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作者:怡米      更新:2022-08-11 15:01      字數:4645
  第86章

    皇城之外, 秋幕寥寥,一輛輛馬車疾馳而行,花白頭發的老宦官正在給躺在車中的男子擦拭額頭溢出的汗。

    男子蒼白著臉,像在極力隱忍痛苦, “幾時了?”

    “回陛下, 寅時二刻, 離皇城還有五十裏地。”

    馬上就要入京了,也是最為凶險的一段路途, 經曆數日有餘,那些聽聞天子遇襲重傷難愈的前太子餘孽, 以及陳斯年的舊部們, 也該有所行動了。

    兩撥勢力交織而生, 很有可能擰成一股繩,對抗坐鎮朝堂的宋老太師和元栩, 奪取傳國玉璽。

    陳述白捂著心口坐起身, 費力倚在馮連寬遞來的靠枕上, 望了一眼車簾拂動間的晨色, 擼起左側衣袖,吻了一下纏繞在手腕上的長發。

    按著日子,她已經生下了他們的孩子, 不知是男孩還是女孩,像他還是像她,原本承諾三個月就會回去, 如今過了這麽久,她一定很怨他吧。

    沒能陪著她生下孩子, 將是他一輩子的遺憾。

    麗麗, 你還願意等我嗎?

    咱們的孩子, 可有名字了?夜裏會不會鬧你, 而你恢複得可好?

    鳳眸凝聚溫柔,傷口卻痛徹難忍。

    劍走偏鋒,鋌而走險,為了肅清隱藏在朝廷各個角落的餘孽,他故意在鎮國公的葬禮上挨了一刀,就是為了讓人給朝中送去真實的口信,消除那些餘孽的猜忌,點燃他們的激情。

    不過,這一刀被捅得極深,幸好當時穿了護心甲,未傷到心髒要害,否則,再難見到日思夜想的人兒。

    馮連寬擰了一塊用冰水浸泡的臉帕,搭在陳述白額頭,“以老奴推斷,入城的幾道關卡中,必然有叛徒眼線伺機而動,刺殺聖駕,不如咱們喬裝入城,掩人耳目,以確保穩妥。朝中都已安排好,不必咱們再做什麽,隻等著收網就好,咱們也不必著急趕回去。”

    陳述白耷著薄薄的眼皮,指了指塌下,示意馮連寬取出冰鑒中的蟬翼麵具。

    “找個人易容成朕,我們帶著十名侍衛喬裝成良民,單獨入城。待刺客大批湧來時,不必顧及小卒,盡量抓頭目,留活口。”

    “諾。”

    馮連寬依命前去吩咐,折返回來時,召喚來幾名心腹,“不知陛下打算讓誰易容成您?”

    此時扮作天子,無疑是最危險的,稍有不慎就會被亂箭射成靶子。

    陳述白看向跪地的幾人,疲憊地笑了笑,“可有自告奮勇者?”

    不等其餘幾人請命,跪在中間的馮姬最先抬起頭,淡然無畏地迎上天子的目光,“小奴願為陛下馬首是瞻。”

    弘毅者,不問出身,那一刻,陳述白第一次認真打量起眼前的年輕宦官,狂風蕭蕭,狂狼濤濤,他如一片秋葉墜入漩渦,卻懷著風骨,不願隨波逐流。

    “馮姬,告訴朕,你的本名,來自何處。”

    馮姬再次叩首,“小奴姓關,名易翎,揚州人氏。”

    “好,朕記下了。你可有未完成的心願?”

    “小奴不敢。”

    “講。”

    馮姬直起腰,恰有晨曦入窗,打在他清俊溫厚的臉上。

    年輕的宦官望著塌上的九五至尊,堅定而誠懇地表達了心願:“無論鎮國公昔日的舊部意欲何為,小奴都堅信駱嵐雯沒有反叛之心,望陛下明鑒,在整治叛亂後,留她一命。小奴感激聖恩,死而無憾。”

    待馮姬幾人離開,陳述白一邊對鏡易容,一邊問向身側同樣在易容的馮連寬,“馮姬確定受過宮刑?”

    馮連寬手指一頓,略帶歎息地點點頭,“當年是老奴親自檢查的,不會出錯。”

    能得到馮連寬這種老狐狸的信任,從身到心都必須是透明的,在宮刑一事上,絕不會出差池。陳述白沒再多問,忍著心口附近的疼痛換上月白衣衫,變成了一個相貌平平的陌生人。

    “想辦法給元栩傳個話,叫他撤掉一批看守陳依暮和陳斯年的侍衛。”

    “諾。”

    半個時辰後,一輛簡陋的馬車與車隊分離,抄近路趕往皇城。

    皇城前關卡不少,在途徑第一道關卡時,就遇到了阻力。

    當地守城將領堵在城門前,親自檢查入城的一輛輛馬車,包括馬車中的男丁婦孺。

    “從哪裏來?去皇城做什麽?”

    入城百姓被逐一盤問,有路引不清晰或是支支吾吾的可疑者,就會被帶去城樓中嚴查。

    陳述白和馮連寬等人坐在城外路邊的草棚內,喝著兩文錢的粗茶,沒有立即入城。

    這時,兩個書生打扮的中年男子從城中出來,來到草棚,其中一人高聲道:“攤主,來壺茶。”

    攤主笑嗬嗬道:“兩位又來了啊,不過今兒沒位置了。”

    兩人尋摸一圈,見陳述白對麵空著兩個座位,好商好量道:“我們可以拚桌。”

    攤主看向陳述白和馮連寬,詢問他們是否願意。

    陳述白撩下眼簾,“隨意。”

    兩人落座,嗓門高的那個瞥了一眼對麵的老人和年輕男子,隨口問道:“觀兩位穿衣氣度,應是出自書香世家,不知打哪兒來啊?”

    這場暗戰,是陳依暮或是陳斯年最後翻盤的機會,勝則登基為帝,敗則人頭不保,必然出動了他或他的所有底牌,周遭不排除有探聽口風的細作。

    馮連寬笑眯眯道:“我們是揚州來的布商,想去皇城拉些生意,不知兩位可有門路?”

    商販隨機拉攏生意再正常不過,兩人沒有懷疑,不過,

    “聽二位口音,可不像是揚州人氏。”

    “我們主仆常年奔走各地,口音早就雜了。”

    “原來是這樣。”一直默不作聲的那人看向陳述白,覺得他氣度非凡、軒然霞舉,挑眉道,“小兄弟看起來可不像是商人。”

    陳述白未抬眼,“您抬舉鄙人了,忙忙碌碌一介窮商,做夢都想著發財,卻依然囊中羞澀,慚愧的很。”

    那人被逗樂,雙手撐在桌麵上向前探身,“那正好,我家中殷實富裕,有個待字閨中的幺女,正缺個上門女婿,不知小兄弟可有成親的打算?若是有,可於今日入城,等待明日的擂台招親。”

    馮連寬懷疑起兩人的身份,沒有一口回絕,還在思量如何擺脫他們,可陳述白隻是淡淡一笑,斬釘截鐵地拒絕道:“抱歉,鄙人已經成親,家中娘子身懷六甲,還等著鄙人回去團聚。”

    那人愣了下,隨即笑開:“那是可惜了,小女因生得閉月羞花,我們家一直沒有為她尋到般配的郎君,這才起了擂台招親看天意的心思,這不,為了多聚攏些儀表堂堂的俊才,每日都在到處尋摸。”

    馮連寬忍不住笑聳了肩,再閉月羞花,也比不過俺們陛下心裏裝著的女子啊,那才叫一個姿色卓絕,傾國傾城。

    兩人付了茶水錢離開後,馮連寬湊近問道:“陛下覺著,他們是細作嗎?”

    “必然是。”

    “為何如此斷定?”

    陳述白掀著茶盞,不緊不慢飲啜一口,“這個節骨眼,各地不太平,富貴人家哪敢大搖大擺設擂台招親?”

    “那他們為何以這個借口探知路人的底細?”

    “他們不是在探知底細,而是在招兵買馬。敢參加擂台招親者,都會有些過人的本事,否則就是丟人現眼。”

    臨桌的侍衛長恍然,“原來以此為幌子,在招攬人才,還挺奸詐。”

    陳述白冷笑,他的兄弟們,不一直都挺奸詐狡猾麽。

    倏然,一路人馬匆匆而來,沿途大喊著“天子重傷駕崩的消息”,瞬時引得人心惶惶。

    馮連寬磨磨牙,暗罵一聲,“看來他們是坐不住了。”

    相比於馮連寬和侍衛們的憤懣,陳述白顯得異常冷靜,除了傷口作痛,並未有任何情緒的波瀾。

    “看來,這次意欲謀反的人是陳依暮。”

    “陛下怎地判斷?”

    “陳斯年是個謹慎的人,不會大張旗鼓渲染氣氛,而陳依暮從小就招搖,招搖進了骨子裏,這招趁亂謀逆,多半是從先帝那裏學來的。”

    知己知彼,方能穩操勝券,當初能打敗先帝和陳依暮,就是憑借著對他們的了解,如今情景重現,怎會不熟悉,

    陳述白飲完盞中茶,重重放下,心口又開始不適,並非因為外傷,而是多年積累的心傷。

    剛好對麵又來了一個食客,隨口點了一碗油潑麵,聲音清悅如山澗流水擊壁石,令人過“耳”難忘。

    陳述白聞聲瞧了過去,見男子青衫白衣,肩上挎著個包袱,應是趕路至此。

    俊雅的人,他見過不少,不過如男子這般俊雅無儔的人,還是極為少見的。

    若說元栩是翩翩君子溫潤如玉,那此人與溫潤也是沾邊的,不過眉宇間透著的疏離不可忽視,用涼玉來形容更為貼切。

    不止陳述白,就連馮連寬也認出了此人,不正是因為醫術冠絕而遭受無妄通緝的綺國公世子謝紹辰麽!

    還真是山水盡頭緣自現,可遇不可求啊。

    按捺住欣喜激動,馮連寬咳了下,引起了對麵男子的注意。

    “您老咽炎甚重。”

    “,?”

    哪想到,這位醫術冠絕的謝世子,上來就是一句診斷。

    陳述白勾起唇,好整以暇地看向他,“閣下也要入城?”

    謝紹辰接過攤主遞上的麵,隨意答道:“暫不入城。”

    “為何是暫時?”

    謝紹辰抬眸,見對方器宇軒昂,乃龍章鳳姿之相,卻麵色蒼白,隱顯病態,提醒道:“兄台病症匯於心,心主血脈,濡養百骸、九竅、六藏,馬虎大意不得,還是趁早醫治為好。”

    一句話,令人讚歎不已,不愧是被譽為神醫的人,也不枉費他們花費人力物力地尋找。

    很少有人能用一兩句話引起陳述白的興趣,眼前的青衫男子做到了。

    陳述白倒了盞茶,推到他麵前,“閣下覺得,天子駕崩一說可信否?”

    謝紹辰淺抿茶湯,舉杯示意,“人心惶惶,必出禍事。天子勵精圖治、愛民如子,即便病重難愈,臨終前也會交代近侍不可泄密,擾亂民心。依在下愚見,是有人在蓄意為之。”

    看了一眼擁擠的關卡,謝紹辰提醒道:“此處守城對造謠者視而不見,置之不理,乃事出反常,多半有人在此醞釀禍端。兄台若是尋常趕路,入城無妨,若是與朝廷有關,望再三斟酌。”

    話落,馮連寬扭頭看向身側的天子,發現天子揚起了嘴角,弧度淺淺,笑意深深。

    陳述白又問道:“閣下不怕我等就是那醞釀妖祟之人?”

    “眼線嗎?他們會派個重傷之人來打探聽口風?”

    陳述白剛要說什麽,忙前忙後的攤主忽然瞧向謝紹辰,覺得有些眼熟,忙與自家娘子竊竊私語起來。

    見狀,謝紹辰放下銅板,連同陳述白他們的賬一並算了,“山水終有逢,告辭。”

    說罷,背起包袱離去。

    攤主還在竊竊私語,見人離開,猶豫著要不要去報官,畢竟朝廷的獎賞可不是一筆小錢。

    侍衛長扣住攤主的肩膀,暗含警告地搖了搖頭,之後回到陳述白身邊,請示道:“是否要將人扣下?”

    “用請,而非扣。”

    侍衛長點點頭,“隻是,末將不明白,這位謝世子既被通緝,為何不喬裝易容?”

    陳述白飲完剩下的茶,目視謝紹辰遠去的方向,“坦蕩之人,何懼流言蜚語,他必猜到,朕是有事尋他,這才自行前往皇城。”

    “那他要如何通過關卡?”

    “自有他的本事吧。”

    陳述白收回視線,斂了笑,起身走向城門方向,“即刻出發,回宮收網。”

    作者有話說:

    謝紹辰是係列文男主,在預收《錯撩世子後》裏,喜歡的寶兒收藏一下呀,先婚後愛小甜餅:

    謝世子來京麵聖,順道去了一趟恩師府上拜訪。

    寒暄過後,整個人頭重腳輕,醒來時,竟躺在恩師愛女的閨房內。

    女子坐在床邊,紅紗遮住雪白身子,耳垂上還留有一道齒痕。

    出了這樣的荒唐事,謝紹辰定是要娶了人家姑娘,隻是,事情實在蹊蹺。

    婚後,謝紹辰一直介懷那晚的事,對葉茉盈有些冷淡。

    葉茉盈卻滿眼都是謝紹辰,偶爾撒嬌,小心翼翼。

    “夫君,書房太冷,不如回房去住?”

    燭光中,謝紹辰眉眼淡淡:“夫人可知,強扭的瓜不甜。”

    葉茉盈以為謝紹辰厭煩她,眼眶泛紅,落下淚來。

    淚水滾燙,燙進了謝紹辰的心裏,他歎息一聲,放柔了聲線:“說說,到底為何設局嫁我?”

    葉茉盈悶悶回道:“我幼時在廬山遇險,是夫君舍命救的我。可我及笄後,爹爹要將我許配他人,我一時情急,出此下策……”

    是來報恩的啊。

    可謝紹辰並不記得這件事。

    直到一次筵席,他從死對頭口中得知了廬山救人一事。

    **

    這件事被他瞞下了,不為別的,就為留住報錯恩的小女人。

    等真相浮出水麵,葉茉盈怔忪不已,“夫君,我……”

    謝紹辰板著臉:“我什麽我,不許走!”

    “可你說過,強扭的瓜不甜……”

    謝紹辰第一次失了君子氣度,撕碎了溫文爾雅的外衣,將她推倒在塌上,困於雙臂之間,“瓜都熟了,怎麽不甜?”

    #先婚後愛小甜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