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餐盤的作用自不用說，幾個總管當初也是從小太監的位置爬上來，自然明白有了這個東西，以後吃飯會有多方便。

  　　就算他們不知道，還有衛鈞跟卓暉在，一口一個誇讚。

  　　“之前用幾個碗的時候，幾個菜都會連一起，太影響飯菜口感了。”

  　　“按這個來做，絕對可以。”

  　　“而且走一趟就行，還省事了。”

  　　於淑這邊則感覺，以後大家刷碗的時候定然會輕鬆很多。

  　　經過現代檢驗過的工具，自然沒問題。

  　　蘇菀已經料到這個，以後西膳房宮人體力活會大大減少，俗話說灶前灶後千裏路，這話可是沒錯的。

  　　別看灶台前後就那麽一小塊，可來來回回地並不輕鬆。

  　　能節省一個流程，就會讓事情更好做。

  　　蘇菀重點在餐盤，可其他人不僅為餐盤驚訝，更為美食讚不絕口。

  　　這回鍋肉，重點就在回鍋兩個字，再有青椒青蒜苗作伴，口味鹹甜鮮香辣，融合了川菜的所有優點。

  　　很長一段時間裏，還被認為是川菜之首。

  　　在美食文化如此豐富的川地被認為川菜之首，可見其味道之佳。

  　　人們常知道的叫回鍋肉，其實也叫熬鍋肉，這道菜的做法從菜名上都能知曉。

  　　這道菜不僅切成薄片的五花肉好吃，裏麵青椒蒜苗都能撿個幹淨用來下飯。

  　　回鍋肉旁邊是蒜薹炒肉，蒜薹滋味清爽，豬肉帶著肉香，兩者的結合也很經典，是道家常菜肴。

  　　最後是花椒藕片，熗拌什錦。

  　　前者用了新鮮的蓮藕，其實還不算季節，但陸陸續續都會上市。

  　　蓮藕本就味鮮，也不用什麽多餘的調料，下油炒香炸些花椒，用這樣的油來炒已經焯過水的蓮藕，最後點些香油，絕對滋味甚美。

  　　看大家吃的表情就知道了。

  　　熗拌什錦，還是一道時令菜，跟春天的蒜蓉時蔬差不多，隻是春天多用蒜，但夏天就用熗鍋。

  　　一個是改善口感，二是更適合夏季食用。

  　　最後的湯很簡單，隻是盛了一碗下午也要喝的烏梅湯。

  　　主要是這些飯菜味道已經夠足了，隻需要一碗冰涼的湯飲來解解膩，這樣剛合適。

  　　雖說中午吃烏梅湯，下午也吃烏梅湯。

  　　但大夏天的，誰又會拒絕冰涼酸甜的飲品呢，這日頭連個風扇都沒有，全靠這些東西解暑。

  　　眾人用餐盤吃得開心。

  　　漸漸除了尚寶監兩個總管之外，其他人都琢磨出餐盤的好處。

  　　對於衛鈞卓暉於淑來說，自然是菜不會碰到一起，每個菜的口感都能出來。

  　　但對其他總管來講。

  　　不跟尚寶監這兩個在一起吃飯，吃到的菜更多了！

  　　至少不用搶著吃飯，可以按照自己的速度來。

  　　跟他倆在一個盤子裏夾菜，哪有他們夾菜的速度快啊！

  　　這餐盤是個好東西！

  　　他們喜歡！

  　　至於尚寶監他們兩個吃過之後，又問蘇菀回了一次碗，這才拍拍肚子，吃得舒服啊。

  　　他們已經很長時間沒出去吃京都的美食了，這還用去嗎？

  　　兩人感覺，再也沒有比蘇菀手藝更好的。

  　　也就門口的鹵肉飯還能媲美？可總覺得不如蘇菀做得好。

  　　中午飯食吃過，不僅證明菜單可行，更證明餐盤可行。

  　　一會把餐盤刷洗之後，就可以送到尚膳監裏，可以批量定製了！

  　　午飯吃過，於淑開始收拾碗筷，蘇菀送幾個總管出門，可鼻子很靈的侍衛總管剛出側廳門口，就聞到一股香味，一看就知道是廚房傳出來的。

  　　不等侍衛總管問話，蘇菀開口道：“這是老鴨湯，還沒燉好呢，等到晚上就可以吃了。”

  　　老鴨湯？

  　　鴨肉味甘而寒，最適合夏天食用。

  　　這老鴨湯又是其中珍品。

  　　尚寶監太監總管追問：“你從什麽時候開始熬的？”

  　　“今天上午開始熬，小火熬到晚上，絕對骨頭都酥了。”

  　　看看蘇菀這飯做的，晚上的飯食，上午就開始做。

  　　這能不好吃嗎？

  　　要不是這會實在撐得厲害，真想立刻去喝一碗。

  　　蘇菀看出他們的意思，但怎麽可能讓他們喝還沒煮到味的湯，假裝沒看懂他們的眼神，直接送客。

  　　還是晚上再來吧！

  　　晚上還有鴨血粉絲可以吃！

  　　送走他們，蘇菀又看了看關帝廟方向，果然跟她想的一樣，言沛是要避著旁人的。

  　　這皇宮裏也真是，輕慢道人竟然到這般田地。

  　　言沛確實夠可憐的，連吃飯都要如此。

  　　怪不得右執掌隻讓她一個人過來。

  　　也是，連禦用監副總管都要說一句自己信佛，可見宮中情形如何。

  　　上行下效，外宮都這樣，內宮肯定更嚴重，言沛肯定要避著人的。

  　　蘇菀給言沛準備的一份自然放好，於淑還有些奇怪：“為什麽關帝廟的人從不跟其他總管一起用飯。”

  　　蘇菀解釋道：“關帝廟事多吧。”

  　　可那麽冷清的地方，能有什麽事？

  　　於淑也沒多問，收拾好廚房，還是照例她先回大廚房，蘇菀還會準備一點吃食。

  　　隻是這次她還沒走，就見大廚房已經有人過來。

  　　如今正是飯點，按理說大廚房應該很忙才對，怎麽這會過來人了。

  　　來的人是大宮女，開口便是：“菀菀，內宮貴人招你去你內宮送烏梅湯。”

  　　什麽？

  　　內宮貴人？薑貴妃？

  　　蘇菀一時愣神，於淑有些慌神：“貴人找蘇菀做什麽？她不是跟咱們西膳房一直不對付嗎？”

  　　這話連於淑跟大宮女都知道，蘇菀豈會不知，甚至比她們知道的還多些。

  　　內宮貴人想趁著西丞副犯錯來個三月之約，三個月一過，西膳房便能安插她的人，以後的尚食司就缺一塊。

  　　沒成想西膳房沒弄到，三個月都過，她的寶鈔司率先換了總管。

  　　說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也不為過。

  　　其中跟蘇菀的關係自不用講。

  　　西膳房能穩得住，寶鈔司反而亂糟糟的，其中重要一環便是蘇菀做的飯菜。

  　　那麽快速穩住西外宮的宮人們，也就隻有蘇菀擬出來的菜單，蘇菀做出來的飯菜了。

  　　蘇菀甚至還在慶幸。

  　　自己給尚食司長官遞紙條的事僅僅幾個人知曉。

  　　自己給李家豬蹄鹵肉方子的事，更是隻有衛鈞和他師父清楚。

  　　這些事要被那位知道了，隻怕就不是去送烏梅湯這樣簡單。

  　　雖說大宮女跟於淑很是驚訝，但蘇菀其實也還好，反正早晚有這麽一天。

  　　更別說這會尚食司女官，四個丞副，還有右執掌也在內宮。

  　　今日去反而最好。

  　　那邊於淑已經問了：“為什麽要讓蘇菀去，是點名了嗎，消息是怎麽說的？”

  　　“掌權貴人說近日都在誇西膳房烏梅湯做得好，正好是午飯時間她想嚐嚐，若好吃的話讓聖人一起享用。”大宮女皺眉道，“她都搬出聖人了，咱們女官隻好同意，女官們此時也在內宮用午飯。”

  　　“反正是讓點名讓蘇菀過去。”

  　　傳來的消息不多，但基本情況蘇菀已經明白。

  　　就是去內宮看看唄。

  　　於淑聽此忍不住道：“咱們西膳房烏梅湯確實好，若聖人吃了也會誇吧，竟是個機會。”

  　　蘇菀笑：“越好喝，越不會給聖人。”

  　　西膳房有一點出風頭的事，就會被掌權貴人壓下去，更別說舉薦什麽酸梅湯了。

  　　把皇上抬出來，隻是讓女官們沒法拒絕而已。

  　　蘇菀開口道：“那我現在便去吧，早去早了結。”

  　　那掌權貴人隻提烏梅湯，卻不提飯菜，就是不想讓西膳房出風頭的意思。

  　　三月之約還未結束，若此時提出西膳房有個會做菜的人，豈不是要告訴大家，她定然輸了。

  　　依照蘇菀來看，掌權貴人還沒那麽蠢。

  　　再者說了，一個地方好與壞，一個事情成與否，根本不在其中一人。

  　　蘇菀自認為就算自己在西膳房事情上助益頗多，也不是她獨自便能力挽狂瀾，救西膳房於水火。

  　　這也太瞧得起她了。

  　　大宮女姐姐跟於淑擔心她，反而蘇菀自己最為淡定。

  　　今日過去不過是敲打敲打，自己隻要不被揪住錯處，那便沒事，若是強行責罰她，對尚食司來說反倒是好事。

  　　再受寵的貴人，也經不住接二連三地犯錯。

  　　那時候她反而更安全，甚至掌權貴人都要看護她的安全。

  　　眼看著蘇菀非常樂觀，甚至還有空把小廚房收尾工作給做好，大宮女姐姐跟於淑也放心下來。

  　　也是，蘇菀都不擔心，那還有什麽可害怕的。

  　　其實蘇菀甚至還偷偷給要過來用午飯的言沛留了張字條，字條就放在餐盤下麵，以前都是自己等著他過來，這會突然不在，定然要解釋一下的。

  　　這些事情做完，蘇菀先去略微洗漱，再換上較為正式的小宮女衣服，是極淺的粉色，頭上隻綁了西外宮宮人們都有的同色頭繩，因她年紀小，頭發這麽一梳更顯得稚嫩。

  　　而且在宮裏這些天，平時雖然勞累，但飯食是不缺的，臉上稍稍有了些肉，比之前消瘦的模樣好了許多。

  　　可小小的孩子臉上再有點肉感，誰看了不說句可愛，要是放在普通人家，怕是爹娘都不舍得說上兩句，那雙杏眼看著水汪汪的，漂亮又可愛。

  　　洗漱幹淨，蘇菀對著鏡子懵懂笑了下。

  　　不錯，這個表情還挺能迷惑人的。

  　　重活一世，怎麽還要開始撒嬌了。

  　　蘇菀本就生得可愛，如今換上淺粉色的衣裳，跟著大宮女姐姐往內宮方向走。

  　　她們西膳房處於皇宮的外城，也在內城的西側。

  　　順著宮道往南走，過中門，再往南走一段路便是直接去靈台門，但此時卻往東進西華門。

  　　西華門是內宮西門，也是西膳房進內宮最近的一個門。

  　　若說進入皇宮的靈台門戒備已經森嚴，出入都要查驗，平時駐守五百人，雖說往來的人繁雜，但看著是熟臉，又有公務，也就不會阻攔。

  　　但從外宮進入內宮，根本不是一個概念。

  　　外宮的宮人想要進入，要麽有內宮招入的手牌，要麽有口諭。

  　　所帶之外，所穿的衣裳都要加以檢驗。

  　　內宮門口看著隻有二十人守衛，但兩側的角樓裏暗藏上百裝備精良的兵士，而且一經招呼，便有周圍宮門口侍衛過來相助，更有兵仗局兵士隨時待命。

  　　可以說層層把關，絕對不會有意外發現。

  　　現在掌權貴人隻召蘇菀一個人進內宮，就連送她的大宮女，左執掌都不得入內，旁邊跟著的還有掌權貴人宮裏的宮女，她也是憑著掌權人手牌才能帶蘇菀進入。

  　　左執掌看著蘇菀，眼神還是帶了擔憂：“送到這我便不能進了，你要小心些。”

  　　說著，大宮女把裝了烏梅湯的食盒給蘇菀手中：“別累著。”

  　　蘇菀笑：“我還提得動。”

  　　“放心吧，不用擔心我。”

  　　這要怎麽不擔心。

  　　不過想想長官還在內宮裏，應當會護著蘇菀。

  　　內宮宮女見此，催促道：“還是走快些吧，娘娘等著嚐你們做的烏梅湯呢。”

  　　話語間帶了些不屑。

  　　什麽樣的烏梅湯也能跟內宮相比嗎？

  　　不過是外宮這群沒見識的吹得厲害了些，貴妃娘娘肯嚐一口都是賞臉，看她們的樣子，還以為要過什麽難關呢。

  　　既然這樣怕，又何必與貴妃娘娘作對。

  　　蘇菀朝脾氣不好的左執掌搖搖頭，提著食盒直接走到西華門外，守門兵士看著她們，心裏約莫知道一點。

  　　西華門雖不跟外宮有所聯係，但到底跟靈台門侍衛有些熟知，知道西膳房今非昔比，還讓貴妃娘娘被訓斥。

  　　可再怎麽樣，幹嘛要折騰個半大的小姑娘。

  　　瞧著小姑娘個子矮矮，一張小臉跟自己妹妹一般可愛，還十分和氣道：“侍衛哥哥，是要查驗食盒嗎？”

  　　“嗯，食盒放下查驗，你去右手邊角門處，那邊有宮裏嬤嬤檢查衣物頭飾。”侍衛說話都柔和不少，多乖的小孩啊。

  　　再對上內宮宮女，也就剩下客氣了。

  　　內宮守衛既要檢驗食盒是否有夾帶，也要檢查出入宮人的衣物，太監男子則有左邊角門的輪值太監檢查，女子就有右邊的宮裏嬤嬤查看，連內宮宮女也不能避免。

  　　檢查無事之後，蘇菀便提了食盒跟著內宮宮女一起從西華門內的內宮宮道走，順著宮道往北行，估計至少要走大半個時辰，才能到東五所。

  　　與此同時，進了小廚房的言沛已經看到餐盤下的紙條。

  　　看到掌權貴人這四個字，言沛下意識皺眉，開口道：“冬心，查探薑貴妃那怎麽回事，隨時來報。”

  　　陰影處悄然出現一名衣著低調的護衛，稍稍抱拳後立刻去辦。

  　　等護衛走後，言沛才細細思索，心裏已知約莫沒什麽事，但還是讓人繼續查探。

  　　雖說蘇菀頭一次進內宮，但憑她的聰慧，應當無事。

  　　隻是他不方便出現，否則也不用讓手下探查。

  　　蘇菀此時頭上微微有些汗意，但身側的內宮宮女並未放慢腳步，直直從宮道過英華殿，這也隻是快到西六宮而已，還有再走兩刻鍾才能到東六宮中的鍾粹宮。

  　　那裏才是掌權貴人的住所。

  　　眼看內宮宮女竟有越走越快的感覺，不知從何處走出來兩個太監，驚訝道：“這哪來的小宮女，怎麽臉色慘白慘白的。”

  　　慘白？蘇菀錯愕，她是累了些，但也沒那麽嚴重吧。

  　　可其中一個太監順手接過蘇菀手裏的食盒，讓她驟然一輕：“正好我們無事，幫你拿著吧。”

  　　另一個太監看了看蘇菀旁邊的內宮宮女：“這麽大的人了，怎麽也不幫著點小孩子。”

  　　內宮宮女看著他們兩個，隻覺得眼生得厲害：“你們是什麽人呢？這可是貴妃娘娘要的東西，你們幫忙提著若是出了差錯，你們擔待得起嗎？”

  　　兩人正要辯駁，隻見前麵出現兩個熟悉的身影，正是西膳房的右執掌跟長官身旁的大宮女。

  　　右執掌過來便蹲下幫蘇菀擦汗：“我們耽誤了些時間，要不然就去西華門接你了。”

  　　“累了吧。”

  　　說著，右執掌從腰間取了塊冰涼的薄荷糖給她，吃得蘇菀甜滋滋的，方才的暑氣也少了些。

  　　另一個大宮女則客氣地對幫忙的太監道：“多謝幫忙了，食盒還是我們來提吧。”

  　　方才內宮宮女要食盒的時候，這兩個太監明顯要拒絕。

  　　現在瞧見是尚食司的人，也就直接鬆手，又從旁側宮道離開。

  　　蘇菀看著。

  　　這倒像來幫她解圍的？

  　　其實那食盒本就輕便，裏麵也就一碗酸梅湯再加上幾個冰塊，倒也沒那麽累。

  　　不過這會右執掌跟長官身邊的大宮女過來，她確實輕鬆很多，而且不用隨著內宮宮女步伐來走。

  　　右執掌倒也沒多說話，明顯跟內宮宮女相看兩厭。

  　　也是，尚食司，特別是西膳房，跟掌權貴人的爭鬥都快擺到明麵上，這會雙方態度不冷不熱才正常。

  　　不過你們搞事歸搞事，折騰她這個小孩子做什麽。

  　　估約莫就是給她個下馬威，最好把她嚇上一嚇。

  　　真正的小孩子被這麽一嚇，一會再到掌權貴人麵前給些威壓，至少也會被嚇到哭泣，再來個貴妃麵前是失儀。

  　　所以這內宮宮女要急著走，那邊還攔著右執掌等人不來接她。

  　　知道這些事，蘇菀更不心急。

  　　既然知道對方的手段，那也就有應對的方法。

  　　至於想要嚇哭她？

  　　那必然要哭一哭，隻是不能嚎啕大哭。

  　　可惜了，應該帶點大蒜過來熏一熏，她眼圈肯定紅得更快。

  　　手裏沒了東西，步子又放慢，等過西五所，再過該是皇後住的坤寧宮，最後才到東五所的鍾粹宮。

  　　坤寧宮如今空懸，附近也冷清，但到了掌權貴人薑貴妃這裏則熱鬧非凡，此處宮女太監的衣著都要比旁人華貴。

  　　在西外宮眾人皆稱掌權貴人，不敢直呼其稱號，若是在內宮，則人人喊一句薑貴妃，又或者貴妃娘娘。

  　　到鍾粹宮外，內宮宮女前去稟報，右執掌飛速跟蘇菀說了薑貴妃的情況，好讓她有所準備。

  　　這薑貴妃從聖人在潛邸的時候就已經跟在身邊，最重要的是，薑貴妃嫁給還是皇子的聖人時，是正妻的身份。

  　　隻是後來有了那位身份尊貴的女子進到府裏，再大的名頭，也大不過那位的身份。

  　　那位進到聖人潛邸當年，聖人便由皇子成了皇上。

  　　當時冊封大典上，正妻成了薑貴妃，那位才是皇後。

  　　世人都說尊卑禮法，但這些尊卑禮法，何嚐能管到這些人身上。

  　　縱然有閑言碎語，那又能拿他們怎麽辦？

  　　何況過了這麽多年，再多的流言也成了過往。

  　　那位已經沒了。

  　　隻是薑貴妃還是貴妃，還不能再進一步。

  　　但僅僅一步之遙，她還是在東五所的鍾粹宮，住不到坤寧宮當中。

  　　蘇菀聽著這些，更加明白西丞副背後罵克扣例份的薑貴妃不能當皇後，是多戳人心窩肺管子。

  　　但有果必有因。

  　　不是薑貴妃暗暗克扣人，也不會有背後的嘀咕幾句。

  　　但好好的正妻，還當了那麽多年的正妻，突然被人強壓一頭，不僅正妻身份尷尬，皇後位置更是沒了。

  　　是誰都會有怨懟。

  　　蘇菀小聲問道：“我聽說先皇後去了五年時間，聖人為何不讓薑貴妃再進一步？”

  　　不管那位身份到底多尊貴，去了就是去了。

  　　對正妻本就有愧疚，過了四五年也該扶正了吧。

  　　右執掌搖頭：“前朝後宮乃是一體，哪有那樣簡單。”

  　　蘇菀忽然想到一件事，會不會是先皇後的身份，或者說先皇後身後的勢力比聖人還強勢。

  　　壓著正妻進入皇子府中，這皇子當年又當上聖人。

  　　聖人不會是憑著先皇後的勢力才登上皇位？

  　　這樣就能解釋為什麽壓著正妻當皇後，還能解釋先皇後去了五年，貴妃還是貴妃。

  　　好強勢的母族。

  　　蘇菀隻是略略猜測，但已經猜對大半。

  　　當年先皇後母族如何強勢，幾乎他們倒向誰，誰就是聖人。

  　　可眾人都沒想到，先皇後會選了個最不起眼的皇子，但最不起眼又如何，先皇後的父親，也就是三殿下外祖父，照樣扶著他登基。

  　　但哪有常青的樹木，更無一直鼎盛的家族。

  　　先皇後父親征戰途中病故，接連家中兄長戰死，連先皇後也病死在宮中。

  　　眼看如此強勢的家族七八年裏便如山崩般倒下。

  　　殘垣裏也就一個三殿下還活著，隻是活得實在透明。

  　　其中內裏詳情外人都不知曉，但先皇後一家都為國捐軀，聖人若是動了封薑貴妃為後的心思，那朝中上下都會上奏彈劾。

  　　陛下，您能忘記往日舊恩嗎？

  　　您能忘恩負義嗎？

  　　蘇菀聽著這些話，隻覺得窒息好嗎。

  　　你們越這麽說，聖人越是惱怒，好像這些人還是跟已經死去的家族為一體，你們支持的根本不是朕，是已經死了的那個家族！

  　　但這也解決了蘇菀的一個疑惑。

  　　怪不得天祥國禦史台如此強勢，什麽都敢彈劾，什麽都敢上奏。

  　　隻因聖人這皇位不是自己廝殺出來的，也因為先皇後一家死得太幹淨，有些不好說出口的話，自然要從旁的地方發泄。

  　　君弱臣強，所以彈劾力度可以這麽大。

  　　這在曆史上也不罕見。

  　　皇帝，士族，大臣，百姓，還有其餘一幹勢力，全都是你弱我強，你強我弱。

  　　能掌握好平衡之外，皇上再是個好皇上，再趕上風調雨順，才能迎來盛世。

  　　若平衡沒把握好，那也沒事。

  　　湊合著過唄，就跟現在一樣，其實差不了多少，權利又不一定要在皇上手中。

  　　說話間，鍾粹宮門已經有人傳話，蘇菀可以進去了，正好貴妃娘娘吃過午飯，剛好要碗烏梅湯消消食。

  　　右執掌微微點頭，讓她放心過去，尚食司長官，還有四個丞副都在裏麵。

  　　蘇菀提著食盒進入，一路低頭跟了宮女前行，腳步不徐不疾，提著東西也穩當得很。

  　　她都去關帝廟送了那麽多次飯，提東西能不穩嗎！

  　　沒想到送飯送多了都能發揮作用。

  　　一路走來，雖說低著頭，但也能知曉這鍾粹宮有多奢華。

  　　進到房間裏，蘇菀屈身拜見，口齒清晰道：“拜見貴妃娘娘。”

  　　天祥國一向如此，跪拜大禮是不用的，屈膝微微低些便是禮數周全。

  　　但蘇菀年紀小，聲音稚嫩，聽了更覺得可愛。

  　　尚食司長官微微一笑，西丞副則過去接了食盒，開口道：“還請娘娘嚐嚐西膳房做的烏梅湯。”

  　　話音落下，隻聽上麵有個柔和的聲音道：“取來嚐嚐吧。”

  　　說著笑道：“起來吧，小小的年紀也辛苦了。”

  　　蘇菀這才起來，等她抬頭才發現周圍有多少人。

  　　也是，內宮每月一次例會，人多才正常。

  　　不止是尚食司長官，四位丞副，更有四司六局，其他雜七雜八的管事，所有人都看著她，若定力稍微不足的，肯定要嚇得腿軟。

  　　就跟你直接推開中高層領導開會的大門一樣。

  　　所有領導齊刷刷盯著你看，膽小些的肯定要落荒而逃。

  　　蘇菀早有準備，穩住心神回道：“多謝貴妃娘娘體恤。”

  　　多餘的話一字不說，不說便不會錯。

  　　這話說完，蘇菀自覺地站到尚食司長官身後，絕不礙眼。

  　　站穩之後，餘光才看到傳說中的掌權貴人，薑貴妃。

  　　隻見她穿著奢華，足足的貴妃派頭，可表情看著又很和善，語氣也帶著溫和大度。

  　　淩厲的珠寶釵環，加上柔和可親的正房派頭。

  　　怎麽看都有些怪異。

  　　過了片刻，薑貴妃讚歎：“不愧是西外宮誇讚的烏梅湯，看著果真不錯。”

  　　“聽說這烏梅湯是你熬製的，對嗎？”

  　　蘇菀屈膝回道：“回娘娘，是的。”

  　　等她說完，隻聽薑貴妃下側坐著的綠衣女官開口道：“你這個小宮女怎麽回事，貴妃問話，應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才對，就簡簡單單兩個字是的，像話嗎？”

  　　來了來了，沒刺也要挑出刺。

  　　蘇菀身量本就小，聽此像是受了驚嚇，顯得更加可憐，微微抬頭看過去，像是努力讓自己語氣正常：“是要奴婢講一下烏梅湯的方子嗎，奴婢這就寫下來送給娘娘。”

  　　薑貴妃扶著白瓷碗的手一頓，開口道：“好孩子，哪是要你的方子，別嚇著她了，怪可憐的。”

  　　一句話，就把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曲解成要她的烏梅湯方子。

  　　好像要占便宜一般。

  　　“沒事的，娘娘既然要，我定然給的。”蘇菀努力搖頭，“聽聞貴妃娘娘是宮裏最厲害的人，娘娘要什麽都行。”

  　　薑貴妃又看看蘇菀，十一二的小孩，瘦瘦小小，眼圈還有點紅。

  　　她要是個十六七的女子，自己還覺得這話陰陽怪氣的，但她年歲這麽小，又是被突然傳召，也沒人會教這些的。

  　　更別說蘇菀看著一臉恭敬，似乎隻是在佩服她。

  　　最重要的是，不管她到底是什麽意思，自己也不能跟她計較。

  　　她是個眼圈都紅了的小姑娘，自己以賢德為名，哪能這麽做。

  　　尚食司的人果然難纏。

  　　薑貴妃擺擺手，這才親自嚐了口烏梅湯。

  　　隻是冰涼的烏梅湯一入口，見多識廣的薑貴妃便察覺到不同，清爽解膩的烏梅湯她喝過不知多少。

  　　但如此酸甜適中，又帶了微微回甘的味道還是少見。

  　　若說剛才對蘇菀所說的方子毫無興趣是真的，可這會說毫無興趣卻十分假。

  　　最近暑熱，聖人也胃口不佳。

  　　若吃些這樣清爽的烏梅湯，說不定能緩解些。

  　　薑貴妃看著低眉順眼的小宮女。

  　　方才她不開口還好討要方子，她開口提過方子，反而讓她們這邊難以張口。

  　　似乎方才的事情，就是要她自己交出個飲品方子而已。

  　　多少年了，還沒人能讓她處於這種境地。

  　　小小年紀的人，真會故意這樣做嗎？可眼圈紅成這樣，又像是毫無心機的。

  　　不過薑貴妃隻是愣怔片刻，再次笑眯眯地朝蘇菀招招手：“好孩子，嚐過你做的烏梅湯才知曉世上竟有如此美味。”

  　　貴妃招手，自然是讓蘇菀過去。

  　　等蘇菀走到附近，薑貴妃溫柔地看著蘇菀：“多可愛的孩子，你做的湯太合本宮心意。”

  　　說罷，薑貴妃朝著尚食司長官笑著道：“最近暑熱難耐，就讓這個孩子留在鍾粹宮吧，做些烏梅湯出來，讓本宮的宮裏也嚐嚐味道，如何？”

  　　留在鍾粹宮？

  　　蘇菀眨眨眼，又看看自家長官。

  　　這怎麽能行？她的老鴨湯還在熬著呢。

  　　方才應該沒什麽地方出錯才是。

  　　蘇菀餘光瞄到桌子上喝了大半碗的烏梅湯。

  　　完蛋。

  　　竟然因為你！

  　　她來之前隻想著，掌權貴人，也就是薑貴妃不會讓西膳房出風頭，喊她過來也就是順便嚇一嚇，不會做太多。

  　　方才瞧著也是這樣，見嚇唬不住自己，這事也便過了。

  　　弄的太難看誰都不過好。

  　　但她忘了一件事。

  　　那就是她做的烏梅湯確實太好喝。

  　　以至於讓薑貴妃真心想知道方子！

  　　竟然因為自己做飲品太好喝而陷入尷尬境地，當個小宮女可真難！

  　　這還隻是烏梅汁，回頭要是做出橘子汽水，可樂雪碧快樂水，那她豈不是徹底走不了了！

  　　雖然心裏默喊幾句，可蘇菀倒是不擔心的。

  　　因為她家長官開口了：“好啊，能得貴妃娘娘喜愛是尚食司的福氣。”

  　　“而且烏梅湯做得也簡單，有右執掌在旁側幫忙，不出兩個時辰便能做好。”

  　　“做好後她還要去尚膳監幫本官監督新餐盤事宜，別看她年紀小，我也喜愛著呢。”

  　　看看，直接把時間縮短到兩個時辰。

  　　還有右執掌在旁邊照看她，根本不用擔心的。

  　　蘇菀正好跟尚食司長官對視一眼，長官笑達眼底，催促道：“快去做吧，快去快回。”

  　　蘇菀聽到這話立刻拉開自己跟薑貴妃的距離，稍稍行禮，跟著人邊走出“會議室”。

  　　領導們太多，就算是她也扛不住啊。

  　　但她走出門的時候，薑貴妃果然被長官所說的餐盤事宜吸引，疑惑問道：“新餐盤又是什麽，可是尚食司自己的主意？”

  　　看吧，什麽烏梅湯，自然沒有比找尚食司麻煩重要。

  　　裏麵又是暗潮湧動，蘇菀則好端端出來。

  　　她就知道，自己隻是個小蝦米，把她喊過來也隻是人家薑貴妃一句話的事。

  　　上麵張張嘴，下麵跑斷腿。

  　　能找到錯處最好，找不到問題也不大，還隨口白嫖一頓酸梅湯。

  　　蘇菀往裏麵看看，稍稍笑了下。

  　　想必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再來找她。

  　　而得了消息的右執掌走了過來，揉揉蘇菀腦袋：“嚇著了嗎？”

  　　“這些事不用擔心，咱們去鍾粹宮小廚房做烏梅汁，做完之後我送你回去。”

  　　“嗯。”蘇菀趕緊點頭。

  　　趕緊做吧，現在什麽都沒有她的老鴨湯重要。

  　　從上午都開始熬製的老鴨湯，一直熬到傍晚，小火慢燉，隻怕味道都能香到骨頭裏。

  　　那樣的湯，再煮點鴨血粉絲，誰會不流口水呢。

  　　晚飯吃碗這個，保證夢裏都是在燉鴨子！而且鴨子不僅有燉湯的吃法，什麽時候搞個烤鴨嚐一嚐。

  　　鍾粹宮這邊的消息飛速傳到小廚房謝沛耳朵裏。

  　　得知自己的人剛到，就有尚食司人去接蘇菀，也便放心了。

  　　最後聽到蘇菀被嚇得眼圈發紅，謝沛先是皺眉，然後奇怪，最後嘴角微微翹起。

  　　謝沛擺擺手，讓護衛退下。

  　　但護衛看著三殿下看守的鴨湯爐灶，猶豫道：“要不然讓手下看爐灶？”

  　　哪有殿下幫忙看火的道理，這西膳房也真是，沒有小宮女蘇菀吩咐，難道就不看火了嗎。

  　　謝沛笑：“我來吧。”

  　　火要小，要慢，這樣燉得才透徹。

  　　隻是有個心心念念自己老鴨湯的人，在煮烏梅的時候忽然意識到這個問題。

  　　她忘記吩咐人照看鴨湯的爐灶！

  　　等她回去的時候，隻怕湯都冷了吧。

  　　她的鴨血粉絲湯完蛋了！她的湯！

  　　作者有話說：

  　　今天是二合一大肥章，第二更不用等啦，感謝支持，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