論，外婆直接抓起廚房的菜刀，衝到那些八嘴婆的家裏，從此村子裏的人看到楊珂後都畢恭畢敬的，誰也不敢說啥。

  　　後來楊珂嫁到鄒市，丈夫又是教書的老師，大家又開始羨慕楊珂的命。

  　　沈棻主動提出回老家，楊珂其實很開心。

  　　她雖然每年都回家看望母親，但沈棻卻時常缺席。

  　　沈棻也想回去，但盛家隻有她一個人幹活，她不在，家裏的活兒沒人做。沈棻怕被唐雪梅罵，不敢走得太久，回老家又需要時間，好幾次都沒回去成。有了三個孩子以後，想回去就更加困難。

  　　坦白說，沈棻雖然是因為害怕唐雪梅才不敢走，但現在看來，她的行為屬實是“白眼狼”。

  　　竟然一心伺候對自己不好的人，卻沒有孝順那些真正惦記她的人。

  　　沈棻以後隻想做個自私的人，誰對她好，她才能對誰好。

  　　楊珂歡歡喜喜地張羅起來，她先給學校打了電話，通知沈棻的繼父。

  　　沈棻和繼父的關係有些微妙，在沈棻的印象中，有文化有知識的繼父和唐雪梅一樣，不太能看得起她。

  　　不過繼父對楊珂是不錯的，所以沈棻從不多說什麽。

  　　通知過繼父，楊珂又開始張羅著往家裏帶點兒什麽東西，“你路叔叔讓我把他的煙帶著，他不抽煙，煙是他朋友送給他的，聽說還挺好的，正好讓你姥爺嚐嚐。再買點肉帶回去？你姥姥不舍得買。哎，村裏的供銷社沒啥東西，也不知道他們還缺不缺什麽。”

  　　“買個……”沈棻想了想，說，“買台電視送給姥姥吧。”

  　　“啥？！”楊珂驚得差點嗆住。

  　　她看了眼閨女，心裏琢磨著，她閨女莫不是化上口紅就開始飄了？現在村裏有幾家有電視機的？但凡有一家裝了電視劇，那都是全村轟動，半個村子人都得搶著去看新聞聯播。

  　　“姥姥會喜歡看電視的。”沈棻說，“咱就買給黑白電視給她吧，正好盛謙知剛剛郵了獎金回來。”

  　　沈棻記得，上一世，楊珂一有條件，就給外婆家裝了電視。外婆很喜歡看電視，還喜歡學電視裏的人唱歌，外婆為了孩子們操勞一輩子，花點錢就能讓她開心，是值得的。

  　　“錢我倒是有，但是票……”楊珂愁眉苦臉道，“再說了，這種大事，得和你路叔叔商量商量。”

  　　沈棻彎唇笑笑。

  　　她笑起來時，薄唇微彎，眼底深處更加明亮，好似畫中之人。

  　　楊珂看著親閨女，捏了捏自己的臉，心中感慨，她的基因真好！她果然是個大美人！

  　　以前楊珂也認為閨女好看，但那是母女情加分，現在閨女卻是真的好看。

  　　雖然隻是換了衣服和發型，但就是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楊珂不懂什麽叫氣質，她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麽不同，反正好看就對了。

  　　沈棻說道：“你先在家收拾收拾，電視的事別管了，我有辦法。”

  　　作者有話說：

  　　楊珂：我就說我很美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