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切斷

  　　轉眼間十二月來臨, 比賽完回到學校後，林薇很快投入到了高三的期末衝刺複習中。

  　　話說回來，她參加中華詩詞大會的視頻, 再次在網上小火了一把。

  　　這次比賽的熱度比第一次高了不少，主要因為她和楊瑾亭兩名選手從頭到尾殺的是難舍難分。

  　　任何比賽, 有激烈的比拚才會有收視率。節目組也很明白這個道理，還專門給他們兩剪輯了個守擂和攻擂的CUT短片, 這段視頻在抖音上的點擊率超過了100萬。

  　　她還陸續接到了幾通電話, 某些包裝網紅的商家打探到了她的聯係方式, 說是要介紹她去簽約經紀公司。打造一個學霸美女人設，搞直播站台進娛樂圈當明星……營銷價格是200萬起步。

  　　她的回答一律是：不好意思，我家裏沒礦，2萬都拿不出來, 請勿打擾。

  　　她不是那種會被短期利益給衝昏頭腦的人, 分得清楚什麽是一輩子的長遠謀劃, 什麽是曇花一現的熱門話題。前者可以適用一輩子, 後者隻能帶來一時的熱鬧。

  　　高三這一年裏, 學習就是自己的主要任務。如果分心去搞什麽網紅事業, 那麽她的學習必定會受影響。君不見那些營銷出來的學霸網紅，有幾個能火的長遠呢？

  　　因此，她目前的生活和從前沒什麽區別, 高三複習大軍中的一員，有寫不完的作業，和看不完的輔導書。

  　　用範仲淹《嶽陽樓記》裏的話來說就是：不以物喜, 不以己悲。寵辱偕忘, 波瀾不驚。

  　　除了……

  　　這一天中午, 她吃了一頓浚哥做的飯。

  　　****

  　　浚哥的單身公寓距離學校隻有五分鍾的路程。

  　　自從她每天去這裏吃飯後, 這夥食水平就蹭蹭蹭一路上漲。

  　　秦浚生請教了專業的營養師，讓家裏的廚師根據她的身體狀況，配置了一套合理的高三營養餐。

  　　主食是紅棗栗子花生飯，搭配魚頭豆腐湯、雞蛋羹、炒豬肝，蘑菇湯……等等菜肴。

  　　林薇吃的挺香，她本來就不怎麽挑食，反正給啥吃啥，吃嘛嘛香。

  　　往常都是由秦家廚師中午來送飯菜。但這天不知怎麽滴——秦浚生買了一條魚，說他想親手做魚頭豆腐湯。

  　　林薇把作業帶到了客廳裏來寫，她一邊寫，一邊注意力被他吸引了過去，有些心不在焉。

  　　秦浚生脫了外套站在廚房流理台前，襯衫長袖挽起了一段，露出修長結實的手臂來。他正在給魚做全身按摩，搭配各種蔥薑料酒，說是這樣按摩可以更加入味？

  　　林薇下意識想去幫忙，但看他挺樂在其中的，也就沒去搭把手。

  　　反正她已經不思進取了，幹脆躺平在他家做個米蟲吧！

  　　一個小時後，客廳裏充滿了鮮香味，乳白色的魚湯上了桌，看看這令人垂涎三尺的賣相，真不愧是浚哥對著魚做了半個小時的大保健。

  　　林薇丟下作業本坐在了飯桌上，今天是四菜一湯，秦浚生再給她裝了滿滿一碗栗子飯，囑咐道：“飯和湯都一定要吃完，我看著你吃。”

  　　“知道了知道了，我這是一朝選在君王側，日啖荔枝三百顆。”

  　　秦浚生問號臉：“這句詩是什麽意思？”怎麽聽起來有點不對勁？

  　　“小米蟲被土豪喂胖的意思。”

  　　林薇先拿起勺子舀了半碗魚湯，喝了一口，魚肉入口即溶，鮮香味融合在一起，搭配的無比巧妙，她的眼睛晶晶亮：“這是我這輩子喝過最好喝的魚湯！”

  　　“我這是第一次做魚頭豆腐湯，不難吃就是勝利。”

  　　秦浚生也喝了一口，嗯……他好像是有點廚藝上的天賦？

  　　林薇很快喝完了一碗魚湯，她舔了舔唇上的餘香，還有些回味無窮。秦浚生再去廚房把剩下來的魚和湯都端了出來，全部都放在她的麵前。

  　　林薇搖了搖頭：“你第一次做魚湯，還是帶一些回去給叔叔和阿姨嚐嚐吧，兒子這麽會做飯，叔叔阿姨他們肯定會很高興的。”

  　　秦浚生聽取了意見，把剩下來的魚湯都裝在了保溫盒裏，打算帶回去孝敬一下爸媽。

  　　這一會兒功夫，林薇坐回桌子上繼續寫作業，她總是有寫不完的作業，一天十個小時埋頭寫作業，左手中指上的繭子越來越厚。

  　　秦浚生都替她覺得高三學習生涯太辛苦，他中午想跟她多說一會兒話都沒時間。

  　　但林薇也不是完全不搭理他，還是有一搭沒一搭跟他說說學校裏的事兒——

  　　最近，1班換了個數學老師，新上任的楊老師是王校長從省中挖牆腳挖來的特級教師。聽說這位就是期中考試的數學組出題人，也就是把她幹到135分的那位。

  　　這一次期中，楊老師可謂是一戰成名。他用一張卷子，贏得了全市學生的一致詛咒，紛紛唾罵說省中的數學老師沒人性，把期中卷出的像競賽卷。結果人家麻溜滾到了一中來任教。

  　　楊老師上任以後，1班的數學教學迅速進入了正軌，一改之前孫亦卓帶來的烏煙瘴氣。

  　　蔣杏珺目前還在1班呆著，用她的話來說就是：楊老師上課的時候，同學們可以積極討論題目的多重解法。不像孫老師上課時，大家都是埋頭苦幹，隻能純聽他一個人講課。相比較之下，學生們更加喜歡楊老師的教學方法。

  　　楊老師本人也很幽默風趣，他出題難歸難，但教學水平極高，確實夠得上他的特級教師稱號。

  　　再說到蔣杏珺，她這次月考成績不錯，排進了全校前十名，數學考到了170的高分，總算恢複了副班長應該有的水平。這其中，楊老師的鼓勵功不可沒……

  　　林薇：幹巴爹，副班長，我看好你明年考清華！

  　　好不容易寫完了上午的作業，她捏了捏酸疼的指節，秦浚生觀察到她一摁下去，指節就往裏凹進去一塊，他就拿過她的左手中指，仔細摩挲了下。

  　　林薇眨了眨眼：“你幹什麽？你別亂動啊，我跟你說這是寫字的手指，價值千金不換的……”

  　　“你的左手中指變形了，骨節都被磨得凹進去了。”

  　　秦浚生歎了一口氣。林薇不是左撇子，要用左手寫好字，隻能用力一筆筆去寫橫平豎直。結果寫了半年下來，她的骨節都變形了。

  　　“沒事兒，班上不少人都是這樣的。”她的右手中指也是凹進去的，每個學生都會有這樣的骨節變形。

  　　“要不然，你別參加高考了，我以後養你吧。”秦浚生不甚在意道。他是真心疼她學的太辛苦了。

  　　“浚哥，你說這話討打是不是？！”林薇白了他一眼。這些日子裏，她被他越寵脾氣越大，現在都敢對他吹胡子瞪眼了，還毫無心理壓力。

  　　“我是真的養得起你，一輩子都沒問題。”秦浚生打趣道。當然，這話就是開個玩笑，他隻是想和她多聊會兒天。

  　　“我才不要你養呢！”

  　　林薇摸了摸圓滾滾的小肚子，這話說起來有點心虛？

  　　……

  　　接下來是午休時間，林薇卷著被子回客房睡覺了，秦浚生收拾好碗筷，就去陽台上打了一通電話。

  　　“劉隊長，事情辦的怎麽樣了？”

  　　他換下了剛才對著林薇的溫柔耐心，這會兒語氣中多了幾分世故沉著。

  　　“你放心，林薇是我們公安局力保的重要證人，她的爸爸和繼母已經到了。”

  　　電話的另一端，本市刑偵隊長劉寶平，正出差坐在南京公安局的辦公室裏——他上個月剛答應了秦浚生，警方要給林薇做刑事案件關鍵證人的安保工作。那麽證人保護的項目之一，就是不得泄露證人的個人隱私信息。

  　　接到了秦浚生的舉報電話後，他立馬趕到了南京來。根據南京警方的配合調查，他們確定是林薇的繼母江淑琴，想將她的身份泄露出去。這是公然對警方執法的挑釁！

  　　掛了電話，劉寶平走進了接待室，手中拿著一本《刑事訴訟法》法典書。

  　　被舉報人江淑琴和程廣華半個小時前就到了，兩個人都一臉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話說，接到公安局的傳喚電話時，他們一個正在家裏燒飯，一個正在醫院裏上班。結果本地警方通知他們:12點前必須到達公安局，刑警要請他們兩喝茶。

  　　程廣華先沉不住氣了，“警官，我和我老婆都是良民，我們夫妻兩個從來沒有參與過違法犯罪活動，你們為什麽叫我們來公安局？！”

  　　劉寶平先看向這叫嚷的中年男子，程廣華神色緊繃，一臉堂堂正正的表情，好像在責怪他們警察隨便亂抓人。

  　　“我老公說的對，你們警察沒事找我們夫妻二人做什麽？麻煩請你們局長出來說話！”江淑琴不耐煩地嘟囔。

  　　她一臉坦蕩的表情，然而聲音的顫抖，還是出賣了她內心的忐忑不安。

  　　這些細微的小動作，劉寶平都盡收眼底，他原本是個退伍偵察兵，很擅長察言觀色。他沒有解釋具體的原因，隻是道：“警方也是按照規矩辦事，請你們兩位配合調查。”

  　　說完，劉寶平翻開了這本《刑事訴訟法》，翻到了其中一頁上——《刑法》第308條(打擊報複證人罪)規定：“對證人進行打擊報複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①

  　　程廣華還是摸不著頭腦：什麽報複證人？他報複什麽證人了？這劉警官在打什麽啞謎？

  　　倒是江淑琴嚇了一跳，她的瞳孔放大，整個人汗如雨下，身體一慌撞得桌子一歪，差點把桌上的一杯茶都給撞翻了。

  　　劉寶平見狀拿過一塊抹布擦了擦桌子，一邊擦，還一邊心平氣和地說：“江女士，上個月30日中午11點21分，你在南京市江寧區宏運大道第30號電話亭裏逗留過十分鍾。據我所知，那個向南京電視台舉報林薇的匿名電話，就是你打的吧？！”

  　　“你在電話裏告知電視台的工作人員，林薇是搶劫犯趙磊的繼女，是縱火犯林紅亞的親生女兒，等於告知了全電視台的人，她是這兩起案子的關鍵證人……”

  　　“……”

  　　程廣華頓時眼睛瞪圓，不可思議地望著身邊的妻子江淑琴。

  　　江淑琴被劉寶平這麽指名道姓地一說，否認已無可能，她還是狡辯道：“一個縱火犯和搶劫犯的女兒，本來就不應該參加這種大型科教節目！”

  　　頓了頓，她還義正言辭道：“如果我們國家的教育類節目，都被這樣一群強、女幹犯、殺人犯、搶劫犯的子女給霸占了！這不就是破壞社會公序良俗嗎？！這樣還有社會公德嗎？！”

  　　聽到這女人蠻不講理的話語，劉寶平臉色一沉，忽然拍案而起，怒吼道：“林薇是這兩起案件的關鍵證人！她10歲時舉報繼父持刀搶劫，17歲時作證母親縱火！這樣一個遵紀守法，善良熱心的好孩子，你們還要她做到怎樣的自證清白？！難道真的要把繼父和母親的罪過，都歸咎於這樣一個無辜的小女孩身上嗎？！”

  　　“……”

  　　江淑琴麵如死灰，她沒搪塞敷衍過去，反而被問了個措手不及。

  　　程廣華一時語塞，他做夢都沒想到，看似溫良賢淑的妻子江淑琴，居然會匿名舉報大女兒林薇！

  　　劉寶平的眉宇越皺越深，說這些話時，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張滿是眼淚的小臉。那是十歲的林薇。舉報趙磊的那天晚上，她渾身都是汙漬，跪在地上懇求道：“警察叔叔，我繼父殺了人，求求你們快去抓住他！”

  　　這樣一個善良的好女孩，親生父親卻對她不聞不問，繼母連她上個節目都要舉報，他怎麽看得下去？！

  　　劉寶平把法典書推到了江淑琴麵前，厲聲道：“你向電視台舉報林薇是趙磊案和林紅亞縱火案的關鍵證人，這已經觸犯了刑法保護案！也是將案件證人置於危險的處境！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樣，把關鍵證人的隱私信息公開，那將來誰還願意站出來給警方作證？！”

  　　“……”

  　　江淑琴無言以對，她再也沒了剛才的囂張氣焰，她真不知道這是違法行為。

  　　劉寶平繼續道：“江淑琴，你的行為已經構成了對林薇隱私權的實際威脅，她還是個未成年人，按照規定，你要被拘留30天以上，終身留案底，想想你兩個子女的前途？！”

  　　“警察，不要！”程廣華一聽說妻子要留案底，他就著急了，啪！地一聲站了起來，連聲解釋道：“禍不及子女，江淑琴她腦子一時糊塗，和我家的兩個孩子沒關係！”

  　　如果母親留了案底的話，兩個孩子將來不能考公不能參軍，也不能去任何公家單位工作。這一點，程廣華比任何人都清楚！

  　　江淑琴頓時錯愕，她看了看丈夫，程廣華明顯是一臉要撇清幹係的樣子，根本不管她怎麽想。

  　　“念在你們都是初犯的份上，這一次先簽署保證書，承諾今後不再騷擾林薇的日常生活！”

  　　劉寶平拿出兩份早已準備好的保證書，讓他們夫妻兩個簽字畫押——

  　　“如果再犯的話，你兩就一起進拘留所！”

  　　……

  　　出了公安局的大門，程廣華和江淑琴爆發了結婚以來最激烈的一次爭吵。

  　　如果看一看公安局門口的監控，就可以發現：鏡頭裏麵的這對中年夫妻，沒了往日恩愛的舊情，更像是一對撕破臉的宿敵。

  　　程廣華臉色發青，厲聲嗬斥道：“你發什麽羊癲瘋？！沒事舉報林薇做什麽？她好歹也是我的親生女兒，你把她母親的醜事告訴電視台的人，你把我的麵子放在哪裏？！”

  　　江淑琴把牙齒咬得咯咯響：“林薇她是林紅亞那種人的女兒，她將來能是什麽好人？她就活該跟她母親一樣去坐牢！程廣華，你忘了你跟我結婚的時候怎麽保證的？！她現在都不姓程了，你還關心她的下場做什麽？！”

  　　兩人的爭吵聲越鬧越大，都麵紅耳赤各執一詞不肯相讓。

  　　不斷有路人停下來，看這一對夫妻的笑話。

  　　他們兩都是碩士學曆的高知分子，但吵起架來也就跟罵街大媽們一個水平。

  　　“江淑琴，你簡直是不可理喻！”

  　　“程廣華，我當初真是看錯了你！”

  　　……

  　　劉寶平在監控裏看到了這一幕，不禁搖了搖頭——按照他從事警察這個行業多年的經驗來看，這對夫妻就是一對表麵夫妻，誰都不知道對方究竟是個什麽貨色。所以說，至親至疏是夫妻。

  　　他想起了秦浚生的關照，打了個電話回去告知：程廣華和江淑琴已經簽了保證書，今後他們不再打擾林薇上節目。

  　　秦浚生在電話裏感謝了一番：“劉隊長，這個人情我記下來了，下次你們公安局還要查什麽案子，我和我爸一定盡力配合你們的調查。”

  　　“不需要你的人情。我這是公事公辦，保護證人的生活隱私，原本就是警察的本職工作……對了，薇薇她知道繼母舉報的事嗎？”劉寶平對林薇的印象一直頗佳。

  　　秦浚生：“不知道，馬上要期末了，我不想讓這件事分她的神。”

  　　“那你好好照顧她，她可是個難得的好女孩……”

  　　“我會的。”

  　　掛了電話，秦浚生感覺到一絲不對勁，他回眸一看，林薇正站在背後，目光定定看著自己。

  　　“浚哥，陽台上的風不冷嗎？”

  　　林薇：她剛一起床就看到他站在陽台上兜風，可今天隻有8度的說？

  　　“不冷。”秦浚生走回了室內，拉上了陽台的玻璃門，頓了頓，想開口解釋一下。

  　　但林薇伸手捂住了他的唇，一字一句道：“浚哥，你已經說過了，你想管一管江淑琴的事，那我就不會插手問你做什麽。我相信你可以處理好的！”

  　　秦浚生笑了笑，他撫摸了下她散落在耳畔的烏黑長發，然後拿下了她的手，輕聲道：“這隻是第一步。”

  　　他告訴她：“下麵，我還會采取一些保險措施，切斷你和程家的一切關係，讓你永遠都不屬於那個家。”

  　　林薇點了點頭，她半開玩笑道：“我不屬於程家了，那我以後屬於哪裏？”

  　　秦浚生不假思索道：“你當然屬於我。”

  　　林薇：“……”

  　　你還真的全方位惦記上我了？

  　　作者有話說：

  　　①參考《《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308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