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作者:怡米      更新:2022-08-11 15:01      字數:6651
  第38章

    車隊又行了半月, 步入處暑節氣,烈日杲杲,椅席炙手,禮部尚書將元利康叫到車隊前頭, 問他何時能降雨。

    元利康笑道:“若是沒有估算錯, 不日就會降雨。”

    欽差們將信將疑, 不過依著老一輩的經驗,過於悶熱下, 天氣會驟變,該到雨潤萬物的時候了。

    果不其然, 隔日傍晚, 電閃雷鳴, 一場大雨如期而至,登時簟紋如水, 清涼舒爽。

    車隊負雨前行, 欽差們穿著蓑衣, 哼著山歌, 很是愜意。

    不比旁人的酣暢,元佑望著斜飛雨簾,隱隱生出擔憂, 按這雨勢,不出兩個時辰, 河麵就會猛漲,而按照輿圖上的路線, 他們即將抵達一條湍急大河, 河麵隻有一座橋, 每逢洪澇就要修繕一次。

    “告訴隊伍, 加速前行。”

    然而,土地泥濘,馬匹頻頻打滑,行路難矣。

    等他們抵達湍河時,大橋已經塌陷,附近的官兵和百姓正在打撈被河水衝跑的家當,場麵混亂。

    車隊被迫停在雨棚中,元佑披上蓑衣和鬥笠,沒顧禮部尚書的勸阻,走到了河邊查看災情。

    若非榆林鎮情況緊急,朝廷也不會派欽差於夏日出行,遇見災害天氣,路程不知要延誤多久。他佇立河畔,望著混著泥沙的河水,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如今隻能更改行進路線了。

    然而,就在他轉身準備與禮部尚書等人重新規劃路線時,雨棚裏忽然躥出老鼠,驚嚇到了拉車的馬匹,馬匹嘶鳴著揚起前蹄,甩開車夫,朝雨棚外奔去。

    棚裏亂作一團,而跑出雨棚的兩匹馬還分別拉著殊麗和龐諾兒。

    龐家郎君們正站在車外觀察雨勢,見狀,合力穩住了自家小妹那輛馬車,可由於馬車的衝勁兒,龐諾兒還是飛出車門,臉朝地砸在泥巴上。

    “嗚嗚嗚——”

    她爬起來痛哭,幾個兄長圍上前,不停地安慰,全然沒去理會另一輛馬車。

    不遠處的侍衛們倒是想要穩住殊麗的馬車,可馬匹已經奔出很長一段距離,加上驚嚇過度,不聽指令,載著殊麗衝向河畔。

    “有馬車,快閃開!”

    “啊,裏麵有人!”

    河畔的官兵和百姓急急避讓,眼看著馬匹張大嘴巴往裏衝,可就在前蹄即將踏入河水的一刹那,馬匹突然頓住身形,扭胯狂轉半圈,沿著岸邊疾馳。

    殊麗卻因為慣性被甩了出去,落入了湍流中。

    “有人落水了!”

    官兵和百姓們急呼,不停用手裏的網兜和竹竿施救。欽差和侍衛也相繼跑了過來,可水勢大急,無人敢下水撈人。

    這時,一抹蓮灼身影猛地閃過眾人視線,在岸邊追逐著水中的女子,待眾人也跟著追過去時,那人縱身一跳,將纏在腰上的麻繩拋給身後的人。

    見狀,幾名將領撲了過去,用力拽住麻繩一端。

    元佑順著水流去撈殊麗,卻隻碰到了她的頭發。

    殊麗被甩進河中時,意識還算清醒,不停抓著周圍的浮木,可隨著鼻腔進水,她漸漸難以呼吸,渾身寒涼,抱著浮木看向前來救她的男子,卻無力遞出手,

    身體被大水衝向下遊。

    元佑嗤罵一句,來不及權衡利弊,掏出匕首割斷麻繩,朝殊麗“追”去。

    伴著岸邊人的疾呼,兩人順流而下,元佑猛鳧幾下,拽住了殊麗的裙帶。

    “抓住我!”

    殊麗意識漸失,堪堪伸出手,卻被河中的巨石撞擊到後背和腦袋,眼前一片昏花,

    意識愈來愈模糊,鼻腔被水堵住,嗓子也含了泥沙,呼吸不暢,她難受的要命,想要咳卻咳不出來。

    雨幕中,元佑將殊麗放在膝蓋上,用力拍打她的後背,還掐開兩指摳向她的嗓子眼,見她吐了出來,才鬆了一口氣。

    兩人膚色偏白,經這麽一折騰,更為蒼白。殊麗跪坐地上,弓背不停咳嗽。

    元佑筋疲力盡,仰倒在地上,華貴的衣衫被水浸透,皺巴的不成樣子,他卻毫不在意,隻盯著灰蒙蒙的天空,陷入自我的矛盾中。

    以他冷漠的性子,不該不顧自身安危,奮不顧身去救她才是,

    大雨衝刷著身體和麵龐,他抬手搭在額頭上,逐漸煩悶起來。

    殊麗咳完,才發現自己的裙帶被扯開,鬆鬆垮垮貼在身上,她背過身去係好雙耳結,氣若懸絲地問了句:“你還好吧?”

    元佑淡淡道:“沒事,你呢?”

    殊麗轉過身,慢慢靠過去,見他脖頸上有道血痕,想是被河中的碎片所傷,“我沒事,你受傷了。”

    元佑蹭了下脖子,確認沒有大礙,才緩緩坐起身,雙手抵在身後,問道:“還能走嗎?”

    殊麗爬起來,點點頭,主動伸出手,將他拉了起來。

    兩人一瘸一拐地往回走,誰也沒有再開口,直到殊麗肩頭多了一件大衫。

    她轉眸,想要道謝,卻覺得一句“謝”很是蒼白,不如記在心裏。

    大雨初歇,雲消霧散,晴颸陣陣,輸送清涼。

    元佑在另一架馬車裏換了衣裝,端著當地人送的湯餅走到殊麗的馬車前,也不管裏麵的人是否換好了衣裳,掀簾走了進去,“給你的。”

    殊麗剛掩好衣裙,頭發還未綰,蓬蓬鬆鬆地垂在腰間,蒼白的臉上浮現兩朵可疑的紅暈,“有勞。”

    變得禮貌了,元佑沒應答,將碗筷擺在炕幾上,“那兩匹馬不能用了,正在從附近尋找馬場,車隊要暫時在此落腳,你若累了就歇下吧。”

    殊麗拿起梳子通頭發,隨意問道:“為何不能用了?”

    它們沒受傷,隻是驚嚇過度而已。

    元佑仰躺在小塌上,雙肘撐著身體,渾不在意道:“不忠者棄之。”

    “它們是馬匹,”

    “一樣。”

    殊麗聽過許多關於戰馬與將士的故事,便沒有多言。

    為自己綰起一個簡單的發髻後,她端起湯碗抿了幾口。

    日光斜射入窗,照在她的側臉,映得她瞳仁更為清透。

    元佑凝著她,見她發髻鬆垮,幾縷垂在額前、耳邊,比規規矩矩盤發時慵懶隨性許多,一時看愣了。

    殊麗看過來時,他沒來得及收回視線。

    “你吃了嗎?”

    元佑移開眼,徹底躺在塌上,“吃完才問我?”

    “我忘了。”

    元佑不理她,閉眼假寐。那會兒,在收拾完車廂內的狼藉後,他留殊麗在車上,自己去附近尋找吃食,恰好遇見過來送菜的熱心腸百姓。

    道謝後,他坐在河邊吃了一碗湯餅,自嘲地笑了,哪會想到有朝一日,又落得這般狼狽,一身疲憊之下,還要自己收拾馬車,自己尋找熱乎飯菜。

    原本可以讓車裏的女子來做的,可不知為何,還是自己攬了粗活。

    他翻個身,背對殊麗,煩躁感愈來愈濃烈。

    殊麗舔下唇,猶豫著走上前,將塌角疊放的毯子抖開,輕輕蓋在他身上,又取出藥箱,拿出了金瘡藥。

    當清涼的膏體蔓延在脖頸的傷口時,元佑睫毛微顫,掀開眼簾,“你做什麽?”

    殊麗放輕指尖的力道,“給你塗藥。”

    元佑坐起來,瞥了一眼腰上的毯子,意味深長地問:“你不像是會真正關心他人的女子。”

    就是說她心機又心黑了,殊麗胸口悶悶的,指尖都跟著僵硬了,不過想想也是,她和元佑一直就不對付,甚至想過給他設絆子,以他的小心眼,不可能不對她設防。

    “你救我一命,”耳朵開始發燙,她感覺自己再說下去就會渾身發紅,“你睡吧。”

    元佑盯著她白裏透紅的臉蛋,啞聲道:“離我遠點,我可不是柳下惠。”

    傾國傾城的美人主動來示好,那曼妙滋味,不是言語能描繪的,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心防在逐漸塌陷。

    殊麗慌忙退開,有一瞬間覺得他本能發出的沙啞聲與天子極像,是她骨子裏畏懼的。

    兩人各揣心思,將就著過了一個晌午。傍晚時分,漫天晚霞斜照大地,幾隻鸕鶿梭巡河畔,偶爾發出鳴叫,周遭都安逸了下來。

    龐六郎跟附近百姓打聽到了一處馬場,便帶著侍衛尋過去,沒一會兒,就牽回兩匹馬,勻給元佑一匹,“元兄覺得如何?”

    原本是為了炫耀自己挑選馬匹的眼光,可元佑檢查馬匹後,中肯道:“這馬烈性強,不適合拉車。”

    有些馬血統純正,飛馳如電,卻野性難馴,眼下時間緊迫,沒有精力和時間去馴服野馬。

    龐六郎不大高興,“不識貨。”

    元佑懶得爭辯,拉著勻給自己的馬,按著侍衛說的地址找了回去,換了一匹壯實的溫順馬匹。

    不出元佑所料,幾位上將軍一見龐六郎牽來的馬,紛紛搖頭。

    “你沒上過戰場,不懂馬,這種烈馬適合作戰,不適合拉車,白花銀子。”

    龐六郎不聽勸,牽著馬匹走向龐諾兒。結果途中就狀況頻頻,不僅耽誤了行程,還丟盡顏麵。

    若是龐大將軍在,非把這個紈絝兒子踢下馬車。

    車隊重新規劃了路線,好巧不巧地,將要途徑天子四弟宣王的封地,也就是齊王曾經的封地。

    這裏土地肥沃,百姓富足,是個繁華歡鬧的城池。

    元佑坐在車廊上,聞著深巷都藏不住的桂花酒香,微勾唇角,恰有一片桂花瓣落在眼簾,他抬手拿下,碾在指尖。

    宣王府臨湖而建,麵闊五間三啟,丹墀石階,巍峨莊嚴。

    因是突然造訪,禮部尚書在叩響王府大門時,王府的門侍還是從旁邊的小門探出腦袋,全然沒有一點兒麵見欽差的心理準備,“幾位可有拜帖?”

    在封地,諸侯王是一方霸主,當地及附近鄉紳、商賈拜見時,必須提前送上拜帖,而想要真正見麵到本人,不知要等待何年何月。

    禮部尚書身負皇命,自然不能從小門進入,他朝門侍招招手,晃了晃提早寫好的拜帖。

    沒一會兒,宣王帶著府中幕僚匆匆走來,爽朗的笑聲回蕩在門廊中,“貴客登門,有失遠迎!”

    殊麗半掀開簾子,看向一身蟒袍的年輕男子含笑走來,男子二十來歲,黛眉月目,菱唇榴齒,生得不及天子俊美,卻有一股陰柔之美,與周太妃有幾分相像,卻比周太妃的眉眼更為精致,不過,這位親王的個頭倒跟幾個兄弟相去甚遠,還不及十六歲的煜王高。

    麵對親王,所有欽差和侍衛行了跪拜禮,除卻一臉淡薄的元佑。

    宣王扶起禮部尚書時,自然瞧見坐在馬車上如大爺般的元佑,他挑挑眉頭,笑著走過去,“這位大人是,?”

    元佑耷著眼皮,與之對視,絲毫沒有瞧見大權貴的怯懦和敬畏。

    殊麗跪在馬車旁,不懂元佑為何如此狂妄,難道說,他在見了天子時也不跪拜?不過,她好像從未見過兩人同進同出,

    禮部尚書走上前,對宣王耳語幾句。

    宣王慢慢點了頭,心道原來是天子近臣,難怪敢大搖大擺地擺譜。

    可惡,好氣啊。

    不過,場麵上的人又豈會當場失去風度,他維持笑意招待眾人步入王府,還讓管家去備膳。

    走在中間的龐諾兒扯了扯龐六郎的衣袖,“六哥,宣王殿下娶妻了嗎?”

    龐六郎小聲道:“宣王曾有過一個小青梅,據說是揚州一帶鍾鳴鼎食之家的貴女,兩人自幼相識,可惜那女子福薄,病歿去了,宣王悲痛過度,宣布永不娶妻。”

    如此癡情,哪裏像是皇族子弟啊,連龐諾兒這樣的刁小姐都被宣王感動到了。

    殊麗走在他們身後,聞言頓了下,揚州,她的老家,

    走進二進院,女客和侍從被安排在客院,欽差們則隨宣王去了水榭,很快,那邊傳來歡歌笑語。

    府中的婢女們端著銀碗玉勺,齊齊朝水榭走去。

    殊麗和龐諾兒被安排在一個客房的左右臥寢中,彼此都不樂意,不過,比起龐諾兒的忿忿,殊麗淡然許多,左右湊合一晚,明日就會啟程,就當對麵住個臭無賴好了。

    王府處處雕闌玉砌,閑得無聊,殊麗坐在池邊的涼亭裏喂魚,看著錦鯉們張著嘴巴湊過來,甚覺有趣,故意將魚食扔去別處,成團的錦鯉遊向那邊,浮出水麵的魚鱗在銀月下呈現出各色光芒。

    龐諾兒從窗前探出腦袋,哼了一聲“少見多怪”,“砰”的一聲合上了窗,氣呼呼地坐在圈椅上。

    宣王怎可將她和一名宮女安排在一起!

    稍許,王府婢女送上膳食,因自己和殊麗的那份沒有任何區別,龐諾兒越想越氣,將飯菜一推,拿出包袱裏的點心充饑。

    殊麗用膳後,將碗筷放在托盤上,置於窗前。

    當婢女來收拾碗筷時,發現有一份壓根沒有動過。

    此事很快傳到了宣王耳中,宣王那張陰柔的臉上浮現出譏誚,等回到書房時,對身側的幕僚道:“難怪母妃來信說陛下不待見龐家女,看來不是陛下對龐家有顧慮,而是單純看不上那女子。”

    幕僚:“殿下故意讓人送一樣的飯菜過去,是為了試探龐家女?”

    “正有此意。”宣王抱起地上的白貓,理了理它的長毛,“傳下去,夜宵和早膳還送一樣的,看她吃不吃。”

    “殿下就不怕她日後做了皇後,報複咱們嗎?”

    “這有什麽,她是官家小姐,那另一個女子還是欽差呢,本王對她們一視同仁有何錯?”

    “聽說那女子是尚衣監的掌印。”

    “那不重要,”宣王叼著筆杆子後仰,雙腳搭在桌邊,很是隨意,“本王隻想調查清楚那個叫元佑的欽差是什麽來頭,你著手去辦吧。”

    自己就夠清傲了,那個男子比他還不可一世,真真是遇見對手了,有意思。

    夏日善變,攜風帶雨,雨勢轉大時,劈裏啪啦拍打在客院的芭蕉上。

    殊麗坐在窗前,舀著碗裏的糖水,而東臥窗前的夜宵,依然紋絲未動。

    殊麗看著大雨,想起元佑脖子上的傷,不確定他有沒有換藥,這麽想著,她向府中婢女借了一把傘,推門走出去,卻在邁下石階時頓住腳步。

    實不該主動去招惹他,

    一來人多口雜,傳到天子耳中對他們沒有好處。二來元佑本身就是個極度危險的人,她不該羊入虎口。三來,這裏是王府,人生地不熟,走錯屋子可就說不清了。

    如此想來,她收起傘退回房中,可腦海裏不停浮現出元佑護她、救她時的場景。

    次日一早,雨勢仍不見小,禮部尚書無奈,隻能再耽擱一日。

    眼看就要抵達榆林鎮,卻連連遭遇暴雨,可如何是好?

    而車隊中,最著急的人莫過於龐諾兒,她是真的不想再風餐露宿,過野丫頭的生活了。

    “小姐,王府送來早膳了。”扮作小廝的貼身丫鬟端著飯菜走來,眼裏帶了點怯怕,“小姐要起用嗎?”

    龐諾兒板著臉,對鏡描眉,“放窗台上吧。”

    熱氣騰騰的早膳飄出清香,小丫鬟囁嚅道:“剛聽欽差們說,要在王府耽擱一日,小姐總不能一直吃點心,”

    又要耽擱一日!

    龐諾兒忍不住拍了一下妝台,拍到了手裏的眉錠,染了一掌心,她嫌棄地抬起手,蹭在小丫鬟的衣衫上,“去跟府中管家說,再為我單做一份。”

    她絕不要跟殊麗那個賤婢吃一樣的東西!

    “小姐,這是宣王府,”

    親王府邸,哪容她們放肆。再說,府中管家又不傻,怎會不知客院的情況,定是有人授意,才會每頓都送一樣的飯菜。

    龐諾兒再氣,也不敢在宣王麵前擺架子,一怒之下,敲開了對麵西臥的隔扇。

    殊麗拉開門時還未清醒,一頭烏發亂糟糟地披散在肩頭,卻有一種淩亂的純美感。

    這女人天生自帶媚態,一顰一笑都勾人的魂兒,連龐諾兒都被她的美貌吸了睛,反應過來時,氣呼呼推開她,直奔窗前的小幾而去,掀了她的飯菜。

    湯湯汁汁灑了一地。

    她吃不上,自己就能吃得倍兒香。她不是最懂禮數的宮女麽,定然不會為了這點破事在王府鬧事,那就餓著肚子吧。

    龐諾兒得意地翹起嘴角,邁過地上的飯菜,朝隔扇走去。

    終於還是撕破了外表的平靜啊,殊麗困意全消,一把拽住龐諾兒的手臂,冷了語氣,“做事不要太過。”

    或許,換成別的宮女,在麵對囂張跋扈的嬌小姐時,會選擇忍氣吞聲,比如禾韻,可殊麗畢竟是場麵上的人,就算是奴籍,底氣也比一般的宮女硬得多。

    龐諾兒掙了一下沒掙開,一旁的小丫鬟趕忙上前,色厲內荏道:“放開我家小姐!”

    殊麗淡淡掃她一眼,目露輕蔑,壓根沒把她的凶樣放在眼裏,“你可以去跟龐家幾位郎君告狀了。”

    說完,她伸出另一隻手,扣住龐諾兒的後頸,將人使勁兒向下壓,同時踢了一下她的腿彎。

    龐諾兒身高不及殊麗,又餓了幾頓,沒有氣力,被使勁兒這麽一摁,雙膝直接跪在了地上,漂亮的衣裙沾染了湯汁和飯粒。

    氣氛瞬間凝固。

    一聲尖叫蓋過了淅淅瀝瀝的雨聲。

    兩個姑娘發生爭執,欽差和王府中人聞聲趕了過去,就見龐諾兒坐在門口,哭得傷心欲絕,身上還殘留著飯菜的殘渣。

    身側的小丫頭想給她擦拭,卻被她推開,就連王府管家的帳也不買,非要宣王過來主持公道。

    龐六郎帶著三個庶兄跑來,見自家小妹哭得撕心裂肺,頓時怒火中燒,問過原因後,怒火直衝殊麗,“知道自己什麽身份嗎?!”

    士族子女被宮婢羞辱,似乎是件令人瞠目結舌的事兒。

    殊麗站在廊下,淡漠地看著齜目怒喝的貴公子,平靜道:“車隊出發前,朝廷三令五申,不可浪費糧食。龐家小姐無故打翻我的飯菜,毫無悔意,作為欽差,我給她些教訓不是應該的麽。”

    之前怎麽沒發現這丫頭牙尖嘴利呢!龐六郎怒極,不願在欽差麵前失了龐家的顏麵,抬手欲打殊麗的臉。

    長得美又如何,還不是個服侍人的賤婢,他還教訓不得了!

    見掌風襲來,殊麗本能後退,漆黑如潭的瞳仁中映出對方的右手,這一巴掌下去,怕是要鼻骨碎裂。

    與此同時,月門前傳來宣王的厲喝,“放肆,何人敢在本王府上傷人?!”

    在他的地盤上,絕不允許有人恃強淩弱,欺負婦孺!

    可縱使喊聲再有氣勢,也還是晚了一步。龐六郎那一巴掌,早已摑了下去。

    殊麗避無可避,正當掌風刮過耳邊碎發時,眼前突然多出一隻修長的手。

    緊緊扣住了龐六郎的指骨。

    赫赤襴衫的元佑擋在了殊麗麵前,扣著龐六郎的手指往後掰去,眼簾微耷,慵懶中帶著攝人的悍鷙,“動我的人,你也配?”

    作者有話說:

    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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