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作者:瀠影      更新:2022-08-06 12:30      字數:3747
  第63章

  眼前是一望無際深不見底的大海, 耳朵裏是海浪拍打著岩石的聲音。

  一些被竭力塵封心底的記憶正有些不受控製衝破封鎖,一點點被喚醒。

  狂風,暴雨, 閃電。

  那比船桅還高的巨浪,一掀翻了大船。

  父母、哥哥、大伯、伯母……她的家人,在那狂風暴雨夜,消失在了那茫茫大海中。

  記憶太過疼痛, 謝翠芝左手下意識捂住那仿佛被什麽東西抽打著的心房。

  “謝老師,船都走了這麽久了, 怎麽還一直站在這?”

  吳小麗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謝翠芝猛的轉過身,看到她站在自己不到一丈遠的地方。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 自己走神走的太厲害,竟沒半點察覺。

  謝翠芝笑了笑,笑容有著自己都不知道的淒惻。

  視線再次回到前方波瀾壯闊的大海:“大海多美啊,不值得我們停下來看一看嗎?”

  吳小麗撇了撇嘴, 看著前方還算平靜的海麵。

  自打有記憶起,大海就和島上那一塊塊硬邦邦的岩石一樣存在於她的記憶裏。也許是從小看到大,太過習以為常, 她並沒有覺得它有多美麗,可也不好反駁老師。

  謝翠芝當然沒有要她給個答案的意思,又問:“你是來送他們的嗎?”

  他們直的是誰, 不言而喻。

  吳小麗嘴硬:“才不是, 我平時就愛到處轉。”

  謝翠芝哦了聲:“今天也就是湊巧轉到碼頭,是不是?”

  吳小麗輕哼了聲, 沒為自己辯解。

  兩人沒再說話, 站了好一會, 直到謝翠芝提出離開,兩人才一同離去。

  因為回家的路一致,兩人一路同行。

  在快要到吳小麗家的時候,謝翠芝忽然喊了她。

  “嗯?”吳小麗看向謝翠芝,發現她用自己從沒見過的眼神看著自己。

  “如果覺得難過,想找個人傾訴,可以來找老師。”

  吳小麗立刻笑了,不以為然說:“我怎麽會難過呢,不是有句話嘛,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沈子清他們本來就是暫時來投靠傅團長的,離開也很正常。”

  然說著說著,一滴淚卻很不爭氣掉了下來。緊接著,第二滴,第三滴……

  謝翠芝拿出一張幹淨的手帕,擦幹淨她臉上的淚水,告訴她:“傻孩子,朋友分別難過是很正常的,不需要忍著。”

  因為這句話,吳小麗徹底忍不住了,撲在謝翠芝懷裏,低聲哭泣。

  偶爾有幾個島上居民路過,還以為她發生了什麽事,聽到說是說不舍好朋友,大家也就懂了。說她真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孩子。

  待人走後,謝翠芝摸了摸她的頭,說:“有些傷心難過,大家都是能理解的,是不是?不需要強忍著。”

  哭了一場後,吳小麗情緒平複了許多,帶著幾分哽咽道:“老師就會說我,怎麽不說自己。”

  謝翠芝啞言,隨後苦澀一笑。也許這就是所謂的醫者不能自醫吧。

  兩人都有些傷感的人正準備分別,迎麵又走來一個看上去似乎更悲傷的人。悲傷到她們兩人如此明顯站在這,對方都沒看到。

  眼看對方就要朝一棵樹撞去,吳小麗大聲喊:“傅叔叔。”

  傅衛國整個人靈魂剛歸位般,一邊眨眼睛一邊誒了聲,看向她們:“這麽巧,你們也回家呢。”

  吳小麗:“……”

  這說的什麽話呢,傅叔叔這事難過傻了吧。

  “我們一直站在這。”

  傅衛國連哦了幾聲,有些不自在解釋道:“我剛才一直在想事情,想部隊裏的事,太專注了沒注意。”

  “哦,我爸說走路的時候還是別想事,得看著腳下。”

  傅衛國尷尬笑了幾聲,心想,如果剛才自己一頭撞到那大樹上,隻怕要被整個島上的人笑。

  不過媳婦離開而已,至於失落的跟丟了魂似的嗎?

  唉,可他就是丟了。

  想到又要一年才能見幾次沈倩瑤,傅衛國覺得全身哪都疼。

  他的倩瑤喲,現在到哪裏了?是不是已經坐上火車了?

  那被傅衛國惦記著的沈倩瑤,此時確實實在火車上,但在火車即將發車,她卻語氣幾次叮囑父母要照顧好身體,叮囑兩個侄子要聽話,同時拜托大哥大嫂多回家看看。

  明明是要一起走的人,怎麽說著像是道別的話?

  包惜惜不解,可看爺爺奶奶和沈叔叔錢阿姨,他們卻是沒什麽變化,似乎知道對方會說這些話的樣子。

  她忍不住了,問:“姑姑,你是打算又回文工團嗎?”

  好像也隻有這個解釋了,回文工團後肯定要到處演出,不能在家陪伴父母。

  然沈倩瑤卻是笑著搖了搖頭:“文工團哪是你想離開就離開,想回去就回去的地方。”

  那這包惜惜就想不到其他了。

  隻見沈倩瑤眨了眨眼,這才告訴他們,她並不準備和他們一起離開。之所以出島,不過是想親自送移送他們。至於收拾的這兩件衣服,也是為了住招待所的時候替換。畢竟小鎮去島上的船又不是每天都有。

  這事她隻告訴了父母和兄嫂,之所以瞞著,不過是想給傅衛國一個驚喜。

  包惜惜恍然大悟,笑道:“姑父肯定很驚喜。”

  想到丈夫可能欣喜若狂的樣子,沈倩瑤臉上笑意更濃。

  廣播提示即將發車,沈倩瑤不敢再耽擱,拎著自己的小袋子下了火車。

  看著家人們慢慢走遠,以為自己不會哭的沈倩瑤終還是掉下了眼淚。

  在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傅衛國常說的,忠孝難兩全。

  他選擇了軍裝,選擇了駐守一方,而她選擇了他。

  寒風中,沈倩瑤不知道站了多久。

  直到下一輛過站的火車到來,又一批人上上落落,她才忙擦幹眼淚離開。

  ,

  三天後。

  傅衛國從部隊出來,天黑的不見底。

  他晃了晃手中的手電筒,看著漆黑的夜空自言自語道:“媳婦不在,星星都沒了。”

  想到一會回到那個家,隻剩自己一個,他甚至都想直接留在部隊了。

  家果然還是人多才有家的感覺,一個人那是什麽家,不過就是幾間房子。

  由簡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過了那麽久一家人熱熱鬧鬧生活的日子,再回到一個人可真難受。

  可難受歸難受,這都是自己的選擇。

  嶽父嶽母都說太寵倩瑤,老任著她胡來。這話傅衛國聽著是心虛的。

  他常年待在這鳥不拉屎的小島,沒幾天能陪在倩瑤身邊,這樣的丈夫對妻子根本連稱職都談不上,又何言寵。

  倩瑤出身好,人又長得好看,還又才華,本可以找比他好千倍萬倍的男人,嫁給他真是委屈了。

  一路想一路走,不知不覺就到了家門口。

  隻是……

  傅衛國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往後退了幾步,想看看自己有沒走錯。

  手電筒的光劃過院門,傅衛國心道,沒錯啊。

  可屋子裏的燈怎麽亮著?難不成是自己早上出門的時候沒關燈?

  想到這個可能,他暗暗責備自己浪費資源,同時又歎,倩瑤不在,他出門竟然都忘了關燈。

  傅衛國歎著氣,推開院門直往客廳走去。

  進到裏麵,他狗都傻了,忙用力揉了揉兩隻眼睛。

  一定是他太思念倩瑤了,才會出現幻覺。

  然再睜開眼,客廳沙發上,那個他朝思暮想的女子還坐在哪裏。

  傅衛國念道:“完了完了,這幻覺越來越嚴重了。”

  這話直接讓沈倩瑤噗呲笑出聲,問他:“你在懷疑我是幻覺?”

  傅衛國呆住了。

  幻覺怎麽會說話?

  震驚過後,欣喜一點點從心底蔓延,直衝腦門。

  傅衛國一個箭步衝上前,噌一下把本坐在沙發上的妻子抱起,原地轉了兩個圈圈,興奮叫道:“媳婦,你怎麽回來了?”

  “這是我家,我不能回來嗎?”

  “不是,我不是這意思。你不是和爸媽他們離開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他抱的太緊,沈倩瑤疼的直拍打他的手,嚷這讓他先放自己下來。

  雙腳落地,她才又笑道:“誰說我和爸媽離開?我不過是送送他們。”

  “你……不走了?”傅衛國有些不敢相信,說不清此時心裏是什麽感覺。

  “工作都沒了,我還能走去哪裏?”

  巨大的喜悅徹底將傅衛國湮滅,他忍不住再次抱起媳婦,大笑道:“哎呦喂,我的好媳婦,短短幾天沒見,可把我想死了。”

  沈倩瑤腰都快被他勒斷了,可誰讓著驚喜是自己給的呢,隻能受著了。

  她摟住丈夫脖子,不讓他看到自己眼紅了。

  結婚這麽多年,自己到底讓他多孤獨。

  好在以後都不會了,不管他駐守在哪個山旮旯,她都會跟著陪著,誰讓她嫁的是軍人呢。

  這樣巨大的驚喜衝擊下,今晚自是少不了一番激烈纏綿。

  沈倩瑤扶著那真幾乎斷了般的腰,對傅衛國說:“要不你別再這樣嚴格鍛煉身體了。”

  現在她才三十出頭,還說能受得住。再過幾年,怕是徹底不行了。

  傅衛國的回答,自然是義正言辭的拒絕,軍人怎麽能沒有好體魄。

  沈倩瑤太累了,不想和他爭論,扯過被子一個翻身,沒多久就沉沉睡去,獨留下太過興奮的傅衛國失眠到半夜。

  不過失眠就失眠吧,他心裏高興。

  ,

  再說回沈子清和包惜惜那邊,一路風塵仆仆,也可算回到了熟悉的城市。

  從車站出來,眾人卻開始有些近鄉情怯。

  看著和離開前幾乎沒什麽變化的街道,趙巧香忍不住感慨:“明明才離開幾年,怎麽有一種離開了半輩子的感覺。”

  沈立強何嚐不也是這感受,忍不住跟個孩子似的,左張右望。

  沈子恒鼻子靈,聞到了燒餅的味道,找了一圈,給他看到遠處確實有人在賣燒餅,立刻央求父母給他錢買個吃。

  沈斌想到孩子這幾年吃的苦,二話沒說掏出五塊錢,讓他給每人都買一個。

  沈子恒開心接過錢,拔腿向賣燒餅的地方衝去。

  看著如此靈敏的兒子,沈斌笑說:“看來這幾年沒白鍛煉。”

  眾人聽了這話都笑了,慢悠悠也朝那地方走去。

  很快,一個燒餅就做好了,沈子恒接過,迫不及待想嚐一口。不料卻突然蹦出一個人,一把搶過他手中熱乎乎的燒餅,邊吃邊嘿嘿笑著往一小巷子跑。

  沈子恒想追,卻被趙巧香攔住了。

  “算了,應該也是太餓了才會這麽幹。”她話語有著幾分傷感,剛才那人一看就知道是個乞丐,又瘦又髒,頭發甚至都髒到打結了。

  賣燒餅的大嬸也勸他:“是啊,就算了吧,搶回來估計也不能吃,我看那乞丐的手髒的跟煤球似的。”說完又感歎:“世道艱難啊,以前這一帶可是沒有乞丐的,最近這一星期忽然蹦出來一個,也不知道是從什麽地方流浪過來的。”

  大家幾乎都在聽賣燒餅大嬸說話,可包惜惜的視線卻一直停留在那個小乞丐消失的方向。

  沈子清問她:“是不是被嚇到了?”

  抱惜惜搖了搖頭,眉頭早已不知什麽時候皺起。

  她問沈子清:“你剛才有看到那乞丐的臉嗎?”

  沈子清搖了搖頭:“怎麽了?”

  “我總覺得有點眼熟,好像是……”

  當許文雅三個字從包惜惜嘴裏說出來,沈子清也愣住了。

  作者有話說:

  今天更晚了,嗚嗚,還有人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