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作者:荔枝很甜      更新:2022-08-13 10:34      字數:3219
  第106章

    此次叛軍突襲, 襲的是大軍主帳,其目的在於宣平侯。

    正所謂擒賊先擒王,倘若沒有了領頭之人, 剩餘大軍數量再龐大, 也隻會變成群龍無首的蒼蠅。

    可這是最危險的地方, 也是最難打的地方, 潛入主帳的兵挑選的是蕭騁手下最強的兵,將也是最強的將。

    但蕭騁與宣平侯相識數十年, 太了解他在戰場上的能力,你或許能傷了他, 但要他命, 恐怕還差點火候!

    蕭騁並不提倡這種冒進的打法,依他之見,該要迂回作戰,先甩掉這群尾巴, 攻進順德府再說, 可穆勒與之意見相悖。

    他隻說:“國公爺,你的謹慎隻會成為他們拿捏住你的一把刀!”

    蕭騁不言,他在太原府外確實錯過一次。

    然這次他沒有料錯。

    蕭騁立在高地往下看, 隻見那山丘沒有火星,便知突襲失敗, 派去的精兵強將無人生還。

    他閉了閉眼,心中忽然生出些許荒涼。

    從在汝寧府開始, 一切都仿佛脫離他的掌控。

    他沒有料到皇長孫尚在人世,也沒有料到會在汝寧府就發起戰爭, 原本爛泥一樣的朝廷, 忽然變得堅不可摧, 而京中現在究竟是個什麽情況,他一概不知,完全是閉眼在打仗!

    然事已至此,早已無路可退。

    蕭騁眼底的陰鬱更甚。

    他沒有怪罪穆勒,甚至沒說什麽,在峭壁邊站了許久,徑直回去營帳,心中似有了一鼓作氣的主意,迅速召開將士商議策略。

    穆勒很開心,他的主人終於有了正麵迎敵的想法。

    然而他們沒有想到,這夜突襲似乎惹惱了對麵的敵人,商議至夜半時,帳外忽然一陣騷動。

    蕭騁沒在敵營見到的火光近在眼前,開始時隻山腰有零星一點火花,但秋日涼風拂過,火星子便四處飛濺,漸漸往高地蔓延,似有燎原之勢。

    眾人麵色都很難看,顯然瞧出這是放火燒山,引狼出洞的意思,他們正麵迎敵的策略不得不被迫提前。

    這是兩撥人馬的第二次對壘,雙方盡是休整完畢,戰鼓敲響,金戈鐵馬,勢如破竹!

    廝殺聲回蕩,隻覺腳下的土地都在顫動。

    鮮血染紅了深秋的枯葉,順著山脊流至河裏,洗滌了一整條溪流。

    亡命之徒,個個都像將要餓死的惡狼,宣平侯四麵包圍的陣型被一次次撕出裂縫,又被他當機立斷地補上,他瘸著腿坐鎮後方,卻好似在前線安了無數雙眼睛,能洞悉一切,還能根據瞬息萬變的局勢改變策略。

    這是從戰場上殺出來的經驗!

    他是老將,是浴血奮戰過的老將,霍家的榮耀從來都是從馬背上打下來的,宣平侯也不例外。

    周白虎在這時終於肯承認他這土匪頭子確實差了點檔次,便也不再唧唧歪歪,領著弟兄全聽宣平侯的指揮,齊心協力,雖以寡敵眾,但竟也不落下乘,將士們的圈型在逐步往裏推進縮小,試圖將獵物都逼至絕路,叫他們沒有還手的餘地。

    三天兩夜,雙方兵馬都到了精疲力竭之時,隻看誰眨個眼,便會讓敵人有機可乘,是以無人膽敢懈怠。

    局勢又一次僵持不下。

    而就在這時,周白虎隱約感覺腳下的土地在晃動,他回頭,隻見那揚著大雍旗幟的大批人馬正朝營帳狂奔。

    樓盼春來了!

    數萬兵馬,以排山倒海之勢朝敵軍撲去!

    周白虎不認得樓盼春,隻抱著□□頗為目瞪口呆。

    發已全白的男人身上有著鋼鐵一樣沉穩的氣質和融入骨血的威勢,麵對千軍萬馬,他舉刀一喝,猶如猛虎出山,一呼百應!

    他有著與年齡不符的矯捷身手,隻見他手中的刀快如閃電,步法更是行雲流水,踩著無數人頭直指敵方指揮車上的穆勒。

    大手一揮,血珠在天邊劃出一道弧度。

    他站在戰車上,眼底漫出一種冷酷的鋒銳,那種鋒銳像是能刺破喉嚨,穿透心髒。

    那是大將的風範。

    周白虎有那麽一刹,甚至想給他跪下。

    ,

    順德府城外的戰事正打得如日中天,皇城也沒有停下,新帝的登基大典辦得沸沸揚揚。

    欽天監擇了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

    九月廿二,碧空如洗。

    新帝祭拜過太廟,禁軍出動,將皇城幾座城門圍了個水泄不通,百官林立於奉天殿外,謝宿白一身赤黑冕服,手捧玉璽,坐在特製的龍攆上,由內侍一步步抬上九十九層石階。

    謝宿白垂首,皇冠珠簾擺動,在他無瑕的臉上落下幾道深深淺淺的陰影,他眼眸輕斂,聽這鼓樂齊鳴,鑼鼓喧天,唇邊浮出一抹不易察覺的諷笑。

    要說時移世易,順安帝的遺體才入土沒多久,皇宮此時的喧囂似乎就蓋過了彼時的哀默,這世上沒有誰的生死真的那般重要,就連皇帝也不例外。

    百官高呼萬歲,匍匐跪拜,跪的不過是這龍椅,是這玉璽,而非是某個人,也並非是他謝宿白。

    但那又如何?

    他終於是坐上了本該屬於父王的位置。

    父王母妃教他立身之本,處事之道,教他何為君,何為臣,何為百姓,何為子民,為的不正是有朝一日的今天麽?

    而今他總算是把這顛倒的世道撥回了正途,他坐在這裏,才是天理!

    吳升在旁小聲提醒道:“皇上,該讓眾大臣平身了。”

    謝宿白輕輕看過來,眼裏的冷漠輕蔑未退,嚇得吳升一個激靈,匆忙將腦袋低下。

    他本在九真廟那場變故時就被錦衣衛拿入詔獄,可許是那會兒事多,錦衣衛沒能顧得上他,便久未處置,吳升隻能說自己命好,正逢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他又被新帝瞧上,留下做了貼身內侍,峰回路轉,竟是保下了腦袋,官兒也沒丟。

    他可不能再得罪新帝。

    可新帝同先帝不同,先帝是個蠢貨好忽悠的,新帝卻心思深沉,尤難揣摩。

    吳升伺候了他幾日,便常常被他眼裏來不及收回的冷霜刺到,但你再仔細看,又會覺得那是自己的錯覺,可那瞬間太可怖,就像是刀尖擦過側頸,命懸一線。

    他需得打起一百二十分的心行走禦前,不似從前隨意了。

    這會兒,謝宿白請了百官平身,命光祿寺移宮擺膳,筵席開始。

    按理說,先帝剛駕崩不久,不該如此鋪張浪費,即便是新帝登基,也該低調行事,然而今日這場登基大典可謂隆重奢侈,是先帝看了都要氣活的程度。

    但這全是內閣的意思。

    前方在打仗,皇位空置已有些時日,早就令大雍江山搖搖欲墜,沒有皇帝,城就是空城,民心不定,內憂外患,簡直是雪上加霜。

    如今大擺筵席,不僅能平定民心,更能穩定軍心。

    謝宿白很配合,在席上坐足了一個時辰,但一整日的登基大典已經讓他身體透支了,麵容難掩疲憊,閣老見他身體不適,隻怕這個新皇帝又出個什麽好歹,忙招呼他回宮歇息。

    傲枝給他披上了毯子。

    才不過是深秋,他便又開始畏寒了。

    謝宿白不住重華殿,而是住在太和殿旁的乾安宮,這才是曆來皇帝居住的正經宮殿。

    宮裏已經煨好了藥,就等謝宿白回來喝。

    銀妝等小丫頭動作麻利,這些都是平日做習慣的事。

    可吳升看不習慣,每回見謝宿白眼都不眨喝下一大碗藥,他都苦得直皺眉。

    每日藥湯當飯吃,他都覺得新帝這身子撐不過一兩年,甚至撐不過來年的春天……

    思及此,吳升忙給自己招呼了一巴掌,呸呸呸!

    吳升正胡思亂想著,殿外倏地傳來一陣吵嚷,是沈青鯉來了。這位沈公子與皇上私交匪淺,每回都不予通報便直往內殿闖,這會兒又被小太監攔在殿門外。

    謝宿白眼一瞥,握著玉勺說:“讓他進來,以後無需攔他,蘭序有輕重,沒有急事不會亂闖。”

    吳升心說可不是這樣的,但嘴裏還是忙讓前殿放行。

    沈青鯉火急火燎掀了簾子,把吳升撞得踉蹌兩步,禮都沒行,隻聽他說:“趙庸不見了!”

    謝宿白手裏的動作一頓,他擱下碗盞看向沈青鯉。

    沈青鯉急死了。

    原本留著趙庸是想肅清趙黨餘孽,將剩餘的漏網之魚一舉殲滅,唯恐刑部大牢有變故,謝宿白攬權後,沈青鯉便在大牢加派了人手,可誰料怕什麽來什麽。

    他擰眉道:“還有一事很蹊蹺,倒不知有沒有關係,就在趙庸消失不久後,承願寺起了場大火,燒得麵目全非,全寺三百餘人,無一生還。最要緊的是,今日皇上登基,不少百姓為此前去上香祈福,全都葬身火海,這也太不吉利了!這不是存心膈應人嗎?”

    操。他說著說著更急了,“這老王八蛋,刑部大牢森嚴壁壘,這他都能跑!”

    謝宿白眉心微蹙,沉聲道:“城門戒嚴,先把趙庸給我拿回來。”

    沈青鯉還要說什麽,就聽門外有人興高采烈地大喊道:“皇上,皇上!順德府捷報,宣平侯大勝,叛軍已降!”

    謝宿白眉還沒鬆開,隻朝門外轉了轉眸,沒有絲毫欣喜意外之情,仿佛一切都在預料之中,隻是問:“宣平侯何時返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