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作者:荔枝很甜      更新:2022-08-13 10:34      字數:3487
  第100章

    失勢的霍顯又在府裏閑散了幾日, 這其間國子監的學生第二次跪請謝宿白繼位,人就跪在謝宿白所居客棧的長街上,將前後道路堵了個水泄不通, 惹來百姓圍觀, 竟有人湊熱鬧也往那兒一跪。

    場麵好不壯觀, 便是天子出行也沒有如此排場的。

    是以, 北鎮撫司迎來了這兩個月來第一份差事。

    驅逐學生和百姓。

    這等吃力不討好之事,禁軍不願意做, 官府也不願意做,你推我拒, 便落在了錦衣衛頭上,

    霍顯人在家中,事從天降,他聞言扯了扯唇角。

    國子監有效仿三請諸葛之意,但謝宿白心裏也很清楚, 雖國子監把聲勢弄得這樣大, 但決定要誰繼位的,還是朝廷,是內閣。

    從前有閹黨在, 內閣有心無力,如今閹黨勢弱, 正是內閣話語權最高的時候。

    皇後在如此動蕩的情勢下帶小太子出京,又有意避開朝廷, 不肯回信,其替太子禪位之舉昭然若揭, 一切全看內閣如何考量了。

    在內閣未表明態度前, 謝宿白若冒然應下國子監的請求, 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錦衣衛多數人馬都被霍顯派到太原府,今日堪堪調出一隊人馬,到了街上,麵對烏泱泱的人群,錦衣衛都要犯頭疼病。

    朝廷裏最難辦的就是國子監了,這些學生乃所謂的國之棟梁,連內閣都不敢得罪他們,一群毛頭小子,口誅筆伐起來,能用筆墨將人砸死,偏偏旁人還還不得手,真他娘晦氣!

    果不其然,錦衣衛都還沒拔刀,就叫他們罵了個狗血淋頭。

    錦衣衛麽,名聲不好,從前不是沒叫人罵過,但這兩年,還真沒人敢當麵這麽罵!

    幾個緹騎也不忍了,拔刀就道:“他奶奶的!乳臭未幹的臭小子,給你們臉了是不是?都給我散了!”

    見狀,其中一個學生怒而挺身,道:“錦衣衛乃閹黨座下狗,如今你們的主子被關在刑部大牢,怎麽,無人拴狗繩,便開始四處咬人了麽!”

    此時又有人喊道:“錦衣衛殺人啦,錦衣衛殺人啦!”

    場麵一度十分混亂。

    霍顯站在人群裏,他像是被毒辣的日頭曬得厭煩,搭著眼皮一聲不吭,隻偶爾輕飄飄撩了下眼皮,往客棧二樓的窗子看去。

    等了等,終於在場麵將要失控時,侍女推門而出。

    “諸位。”傲枝形容端莊地走了出來,朝眾人微微頷首,道:“承蒙各位另眼相待,可殿下自認才疏學淺,難堪天下大任,還望諸位就此散了吧。”

    學生不願離去,“可是——”

    傲枝道:“殿下身子不好,還需靜養。”

    喧囂的人群霎時靜了下來。

    學生你望我我望你,沉思許久,隻道:“還盼殿下安心靜養,為這天下,也為百姓,我們都等著殿下。”

    說罷,深鞠了一躬,才歎聲離去。

    如此,人才陸陸續續地散了個幹淨。

    霍顯意料之中地讓人收了刀,牽馬就走。

    錦衣衛道:“這都什麽事兒……”

    “好事兒啊。”霍顯說:“這不是沒出亂子麽。”

    錦衣衛一噎,隻覺得他們大人那囂張的氣焰這些日子是蕩然無存了,從前若是遇上這種事,他必定是第一個拔刀之人。

    沒出亂子算什麽,出了亂子他才高興呢!

    幾人沉浸在蕭索的感慨中,忽見一隊兵士推著板車往城門走,車上壓著麻袋。看著十分沉重。

    霍顯讓了讓,多瞥了兩眼眼,道:“這在做什麽?”

    錦衣衛道:“哦,修城門呢,為了禦敵做準備,城門年久失修,禁軍擔心不牢靠,要重新加固,不止城門,連宮門也順帶一起修了。”

    霍顯沒說話,看了眼麻袋縫隙裏漏出的細沙,剛要提步上前,錦衣衛忽然道:“那是宣平侯的車馬。”

    城門進來一隊軍士,為首之人正是宣平侯無疑。

    厚厚的盔甲壓在他身上,靴子上全是泥,想來是剛從校場回來。

    蕭賊一路北上,宣平侯前兩日便自請南下捉賊,如今正緊著時間整隊背馬。

    兩人隔著半條街對望一眼,霍顯停了停,漫不經心移開視線,然而不待他離開,宣平侯竟徑直打馬上前,攔了霍顯的去處。

    他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掃了眼旁人,顯然是有話要說。

    幾個緹騎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忙借口先行離開。

    霍顯挑了下眉,“侯爺,有何指教?”

    宣平侯攥著韁繩,說:“蕭家的事你是不是早有所知,當初派蕭騁勤王是你的主意,而今他北上謀逆,可與你有幹係?”

    這一字一句,可比天上的日頭還要毒辣。

    他緊緊盯著霍顯,不肯放過他臉上的每一處神思。

    卻見霍顯隻是筆直地迎上他的目光,臉上溫溫淡淡的表情泄露不出半點情緒。

    仿佛隻是聽了句再稀鬆平常不過的話。

    又過半瞬,他才說:“我如今雖是虎落平陽,可侯爺要誣陷我與逆黨有關,也得拿出證據才好吧。”

    宣平侯看著他,“當真與你無關?皇上駕崩,趙庸必死無疑,朝廷要變天了,你是青山沒了,火也沒了,若沒有後手,你還留在京都做什麽?怎麽,以為自己做的孽不夠多,怕人不吃了你?”

    “我怕啊。”霍顯道:“這不是正打算跑呢,嘖,就是金銀細軟太多了,城門守衛又太嚴,我總得想法子往外運吧,要不侯爺……通融通融?”

    “你——”宣平侯怒目而視,說:“倘若我發現你與蕭家有所勾結,必親手要你性命!”

    說罷,他哼地一聲,揮鞭離去。

    揚起的塵灰撲了霍顯滿臉,霍顯抬手揮了揮手,毫不在意似的拍了拍肩上的沙礫。

    但他與宣平侯所言不假,他確實要離京一趟。

    算算路程,蕭騁的軍隊就快到太原了。

    果然,又過七八日,姬玉落等人便停在了順德,沒有再往北追擊,而太原的錦衣衛也早早布下陷阱,在城門架起了火器。

    霍顯收到探子回信時,那信裏還有另外一封,是姬玉落的來信。

    他摸到信時眯了眯眼,她還知道來個信,這個在臨走前夕誘他開了葷的人,叫他嚐了個鮮就跑了,一跑許久,半點消息不往這兒遞。

    霍顯都要以為她是故意的了。

    故意要他成日惦記那點滋味,惦記得心癢癢。

    姬玉落信裏並沒說其它無關緊要的事,隻將自汝寧府後的種種實況簡要概述,大多霍顯都已知悉,但他依舊一字不落地仔細看過,心裏多少更放心些。

    在信的最後,姬玉落才小氣吧啦地給了他留了一句話:背上的傷好些嗎?

    卻是在撩撥他。

    隔著信也要撩撥他,真是個壞家夥。

    霍顯摩挲著那行字樣,就不禁想起那夜裏,她濕噠噠的,在他身下軟成一灘水,猶如春風化雪,要沁到人心裏去了。

    那是姬玉落最脆弱的時候。

    很難不讓人想再多欺負她一些。

    霍顯喉間發癢,將信反扣在桌上,掌心捂眼深吸了一口氣,低低咒罵了句渾話。

    南月怔怔看他,道:“主子,是不是夫人那裏,出什麽岔子了?”

    說罷,麵色一緊。

    他如今也很明白了,姬玉落是不能出事的。

    霍顯揉了把臉,把自己揉清醒了,說:“沒有,備紙筆來,我要回信。”

    然他攤開白紙,卻遲遲沒有落筆。

    南月伸長脖頸,叫霍顯一個眼神給盯出去了。

    又過片刻,霍顯才推門出來,把信給了探子的同時,也讓南月備好馬。

    南月道:“咱們這就要出城了?”

    霍顯往外走,說:“嗯,離開之前,先去一個地方。”

    ,

    晚霞漫天,流雲湧動,正是傍晚時分。

    承願寺的香客漸漸少了下來,金鍾敲響,便到了閉寺的時辰。

    “噹——”

    帶著回響。

    萬神殿裏,靜塵師太跪在神像麵前,聞聲睜眼,身旁頭戴帷帽的女子將她扶起。

    兩人一同往寺廟後院的禪房走。

    到了院裏,靜塵道:“你也回去歇著吧。”

    女子道:“師太可還要琢磨藥方?”

    靜塵停了停,歎了聲氣,“是啊,說來有愧,這麽多年,竟還沒研製出來。”

    女子寬慰她說:“師太精通醫理,若連師太都沒有法子,旁人更是沒有。何況不是已有頭緒,將要成功了麽,不必急於這一時,您眼圈都熬黑了。”

    靜塵卻是麵露擔憂,她禮佛半生,常有極往知來的直覺,近日心神不寧,唯恐有禍事發生,隻想把事早早了了,才能寬心。

    她道:“你去把我的手劄再理一理,這藥引隻差這麽一味,必須得試出來。”

    女子應了是。

    靜塵憂心忡忡回到房裏,甫一推門,腳步便頓在門外,而後闔上門,朝室內的人雙手合十,施了一禮。

    霍顯朝她頷首。

    之前為了不讓趙庸的細作發現靜塵師太的存在,他幾乎不往寺裏來,隻讓沈蘭心與師太保持著較少的聯係,也僅僅隻為取藥。

    上一次他親自來,還是為了姬玉瑤的事。

    霍顯道:“我來隻想問問那解藥可有進展?”

    靜塵頓了頓,說:“我此前與盛姨娘提過,如今隻差一味藥引,經我一一試過,若我所料不錯,這藥引就在剩餘的九味藥中。”

    她說罷又問:“大人……是發生什麽變故?我聽聞那趙狗賊入了獄,可是因此斷了你的藥?”

    霍顯道:“沒有,我隻是問問,順利就好。”

    “那就好。”

    靜塵稍稍寬心,隻遲疑地瞅他。

    霍顯從前全不過問煉藥之事,最初找上她時,口吻更是隨意,隻讓她盡力,還說若實在無法,便也算了。

    那副死氣沉沉死活隨意的樣子,倒讓靜塵一時急於求成,卻弄巧成拙地在藥方上走了幾次彎路,白白耽誤了月餘功夫。

    如今看他,倒有些不同了。

    靜塵又說了一遍:“那就好。”

    作者有話說:

    嗯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