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作者:怡米      更新:2022-08-11 15:01      字數:3241
  第46章

    天子離開後, 殊麗百無聊賴地坐在白絨毛毯上,心裏泛起酸苦滋味,什麽時候日子才能平靜如水,不用再以假麵笑臉逢迎?

    疲憊感源源湧來, 她倒在毛毯上, 輕歎一聲。

    禦貓適時地過來蹭她腳踝上的金鈴鐺, 殊麗很想將金鈴鐺摘下來送給它,可她沒有那個膽兒, 天子係上的,得由天子摘掉。

    次日深夜, 雲窗月帳的寢殿被銀芒籠罩, 陳述白走進來時, 發現守夜的宮人是個麵容清麗的新人,嘴角一平, 徑自走向湢浴。

    宮人起身跟了過去, 剛跨入浴房, 就聽得一聲“不必進來”的淡音, 她停下腳步,看著天子獨自走進層層垂簾中。

    每次都是這樣,她們在燕寢承伺聽著風光, 實則連天子的發梢都接碰不到,甚至連那張雪白的毛毯都踩不得, 守夜時還要退到落地罩外,與殊麗姑姑的待遇截然不同。

    宮女腹誹時, 忽聽裏麵吩咐道:“拿酒來。”

    天子不常在寢殿飲酒, 宮女不敢怠慢, 匆忙去外殿吩咐, 沒一會兒,馮姬端著酒水走進來。

    沒經宮女之手,馮姬自己送了進去,跪在池邊放下托盤,斟酒道:“陛下請用。”

    陳述白轉了一下眸,“取一壇十年塵封的女兒紅來。”

    十年塵封的,那酒勁兒可不小啊,馮姬不敢多嘴,去而複返,手裏拎著一小壇女兒紅,“剛從禦膳茶房的酒窖取出來的,小奴給陛下斟上?”

    “這裏不用你們候著 ,傳殊麗過來。”

    “,諾。”

    自從回宮,殊麗發現天子傳喚她的規律愈發無常,經常是她到時,天子已經睡下,夜裏毫無交流。

    昨晚不歡而散後,他定是存了氣兒的,今日過去怕又免不了那事兒。

    走進內寢時,殊麗聞到一股濃鬱的酒味,與龍涎香混合在一起,味道極為獨特,殊麗這才意識到,她早已熟悉了天子身上的味道。

    “陛下?”尋摸一圈,她沒見到人,視線落在了傳出水聲的湢浴內。

    腳步踟躕片刻,她沒有主動走進去,站在絨毯外等待著召喚。

    陳述白拎著酒壺走出來時,視線落在她的裙擺下,一雙繡鞋若隱若現。

    敢跟他見外了。

    “脫了。”

    短促的兩個字,讓殊麗迷茫起來,還以為他在叫她脫,可轉念一想,又覺得是在叫她脫掉鞋襪。

    按著心中所想,她脫掉鞋襪,踩在了絨毯上,十個腳趾緊緊並攏,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

    陳述白坐在書案前,敲了敲案麵,“斟酒。”

    殊麗走過去,為他斟了一盞,“陛下請。”

    “你喝。”

    知他還帶著昨晚的氣性,可那氣性來得太過莫名,殊麗都不知自己哪裏得罪他了。

    心中暗說不與他一般見識,執起酒盞啜了一口。

    “咳。”

    辛辣酒水嗆得她冒出淚花,見天子沒有喊停,她仰頭喝下,輕輕落盞。

    “再喝。”

    “,”

    又為自己倒了一盞,殊麗忍著辛辣飲盡,再次輕輕落盞。

    “再喝。”

    這一次,殊麗一口飲盡,嗆得不停咳嗽,勉強輕輕落盞。

    “繼續。”

    一盞接著一盞,喝到最後,殊麗覺得頭昏目眩,將杯盞重重放在案麵,發生“砰”的一聲,還反手抹了下嘴,腳步不穩地問:“還、還喝嗎?”

    “繼續。”

    從男人的語氣裏,聽不出一絲憐憫,殊麗頂著粉嘟嘟的小臉,執起酒壇,歪歪扭扭地倒酒,灑了一書案。

    酒水從案沿流淌下來,滴在那張昂貴的毛毯上。

    倒滿酒,殊麗端起來飲下,又重重落盞,“還喝嗎?!”

    她語氣變得急躁,顯然喝蒙圈了,卻始終沒有服軟。

    陳述白看著她朱顏酡醉,站都站不穩的樣子,終於軟下心來,扶著她坐下,“好喝嗎?”

    殊麗皺皺眉頭,已醉得沒了分寸,“好辣啊,辣得我嘴疼。”

    她暈暈乎乎,歪倒在椅背上,小聲嘟囔道:“狗皇帝,欺負人。”

    什麽?

    陳述白甚至懷疑自己耳鳴了,掐住她的臉頰,問道:“你剛剛說什麽?”

    殊麗胸口發悶,歪頭道:“狗皇帝,”

    這話她在心裏不知罵過多少遍吧,陳述白以為自己會生氣,可當她一遍遍罵出來時,他反倒笑了,笑得肩膀輕聳,胸膛震動,隨後掐住她另一側臉,假意凶道:“敢罵朕,株連九族。”

    “我又沒有親人。”殊麗拍開他的手,趴在淌酒的案麵上,懶成一攤泥,“我是孤兒。”

    陳述白被她擠的不得不往旁邊挪去,不鹹不淡道:“不是還有元家人麽。”

    “我不能連累他們。”殊麗無聊地掰著自己的手指頭,“狗皇帝不想讓我與他們走得太親近。”

    嗬,又不知身邊的人是誰了,陳述白拉起她,“桌上都是水。”

    殊麗掙了掙,低頭看看被酒水浸濕的衣衫,抓起他龍袍的衣角使勁兒給自己擦了擦,頗為嫌棄道:“一股酒味。”

    龍袍被她當成了抹布,陳述白並沒有在意,抬手拍拍她的後腦勺,讓她枕在自己肩頭,“回頭還你幾身。”

    他不能免俗,也喜歡看她穿豔麗的衣裙,戴漂亮的首飾,成為隻有他能欣賞的靚麗風景,外人皆不可窺探。

    “殊麗。”

    “幹嘛呀?”殊麗困得眼皮打架,隻想悶頭睡覺。

    “朕給你名分,安心留在宮裏。”

    名分,宮裏?殊麗腦子越來越混沌,分不清那是什麽,她坐直腰,盯著他瞧了一會兒,覺得眼前出現兩個人影,一個是天子,一個是,元佑。

    “元佑,你怎麽來了?你膽子夠大的,這是陛下的寢宮,。”

    陳述白一滯,眯起眸子,微微上挑的眼尾帶著鋒利,“你說什麽?”

    殊麗捧起他的臉仔細辨認著,傻樂一聲,“元佑,你怎麽穿龍袍了?你把天子囚禁了?”

    “你希望天子被囚禁?”

    “不囚禁你就好。”

    這話的意思是,隻要元佑沒事,天子身處怎樣的境地都無所謂?陳述白低笑,笑聲透著沒落,果然,她隻對元佑動了心思,對他從來都是虛情假意,沒有半點真心。

    “朕對你不好嗎?”

    自始至終,她都是虛偽的,不流露一分真性情,到底是誰更無情、疏冷?

    殊麗聽懂了那個“朕”字,扁了扁嘴,“陛下對我是挺特別的,我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是因為我長的像誰,才會被優待?”

    陳述白再懶得理她,捏眉道:“去睡吧。”

    殊麗站起身,歪歪晃晃地繞過書案,忽然一頭栽倒在地。

    在她倒地的一刹,陳述白猛地站起身,拉住她,自己卻被椅子絆了一下,跟著她一起倒了下去。

    他迅速翻身將她護在懷裏,後背重重摔在地上。

    一聲悶哼溢出菱唇,胸口還襲來一道重擊,他扯扯嘴角,低眸看向懷裏趴著的人兒,“摔疼了嗎?”

    殊麗趴在一個硬邦邦的懷抱裏,不是很舒服,卻也懶得再動,扭了扭身子尋個舒服的趴姿,“噓”了一聲:“別講話,我要睡了。”

    陳述白不適應地抱著她躺在地上,仰望著屋頂,鳳眸泛起柔柔漣漪。

    殊麗睡著後還算老實,乖乖順順地窩在男人懷裏,酡醉的臉蛋粉撲撲的,有著這個年紀該有的稚澀。

    等了一會兒,陳述白打橫將她抱起,平放在龍床上,自己坐在一旁,替她趕走過來踩奶的禦貓。

    禦貓很小就被抱來他身邊,如今三歲多了,還留有踩奶的習慣,何況是殊麗,她那麽小就失去雙親,一個人來到皇城投奔親人,當年又留有多少幼時的習慣?而那些習慣在進宮後逐一消失磨平,是經曆了很多遭遇,才不得不老成持重吧。

    “殊麗,留在朕身邊,你想要的,朕都能給你。”

    除了宮外新鮮的空氣和皇後所穿的正紅鳳袍。

    這時,太醫院院使隔簾提示道:“陛下,到時辰了,該喝藥了。”

    陳述白為殊麗搭上被子,又將她的腦袋挪到枕頭上,才起身走到外殿,接過院使早已備好的湯藥。

    聞得天子身上的酒味,院使皺眉,盡量緩和語氣道:“服用治療心悸的湯藥期間,陛下還是謹慎飲酒。”

    陳述白淡淡“嗯”了一聲,今兒他沒喝一口,全給殊麗喝了,身上的酒氣也是從殊麗身上染過來的。

    藥苦味澀,陳述白卻極為麻木,自登基以來,他受心悸所困,不知喝過多少湯藥,效果甚微,若非,碰不了殊麗,他也不會再喝藥。

    “依微臣看,陛下心悸多是心病所積,還望陛下放鬆心弦,莫要憂思過度。”

    陳述白坐在外殿的屏寶座上,懨懨問道:“女色呢,女色也是心病?”

    白發蒼蒼的老院使是過來人,一聽這話,又聯係起天子曾不顧安危下水去撈殊麗的場景,捋胡子笑道:“或許,陛下真該分清心悸和心動的區別。”

    心動,

    陳述白自嘲地想,難不成是瘋狂心動,才會覺著心髒快要跳出喉嚨?

    他,會對人瘋狂心動?

    作者有話說:

    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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