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歧路22
作者:退戈      更新:2022-08-09 17:25      字數:3162
  第22章 歧路22

    周拓行給她發信息, 應該是已經考慮好了的。

    但不知道他腦子裏裝的是什麽難以啟齒的想法,等何川舟回到分局了, 信息框上方還是“對方正在輸入中”, 沒有出結果。

    袁靈芸已經回去了,徐鈺說她調整後狀態還不錯,起碼思想路子找得非常正確。

    “她說她要認真搞事業了, 這樣等劉光昱出來可以照顧他。到時候他們兄妹兩人一起開店。不管能不能賺到錢,起碼可以互相扶持,過正常的生活。”

    何川舟說:“挺好的。”

    “可不?”徐鈺百感交集地說了一句,“知道有個人為了自己連死都願意,真的能勇敢不少吧。起碼心理上有依靠了。”

    何川舟將文件整理好, 讓同事幫忙遞交, 又交代了兩句, 披上外套回家休息。

    她本來想自己開車, 可實在太困, 擔心疲勞駕駛, 還是打了輛出租。

    等車的間隙, 周拓行那個掙紮許久的答案也出來了。

    內容簡短。

    周拓行:我希望你再給我剪一次頭發。

    周拓行:我家裏有工具。

    隨即他把自己的家庭地址又發了一遍。

    何川舟對著那行黑色的文字讀了兩遍, 有點猝不及防, 愣了一下。緊跟著開始回憶,她有多久沒給人剪過頭發了?

    的確有好幾個年頭了。

    何川舟垂下雙手,目光落在馬路對麵那棵枝葉稀疏的綠植上, 不由想起自己第一次給周拓行理發時,他那張又臭又不情願的臉。

    周拓行的頭發總是偏長, 且發型稀奇古怪。因為他不舍得去理發店, 老師見他頭發長了, 屢次警告還不見成效, 就會隨意拿手邊的剪刀給他修剪。

    長此以往,他的頭發長長短短地交錯,比雞窩還要雜亂。

    何旭第一次見他,就對他那頭過於飄逸的劉海看不順眼。又隔了一周,發現他滿頭細軟的碎毛變得更巨淩亂感了,實在無法忍受,趁著周六下午休息,直接將人壓回家,交給何川舟處理。

    雖然周拓行的那窩頭發本身已經沒有任何下降空間,他卻莫名擔心,不停在凳子上扭來扭去,對何川舟發出質疑:“你行不行?要不還是算了吧?老師會給我剪的。”

    “別動。”何川舟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不耐煩地警告他,“這把剪刀是我花了50塊錢巨資在二手商店買的專業理發剪。原價5100。你一亂動,我使用不當,會損耗它的壽命。”

    她的言論太過離譜,周拓行聽完整個人都懵了,還在思考要從哪個角度斥責才能切中主題,何川舟直接大刀闊斧剪了下去,削了他一半的劉海,也斷了他要逃跑的心。

    周拓行驚愕中喪失了希望,一臉被迫等死的表情任她宰割。

    何旭端了把椅子坐在對麵看熱鬧,順便給何川舟打打下手。過幾分鍾還會拿鏡子給周拓行看實際效果,安撫他不安的內心。

    整個過程不到十五分鍾就結束了。

    何川舟收起毛巾,將剪刀拿去清洗。周拓行則親自捧著鏡子,反複轉動腦袋察驗她的勞動結果。

    他想表現得克製一點,可惜唇角上揚的弧度完全出賣了他的想法。

    新發型清爽利落,露出了他的眼睛跟耳朵,讓他氣質陡然精神不少。長度適當的劉海又柔和了他的麵部輪廓,消去他原先眼神裏的乖張跟桀驁,增添了一股似有似無的文氣。

    重要的是跟何旭的發型一模一樣。

    何旭從背後搭住他的肩膀,在他的臉側,衝著鏡子比了個“耶”,眉飛色舞道:“怎麽樣?不錯吧。”

    周拓行悄悄窺探何川舟的表情。何川舟隻對他方才的輕視不屑冷笑了聲。

    從那之後,周拓行的頭發都是她剪的。

    準確來說,何旭扶助過的幾個孩子,比如王熠飛、江照林的頭發,也是她剪的。

    其實陶思悅的頭發她也剪過。

    陶思悅有段時間跟他們玩得很好。她跟江照林是同一所學校的學生,不知道因為什麽結識,開始走得很近。

    江照林每次來找何川舟,都會將她帶上。

    不過因為陶思悅害羞內向,何川舟又不是什麽熱絡的性格,兩人聊不大來。加上何旭是個單親爸爸,不適合在工作外跟青春期的女生有太多接觸。雙方交集並不算多。

    那時候陶思悅有一頭留了五年的長發,讓何川舟幫她剪短了。

    眾人也不懂行,剪完後騎著自行車去街上找人收頭發,問了一圈,最後200塊錢賣給了理發店老板。

    那200塊錢後來成了江照林兩個月的生活費。

    想到這裏,何川舟猶如當頭被澆了一盆冷水,驟然從回憶中清醒過來。

    她閉上眼睛,試圖壓下從心口泛起的黯然,然而諸多畫麵就跟電腦故障時的彈窗一樣擾人心緒,無法關閉。正好叫的出租車到了。

    何川舟拉開後門坐進去,聽司機問目的地,下意識說了個地址。等車輛起步,沉重的眼皮已迫不及待地闔上,靠在後座很快陷入半睡半醒的狀態。

    她的潛意識中閃過許多劉光昱跟袁靈芸的畫麵。有些是現實的景象,有些是根據他們的口述幻想出的場景。

    理智跟想象在拉鋸中構造出各種光怪陸離的世界,到後來這些無關人等都不見了,隻剩下是一個溫馨地照著日光的房間。

    這一幕的色調是金黃色的,空氣裏飄蕩著春夏季的花香。

    周拓行站在陽台上,穿著何旭的同款汗衫,臉側還頂著沒拆線的傷,意氣風發又口氣張狂地道:“我想好了,以後我要做一個光榮的人民警察!”

    何旭在一旁捧場鼓掌。

    何川舟嗤笑一聲。

    “你幹什麽?”周拓行不滿道,“你笑什麽?”

    何川舟提筆狂灑,寫完後高冷地拍在桌子上。

    兩人湊過來查看,隻見上麵龍飛鳳舞地寫著兩排字:

    “學醫救不了中國人。”

    “從警養不活一個家。”

    她還給加了個橫批:“趁早轉行。”

    這把何旭跟周拓行氣得夠嗆,兩人整齊一致地對著她嚴肅指責:

    “你怎麽這樣啊!”

    “就是啊!爸爸也沒阻止你去追求CFO的夢想啊!”

    “這世上那麽多警察怎麽就養不活一個家了?”

    “公務員的工資也不低啊,而且很穩定!舟舟,爸爸覺得這個問題很嚴重!”

    何川舟不為所動,冷漠地道:“我隻是希望你們能冷靜一下。”

    何川舟看著這幅吵嚷的畫麵笑了出來,可惜這種愉悅沒持續多久,司機扯著粗獷的聲音,將她從夢中叫醒,說:“到了,同誌。”

    何川舟坐直身體,用了幾秒的時間依舊沒能將那種悵然的感覺甩脫出去。掃碼付款,提示跳出後發現這次的價格比以往的要貴上十幾塊。不過精神實在困頓,懶得跟他計較。

    一腳已經邁下車,等看清外麵的街區,又收了回來,曲指敲敲車窗,語氣中冷意森然,警告道:“這是哪裏?你把我帶這裏來幹什麽?膽子很大啊,你還記得你是在哪裏載我上車的嗎?”

    她說著將手伸進口袋,已經摸到證件堅硬的邊角,就見司機猛然回頭,表情無辜喊道:“姑娘!你不能這樣碰瓷啊!不是你說來這裏的嗎?A市東區的臨江春堤園,你是這麽說的啊!”

    “嗯?”何川舟的大腦已然混沌,記不清自己當時說的是哪個地址。

    周拓行最後的信息就是臨江春堤園,她當時迷迷瞪瞪可能就說了這個。

    何川舟無奈幹笑,說了聲“不好意思”,趕緊走下車去。

    等站在周拓行的小區門口,何川舟終於回過神來,自嘲地笑了一聲。

    下什麽車?直接轉道回去不就行了?

    她揉揉額頭,退到路邊,在聯係周拓行跟回家之間猶豫片刻,重新拿出手機約車。

    這個點正好是上下班高峰期,何川舟等了幾分鍾,都沒等到係統派車。

    她困得有些反應遲鈍了,摸摸身上口袋,沒找到自己的煙盒,煩躁歎了口氣。四麵環視尋找店鋪,想買一杯咖啡,剛一轉身,發現周拓行穿著件灰色針織衫正從小區大門走出來。

    打上照麵,何川舟身形頓了下。

    周拓行也愣住了,迅速低頭掃一眼手機屏幕,確認何川舟還沒回複他,一時間表情在驚跟喜之間交加,最後平靜問出口:“來這麽快?不挑挑日子嗎?”

    何川舟哭笑不得,一揮手,問:“你有事要出去嗎?”

    “……沒什麽事,我出來吃個早飯。”周拓行觀察她的臉色,皺眉道,“你昨晚是不是沒休息?”

    何川舟“嗯”了聲,也沒說自己是走錯路,用手指捋了把頭發,精疲力竭地道:“我在等車。”

    手機鈴聲突兀響起,原來是不知道什麽時候約車成功了,司機打電話來確認。

    何川舟接起,正要往外走,手臂就被周拓行抓住了。

    周拓行說:“去我家吧。”

    司機在對麵反複叫著:“喂?”

    周拓行淺淺的眸光看著她,手指收緊,又重複了一遍:“去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