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作者:怡米      更新:2022-08-11 15:01      字數:4951
  第24章

    後背被抵在鋪滿棋子的棋盤上, 硌得生疼,殊麗挪了挪身子,想要站起來,卻被狠狠按住肩頭。

    她怔怔望著上方的天子, 竟破天荒從他眼裏看出了真實的情緒, 陰鷙、狠厲、掙紮, 很像大獸將小獸困在死境後的思量,思量要不要將之生吞活剝。

    可殊麗畢竟年紀不大, 還未經曆過風月,不懂男人眼底閃爍的欲絲, 還抬手捂住男人的額頭, “陛下病了嗎?”

    陳述白拿開她的手, 虛虛地攥在虎口,“別動。”

    殊麗不敢再動, 看著他慢慢壓下來。她心裏很慌, 不懂他的意思, 可即便再單純, 也感受到了絲濃入扣的膩昧。

    陛下不是喜歡元栩麽,為何要對她,

    腦子暈乎乎的,卻還要竭力維持淡定, 賭他不會碰她。

    豹子在殺死獵物時,往往會咬住對方的脖子, 陳述白在殊麗的側耳和脖頸間徘徊了許久,盯住那截玉頸上浮現出的細細青筋, 有了想要咬斷的意圖。

    可獵物太脆弱, 不堪一擊, 他怕失去狩獵的興味。視線再向下, 那顆隱在襟口的小痣映入眼簾。

    齒痕劃過那裏時,能明顯感受到獵物繃緊了身子,呈現出全麵的警惕。

    他抬眸,看向她愈發蒼白的臉,可憐兮兮的,偏又絕豔無雙。

    殊麗很美,打從第一次見到,他就領略到了一笑傾人城的盛景,可那時他隻當她是個漂亮的陌生人,沒有盛入過欲釀。

    而今,理智開始叫囂,為她的穠豔、甜美,她輕輕一觸的顫栗。可隨之而來的,是紊亂的心律,一層層衝擊心口。

    上方的人壓了下來,殊麗慌張地抬手去擋,卻觸到了炙燙的肌膚。

    “陛下,你發熱了,”

    她竭力裝傻,想要將莫名升起的狎昵糊弄過去,可臉上的偽裝漸漸瓦解,露出了縷縷不安。

    陳述白忽然銜住她的右耳耳垂,在她欲逃時,沉了呼吸。

    “不許躲。”

    開口時,噴薄的氣息灼燙,熨燙女子的耳廓,帶著難耐和命令。

    殊麗徹底慌了,再傻都明白他的暗示,是男子對女子的俗欲啊。

    她不再動了,也不想做無畏的掙紮,早在很久以前她就明白一個道理,一入宮門深似海,想要全身而退不過是一種美好的憧憬。

    她依附天子以避開各路虎豹豺狼,就得付出相應的代價,否則,就會如同昨夜那般,處於被動和彷徨。

    可在棋盤上做那些,總有種褻瀆棋藝的荒謬感,她想要懇求他去床上,可那是龍床,她哪裏配得起。

    羞恥感蔓延而來,她攬住男人肩膀,試著主動配合,既然逃不過,就在出宮前拿到最大的聖寵,然後將那些曾經欺壓過她的人一概踩在腳下。

    可悲嗎?是的。

    她眼眶發酸,卻流不出一滴淚。

    感受到她的配合,陳述白心中微動,側頭含舐她的左耳,直到耳垂邊緣泛了紅。

    似乎她連耳血都是甜的。

    無處安防的雙手錮住襦裙下的腰肢,強有力的心髒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超乎尋常,逐漸不適,陳述白皺起劍眉,難以維持淡定。

    怎會如此,她明明是他的良藥,能解他的心悸,為何又讓他心跳如鼓,宛若捶鼓鳴金,又似千軍萬馬從心口踏過,踏碎他的胸膛肋骨。

    凝著仰躺在棋盤上的女子,他扣緊雙拳,閉眼調息,可無論如何也控製不住詭異的心跳,煩躁忽起,他側開一步,寬袖掃過棋笥,打落了上百顆棋子。

    心口開始劇烈跳動,他單手撐在椅背上,眸光越發矜冷。

    殊麗慌忙坐起身,淩亂的模樣又給了他致命一擊。

    “出去。”

    他忽然變臉,臉色極為難看,仿若下一瞬就會砍人。

    殊麗花容失色,跳下棋桌,想要上前去攙扶他又被他狠厲的樣子嚇到,不得不退了出去,心裏忍不住罵道,自己撩火自己滅吧。

    她已經做到最大程度的配合,筋疲力盡。

    走出內寢,在察覺到幾個小宮女異樣的目光時,她豎起食指抵在唇上,“今日之事,絕不可泄露半句。”

    幾人早已被殊麗收買了真心,逐一乖順點頭。

    殊麗轉身,隔著珠簾看向裏麵的男人,不懂他到底怎麽了。

    陳述白踩在玉質棋子上,踉踉蹌蹌地晃著身形,越強大的人,往往弱點越致命,他的心悸就是他的致命之症。

    當馮連寬接到召見的口諭時,忙不失迭地從司禮監跑去燕寢,心中擔憂,他是為數不多知道天子有心悸的人,也知心悸會影響天子的情緒,此時燕寢內必人人自危。

    “誒呦陛下,老奴來了!”

    他顛著胖身板跑進來,越過殊麗,揮退跪地的禦醫,蹲在龍床前的陳述白捶腿,透著一股諂媚勁兒,“老奴新學了一套按摩頭皮的手法,一會兒給陛下試試。”

    陳述白已呼吸平穩,心悸也緩釋了不少,隻是一張俊臉白得沒有血色,就顯得薄唇過分的殷紅。他骨相極佳,皮相俊美,此時看來,竟比美嬌娥還要吸引人的視線。

    “送她回去。”

    他聲音沉悶,顯然心情不好。

    馮連寬會意,留下自己的幹兒子服侍在旁,與殊麗一道去往尚衣監。

    夏未至,春未央,走在夜晚的宮道上清清爽爽,很是舒服。

    殊麗攏了攏被風吹氣的碎發,問道:“大總管,陛下的心悸是不是加重了?”

    她隻知天子患有心悸,卻不知自己曾是他的良藥,更不知這“良性”到今夜為至。

    馮連寬搖搖拂塵,歎道:“或許是,或許不是。”

    “為何這樣說?”

    “咱家總覺得,陛下的心悸是心病,而非病症,但位卑言輕,咱家不敢亂講。”

    殊麗默歎,堂堂司禮監掌印太監還覺自己位卑言輕,自己就小如螻蟻了。

    有風擦過耳畔,與那時的狎昵很像,絲絲引人心顫。

    其實,被壓於棋盤上時,她也心跳如鼓,亂了呼吸,可沒有像天子那樣敏銳,或許真如馮連寬所說,心悸隻是自我排解不了的心病而已。

    天子謹慎、善謀、多疑、小心眼,這些或許都是他心病的誘因。

    殊麗慶幸又惶恐,慶幸他的臨時叫停,惶恐於自己是否失寵,近些日子,疲倦感籠罩著她,讓她生出厭煩,更為期待宮外的日子。

    次日早朝上,禮部尚書將太後壽宴的流程與天子和百官介紹了一遍,此次壽宴是太皇太後親自籌劃,禮部協助,天子幾乎沒有參與,因此也沒有提出建議。

    壽宴地點選在皇家囿園,距京城十五裏。

    經過昨晚的事,殊麗想要好好規劃一下之後幾年的宮中生涯,沒有再上杆子去爭取隨聖駕赴宴的機會。

    她不爭取,陳述白也沒打算帶她,兩人陷入一種莫名的氛圍中,誰也沒有主動找過誰。

    壽宴的前一晚,宮中燈火焮赩,太皇太後在周太妃的陪伴下,率先乘車去往囿園,為了低調出行,陳述白讓都督府調動了一百精銳,用以護駕。

    太後和一品誥命夫人們於次日天未亮出發,其餘朝臣則隨聖駕在早朝後出發。

    大批禦前侍衛離宮,宮裏一下子靜了下來。

    殊麗坐在尚衣監小院的秋千上,望著自己家鄉的方向。

    木桃從外麵回來,頭上戴著一個花環,“姑姑,我也給你編了一個。”

    身為宮女,不可以隨意采摘宮中草木,這些都是木桃沿途撿來的,花朵上還沾著少許沙粒。

    殊麗任她戴上花環,無精打采地笑問:“好看嗎?”

    “姑姑怎樣都好看。”木桃跟她擠在一個秋千上,蹬了蹬小腿,晃起秋千。

    秋千騰空時,殊麗忽然覺得自己長了一對翅膀,可以翱翔天際,擺脫枷鎖,好不自在,可就在此時,她發現石門外出現一抹身影。

    是元栩。

    他沒有隨聖駕赴宴?殊麗狐疑,看了一眼木桃,“停,快停下,”

    哪知,木桃不知從哪裏生出的力氣,悠得太用力,兩人隨之“飛”了起來。

    悠得太高,木桃嚇得攥緊繩索,“啊,姑姑!”

    殊麗是被迫起飛的那個,身子更不穩,不得不拽住另一側的繩索,感覺下一瞬就會臉先著地。

    見狀,元栩幾個健步靠近秋千,抬手握住木桃那側的繩索,迫使秋千停了下來。

    然另一側的殊麗還是被晃了出去,如一片葉子隨風清揚。

    “姑姑!”

    木桃驚恐大叫,眼前閃現一抹緋色身影,朝著殊麗墜下的方向靠去,穩穩接住了差點著地的女子。

    殊麗驚魂未定,雙手無意識地攀上了元栩的脖子。

    事急從權,元栩沒顧及男女之防,關切問道:“可有恙?”

    殊麗愣了一瞬,趕忙從他臂彎跳下來,搖了搖頭,“我沒事,多謝元侍郎及時出手。”

    元栩垂下手臂,坦坦蕩蕩地看向正在一旁偷瞄的木桃,“借你姑姑一會兒,麻煩幫忙把把風。”

    緋色衣袍的大官,出現在午日空蕩蕩的尚衣監中,救了姑姑一回,頗像一段良緣。

    木桃開始腦補,見姑姑沒有拒絕,眼睛雪亮,難不成,這是他是姑姑的相好?

    “大人放心,我最守口如瓶了,你們快去耳房裏,別讓旁人瞧見。”

    殊麗、元栩:“,”

    木桃將他們往耳房一推,替他們關上了門,又躥到窗子外,觀望起來,隨後“啪”一下將窗子也合上了。

    耳房昏暗狹小,兩個既陌生又熟悉的男女相對而立,難免生出尷尬。

    殊麗理了理並未散亂的長發,轉身去沏茶,“元侍郎找我何事?”

    她能猜出元栩此來的目的,脫不開“認親”這件事,可為了緩解尷尬,她還是明知故問了。

    元栩抱拳咳了下,沒有隨意亂瞟姑娘家的住處,目不斜視道:“你考慮得如何,還要堅持初心嗎?”

    殊麗對元栩的提議並不感興趣,可她必須從元栩身上弄清一件事。

    “我有一事希望元侍郎直言不諱。”殊麗請元栩入座,不緊不慢地煮起白水,又從茶罐裏夾出茶葉,放在定窯醬釉蓋碗中,以熱水衝泡,“元侍郎若能直言不諱,那我也能單刀直入,與元侍郎說些心裏話。”

    洗了一遍茶,殊麗將二次衝泡的蓋碗推到元栩麵前,安靜等待答複。

    元栩是何人,曾單槍匹馬舌戰榆林鎮數十儒將,穩固住了自己義父在榆林鎮的兵權,豈會鬥不過一個小姑娘,可不知為何,他在麵對殊麗,總是妥協的那一方,“好,你問。”

    殊麗斟酌著用詞,並不想冒犯到對方,“侍郎和陛下之間,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若他與天子是那種關係,她大可安枕無憂,若他們是被人誤會,那天子就是對她動了欲絲。顯然,後一種情況更為麻煩。

    不可告人的秘密,元栩不知該如何解釋,“我與陛下,確實有秘密,但與你能否出宮無關。”

    這個回答模棱兩可,殊麗不甘心,懶懶笑道:“元侍郎不把我當自己人,我又如何能完全信任你,就憑你一張嘴嗎?畢竟我要是走出這一步,挺冒險的。”

    元栩壓壓眉骨,頗為無奈,“殊麗,你是在套我的話,你並沒打算隨我出宮。”

    殊麗也不否認,“是啊,我是沒打算提前出宮,元侍郎若是覺得沒勁,就別理我了,我冥頑不靈,隻會氣你。”

    是挺氣人的,可元栩知她的顧慮,他們交情淺,還有元家這道隔閡,很難交心。

    不過,很多事也不急於一時,他向來有耐心。

    “你若想出宮轉轉,我可以帶你出去,今日宮中負責守衛的將領是我的朋友,不會將你的行蹤說出去的。”他飲完茶,目光直白地看著她,“我想帶你去繁華之外的鄉間走走,瞧瞧不一樣的風光。”

    殊麗被他的話勾出興致,被束之高閣多年,最懷念的也不過是尋常煙火巷中安逸靜幽的老歲月。

    怕她有所顧慮,元栩摘下烏紗,放在桌上,“我有官職在身,仕途一片大好,不會想不開去害你的。”

    這話多少有些戲謔,殊麗被他徹底勾出心思,莞爾一笑,“元侍郎不覺得麻煩就好。”

    **

    下值後,殊麗赴了元栩的約。元栩手上有進出宮門的禦賜腰牌,想要短暫的帶走一個人並不難。

    落日曛暮染紅天際,兩人同乘馬車,穿梭在比肩接踵的街市中。

    殊麗換了一套月白對襟綾衫,衣襟露出一點點並蹄蓮暗紋抹胸,以碧藍裙帶縛腰,周身散發著清淩婉柔。

    元栩則是一襲天青色襴衣,清雋疏朗,兩人湊在一起很像成婚不久的年輕夫妻。

    臨到城門口時,車輛擁擠,都是等待出城的百姓。殊麗撩開車帷,問向駕車的元栩,“累不累?”

    元栩隨意甩了甩馬鞭,驅策馬匹緩緩向前,“駕個車能累到哪兒去?”

    看他文質彬彬的,不像是幹過粗活的,恐他在逞強,殊麗戴上麵紗坐在他一側車廊上,“我來駕車,大人休息會兒。”

    她原是好心,可聽在元栩耳中,更像是在質疑他的體力。質疑一個男子的體力可不是聰明之舉,即便元栩脾氣再溫和,也不喜歡被當作弱不禁風的病秧子,“回去坐著,別讓人瞧見。”

    殊麗被他忽冷的樣子晃到,失笑解釋道:“你是不是誤會了?”

    “能誤會什麽?”元栩又甩了甩馬鞭,麵露不悅,“坐回去。”

    殊麗起身,小聲嘀咕句“小氣”,提著裙裾坐回馬車。

    淡淡幽香縈繞周遭,味道極為獨特,元栩轉眸看了一眼坐回車廂還不忘瞪他的女子,嘴角不自覺泛起笑意。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某人要發醋怒了~本章繼續紅包,24小時內。

    明天仍是零點更新,等夾子結束,再更改時間~

    感謝在2022,06,10 00:04:38~2022,06,10 22:13:4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0505373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甜絲絲 29瓶;請問你是哪顆糖、小吳同學別鬧了、佳 5瓶;早早早 4瓶;書荒了怎麽破、咕嘰 2瓶;59411231、咦咦咦、寥麓i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