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作者:怡米      更新:2022-08-11 15:01      字數:6680
  第56章

    回程的馬車上, 殊麗蜷縮在車廂一角,悻悻失意的樣子映入對麵男子的眼中。

    陳述白盯了她會兒,從炕幾上拿起奏折,靜靜翻看起來。

    奏折旁的青瓷釉爐中飄散出沉香, 絲絲縷縷縈繞在一旁的斜枝盆景中。

    車內很靜, 靜到落針可聞, 本該沉澱人的煩躁,陳述白卻沉不下心, 餘光一直鎖在殊麗的臉上。

    是自己太過了。

    從炕幾的抽屜裏拿出一個物件,揣在袖管, 猶豫很久, 拍拍身側, “過來坐。”

    殊麗走過去,坐在塌沿, “陛下有何吩咐?”

    陳述白盯著她的發髻, 忽然抬起手, 複又落下, 隨即拿起奏折繼續翻看,板著臉沒有解釋一句。

    殊麗摸了摸發髻上多出的石榴串瑪瑙墜子,眼含不解, 轉瞬明白過來,無力地擠出抹笑, “陛下不必跟奴婢道歉,都是奴婢該受的。”

    比起油鹽不進, 她也不遑多讓吧, 陳述白胸口悶悶的, 索性躺在塌上, 將奏折擋在臉上。

    頗具少年氣的天子,是殊麗從未見識過的,不過她心裏裝著亂七八糟的事,沒心思去探究一個陰晴不定的人。

    路過宋府時,陳述白想起那個便宜妹妹,想著那人古靈精怪、隨遇而安,是個很有感染力的人,不如讓殊麗與之多多接觸,或許能緩解這小女人的愁苦。

    白得的便宜,殊麗不打算拒絕,也拒絕不了。

    見到陳呦鳴時,她正盤腿坐在宋府小院的草地上,對著飄落的桂花作繡。

    隨性又識大體,這樣的人,很容易獲得旁人的好感,至少殊麗很看好她。

    兩人聊了很多,殊麗的情緒也漸漸緩和,不再悶悶不樂。

    陳呦鳴一邊刺繡一邊說起城中的見聞,“聽說又有良婦被拐走了,殺千刀的人販子,指不定將她們賣去哪裏。”

    殊麗早從馮姬那裏聽說了此事,惋惜之餘極為氣憤,若是可以,她真想拿起刀劍,捅人販子幾個窟窿眼。

    回去的路上,殊麗再次遇見了擺攤的陳斯年。

    “娘子來了。”

    還是一身布衣,隻是眼睛上蒙了一條飄帶,那飄帶的樣式,

    殊麗蹙起眉尖,有點狐疑,下車往他的鐵罐裏放了些碎銀就打算告辭。

    見她要走,陳斯年忽然用手杖攔住她,“娘子若是不忙,可否容在下送你一幅畫?”

    殊麗搖搖頭,鬢上的瑪瑙墜子晃到耳邊,折射出璀璨光暈,再次拒絕了他的作畫請求,“不必了,我不能耽擱太久。”

    陳斯年自然沒有留人的理由,可對她的興趣越來越濃。

    一旁的攤主走過來,“主子,您讓卑職調查這位小娘子的事,有眉目了。”

    “說說看。”

    “她祖籍揚州,年幼怙恃俱失,獨自來京投奔三舅舅,卻被三舅舅賣進宮裏入了賤籍。”

    “三舅舅?”

    “欽天監監副元利康。”

    蒙在飄帶下的眼眸如沁水墨,陳斯年彎腰拾出鐵罐裏的碎銀裝進錢袋,徑自走向人群,隨便攔下一個路人問道:“敢問,欽天監監副元大人的府宅在何處?”

    那人還剛好知道,見他是盲人,還認真地說了兩遍。

    “多謝。”陳斯年拄著手杖回到攤位前,執起筆畫了一座宅子,宅子裏燃起了熊熊大火。

    “老齊他們可有消息?”

    攤主湊近,“還沒接到消息,屬下覺得,他們八成中計被抓了……若是這樣,咱們的行蹤很可能會暴露。”

    陳斯年取下畫紙,揉皺在手裏,丟向了元府的方向。

    當晚,元利康的府宅走水,他帶著家人跑到院中,剛要呼喊,被一名黑衣人捂住嘴,後腰隨之傳來巨痛。

    “啊,”

    一聲痛呼湮滅在黑衣人的手掌中。

    次日,元利康在府中遇襲的消息傳遍大街小巷,聽說他後腰中了一刀,傷勢嚴重,府宅還被燒得片甲不留,一時引起熱議。

    不知他得罪了什麽人,殊麗卻絲毫沒有同情,不緊不慢繡著龍袍。

    禦書房內,有官員稟告了昨夜的縱火案,並征詢天子的意思,是否要出動刑部去調查,畢竟是士大夫的宅子,事情屬實詭異。

    陳述白麵色無異,“交給京兆尹,你隻管去調查女子拐賣一案,務必在十日內給朕一個交代,否則,回家養老吧。”

    刑部尚書戰戰兢兢地走出大殿,與刑部官員商議後,決定放出誘餌。

    左侍郎提醒道:“計劃開展前,需要從各司調遣幾位容貌姣好的官員,無論男女,可讓他們充當趕夜路的百姓。”

    右侍郎擬了一份名單,包攬了朝中容貌上乘的年輕官員,其中還包括內廷的殊麗和晚娘。

    刑部全權負責這個案子,不必經過內閣和天子同意,刑部尚書拍案道:“就按名單上的人抽調,不配合的記下來,回頭我再找他們算賬,動作要快,今晚就行動!”

    可不能讓天子再發怒了,他怕烏紗不保!

    外廷官員很少知道殊麗和天子的複雜關係,刑部尚書叮囑道:“讓禁軍出動侍衛,務必保證作餌官員的安危,每個官員身邊都至少要暗中跟著兩名侍衛。”

    “諾。”

    夜深人靜,接到命令的殊麗和晚娘扮作采藥女,推著木車往城外趕,嘴裏還說著事先備好的詞兒。

    殊麗:“咱們得快些,敢在店鋪開張前回來。”

    晚娘憋笑,被殊麗睨了一眼。

    另幾個街角,扮作小商小販出城的官員不少,為了不引起人販的懷疑,幾撥人沒有抱團,出城後就朝著各個方向散去。

    殊麗和晚娘出城後,朝著藥田一路疾走,暗處幾道身影穿梭林間,如影隨形。

    到了藥田,兩人與藥商還了價格,達成一致後就開始著手采藥。

    “別離我太遠。”殊麗一邊擼下藥草,一邊叮囑晚娘。

    晚娘彎著腰,小聲道:“怎麽感覺冷風陣陣的?”

    知她在開玩笑,殊麗揪下一把雜草砸向她,“別嚇我,我膽子不大,”

    可話音未落,剛還站在田邊抽旱煙的藥商忽然倒在地上。

    有什麽人在悄悄靠近。

    殊麗意識到不對,握了握手裏的響箭,隻要發出響箭,所有刑部的官員和侍衛都會朝這邊湧來,可人販子還未現身,勢必會打草驚蛇。

    她們的目的不隻是引出人販,還要解救被拐的女子,故而必須找到窩點。

    殊麗按住晚娘的手,搖了搖頭,“再等等。”

    兩人繼續采藥,卻在下一瞬被人從後麵重擊,倒在了藥田裏。

    “得手了!”

    兩個大漢扔了棍子,將殊麗和晚娘扛上肩頭,朝外走去。

    一人暢快道:“今兒抓了十個,老大一定會重重褒獎咱們。”

    另一個擔憂道:“抓了這麽多人,會不會惹怒官府?”

    “已經惹怒了,反正幹完這一場,咱們就去揚州了,怕什麽,不過,京城這邊多年不來,收獲頗豐啊。”

    他們是一群亡命之徒,輾轉各地,與不少牙行、教坊都有不正當的交易。

    當陳述白得知殊麗也去執行任務時,手指一收,差點捏斷手中禦筆。可刑部一視同仁的做法並沒有錯,是他一直強調的,不要專用一個衙門去辦複雜危險的案子。

    不知天子為何冷臉,刑部尚書小心翼翼道:“每個官員身邊都有兩個侍衛暗中保護,不會出事的。”

    陳述白懶得聽這些,起身繞過禦案,大步往殿外走去,其餘人立即跟上。

    馮連寬瞥了一眼名單,吩咐身邊的小太監:“快去禦馬監!”

    隨後,又吩咐禦前侍衛去調遣騎兵,保護天子出宮。

    小太監慢一拍反應過來,扶著帽子一路小跑,牽來一匹黑亮的大宛馬,跪在地上,“小奴請陛下上馬。”

    陳述白踩著他的肩頭跨上馬匹,甩出馬鞭。

    騎兵們緊隨其後,卻被陳述白製止,“陣勢太大會驚動人販子,你們喬裝步行。”

    他一邊說著,一邊脫下龍袍向後揚手,一人一馬跨出宮門,絕塵而去。

    馮連寬連忙褪去宦官服,牽過馬匹追上前。

    另一邊,殊麗和晚娘被扔上一輛馬車,車廂裏還有三個年輕女子,全是六部的女官。

    幾人扮作不相識,自顧自地哭泣著。

    馬車外站著十來個強壯的大漢,正等著同夥回來一起離開。

    沒一會兒,一夥人趕了回來,驚喜道:“今晚抓了四個男的,真是太走運了!”

    說著,幾人將兩個男子扔進了馬車,許是覺得他們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良民,所以沒有將他們五花大綁,隻在車廂內點了迷煙,致使車廂中的人手腳無力。

    “砰”的一聲,又兩個布衣男子被丟上馬車。

    殊麗垂眼一看,發現其中一人竟是馮姬,原來他也被刑部選中了。

    與殊麗對視一眼,馮姬坐在了她身邊,小聲道:“姑姑,快往裏麵坐點,待會兒出了亂子,一定要跟緊小奴,小奴不會丟下你。”

    殊麗一直知道馮姬仗義,卻不知他如此仗義,心下感激之餘,不禁好奇他的過往,明明是一個唇紅齒白、謙和有禮的小郎君,怎就入宮做了宦官?

    “他們不會在馬車上動我,一旦到地兒,暗中跟隨馬車的侍衛就可以放出響箭,引來官兵,一舉剿了他們的窩點。”

    馮姬側眸看了她一眼,忽然有些刮目相看。

    殊麗彎彎嘴角,忽然瞥見最後被撇進來的那個男子,眸光一滯。

    陳斯年拍拍身上的浮土,靠坐在車門邊,馮姬的正對麵,意味深長地睨了一眼斜對麵的殊麗,不知從哪裏變幻出一朵幹癟的花,扔到殊麗麵前,“聞聞。”

    殊麗輕嗅一下,無力感頓消。

    花朵被傳開,眾人都嗅了嗅,最後回到陳斯年手裏。

    其餘人以為陳斯年是哪個衙門新上任的官員,對他齊齊頷首,隻有殊麗知道他是個神秘莫測的畫師。

    馬車狂奔在深夜的小道上,七拐八拐進了一座隱蔽的廢棄牧場。

    眾人被帶了進去,關進一間密不透風的屋子。

    屋裏還關著不少驚慌恐懼的良家女子。

    幾個大漢將門上鎖,就去隔壁屋子喝酒了。

    屋子裏又潮又冷,隻有一盞油燈和幾個發麵餅,任被拐的人怎麽喊叫,都無人前來營救。

    晚娘捂住一個人的嘴,剛想道出自己的身份,被殊麗拽了回來,示意她不可暴露身份,這屋裏說不定有人販子的眼線。

    果不其然,小半炷香後,一名男子開始絮絮叨叨說起自己的身世,像是在套近乎,還問起殊麗他們的身家和年紀。

    殊麗悶不做聲,篤定他和人販子是一夥的。

    那男子掃了一圈,視線落在陳斯年臉上,“敢問兄台身世如何,府上還有些什麽人?”

    陳斯年站在殊麗斜後方,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聞言也未移開,“你瞎嗎?一身布衣,能有什麽金貴身世?”

    那人被噎住,暗哼一聲,又問道:“我怎麽覺著,兄台身上有股殺氣呢?”

    陳斯年越過殊麗時,拿出衣袖裏的飄帶,蒙住了她的眼睛,隨後走到男子麵前蹲下,在男子或是好奇或是戒備的目光下,忽然捂住他的嘴,翻掌砍在他頸間。

    男子當場暈了過去。

    陳斯年站起身,如同上次對待龐六郎那般,狠狠往他腦袋上踹了幾腳,不帶任何猶豫,看得其餘人心驚肉跳。

    出了氣,他走回殊麗麵前,摘掉她眼睛上的飄帶,附耳道:“一會兒打起來,娘子跟在我身邊就好。”

    殊麗詫異他的機敏,小聲問道:“你猜到我的身份了?”

    “不是很明顯麽。”

    他眨眨眼,默數了十聲,果聽屋外傳來響箭聲,劃開了夜的寂靜。

    兵刃聲隨之而起,殊麗以為他們可以在屋裏等待外麵打鬥完再出去,這樣比較安全,卻不想,陳斯年一腳踹開門鎖,拉住殊麗往外跑。

    晚娘和馮姬看傻了眼,不管不顧地追了出去。馮姬更是邊跑邊嚷:“前邊那個,你放開她啊!!”

    一個猛撲,馮姬抱住了陳斯年的腿,陳斯年抬起另一條腿就要踹他,被殊麗狠狠拉住。

    “你做什麽?!”

    陳斯年收了腳,看著馮姬從地上爬起來,橫在殊麗麵前,一副英雄救美的架勢,失笑一聲,笑聲幽幽,可沒等他開口,斜後方突然襲來一把屠刀。

    馮姬和殊麗同時開口:“小心!”

    陳斯年反身一記高抬腿,踢翻了偷襲的人販子,望了一眼追過來的侍衛,聳了聳肩,不打算逗留了。

    老齊他們被抓,很可能暴露他榆林大公子的身份,皇城不宜久留,他在朝中有眼線,知道今晚的放餌行動,故而混了進來,本就是衝著殊麗來的。

    此番離開皇城,不知何時能夠重回,更不知何年何月能再見到這個女子,不如順道帶走,也好給阿斐一個舅母。

    但眼下的形勢,想帶走她勢必會與侍衛們產生衝突,於他不利,隻能再尋時機。

    但留給他的時間真的不多了,他必須做好離開的準備。

    可漂泊慣了,身心皆疲,若能擇一人成家,心裏有個寄托,似乎也是件不錯的選擇。至於皇位,以他現有的勢力,還不足以對新帝構成致命的威脅,來日方長,他從不是個急躁的人。

    黑夜掩飾了他臉上流露的譏笑,他轉身離開,還不忘朝馮姬擺擺衣袖。

    馮姬疑惑道:“他是誰啊?”

    殊麗望著那人背影,久久沒有收回視線,朦朧月色下,她竟覺得他和元佑很像,都是陰狠不怕惹事的人,可她十分清楚,他不是元佑。

    元佑身上有一股向陽而生的朗正感,而此人像是生長在陰暗中的一粒種子,不知會開出怎樣詭異的花。

    一場廝打過後,侍衛擒獲了二十來個狀如牛的男子,押去了刑部大牢。

    殊麗和眾官員將被拐的良民送回家,在送回最後一人時,東方已經魚肚白。

    當陳述白找到殊麗時,她正揚著一張髒兮兮的小臉與官員們有說有笑,笑意真誠,眼底熠熠,是在內廷時見不到的光景。

    沒想到聖駕會親臨,殊麗隨眾人跪地行禮。

    陳述白跨下馬匹,大步走向殊麗幾人,頎長的身軀攏在曦光中。

    殊麗不確定地抬起頭,見他背光而立,呐呐道:“陛下萬安。”

    陳述白凝著她臉上的灰土,深邃的鳳眸終於歸於平靜,轉身淡淡道:“起駕回宮。”

    留下這麽一句話,他獨自跨馬離開,依舊冷肅,不近人情。

    殊麗有點迷惑,等馮連寬走過來時,起身問道:“大總管,陛下怎地不大高興?”

    偵破一樁大案不是該如釋重負麽。

    馮連寬與她並肩走在冉陽中,語重心長道:“陛下是在關心你,卻又不能在臣子麵前太過顯露。”

    多明顯的情愫啊,他二人怎就如此木訥!還是說,他們身上背負的枷鎖太重,沒辦法交心?

    老宦官迎光搖了搖頭,深覺感情一事,在摻雜太多外因後,會變了味道。

    殊麗同樣迎光而行,卻不信老宦官口中的“關心”,天子會關心江山社稷,會關心黎民百姓,他的心要包攏世間萬物,再容不下一個小小的她。

    眾人隨聖駕離開,不遠處的楊樹後,陳斯年望著陳述白的背影,微微握拳。

    十三年不見了,二皇兄。

    與記憶裏的那個高個子少年沒什麽區別,還是一副不鹹不淡的模樣。

    **

    天子回到宮中,直接將殊麗帶回燕寢,容許了灰頭土臉的小女子,踩在他昂貴的白絨毛毯上。

    走進熟悉的寢殿,殊麗卻沒有踩上白絨毯,“奴婢回去換身衣裳再來服侍陛下吧。”

    她是真的服了,就不能讓她休息一晚?

    陳述白沒有應聲,兀自脫去中衣,向她走來。

    殊麗剛要撿起地上散落的衣物,身體突然失重,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攔腰抱起,坐在了書案上。

    “陛下?”

    雙腳不著地,殊麗有種不踏實感,雙手無助地攬上男人肩頭,歪頭靠在上麵,可一想起臉上的浮土,又悻悻直起腰,替他拍了拍肩頭。

    天子喜淨,可不能汙濁了他。

    纖纖細指在男人的肩頭劃過,帶著絲絲涼意。

    陳述白眸光緊緊盯著她的臉,沒有上來就行那檔子事,而是問道:“可有受傷?”

    沒想到他會關心自己,殊麗搖了搖頭,鬟上的石榴串瑪瑙墜子粘了一下髒兮兮的小臉,“奴婢沒有受傷。”

    “可有害怕?”

    想起昨晚驚險的曆程,殊麗淡然一笑,“不害怕,大家齊心協力,沒什麽好怕的。”

    “你比朕想象的堅強。”

    殊麗很想說,她比他想象的堅強得多,可那些話哽在嗓子眼,怎麽也說不出。他們不是夫妻,沒必要太了解彼此,更無需察覺對方的優點。

    陳述白退開半步,拿過臉帕,笨拙地為她擦拭起臉上的灰土。

    她皮膚嬌嫩,稍一用力就會留下紅印子,而他的手習慣握刀,用起巧勁兒反而很難,可他沒有不耐煩,細致地擦拭著,不落下一處。

    發現她左側眉尾有道輕微擦痕,他取來藥膏,擠出一點於指腹,輕輕塗抹在傷口上,“大師傅研製出的金瘡藥,明兒個你拿回去,一日塗抹三次。”

    殊麗哪敢讓天子服侍,扣住他的手,小意道:“奴婢自己來。”

    這樣溫柔的天子,與小鎮上那個偏執冷鷙的男人很不一樣,殊麗很想鑽入他的心中,看看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他,可一想到他們不過是床上的關係,又覺得沒有探究的必要。

    被攬入懷中時,殊麗歪頭靠在他肩上,“奴婢今晚,”

    “今晚住在燕寢。”

    殊麗一點兒也不想留下守夜,心裏存了氣兒,張嘴咬住陳述白的雪白中衣,偷偷磨了磨牙。

    透過銅鏡,陳述白瞧見了她偷摸的小動作,劍眉微挑,沒有斥責,甚至帶了點縱容,“有氣就咬朕,別咬衣裳,咬壞了還要罰你俸秩。”

    殊麗愣了下,那咬壞了他,就不罰俸秩了?

    哦,那會罰她人頭落地。

    鏡中的她鬆開了嘴,乖順地趴在他肩頭,陳述白抬手繞到她背後,生疏地撫了撫她的頭發,又揉了揉她的後頸,虎口在那截玉肌上來回剮蹭,聽得一聲細若蚊呐的“癢”後才鬆了手。

    想起那時對她過分的試探,自己也開始自責,可清傲融入骨髓,道歉的話遲遲說不出口,剛好宮人稟告說浴湯已備好,他直起腰,捧著殊麗的臉瞧了一會兒,沒有逼退自己卑劣的潮欲。

    “跟朕去沐浴。”

    說著,就將她打橫抱起,寬大的衣袂與女子柔順的長發碰在一起,在半空劃過一道弧線。

    殊麗窩在他臂彎,皮膚不由發燙,真的不敢去想待會兒的情景。

    氤了水汽的旖昧,會失控吧。

    作者有話說:

    陳斯年和元栩都是男二,陳斯年這個角色還要推動後麵的劇情,不過接下來幾章他的劇情就非常非常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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