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作者:桃花白茶      更新:2022-08-09 12:06      字數:6015
  第88章

    謝沛並未多說,但眼神卻有些不對勁。

    可下一秒就聽他道:“是我做的不夠好嗎?”

    什麽東西?

    謝沛微微低頭,眼神認真道:“是不是我做的不好,所以你要換人幫忙。”

    蘇菀一時語滯,就聽他歎口氣:“也是,我最近做事,總是不成的。”

    !!!

    冬祭那種一年到頭來最重要的事,想想也知道聖人不會讓你重點參與啊,祭祖宗也就算了,若是還祭社稷,祭天地,也隻有聖人皇後跟太子才有這個殊榮。

    別看最近因為冬祭的事,薑貴妃都出來活動,但你這個身份,怎麽可能做成這件事。

    若真讓某一個皇子跟著主持祭祀,幾乎要直接說明,他就是未來太子。

    以聖人的心思,選誰都不會選你啊。

    但謝沛這會的黯然又十分真切。

    也是,身為先皇後唯一的兒子,又是唯一皇家唯一嫡子,他原本應該能湊個邊的,但現在幾乎完全被排出在冬祭外麵。

    連她參與的,可能都比謝沛要多。

    這不是蘇菀猜的,而是她在忙什麽自己心裏有數,不由得多聽了謝沛的消息。

    或者說,聽了三個皇子的消息。

    冬祭這種隆重的盛事,哪個皇子參與的多,就說明聖人心中太子人選屬意誰。

    也因此,聖人當初不想讓謝沛在十一月聽政,推遲到明年開春也是好的,誰讓十一月有冬至這種大事。

    可現在他也聽政了,還那麽囂張,這冬祭就差避著謝沛做,根本不讓他摻和。

    不止謝沛不能摻和,其他兩個皇子也不能,頂多處理一些小事,但凡真正涉及到祭祀,反而不忙了。

    其中私心不用多說也能知道。

    無非是涉及到皇權,就不想分出去一毫。

    但謝沛這樣講,總讓蘇菀心裏不太好受。

    以前聽人說三殿下的故事,那也隻是故事,可如今故事裏的主角變成了眼前的人,總覺得有點不舒服。

    不管上一輩到底發生什麽,誰又辜負了誰,誰又有什麽陰謀詭計,謝沛總是無辜的。

    當初他衣衫破舊在關帝廟,也是沒人管的,如今就算爭出點什麽出來,比其他人都要千難萬險。

    蘇菀輕咳:“主要是我姨娘那邊也沒什麽事了,而且她每半個月都會來一次取東西,所以也不用送得那麽頻繁。”

    既然解釋了,蘇菀話也多起來:“若沒有你,之前她在家中總要多吃些苦的。”

    “所以我一直感謝你。”

    這話沒有一句假話,都是蘇菀真心實意這樣想的。

    謝沛對她的幫助,不是幾句感謝就能說的。

    謝沛眼底閃過笑意,語氣還是低沉:“不用,是我謝謝你的,不是你每日來送飯食,隻怕我還吃不飽。”

    吃不飽?

    蘇菀既疑惑,又覺得沒法反駁,畢竟傳聞裏謝沛的處境確實不好。

    謝沛笑了笑,抬頭想從荷包裏拿些什麽,但眉頭緊皺,小聲嘶了口氣。

    “怎麽了?”蘇菀追問道。

    “沒事,磕傷而已。”

    磕刀上,也算磕傷吧?

    謝沛從荷包裏拿出一顆金燦燦的珠子,上麵隱隱有梵語雕刻:“聽聞你可能會跟內宮和尚有來往,若有危難,將這珠子給他們,或許可免責罰。”

    從天竺來的佛珠,天祥國沒有幾顆。

    但他庫房裏倒是有一套佛法金珠,如今雖說隻取了一枚出來,但已經夠讓人眼熱。

    主要內宮那幾個僧人囂張跋扈,他們的徒子徒孫們也差不多。

    原本以為自己還要找個借口,才能把珠子送出去,如今看來倒是不用多說。

    謝沛將蘇菀不收,又道:“身為之物,與它相比,人總歸更重要。”

    這句話倒是把蘇菀說服。

    她不是自輕自賤的人,可一點也沒覺得,什麽佛珠會比自己值錢,終究隻是個物件。

    謝沛又道:“及時你用不著,說不定身邊的人能用得著。”

    “好,那我便收下,最好是用不上的,回頭我再還你。”蘇菀點頭。

    別說她,身邊的人也會比這顆梵語金珠值錢。

    隻是蘇菀看著謝沛收起荷包,這才發現,他的荷包,竟然是自己之前送的那個。

    行吧。

    反正早就是朋友了?

    即使他現在上朝聽政,已經有不少人承認他是三殿下,可還是跟之前一樣。

    倒像從未變過。

    謝沛點頭,兩人原本要走,謝沛微微看向天空,目光似乎帶了些無奈。

    這眼神讓蘇菀下意識心軟。

    謝沛現在處境原本就難,她隻想著離遠點,卻忘了眼前的人在朝中人人都想遠離。

    自己那樣做,又跟其他人有什麽區別。

    這個心軟隻有一瞬間,卻被謝沛精準捕捉,嘴角帶著笑道:“真好,還有你在身邊。”

    蘇菀歎口氣:“我們都認識這麽久了,肯定在啊。”

    聽到這句話,謝沛就知道,他這個可憐勁沒有白費。

    等蘇菀又安慰幾句離開。

    身邊暗衛表情莫名。

    三殿下怎麽回事!

    您真的那麽可憐嗎?

    我們怎麽沒看到出來?

    冬祭是不讓您插手,但您沒插手嗎?

    太廟那邊已經提前給您安排好位置了啊!聖人拜完就是您拜。

    這還不行嗎!

    這會聖人跟那兩位皇子正在生悶氣呢!

    而且這種事沒傳揚開,所以這位聰明的小宮女才不知道,可這位的聰明,隻怕瞞不了多久。

    謝沛輕笑了聲,碰碰受傷的手臂,沒想到傷口還有這種用處。

    不過越跟蘇菀接觸,越知道她的聰明,方才她眼神根本沒在梵語金珠上,而在自己的手臂,隻怕她猜出這磕傷,是磕刀上。

    蘇菀確實猜到了。

    主要三殿下遇刺的事不止一回,明麵上是一回,但跟各處接觸,卻知道他那邊傷藥不斷。

    不管他內心如何想,這傷總是挨的很無辜。

    如今想來,內宮眾人去行宮時,謝沛就是因為身上有傷,從那消失了一段時間。

    估計在養傷吧。

    這若還不可憐,那也沒有可憐人了。

    從西膳房這邊去尚膳監,蘇菀還想起薑貴妃的事。

    因為是冬月,這種年底事多的,自然也包括內宮,禮部這邊在忙,後宮同樣要料理許多事。

    而掌權的楚婕妤頭一次料理,難免被揪住錯處,她位份又低,許多事並不得力。

    所以讓薑貴妃重新出來,掌了一部分權利。

    在蘇菀看來,估計聖人順水推舟,把薑貴妃又請了出來。

    反正不管怎麽樣,跟尚食司有仇的掌權貴人又回來,當時尚膳監還慌了一陣。

    但有長官大人坐得穩,下麵的人自然也穩住心神。

    這位會回來,那是遲早的事,她們擔心也無用,還不如好好做好手頭的活計。

    那位出山,若有點腦子,都不會突然跟尚食司起衝突。

    冬祭是大事。

    其他小事情鬧點波瀾也就罷了,但冬祭若不成,上到朝廷,下到黎明,就會有軒然大波。

    那六位大學士也會站出來。

    祭祀於國於民都是極為重要的典禮。

    也是預示明年國運,誰也不敢造次。

    薑貴妃又是剛出來,更不敢鬧事。

    這讓尚食司很多人鬆口氣。

    說到底,尚食司現在不屬於內宮,凡事都好辦了。

    從十一月初忙到十一月二十,蘇菀總算鬆口氣,還有六天就要開始冬祭,各方麵已經協調得差不多。

    臨到事前,她竟然稍稍閑下來。

    跟她一起閑下來的,還有李蓉蓉跟尚膳主事詠蘭姑姑。

    三人難得在官署裏坐了會,詠蘭姑姑道:“最近接觸下來,你們也知曉了,咱們這裏就是接觸各個部門的。”

    “現在還是接觸,等到三日冬祭,還有許多事。”

    “反正咱們禮部這邊好辦,隻要不是什麽大事,都能協調出來。”

    “然後是司天監,不管怎麽都會給禮部麵子。”

    “可接下來的內務府不好說話,內宮那邊估計有什麽說法,但也不會太過分。”

    “然後是太廟,太廟的人也就是內官監,他們對誰都這個態度,所以不用計較,隻是皇親國戚,難免眼高於頂。”

    “最後一點,誰都不要惹,聖人身邊的僧侶們,就算是他們的徒子徒孫也不要惹。”

    “記牢這幾點,跟隨冬祭隊伍的時候就不會出錯。”

    “臣子那邊也不歸我們接觸,所以這些人一定要顧及到。”

    她們這些人都要跟著冬祭隊伍,去的人員太多,現在詠蘭姑姑說這些地方,都是她們平時最能接觸到的。

    現在全都講一遍,也是讓她們心裏有數。

    蘇菀點頭,李蓉蓉同樣點頭。

    眼看日子越來越近,尚食司這邊已經準備的好了,隻等著十一月二十六。

    當天晚上蘇菀跟西右執掌,還有各宮撥過來的宮女都沒回各自住所,而是收拾簡單行禮到包裹處,然後直接在尚膳監住下,等著第二天就能啟程。

    如果硬要說的話,她們這裏屬於後勤部門,按理說不用那麽早。

    但內宮貴人,乃至皇親國戚,文武百官,都在五更時候起床,她們這些宮人雖然不用進行一係列繁瑣跪拜,但也要提前準備好糕點,以便有人隨時取用。

    大早上的,實在折騰。

    尚食司這邊準備的都是一口一個,不易掉渣又不沒有太大味道的糕餅,讓人吃起來很舒心。

    不一會便傳來許多誇獎跟賞銀。

    如此,便是個好的開始。

    蘇菀看著還沒亮的天,再看看手頭要做的事。

    冬祭正式開始了。

    正經冬祭日子是在十一月二十九,也就是冬至當天。

    現在二十七出發,天都沒亮,外麵禮樂聲已經響起,鼓聲震天,多是兵士們敲起,還有隱隱佛歌聲。

    蘇菀在後麵看著,都能看到七頭大象盛裝而行,前麵還有朱旗數十,更有各種銅鑼,騎鼓等等。

    這種場麵她在電視上都沒見過啊。

    從最前排的朱旗銅鑼騎鼓,這禮樂聲都有定數,後麵的盛裝大象,大象上的也穿著盛裝,手裏依舊揮舞旗幟,他們既然是舉旗,又是訓象,而且都生得濃眉大眼,十足的魁梧英俊,看著便是天祥國的門麵。

    訓象人指揮著大象唱喏,就是給周圍人作揖致敬。

    這些大象在前幾日就開始如此巡遊,京都百姓們都看了個遍。

    但蘇菀她們一直在皇宮,今日還是頭一次見。

    大象開路,後麵還有五個空車馬,全都是聖人各種規格的馬車,隻是聖人還不在此處。

    這會大象隻是開路而已。

    到了天蒙蒙亮,大象已經在太廟處等候,聖人隊伍才開始出行。

    聖人所乘法駕緩緩前行,從皇宮內城出發,出皇極門,也就是南門,到了皇宮外城,一直往南走,在皇宮外城西邊,就是蘇菀她們是西膳房,東邊是尚膳監官署。

    而直直向南,便是宗廟所在。

    中軸線分割,左邊為社稷壇,右邊為太廟。

    兩邊先去太廟,向祖宗拜別,說明今年大祭流程雲雲,再大致說一下今年的成果,還有司天監匯報今年曆法定製疏漏,明年曆法已經完成等等。

    跟祖宗說完之後,就要再去社稷壇。

    這都是天祥國的祭拜流程。

    誰知道,就在太廟的時候,就出了事情。

    反正到蘇菀她聽來的,便是三殿下又鬧幺蛾子了!

    三殿下捧著先皇後遺物,代母祭拜先祖。

    還能這樣?!

    甚至是聖人說完,三殿下便已經上前。

    當時司天監的人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跟著過去!

    如果自己過去了,那豈不是表明三殿下所說是在流程之內?

    若是不過去,難道還等著其他兩個皇子也祭拜一番?

    可按照長幼來拜也就罷了。

    三殿下又是最小的皇子,他先拜,其他兩位皇子再拜,豈不是在祖宗麵前說明,他們要矮三殿下一頭?

    這也行?

    司天監頭都要禿了啊!

    好在六位大學士中的東閣大學士推了他一把,讓他不要壞了流程,繼續稟告天文曆法之事。

    可該尷尬還是尷尬的。

    反正太廟裏尷尬的氣氛讓他們話都說不好,反而三殿下氣定神閑,嘴角還帶著微微笑意。

    蘇菀聽著,都覺得尷尬好嗎!

    但隻要謝沛不尷尬,那難受的就是別人。

    比如皇帝。

    但他又能怎麽樣呢,斥責謝沛?

    先不說那是在太廟,如今正冬祭,就說謝沛代母祭拜先祖,這借口都不好說什麽。

    難道不讓先皇後祭拜?

    不想想先皇後的母族為天祥國出過多少力氣,就算她已經走了多年,但憑著餘蔭都能引來口舌之爭。

    若聖人想要這次順順利利,自然不要鬧大才行。

    說白了,光腳不怕穿鞋的。

    謝沛明晃晃地陽謀,倒是利落很多。

    反正幾個大學士一個字都不提,能多說兩句的薑貴妃等人卻沒資格進到太廟當中。

    等出了太廟去社稷壇,估計那位薑貴妃就要開始冷嘲熱諷。

    果然,等冬祭隊伍啟程終於要出皇城,前麵八卦傳來,薑貴妃責備三殿下不懂禮數,卻被三殿下冷冷看了一眼,問她一個貴妃,為何要去拜社稷壇。

    隻能說前麵的熱鬧可太多了。

    她們這些後勤人員在後麵也就吃個二手瓜。

    李蓉蓉忍不住小聲道:“三殿下這麽做事,難道就不怕被記恨嗎?”

    記恨?

    蘇菀想到謝沛身上的傷,他還有什麽好怕的。

    今天這一刀,明天那一劍,他才是整個皇宮裏最不怕的人。

    再說了,想要奪位,想要權利,既怕這個,又怕那個,還做什麽事,不如早早退出的好。

    但想想謝沛的處境。

    他怎麽能退得了。

    他的身世,他的身份,以及他身上丁家的血脈,就不容他後退一步。

    聽說他八歲的時候母親去世,如今十四,這六年時間裏,隻怕沒有一天安生日子。

    也不知道到底怎麽過的。

    所以這種人有點小心眼愛裝可憐太正常了。

    她都不想計較,甚至還覺得真的有點可憐兮兮。

    自己好歹有個姨娘,還跟她上輩子的母親長得一樣,還同樣溫柔。

    但他沒娘,爹又是這個樣子。

    兄弟間恨不得對方立刻去死。

    好慘一小可憐。

    等等,不能這麽說,她隻是個小宮女,幹嘛覺得皇子可憐,還是老老實實吃瓜吧。

    隻是看看手裏的暖爐,再摸到荷包裏的梵語金珠。

    算了,還是個小可憐,誰說都不能改。

    她就是這麽雙標。

    好在從社稷壇出來,後麵的路也就順暢了,大象則留在都城繼續遊街,誰家給了賞錢,還能過去唱喏祝賀。

    也引得小朋友們歡呼雀躍。

    隱隱有點過年的感覺了。

    蘇菀確實不喜歡動物表演,但這也是宗教祭祀的一部分。

    再說古代人權都得不了保障,更遑論動物。

    時代不同,也不能多加苛責。

    徹底從皇城裏出來,蘇菀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自從穿到這個世界,四月到皇宮,現在十一月底,除了去靈台門附近的靈台司見家人不算,這是她頭一次走出皇城,走到都城禦街上。

    這條禦街筆直寬闊,依舊是南北走向,他們這個冬祭隊伍一路往南走,出京都城門,去南郊的山川壇跟天壇祭拜。

    最後的天壇,才是最重要的祭祀地點。

    禦街兩側站滿圍觀百姓,兩側有兵士護衛,讓這個五六千人的冬祭隊伍緩緩向前。

    最前麵是開路兵士,側前方為聖人,後麵是皇子車輛,再往後則是六位大學士,三位大將軍。接著便是後宮嬪妃,文武大臣等等。

    尚食司的人則禮部隊伍當中,周圍看著也是浩浩蕩蕩。

    蘇菀在隊伍裏走著,穿了較為正式的宮女服飾,更顯得柔美可愛。

    她身量小,禮部的人也多加照顧。

    好在是冬祭隊伍,行走也不會太快,前邊的鼓樂聲也會拖慢隊伍進程,蘇菀倒還跟得上。

    蘇菀看看圍觀的百姓們,再看看禦街附近的店鋪,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什麽時候她也能隨意出來走動,看看天祥國的都城。

    長長的隊伍緩緩前行,直到中午時分,這才走到其中一個休息點。

    蘇菀往前一看,下意識樂了。

    這休息點竟然是關帝廟?

    不過這是誰選的地方,不知道聖人信佛嗎?

    果然沒歇片刻,隊伍繼續啟程,過了會前麵傳來八卦,聖人果然勃然大怒,身邊的僧人們更是麵帶不善。

    若在內宮,他們肯定早發火了,也就是六個大學士在,隻好暫時閉嘴不言。

    但這火,還是要發出來的。

    蘇菀吃著瓜,沒想到吃到自己人頭上。

    前麵慢慢過來的內侍找了禮部隊伍,看著尚食司的人便倒:“都說你們尚食司飯食做的好,可會做素齋?”

    果然。

    該來的還是要來。

    蘇菀看看尚食司長官,就聽長官道:“此行準備了幾樣清粥小菜,不知道合不合法師們胃口。”

    “這?清粥小菜?”內侍遲疑,“我回去問問!”

    問問?

    問也沒用啊,這麽說隻是降低你們的期待而已。

    一會該做素齋還是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