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作者:荔枝很甜      更新:2022-08-13 10:34      字數:3492
  第51章

    時下已至孟春, 正是化雪的時節,空氣裏浮動著濕冷的氣息,清晨的霧都涼得凍人。

    魚肚白還藏在繾綣的藍雲裏, 天尚未亮透, 朝露揉了把臉, 唇齒間呼出白霧, 神色懨懨地蹲在台階上逗螞蟻,見紅霜捧著剛熨燙好的衣裳, 站在庭院中央望著簷上那隻剛從籠子裏放出來的紅毛鳥,心事重重的模樣。

    朝露也心事重重。

    她丟掉草杆, 走過去與紅霜一同望著, 愁悶地說:“小姐與這姓霍的不是假成婚麽?又不是真的姬玉瑤,為何還要睡一間房?”

    而且,他們似乎有許多話說。

    有時甚至同進同出,兩人之間像是有什麽秘密, 她閑置在府上, 閑得都要長毛了。

    朝露不開心,十分不開心。

    紅霜看了朝露一眼,低語道:“小姐與霍顯走太近, 確實不是什麽好事。”

    說話時,有丫鬟走來, 朝她二人點過頭,徑直扣門道:“主君, 陳千戶求見。”

    屋內的人似是已經醒了,很快就應了聲。

    內室仍舊昏暗, 將夜明珠襯得很亮眼。

    那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消停, 屋門拉開又闔上後, 姬玉落才翻了個身,又困倦地擁起被褥。

    她摁了幾下眉心,才坐起身來,盯著霍顯適才摞在枕邊的賬本看,逐漸清醒。

    如今她與霍顯的關係,實則不該再同床共枕,但他白日不在府上,唯有夜裏才能同她說兩句調查的進展,說著說著就歪在榻上了。

    如此幾日後,姬玉落也習慣了。

    隻是近日倒春寒,天氣愈發冷,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屋裏的炭火越來越少,常常在夜半時便燒完了,被褥也是,一床便罷,還愈發薄。幾次她驚醒時,人都貼在霍顯背上。

    驚上加驚。

    丫鬟進來伺候梳洗,姬玉落隨手挽了個發,坐在圓桌前對付早膳。

    說是對付,實則霍府的丫鬟仆婦都很周到,這些日子早膳都不帶重樣的,且好像也換了個廚子,味道甚佳,她能喝下兩碗粥。

    霍顯不在,朝露便可以坐下一同用膳,紅霜倒是不敢,謝宿白訓出來的人總是規矩極重,斷沒有與主子同吃同坐的道理。

    她就在旁伺候添茶,看著姬玉落愈發慵懶的臉色,說:“小姐近來與霍顯相處甚為融洽。”

    姬玉落“嗯”了聲,將最後一個蟹黃包子分給眼巴巴的朝露,說:“日後在京中,免不得還有許多借勢的時候。”

    紅霜道:“可錦衣衛狡詐,霍顯尤甚,他的話未必能全信,與虎謀皮,焉有其利,小姐還是趁早打算才好,時下京中險難重重,咱們不如暫時撤離,來日——”

    話未盡,姬玉落驀地扭頭看過來,紅霜當即垂頭,“屬下多嘴了。”

    姬玉落沒說什麽,淡淡道:“我有分寸。”

    ,

    另一邊,霍顯推開書房的門,籬陽緊跟而上。

    籬陽腰間還佩這刀,風塵仆仆,想來是直接從鎮撫司趕來,他臉色難看道:“齊大夫那邊來話了,這風寒來勢洶洶,清河坊一帶得病的人愈發多,且反反複複,實在古怪。隻眼下才不過幾日,看症狀還無法斷定結果,可根據經驗,隻怕萬一,他讓主子早做準備。”

    霍顯沒說話,房裏也沒點燈,他整個人隱匿在暗裏,隻能看到鋒利的輪廓,似乎是陷入一種並不愉快的沉思,過了許久才低沉地說:“此事不能聲張,若不是疫病,平白引起恐慌,若是疫病,就更不能泄露風聲了。你帶人去把清河坊一帶圍起來,不許進也不許出,就說緝拿命犯,違者斬!”

    籬陽心下一震,忙應下是。

    又聽霍顯道:“清河坊魚龍混雜,若真是疫病,恐怕已經傳開了,把人都給我放出去,盯緊了,盯死了!如有病症怪異的,統統以錦衣衛辦案為由丟進詔獄裏,隔開觀察。還有,藥材的事如何了?”

    籬陽道:“城裏所有藥鋪搜羅了一番,統共也沒有多少,若真是疫病,那遠遠不夠,於是屬下派人去了臨城,可錦衣衛的人到時,已經有人在暗地裏分次收購藥材了,隻是再往下探查,卻又毫無線索。”

    話說到這裏,籬陽也能察覺出個中不對,他沉思道:“主子,若真是……是不是有人暗中搞鬼。”

    風寒的爆發地在清河坊,那一帶青樓楚館、賭場酒肆林立,來往之人數不勝數,是城內人流最大的地界,不知是不是他多心,實在太巧了。

    且此時還有人悄無聲息收購藥材,若非提前察覺,隻怕疫病到來的那一刻,要被打得措手不及,重蹈七年前的慘事。

    可人為散播疫病,這是什麽喪心病狂之事?!

    此事還沒個定論,霍顯沉默不語,

    但他抬首間,驀地想起什麽,心下生起一個不好的念頭,若錦衣衛統籌藥材時已有人在暗中收購,兩波人馬相撞,對麵藏在暗處的人便知錦衣衛已提前覺察此事。那麽倘若此事為真,根本無需等疫病爆發才能引起恐慌……有時口口相傳,危言聳聽才是最致命的!

    霍顯厲聲道:“籬陽,你去——”

    南月匆匆推門而入,打斷道:“主子不好了,不知哪裏傳出京中爆發疫病,城內已亂,各大藥鋪都被搶光了!”

    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霍顯噌地起身,往門外邁出去,“籬陽,辦事了!”

    籬陽“欸”了聲,著急忙慌跳出門檻。

    前幾日霍顯便命他暗裏布控,將人都調動起來,防的就是個萬一,眼下倒好,真用上了。

    霍顯是要進宮報備,才剛行至庭院,迎麵便有個內侍模樣的人,手抱拂塵而來。步履匆匆,走近方看出是皇帝身邊的公公,尖銳的嗓音響起來,“誒喲!鎮撫大人,快進宮吧,天都要塌了!”

    霍顯覺得此時沒有比疫病消息散開的事還大了,但左右是要進宮,他也不多問,快馬加鞭進宮了。

    禦書房裏,連趙庸都在。

    平素裏他不在禦前侍奉,一來是他懶得與蠢皇帝周旋,二來也是蠢皇帝不愛他在跟前管製,可他今日不僅在,臉色還尤為難看。

    霍顯進到裏頭,“父子”倆對視一眼,像是傳遞某種默契的信號,霍顯就知曉恐怕不是什麽好事,但於趙庸來說糟糕的事,也未必真不是好事。

    順安帝怒砸了幾個杯碗,正龍顏大怒地在殿前來回徘徊,見霍顯來,忙拉過他,“遮安!你看看,你來看看這幾個廢物!”

    殿前跪的多是戶部的人,秦威竟然也在。

    霍顯眼微眯,不知為何,心裏莫名竄上一種不好的預感,在聽完戶部尚書袁祥生說話之後,他愣住,“庫銀丟失?”

    他不可置信地問:“銀庫有重兵把守,怎會丟失?”

    為防小人盜取銀庫,想要開啟銀庫需要一連串繁雜的程序,不僅需得戶部文書,文書還要印上玉璽以及兩位掌管者,也就是尚書和侍郎的文印,如此才能過了巡防那關,不僅如此,連銀庫的鑰匙也分作兩把,就算過了巡防守衛,也需得兩把鑰匙一起才能打開銀庫。

    這其間,文書、玉璽、文印、鑰匙,哪一樣都難。

    庫銀丟失,袁祥生和秦威責無旁貸,兩人跪倒是跪得十分虔誠,但卻對此事一無所知,也將文印和鑰匙都遞了上來。

    霍顯卻是驀地一怔,想起姬玉落在秦府遇見的人。

    他喉結微滾,半響才說:“那文書呢?庫銀運出總要有緣由,看管銀庫的戶部大臣難道不看文書隨意放行嗎?”

    “有、有的!”

    秦威不喜霍顯,但真到了禦前還是怵他,抖著手將文書遞上,說:“看管銀庫的官員便是瞧見這份文書,才予以放行的。”

    霍顯接過文書,順安帝臉色微變,瞬間就不說話了。

    緣由無它,被盜走的那筆白銀,明麵上是為了給順安帝修建長生殿的。

    長生殿是順安帝的行宮,打造了小半年,耗費財力物力巨大,內閣因此不滿,竭力反對,畢竟自先帝以來,國庫便日益空虛,到了順安帝這一代,已然到了坐吃山空的地步,何況順安帝委實奢靡,每年後宮開銷就是一大筆支出。

    這修建長生殿,就連趙庸都不同意。

    薅羊毛歸薅羊毛,可真把羊薅死了,可就得不償失。

    但順安帝顯然陽奉陰違了,竟將國庫當成私庫,肆意取用!還成了賊人盜取銀庫的踏板!

    順安帝怒責戶部官吏,也深知此事與他也脫不了幹係,但他慣會推脫,甩袖說:“這文書定是混在那些公文裏,我沒細看才下印了,可奏章公文都是內閣呈上來的,定是有人故意為之!幫凶,都是幫凶!”

    霍顯不說話。

    要將庫銀成功運出,其間得經由多少人手,大小各司,從上到下,都必有人幫襯。幫襯之人官職或許也不必高,甚至可以不起眼,有時睜隻眼閉隻眼,就能讓這份文書出現在皇帝麵前。

    這樣的安插布局,非一日能成。

    就像三法司、九玄營,都像是沉寂已久的棋子。

    到如今,下棋之人才開始動了。

    霍顯能察覺,趙庸必也早有所覺,殿內一時靜可聞針。

    這樣的寂靜讓人心慌,順安帝忙說:“這麽大筆銀子,要運出去也惹人注目,派人去追,未必就追不回來了。”

    跪在下首的秦威戚戚道:“可國庫本就拮據,丟了這麽大筆錢,如何同朝臣交代……”

    順安帝皺眉,“先摁下不發便好了!如今又沒有用錢的時候。”

    霍顯終於知道他的眼皮為何突突跳個不停了,他麵無表情,聲音毫無波瀾地說:“微臣今日入宮,有事要稟。”

    作者有話說:

    霍顯:麻了,帶不動。

    給你們摳個隱形糖:夜裏睡著的時候,落落覺得冷,所以往霍顯那兒貼貼,於是霍顯就睡不著了(狗頭),輾轉反側之後幹脆背過身,所以落落驚醒時都是貼在霍顯背上。

    咳,正文沒找著合適的地方寫這段,當小劇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