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作者:桃花錘子      更新:2022-08-12 20:05      字數:4068
  第91章

    “現在回憶進行第一項,”陸濃俯下身在裴寂安的耳邊輕輕說,“背我回去吧。”

    裴寂安揉揉眉心,大庭廣眾之下背著個婦女同誌……他沉下臉看著陸濃。

    可惜陸濃根本就不怕他冷臉,他越冷臉陸濃越氣,越想要折騰他,無辜歪頭,“你看我做什麽?是你說的要把我們之間發生的事重新上演一遍,我這不是在配合你嗎?”

    “我聽醫生說了,你身上的傷除了額頭,基本都好得差不多了,背我對裴大首長來說應該輕輕鬆鬆吧?”

    裴寂安:“……”

    即使失去記憶,裴寂安也能斷定沒人敢命令他,小周等人對他的懼怕敬畏態度,證明了裴寂安的想法,以往隻要他稍一冷臉,站在他麵前的人都會下意識緊張。

    就算是裴錚,同樣也不例外,裴寂安甚至能從裴錚的反應裏覷得家庭關係。

    然而陸濃是不同的。

    裴寂安再一次意識到這個事實。

    陸濃對他的態度不同,她不懼怕他,他對陸濃的感覺也不同,他……竟下意識想要答應陸濃的要求。就算是現在,冷臉對她,可也僅此而已,不忍心多說一個拒絕、嗬斥的字眼。

    理智如裴寂安克製住自己的心,硬下心腸,站起身……

    “下不為例。”

    裴寂安淡淡地說,然後轉過身半蹲下來,“上來吧。”

    陸濃“哼”了一聲,爬上裴寂安寬闊的後背,摟住他的脖子,心裏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心情舒展起來,兩隻小腿晃晃悠悠搖擺。

    回到醫院,人也越來越多,大家看到穿著軍裝的男人背上背著一個看不清麵貌的女人,都以為是解放軍同誌救人,不以為意,還有人朝一旁讓了讓。

    唯有王護士看到這一幕時,眼珠子差點掉下來,老天爺啊,這就是所謂“冷淡、不愛理人、性格疏離”的裴首長嗎?

    說好的失憶不記得妻子?

    王護士咬咬牙,越想越覺得自己那三頓飯錢吃虧,她一定得找護士長要回來,現在就去!

    到了病房門口,裴寂安鬆開手,想把陸濃放下,誰知這時門突然開了,裴錚從裏麵走出來,雙方打了個照麵。

    裴錚:“……”厲害了我的濃濃姐,這才不到一個小時,就能讓老頭子背。

    裴寂安:“……”

    “……我什麽都沒看見!”裴錚說完,迅速退進病房關上門,一氣嗬成。

    裴寂安:“……”

    陸濃:“……”

    陸濃從裴寂安身上跳下來,敲了敲門,“裴錚,開門。”

    過了一會兒,裴錚從門裏探出個腦袋,不大滿意地說,“怎麽不多待一會兒?”

    陸濃用手掌頂住他的腦袋,把他推回去:“快開門,你不是去找醫生嗎?醫生怎麽說?”

    說到正事,裴錚不再耍寶,退回門裏打開門,讓兩人進來。

    一進門,陸濃就看見裴錚在收拾裴寂安的行李,沒多少東西,隻有幾件衣服和書籍。

    “你們在收拾東西?”陸濃意外地問。

    “對啊,”裴錚走到沈既明身邊和他一起收拾起來,邊收拾邊說,“醫生說我爸的身體已經沒事了,失憶是由於強烈撞擊引起的,腦子沒壞,不是大事,隨時都可以出院。”

    “既然沒大事,咱們幹脆回家養傷,老在醫院待著浪費國家的錢財,陪床也麻煩,咱們就不要再給國家增添負擔了。”

    陸濃聽後點頭,“不錯,裴小錚你很有思想覺悟,說得對,咱們回家。”

    嗬嗬,回家後就讓她好好幫助裴寂安回憶過去吧。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裴寂安不同意也得同意,畢竟醫生都說他能出院了,他再待在醫院裏,那就真的是浪費國家醫療資源。

    裴寂安對裴錚說,“你去辦出院手續吧,我去打個電話上報出院的事。”

    辦好手續,裴錚把吉普車開到醫院前,陸濃率先上車,沈既明替裴寂安打開後車車門,“裴叔叔,請上車吧,您坐後麵。”

    裴寂安看了眼車裏的陸濃一眼,俯身坐了進去。

    沈既明合上車門,繞過車頭鑽進副駕駛座。

    汽車很快駛出市裏,從平整的路過渡到泥土路,汽車顛簸起來。

    走過一個大土坡,汽車上下顛簸劇烈,陸濃趕緊扶住頭頂的把手,險險穩住身形,倒是她身邊的裴寂安,身姿挺拔,腰杆板直,一點也沒受影響。

    陸濃心裏吐槽他假正經。

    實則裴寂安並沒有那麽穩,他的頭上還包著紗布,這種劇烈的搖晃令他頭暈目眩,臉色隱隱發白。

    又是一個連續陡坡,這回陸濃沒有抓穩把手,身體猛的向前傾去,腦袋即將磕撞到前麵副駕駛的座背時,一隻大手把她撈了回來。

    陸濃伸手想要扒拉開裴寂安摟著自己腰的手,裴寂安一手攬住陸濃,另一手握住另一側把手,低沉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別動。”

    “我偏要動。”陸濃小聲嘀咕,繼續扒拉,結果摸到一個硬硬的金屬物。

    她低頭看去,隨即愣住,是他們的婚戒,她記得剛進病房的時候裴寂安手上還沒帶它。

    陸濃不再掙紮,若有所思,摸了摸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裴寂安見她安靜下來,低頭望向陸濃目光所及之處。

    隻見同樣樣式的銀戒指分別被戴在一大一小兩隻手上,異常和諧。

    開車的裴錚從後視鏡看到這一幕,和沈既明對視一眼,深藏功與名。

    路程太長,道路趨向平穩,一路搖搖晃晃裏,陸濃忍不住困意睡了過去。

    人在放鬆時最能暴露一些關係,睡著的陸濃不再別扭,貓咪一樣往裴寂安懷裏蹭蹭,找到合適的位置後,小聲呼了一口氣,安心地睡過去。

    裴寂安下意識調整坐姿放鬆胳膊,讓陸濃睡得更舒服,做完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他歎了口氣,撩起陸濃散落的頭發,別到耳後。

    天色漸暗,汽車終於走進了部隊駐紮的大山。

    陸濃從睡夢中醒來過,發現身上蓋著裴寂安的外套,人也躺在裴寂安懷裏,一時間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蹭了蹭裴寂安的胸膛,含糊問道:“哥哥,幾點了?”

    裴寂安沒有說話,從閉目養神中睜開眼晴,與陸濃四目相對,兩人的呼吸相交,陸濃能聞到裴寂安身上的消毒水味,裴寂安也能聞到陸濃身上的幽幽花香。

    裴寂安不動聲色移開視線,淡淡說,“既然醒了,就坐好。”

    陸濃:“……”好得很。

    她坐起身來,拿開裴寂安的外套,從他懷裏坐到汽車一側,不和裴寂安有一絲一毫的身體接觸,看起來像是賭氣,可臉上卻沒有生氣的表情,反而異常淡定。

    裴寂安懷抱一空,下意識伸手想要抓住什麽,什麽也沒抓住。

    到山口的小河邊,汽車隻能走到這裏,裴錚把車停到路旁,轉頭說,“爸,到家了,下車吧。”

    陸濃瀟灑推開車門下了車,沒管身後的三個男人們,徑直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裴錚和沈既明對視一眼,然後對裴寂安說,“爸,我和老沈去部隊還車,您跟著陸濃回家吧。”

    說完啟動汽車揚長而去。

    那邊陸濃大步流星走過小橋,要不是地形開闊,按照她這個速度,轉眼就會不見蹤影。

    裴寂安隻好穿上外套,快步走了一段路,等離陸濃不遠後,又不緊不慢跟在她身後。

    誰知前麵陸濃走著走著突然停住了,裴寂安便也停下腳步,就見陸濃轉過身來,朝著他一步一步走來。

    直到走到他的麵前,陸濃直視裴寂安的雙眼……與他擦肩而過。

    她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在走回頭路。

    裴寂安鬆了一口氣,思索片刻,跟上了陸濃。

    到了小河邊,陸濃坐到岸邊,脫下鞋襪,腳腳試探伸到河岸淺淺的溪水裏,月光通明,照亮潺潺流水,波光粼粼,淺水裏的鵝卵石光華可鑒。

    唯一不好的大概是三月份從山上流下的溪水還有些清涼,卻正合陸濃心意。

    “你在幹什麽?”裴寂安皺眉。

    陸濃坐在溪水邊抱胸,“看不出來嗎?玩水啊。”

    說著還故意踩踩水,揚起一陣小水花,流水劃過腳背,還挺舒服。

    裴寂安不讚同地說,“別鬧了,水很涼。”

    陸濃不搭理他,仰頭看著天邊的星月,在沒有工業汙染的年代裏,夜晚的星空真的美極了。

    裴寂安在原地站了片刻,見陸濃鐵了心不聽話,隻好走過來,居高臨下看了陸濃一會兒,然後坐到她的身邊。

    兩人一個看天空,一個看河岸,靜靜不說話,遠處蟲鳴鳥叫,蛙聲一片。

    月亮又大又圓,月光灑向大地。

    “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

    裴寂安聽陸濃念詩,轉頭看她,就聽陸濃接著感歎,“李白家裏肯定很有錢啊。”

    裴寂安:“……何以見得?”

    陸濃用一種“這都不懂”的眼神看裴寂安,“誰小時候看月亮稀奇,看白玉盤不稀奇啊?家裏白玉盤太多了吧。”

    裴寂安:“……”聽起來似乎是有那麽一點道理的。

    半晌,陸濃從水裏收回腳腳,踩到地上,轉過頭來直勾勾看著裴寂安。

    裴寂安:“??”

    兩人對視良久,就在陸濃失望之際,卻見裴寂安歎了口氣,脫下外套,解開中衣,脫下來包裹住陸濃白嫩的雙腳。

    陸濃滿意了,同時又有些好奇地問,“你為什麽每次都不用外套?”

    裴寂安一頓,捕捉到陸濃華話裏的“又”字,想明白這可能是陸濃的試探,無奈不已,他穿上外套輕聲解釋,“因為是軍裝。”

    “原來是這樣。”陸濃恍然大悟。

    陸濃:“雖然你的回答滿足了我的好奇心,但你還差一步,應該猜到了吧,這就是我們之前的記憶,還差一步,趕緊想想接下來要做什麽吧。”

    裴寂安哭笑不得,對自己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妻子簡直束手無策,打不得罵不得,隻能任由她作妖,“還差什麽?”

    “我的腳很涼呦。”陸濃搖著手指提醒他。

    裴寂安:“穿上鞋子就不涼了。”

    可惡!果然失憶了感情就會倒退,都忘了給她捂腳這一步。

    陸濃瞪裴寂安,裴寂安輕笑,陸濃指著裴寂安的鞋,語氣惡劣地說,“我要穿你的鞋,我的鞋子一點也不暖和。”

    “胡鬧。”裴寂安說。

    不知為何,陸濃明明是很無理取鬧的,可是裴寂安的心情卻越發愉悅,這種愉悅打心眼裏透出來的,仿佛潛意識告訴他,他很高興。

    可他實在不應該高興。

    陸濃撇嘴,擺爛道:“隨便吧,你不脫我就不走。”

    裴寂安抿嘴,僵持一陣,抬頭看看四周沒有人,將鞋子脫下,赤腳踩在泥地上。

    陸濃勾起嘴角,穿上了他的大鞋。

    小腳套大鞋,走路一帶一帶的,陸濃絲毫不在乎,把自己的鞋子甩給裴寂安,拖撒著鞋子往家裏走。

    興致來了,邊走邊唱:

    “我有一頭小毛驢,從來也不騎,有一天我心血來潮騎它去趕集……”

    陸濃的開心是顯而易見的,因為經過這幾次試探,她確定,即便裴寂安失去記憶,但在他心中,自己仍舊是不同的。

    從在病房見麵開始,裴寂安明明失去了所有記憶,但當她因為生氣走出病房,他還是第一時間跟了出來,事後想想,這和裴寂安的人設未免衝突了。

    她敢保證裴寂安對待陌生女人絕不是這種態度,哪怕別人告訴他“陌生女人”是他的妻子,他也做不到這個地步。

    是不是說,雖然裴寂安失去了記憶,可他潛意識裏仍然記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