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則十三年，四月二十一。

  　　一到四月份，天亮的早了許多。

  　　西膳房的宮女們卻比以往起得更早些。

  　　原因隻有一個。

  　　那便是今日主廚的人換了。

  　　換了小宮女蘇菀！

  　　昨日中午宣布這個消息之後，不僅西膳房震動，就連西外宮幾個地方的宮人心裏也在忐忑。

  　　而且都商量著，今天早上絕對不會去西膳房吃飯！

  　　誰知道小宮女能做出什麽東西。

  　　萬一到飯點了，飯食都沒做出來，那豈不是要餓肚子？

  　　除了禦用監跟衛鈞要好的幾個小太監勉強同意跟他過去之外，剩下的也就是手裏實在沒錢的，大不了吃個幹饅頭墊一下。

  　　唉，西膳房的飯食，沒有最差，隻有更差啊。

  　　西膳房內外都對小宮女蘇菀抱有懷疑。

  　　但此刻還是規規矩矩站在西膳房院子中間，等著蘇菀吩咐做事。

  　　平常這個差事都是五個大宮女來做，如今卻是今年剛進宮的小宮女在前麵。

  　　好在她身量小，看起來卻格外淡定，竟然能穩住人心。

  　　一旁坐著的右執掌似乎並未看這邊，還跟往常一樣。

  　　蘇菀則看看西膳房的八十個宮人。

  　　聽著人數不少。

  　　但其中有二十個做的是西膳房內外食堂灑洗活計，基本不會往廚房裏麵進。

  　　還有十個專門燒水燒火，也不會靠近案板。

  　　再有五個則是大宮女，去掉自己之後，這西膳房能用的人，隻有四十四個人。

  　　蘇菀並不廢話，直接讓剩下的四十四人，分成四個組，每個人都有一個大宮女帶隊。

  　　這樣的分組之前也有過。

  　　可小宮女蘇菀來做，又是格外不同。

  　　如此老練地分配人手，就算是學過管家的大家小姐們也做不到這麽利落。

  　　等其中一個大宮女帶著其他宮人做事，剩下四個大宮女帶著四個組來到廚房。

  　　於淑，春香，小月看著蘇菀，總覺得她看起來有些不同，笑還是在笑，但笑得恰到好處，既不會讓人覺得她好欺負，也不會覺得她難以接近。

  　　這種分寸的拿捏，隻有右執掌看了出來。

  　　蘇菀下意識這麽做事，也隻是想讓廚房更有條不紊而已。

  　　今天早上要做四樣食物，自然分成四個組，從左到右每個人都在自己所屬的灶台站著。

  　　蘇菀吩咐到：“大姐姐這組做皮蛋瘦肉粥，二姐姐這邊做糯米珍珠丸子，三姐姐做香煎豆腐，四姐姐做韭菜盒子。”

  　　五個大宮女，按照升任大宮女的時間不同，一般都這麽喊。

  　　方才排行第五的五姐姐帶著宮人們去灑洗，剩下四個自然點頭稱是，她們知道蘇菀的手藝！

  　　隻是這麽分派了，她們也不會做啊。

  　　大宮女二姐姐開口道：“菀菀，可這什勞子皮蛋瘦肉粥，要怎麽做？”

  　　不止她疑惑，其他人也疑惑。

  　　最重要的是，如果讓她們做的話，還會跟之前一樣難吃啊。

  　　蘇菀笑：“放心，這些菜都由我來做，你們幫忙就好。”

  　　這話一說，不少人倒吸口涼氣，好大的口氣。

  　　全都她來做？

  　　這可不是一桌子飯菜，而是一食堂！

  　　蘇菀先吩咐大家開始準備食材，雖然大家不會烹飪，但切切菜還是可以的。

  　　蘇菀直接來到了大宮女大姐姐這，袖子已經挽起來，明顯是要動手做皮蛋瘦肉粥。

  　　這道鹹粥能在後世傳遍大街小巷，並非浪得虛名。

  　　不管是皮蛋的美味，還是鮮肉片，再有大米特有的米香味，中間還有不可或缺的薑絲。

  　　這道味道層次複雜，但又口感順滑，質地黏稠的鹹粥，在蘇菀心裏，絕對是粥點裏排名前列的。

  　　給蘇菀打下手的，頭一個便是於淑跟大姐姐。

  　　她們兩個之前合作過，於淑也知道蘇菀做事細致，而且吩咐的也仔細，更知道若是這事做成了，自己也能跟著蘇菀討些好處，所以這會認真的很。

  　　旁人看了或許會生笑，她比蘇菀還大兩歲，卻如此聽話。

  　　於淑就算知道也不會不高興，等眾人知道蘇菀的手藝，定然會搶著給蘇菀打下手的。

  　　蘇菀笑著開始做示範，她們早上原本要做一千五百多人的早點。

  　　但西膳房的情況大家也知道，平時能來這裏吃早點的，能有三百人就不錯了，剩下的人要麽不吃早點，要麽有其他路子。

  　　所以今日的壓力也沒那麽大，至少蘇菀這麽認為的。

  　　其他西膳房的宮人則警醒萬分，生怕把飯食做的更難吃。

  　　蘇菀吩咐人把煮粥的大米給泡上，泡的同時，還滴了些香油，目的就是熬粥的時候，容易出米油。

  　　大米泡上之後，旁邊的豬肉切成片，撒了澱粉，倒入醬油醃製。

  　　隻看準備的動作，就知道蘇菀是個會做飯的。

  　　蘇菀做這些的東西，大姐姐帶領的這個組宮女自然幫忙打下手，但更多人下意識看著蘇菀。

  　　心裏第一個想法便是。

  　　原來做粥不是直接倒水裏開始熬啊，竟然還有這麽多步驟。

  　　接著豬肉，皮蛋，薑絲全都切好放一旁備用。

  　　在眾人感慨的時候，蘇菀已經開始煮大米，泡好的大米用小火慢慢開始熬煮，在這期間，蘇菀吩咐幾個宮女輪換著攪動這五口粥鍋，如果火大了立刻要調小些。

  　　等到米粥煮到有些軟爛的時候再喊她。

  　　也就是說主食皮蛋瘦肉粥可以暫時放一旁，蘇菀從第一組的灶台，走到第二組這邊。

  　　第二組這邊有大宮女二姐姐帶著，要做的是糯米珍珠丸子。

  　　可這組人都不知道這道菜要怎麽做，隻能按照蘇菀的要求先剁豬肉跟胡蘿卜的餡料。

  　　但蘇菀隻讓她們剁，不讓她們攪拌。

  　　糯米珍珠丸子，這道菜在川菜，淮揚菜，蘇菜，粵菜等等都有差不多類型的菜品，但每個地方側重點又不同。

  　　今日蘇菀做的倒像是後世各種菜肴的融合。

  　　反正不管正不正宗，隻要好吃的菜，那就是好菜！

  　　這道菜的糯米早在昨天就已經泡上可以直接使用，旁邊還有剁好的豬肉餡跟胡蘿卜餡料。

  　　蘇菀到了第二組灶台，就開始攪拌餡料，她攪拌的手法跟其他人不同。

  　　並不是瞎攪拌，而是打適量的雞蛋之後，順著一個方向給肉餡上勁，這樣出來的餡料才好吃，在攪拌的同時，剁好的胡蘿卜碎，胡椒粉，薑粉，鹽，同時也拌入其中。

  　　蘇菀隻拌了一小部分餡料，太多的她也沒勁，如此也隻是給大家做個示範而已。

  　　等肉餡拌勻，再用小勺子舀起，團成為一個個小肉丸，黏性十足的小肉丸在糯米盆裏一滾，表麵立刻粘上糯米粒。

  　　一個個渾圓漂亮的糯米丸子看著跟珍珠一般渾圓可愛。

  　　蘇菀示範了十幾個，做出來的糯米珍珠丸子個個圓滾滾的，煞是好看。

  　　這十幾個上鍋一蒸，很快香味就散發出來。

  　　試問，糯米跟豬肉在一起吃，能不好吃嗎！

  　　糯米泡過，豬肉也好熟，半刻鍾時間，西膳房的宮人們就能品嚐到蘇菀的手藝。

  　　但上鍋的時候，蘇菀讓大家按照她的方法拌餡料，而且監督了一輪之後，看著大家牢牢記住她教的方法，雖然不明白為什麽這麽做，但有大宮女二姐姐監督，全都在照辦。

  　　第一鍋糯米珍珠丸子開始蒸的時候，蘇菀走到第三個組，做的是香煎豆腐。

  　　這道菜聽著就簡單。

  　　現在食材豆腐也被切得四四方方，又按照蘇菀的要求，切了不少香蔥薑末在旁邊。

  　　隻是第三組裏有個宮人已經開始烹飪，她覺得不就是煎豆腐，放油直接煎不就好了，跟炒豆腐不是差不多嗎？

  　　旁邊的大宮女三姐姐瞪了宮人一眼，一不留神，怎麽就有個這樣的手下？

  　　蘇菀看著這個宮人豆腐煎的還可以，但也僅僅是煎了兩麵金黃。

  　　蘇菀並未說話，而是開始做她的香煎豆腐。

  　　豆腐可是個好東西，營養豐富，做飯也簡單。

  　　可想要做的特別好吃，還是有技巧的。

  　　首先豆腐的選擇，就要選擇北方的老豆腐，也就是稍微幹一點，含水量少一點，相對南豆腐來說沒那麽嫩滑，可很適合做這道菜。

  　　蘇菀拿起一個大碗，裝了適量的豆腐，這些豆腐都被切得方方正正，很符合蘇菀說過的要求。

  　　碗裏的豆腐被蘇菀撒了少許鹽，再有少許的胡椒粉，再用大碗扣住。

  　　做過這些之後，蘇菀開口道：“都按照這個方法醃製，我馬上就回來。”

  　　眼看蘇菀隻在第三組稍稍停留，立刻就去了第四組，這讓第三組的宮女們下意識緊張。

  　　但領頭的三姐姐卻道：“好好做事，不要亂說話。”

  　　這句話顯然鎮住眾人，互相看看，又盯著搶先現眼的宮女，明顯不喜歡她。

  　　手下醃製豆腐的手卻利落起來，雖然不知道這樣做是為什麽，可大家現在覺得，蘇菀似乎真的會做菜。

  　　第四組這邊要做的是韭菜盒子。

  　　洗幹淨的韭菜已經被瀝過水，今天的韭菜十分新鮮，蘇菀看著便眼前一亮。

  　　蘇菀笑著道：“今天的韭菜盒子一定很好吃。”

  　　說著，她已經開始和麵，韭菜盒子的麵不用發酵，隻用開水燙麵就好。

  　　但蘇菀和麵的時候用了一半開水，一半涼水，讓麵粉不至於太黏，也不至於太硬。

  　　蘇菀一邊和麵，一邊道：“韭菜盒子的麵皮非常重要，若是麵皮做好了，那這道菜就會好上七分。”

  　　“剩下的三分裏，二分是韭菜新鮮，一分則是雞蛋要嫩。”

  　　說到今天，今日的韭菜雞蛋菜盒，裏麵的雞蛋會比較少，沒辦法，誰讓她們西膳房窮。

  　　可蘇菀覺得，在韭菜盒子裏，雞蛋也沒那麽重要。

  　　等麵粉和好，蘇菀幾下便讓麵團變光，輕輕鬆鬆放到盆裏醒麵。

  　　然後就是韭菜跟雞蛋了。

  　　韭菜切成半個指節長的長度就好，這些隻要稍微一說，其他宮女們自然照辦。

  　　蘇菀則做關鍵的一步，炒雞蛋。

  　　雞蛋也是個好物，但炒雞蛋的要點便是，不能炒的時間太長，否則就會有腥味出現。

  　　所以現在二十多個雞蛋打好之後，灶台大火加熱底油，再轉小火，用小火炒熟，這樣的雞蛋碎顏色金黃，而且嫩得厲害。

  　　雞蛋炒好同時，韭菜也就切好了，在攪拌這個餡料同時，加入鹽跟蝦粉，再有一些植物油。

  　　新鮮的餡料看著格外漂亮。

  　　蘇菀隨手把醒好的麵拿出來，切成小塊，再擀成圓形。

  　　蘇菀手上動作極快，明明是小小的手，卻靈巧非常。

  　　圓形的韭菜盒子上放了一半韭菜雞蛋餡料，然後再用另外一半蓋上，旁邊的口子捏緊實。

  　　一個月牙形的韭菜盒子，也就做好了。

  　　反正旁邊炒雞蛋的灶台還是熱的，蘇菀幹脆直接把菜盒放到裏麵，在菜盒周圍淋點油。

  　　不到兩息，第四組的宮女們已經聞到韭菜雞蛋菜盒的香味。

  　　新鮮的韭菜，鮮嫩的雞蛋，再有勁道的麵皮！

  　　煎出來也太香了吧！

  　　等蘇菀給韭菜盒子翻個麵，金黃色的顏色，更是誘人得厲害。

  　　大早上的，誰不想吃這樣的韭菜盒子？！

  　　“好香啊。”

  　　“我們可以嚐嚐嗎？”

  　　“我的口水要下來了。”

  　　第四組的宮女們扭頭看看，誰把自己心裏話說出來了。

  　　可根本周圍人都一臉懵，她們沒說啊。

  　　下一刻，眾人下意識看向第三組的位置。

  　　不是她們的韭菜盒子香味！是第三組的糯米珍珠丸子？！

  　　方才蘇菀蒸的糯米丸子已經熟了！味道都散開了！

  　　蘇菀也看過去，笑意盈盈道：“好像做得還不錯。”

  　　這叫還不錯嗎？

  　　這叫非常好啊！

  　　香甜的糯米，再有調味豬肉的美味，香味已經飄滿整個大廚房！

  　　不到一個時辰，兩種食物已經做好了。

  　　而且每一個都好香。

  　　韭菜盒子跟糯米丸子，還是不同類型的好聞。

  　　那剩下的皮蛋瘦肉粥，還有香煎豆腐，又會是什麽味道？

  　　這個想法剛出，大清早的，西膳房廚房裏，已經響起此起彼伏咽口水的聲音。

  　　她們好想嚐嚐啊！

  　　晶瑩剔透的糯米珍珠丸子，還有兩麵金黃的韭菜盒子。

  　　先嚐哪一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