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坨坨的麵條根本不成形狀，應該是泡的時間太長，所以都黏在一起了。

  　　蘇菀目瞪口呆地看著碗裏的“麵”，她就沒見過這樣的麵條！

  　　不僅清湯寡水，還黏糊糊。

  　　怪不得門口的小太監們一聽說吃飯，每個人臉色都不好看。

  　　放誰這臉色都不會好看吧。

  　　不過方才她們五個新來的小宮女先幫忙，還是被執掌等人攔了出去，讓她們幾個先吃飯再說。

  　　原本以為可以坐下來吃頓飽飯，沒想到麵對是這樣的場景！

  　　方才一起進來的小太監看著她們五個剛進宮的新人，悄悄塞了一碟子鹹菜：“我娘親手做的，配著吃，能吃飽就行，反正這裏吃不死人。”

  　　看著鹹菜，蘇菀莫名想到有個出名的梗，下意識道：“不會是老壇酸菜吧？”

  　　小太監奇怪：“什麽老壇酸菜。”

  　　蘇菀輕咳一聲，想多了想多了，這是古代！還是小太監母親親手做的！肯定沒問題！

  　　就著鹹菜，吃著名為麵條，實為麵疙瘩的晚飯，蘇菀到底沒吃多少。

  　　縱然她不怎麽挑食，這東西還是吃不下去。

  　　其他人也差不多，能果腹就行！

  　　等小太監跟侍衛吃飯，逃一樣離開西膳房。

  　　以後再也不來了！

  　　他們要省點錢吃外麵的飯食！

  　　他們這裏所處外宮，進出宮門沒有內宮那麽多限製。

  　　蘇菀收拾好碗筷走到廚房，畢竟要供應一千五百多人的飯食，這廚房極大，後麵還連著一處院子跟倉庫，裏麵都是放食材，處理食材的地方。

  　　蘇菀小小的個子，十二歲的年紀還沒水槽高，這會要踩個小凳子才能開始洗碗。

  　　幾個碗被她洗得幹幹淨淨，其餘四個小宮女也極有眼力的在找活幹。

  　　輪值的左執掌見她們做的事都沒什麽危險，也便默許了。

  　　不過還是要說一句，年齡太小了！踩著凳子洗碗算怎麽回事！

  　　她們這邊洗著碗，外麵又有人抱怨道：“西膳房的，你們做的飯也太難吃了吧！這是豬食嗎？”

  　　“你是豬嗎，是的你話就是給你吃的！”

  　　左執掌立刻嗆聲：“今天我主廚，真的不好吃？”

  　　這麽一說，外麵立刻響起此起彼伏的聲音。

  　　“好吃好吃，詠蘭姑姑做得飯菜極好。”

  　　“對的，特別好吃！”

  　　“我們明天還來！”

  　　最後這句一說，眾人哀怨地看向說話的小太監。

  　　西膳房其他廚娘們看看外麵，又看看詠蘭姑姑，趕緊低頭做事。

  　　這詠蘭姑姑便是西膳房的左執掌，穿著淺綠色官服。

  　　一個膳房都會有一名丞副，兩名左右執掌。

  　　丞副大多不在膳房內，隻在西膳房的官署裏辦公，左右執掌一人十天輪值，管理膳房內一日三餐。

  　　現在是四月初九，是左執掌詠蘭姑姑在輪值。

  　　等到四月十一，便換成右執掌了。

  　　蘇菀默默看著，就知道這位詠蘭姑姑脾氣不算好，大家都不敢惹的。

  　　也是，現在還是勉強能吃幾口，如果得罪狠了，隻怕一口都不下去。

  　　得罪誰都不能得罪食堂師傅！這話永遠都沒錯！

  　　這頓“晚飯”吃完，蘇菀跟著其他四個新來的宮女回到住所，大家交換完消息，這才知道為什麽西膳房的飯食這麽難吃！

  　　難吃這話剛說完，眾人立刻想起豬食這兩個字。

  　　竟然覺得這話沒錯怎麽辦！

  　　其中一個叫小月的宮女低聲道：“我跟一個大宮女姐姐打好關係，她說了緣由。”

  　　“原因就是，整個尚食司做飯最難吃，最沒有經驗的廚娘，全都在西膳房。”

  　　“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咱們西膳房撥的銀錢最少，根本沒有好食材。”

  　　好家夥，既沒有厲害的人，也沒有食材，怪不得做得難吃。

  　　誰讓西膳房偏僻，負責的五個部門也是不怎麽受重視，一來二去，就越來越差。

  　　厲害點的廚娘要麽去南膳房，北膳房，再不行出宮給別人當私廚，那也比在西膳房強。

  　　前者還能晉升成女官，西膳房這邊卻是毫無機會，想晉升要跟貴人們打好交道啊，可西膳房這邊根本碰不到貴人。

  　　隻是給最最普通的宮人們做飯食罷了，除了蹉跎歲月，對有進取心的廚娘們來說，肯定想辦法要走。

  　　時間一長，厲害的廚娘肯定不過來，一個月二兩銀子，升成大宮女也才十兩。

  　　那留下來的廚娘必然是手藝不精的了。

  　　要麽像蘇菀她們這種年齡小，剛入宮，在家也沒學什麽東西的小宮女。

  　　這話一說，除了蘇菀之外，其他四個人齊齊低頭。

  　　五個人當中，年齡最小的蘇菀十二歲，年齡最大的十四，說是身上有手藝，但真有手藝就不會被分到西膳房了。

  　　人家厲害的那才是有本事的！所以直接去了南膳房，前途無量的地方。

  　　蘇菀這算明白了，也就是講，新入宮的六十個宮女廚娘，身上到底有多少本事，尚食司長官都知道。

  　　厲害的分到好班級，差生分到差班級，還離貴人遠點，既然是對貴人們好，也是對她們這些“差生”好。

  　　確實，以原身的廚藝，她進宮都夠嗆。

  　　說是會白案，但在家中的時候，正妻是不許她們這些庶女們學本事的。

  　　原身的廚藝近乎於零。

  　　正要她去南膳房做白案，約等於害人。

  　　既然這裏的廚娘手藝差，人數少，負責的宮人們地位也低。

  　　上頭給撥的款自然也少得很，

  　　反正幾種原因下來，西膳房的飯食怎麽也做不好。

  　　有進取心的都走了，沒進取心的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稍微能支棱起來又沒手藝。

  　　久而久之，西膳房的“膳食”便赫赫有名。

  　　也不是丞副不想管，但人跟食材總要有一個吧。

  　　可別的地方用人也緊張啊。

  　　沒看到尚食司長官那邊，剛出了個手藝極好的薑紅葉，立刻就被娘娘要走了。

  　　好慘的西膳房。

  　　要人沒人，要錢沒錢。

  　　還要被說是豬食。

  　　蘇菀聽完，心疼西膳房一秒。

  　　好慘的西膳房，丞副能把這裏支棱起來也是不容易。

  　　可是一想到明天要吃的早點，她還是眼前一黑。

  　　想她出生在美食遍地的華國，平日裏吃的都是什麽煎餅果子灌湯包，什麽水晶蒸餃熱幹麵，珍珠丸子蒸紫薯。

  　　再不行去路邊吃個豆漿油條都香得不行。

  　　現在要被困在西膳房的黑暗食堂裏麵了！

  　　蘇菀已經默默給西膳房起了個黑暗食堂的外號，就算是現代中學生的食堂都比這個好。

  　　還是睡覺一腳，在夢裏跟美食相會。

  　　燒鴨燒鵝燒雞燒大排，她來了！

  　　等第二天一早起來，蘇菀發現房間裏少了兩個人，一問才知曉，竟然是連夜跑路了兩個。

  　　她們直接被“麵條”跟那些消息嚇跑，連夜托關係帶著行李離開，竟然一晚上都沒待。

  　　剩下的就是沒有人脈關係的蘇菀，春香，跟愛打聽消息的小月。

  　　蘇菀更加明白，怪不得西膳房做飯難吃！這真的能跑的都跑了啊！

  　　但她們三個還是收拾收拾，趕緊去左執掌詠蘭姑姑那邊報道。

  　　今日要分配活計了！

  　　去了執掌堂才知道，昨日一共來了十個小宮女，已經跑了六個。

  　　蘇菀，小月，春香，還有隔壁房間隻剩下一個叫於淑的廚娘，她那個房間竟然跑了四個人。

  　　左執掌詠蘭姑姑倒是習慣了，反正每次送來新人都會這樣，但她們除了擇菜洗菜的活之外，肯定還有事情要做。

  　　西膳房事務繁雜，每個人都身兼多職。

  　　其中於淑跟小月年紀十四，能做的事情比較多，可以幫忙切菜。

  　　春香十三，以後給宮人們打飯的活給她。

  　　最後看向蘇菀，十二歲，瘦瘦小小，估計端水都端不穩，洗菜都費勁。

  　　詠蘭姑姑想到蘇菀昨天洗個碗還要站凳子上，扶額道：“你每日去關帝廟送供奉吧，那裏偶爾也會有侍奉關帝的小弟子，他不好離開，需要送飯過去。”

  　　蘇菀知道這是詠蘭姑姑在照顧她，但她認真道：“左執掌，我可以做飯的，我會做飯。”

  　　原身不會做飯，但她會啊！

  　　詠蘭姑姑憐愛地掐掐蘇菀臉蛋：“人跟灶台差不多高，費勁。”

  　　說完，其他三個小宮女忍不住笑。

  　　見氣氛緩和許多，左執掌詠蘭姑姑這才認真道：“相信你們也知道西膳房的情況，咱們這裏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不論大家因為什麽而來，都能平平安安的。”

  　　“隻要做好你們手頭的事，西膳房的眾人都好相處。”

  　　“都說以東為貴，跟東相反的，必然是西，所以我們這裏也冷僻，雖冷僻，但麻煩也少。”

  　　“以後大家都是西膳房一員，西膳房內一向和氣，不要無事生非，勾心鬥角，否則你們連西膳房都待不下去。”

  　　西膳房已經算是宮中底層，若是連西膳房都待不下去，估計就是逐出皇宮了。

  　　但這一逐出去，可不是直接開門讓你走人，少不了一頓板子，還要連累家人。

  　　這個懲罰極為嚴苛，誰都怕的。

  　　四個小宮女立刻稱是，換上西膳房的淺色衣裳，正式成為西膳房的一員。

  　　蘇菀要做的，便是給關帝廟送供奉。

  　　關帝廟位處整個皇宮外宮的西側，跟西膳房同處一側的北邊。

  　　這裏近鄰冷宮，很少有貴人跑到冷宮供奉，所以一直冷清得很。

  　　但四時茶點必不能少，因為西膳房離得近，也就負責此處的供奉了。

  　　送供奉是小事，前後半個時辰便能做完，隻是不時有侍奉關帝的小弟子會過去，偶爾顧上他的飯菜就好。

  　　但那小弟子不是每日都在，有時候還會去皇宮其他寺廟道觀做事，蘇菀隻要照顧到這點就好。

  　　這是個很輕便的活了，也是看在蘇菀年紀小，所以這樣安排。

  　　其他三個宮女沒什麽意見，她們若真是有心眼的，也不會留在西膳房了。

  　　怪不得西膳房事情少，肯定也有這方麵的原因？

  　　換好衣服的四人直接去了西膳房廚房，他們第一天過來，西膳房已經有宮人陸陸續續去吃飯了。

  　　早上是稀米粥跟醃蘿卜。

  　　這兩樣菜也沒什麽難度，應該不難吃吧？

  　　蘇菀試著嚐了一口，差點吐出來。

  　　為什麽！

  　　為什麽大米粥都能這麽難喝！

  　　這難道不是最簡單的食物了嗎！

  　　蘇菀勉強咽了下去，但旁邊的春香已經把碗推開了，這真的是豬食！

  　　稀米粥裏麵帶著一股焦糊味，這也就算了，但裏麵有些米粒還是夾生的。

  　　兩種味道混合到一起，要多難吃有多難吃。

  　　蘇菀又聞了聞，再看了看煮粥的大鍋，已經明白怎麽回事。

  　　畢竟是做食堂飯菜，所以煮粥的鍋比較高大，而煮粥時攪動的次數太少，所以煮粥的大鍋下麵糊了，上麵還沒熟。

  　　偶爾攪動兩下，非但沒讓上下受熱均勻，反而把下麵的糊底翻起來，讓一鍋粥都變得充滿糊味跟夾生。

  　　這種情況，一個是鍋太大，二是火也太大。

  　　這就會有一鍋粥裏麵，有些地方熟了，有些地方夾生的情況。

  　　小鍋還好點，大鍋直接完蛋，更誇張的情況，可能下麵的米都熟了，上麵的水還是溫的。

  　　食堂飯，也不是那麽好做的。

  　　蘇菀盯著中藥味一樣的稀粥，心裏默念：“這不是糊味夾生稀米粥，這不是糊味夾生稀米粥。”

  　　“這是皮蛋瘦肉蝦仁粥，這是皮蛋瘦肉蝦仁粥。”

  　　等她半碗粥喝完，蘇菀身邊的其他宮女內侍一起為她鼓掌。

  　　好厲害！竟然喝了半碗！

  　　蘇菀到底心理是成年人，半碗稀米粥喝下去，強行麵不改色，並拿起給關帝廟的供奉淡定道：“我去關帝廟送供奉了，一會見。”

  　　在眾人敬佩的目光中走出西膳房的蘇菀，轉頭到了北邊冷清的關帝廟，直接捂著臉，嗚嗚嗚太難吃了！

  　　難吃到哭泣！

  　　蘇菀絲毫沒發現，關帝像旁邊的俊美少年好笑地看著她。

  　　哭的還挺可愛。

  　　但什麽東西，真有那麽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