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作者:瀠影      更新:2022-08-06 12:30      字數:5144
  第59章

  這一天, 沈子清是家裏起的最早的那個。

  傅衛國出來洗漱的時候看到他已經穿戴整齊,並把昨日的衣服都洗幹淨晾好,短暫楞了楞, 隨後誇獎道:“小子有前途,醒的比部隊的起床號還早。”

  沈子清笑了笑,沒說自己還洗了個澡。

  這一天晨跑,在完成繞內島跑完一圈後, 沈子清主動要求跑多一圈,讓姑父和弟弟先回去。

  傅衛國回到家, 忍不住和家人們表揚這個大侄子。

  沈倩瑤聽了卻是很心疼,說他自己常年也就跑一圈,怎麽就讓子清跑兩圈。說完還不解氣, 抬腳就朝他踢去。

  傅衛國敏捷躲過,嚷嚷道:“他那麽大個人,想跑我還能攔住不成。”

  話雖如此,沈倩瑤還是笑罵了句:“果然長江後浪推前浪。”

  誰是前浪誰是後浪, 不言而喻。

  傅衛國嗬一聲,左右看了看,確定大家都沒看向他們這邊, 才低下頭小聲對妻子說:“晚上你就知道。”

  沈倩瑤臉刷一下紅了,小跑著去廚房看看早飯做的怎麽樣。

  全家似乎除了包惜惜,沒人覺得沈子清這行為有點反常。

  她想到了一個詞, 血氣方剛。

  咳咳, 因為這個,吃過早飯後, 她和沈子清坐在書桌前, 史無前例的乖巧, 既不逗也不鬧,一副沉迷學習不可自拔的模樣。

  凡事要懂得鬆弛有度,得給沈子清喘氣的機會。

  兩個年輕人在專心學習,兩個老人則坐在椅子上,一個看報紙一個補衣服,嘴上聊著吳大誌的事。

  趙巧香感慨,如果當年吳大誌再娶,父女兩的日子也許好過很多。不僅吳小麗小時候有人照顧,現在也能照顧腿瘸了的吳大誌。

  沈立強聽到這話卻笑了,反問她:“這樣對得起小麗她媽嗎?”

  “也許當時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孩子……”

  這樣的話題似乎很容易讓人傷感,接下來兩位老人開始了假如妻子不幸早早離世男人再不再娶的討論。

  趙巧香也是母親,坦言如果是她,在孩子還小的時候不幸離開這個世界,她想自己最在意的也許不是丈夫再不再娶,而是孩子有沒人照顧。

  沈立強聽後沉默了,又或許是動容了,目光從報紙轉向妻子,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心裏默默說了句,幸好你平安無事變成老太婆。不然他真不敢保證能不能把兩個孩子照顧好。

  他們不知道,此時被他們討論著的吳家父女,剛爆發了一場小矛盾。

  倒也不是因為什麽大事,不過就是吃過早飯後,吳大誌堅持自己來洗碗,卻不小心把碗打碎了一個。

  這個碗成了壓斷吳小麗這幾個月以來緊繃神經的最後一根稻草,她突然情緒失控,衝著父親大喊:“都說我來洗我來洗,你偏要搶著幹,現在好了,碗都打碎了。”

  吳大誌被吼懵了,一副做錯了事的孩子般,不敢吱聲。

  其實吳小麗吼完後就後悔了,可拉不下臉道歉。默默把碎片收拾掉,隨後扔下一句‘想出去走走’便離開了,臨近中午都沒見人。

  吳大誌擔心女兒,撐著拐杖出門找人。

  沿路遇到不少認識的鄰居,都很很關心過來問他是不是有事,他也不好直說,隻說離開太久,太想念島上的一切,想四處走走。

  後來遇到放學回家的謝翠芝,麵對她的關心,加上自己找了這麽久都沒找到女兒心也是很慌,還是把這事跟她說了。

  謝翠芝聽了心酸不已,理智勸他:“這樣盲目找也不是辦法,小麗也不是小孩子了,肯定不會有事的,你還是先回家吧,也許這個點她已經回去了。”

  吳大誌腿還沒好利索,這麽大太陽下走,萬一熱暈摔倒了怎麽辦。

  “也是。”

  吳大誌抬頭看了看這天,熱成這樣,小麗說不定已經回家了。想到這個可能性,他有些心急,一急卻差點摔倒,好在謝翠芝扶了一把。

  扶穩後她鬆了一口氣,心道,才擔心摔倒就差點摔倒。

  謝翠芝不放心:“我陪你回去吧”

  吳大誌強調自己可以,謝翠芝笑道:“沒事,反正也差不多順路。”

  回到家,吳小麗果然已經回來了。

  吳大誌看到女兒,立刻關心問她去哪裏了,因為語氣太急,聽上去有些像質問。

  “沒去哪裏,就四處走走。”吳雄安麗語氣淡淡回答完父親,又對謝翠芝說:“謝老師,好久不見,不如今天在我家吃午飯吧。這段時間,我學會做飯了。”

  謝翠芝看著父女兩之間微妙的氣氛,猶豫了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笑道:“剛好,我放學後去碼頭買了幾條魚,給你們做個紅燒魚吧。”

  “好呀,我最喜歡吃老師煮的魚。”吳小麗拿過謝翠芝手中的籃子,挽著她手向廚房走去,留下吳大誌一個人在客廳。

  進到廚房後,吳小麗有條不紊刷鍋,麻利把上午沒來得及收拾的灶頭收拾幹淨。熟練的讓謝翠芝驚訝,也更心酸。要知道在吳大誌腿傷之前,她可是吃飯都要等著父親從不對食堂打回來的。

  謝翠芝想問,在外那半年要自己做飯嗎?但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

  是與不是又如何,也改變不了什麽。

  洗好鍋後,吳小麗幫忙洗菜,邊洗邊和謝翠芝聊天。

  “謝老師,是不就是很意外我竟然也學會了做飯?”

  謝翠芝點了點頭:“說不意外是假的。”

  “我以前以為煮飯很難,可不過在外半年竟就會了。”不過她很快補充了句,說自己也就會簡單的,紅燒魚這些複雜的菜就不會。

  謝翠芝笑了笑,開始專心殺魚。

  兩人在廚房忙乎了半個多小時,簡單的三個菜就做好了。

  飯桌上,在謝翠芝的調節下,父女兩終於緩和不少。

  吃過飯,謝翠芝自然是要離開,吳小麗說送她。

  謝翠芝沒拒絕,隱約感覺到吳小麗這孩子有什麽話想對自己說。

  等離開了吳家,吳小麗開始有一句沒一句說起這半年在外照顧父親的生活。因為有傅衛國的幫忙,他們其實過的並不艱難。可說著說著,吳小麗還是掉淚了。

  哪怕她很快速用手抹掉,謝翠芝還是看到了。

  看著這樣的吳小麗,謝翠芝有些難受,安慰道:“小麗啊,人生漫長,不可能總一帆風順,也不會總一路坎坷的。”

  吳小麗本來還能忍住的淚意,一被安慰突然忍不了,低聲哽咽起來:“謝老師,我沒事,就是覺得爸爸好可憐。”

  在父親腿受傷之前,她從不懂的站在他的角度去想。在醫院的那些天,看著都快不能自理的父親,她忽然很害怕。一直以來,父親在她心裏都是跟不海邊那不會倒的燈塔一樣的存在。她從來沒想過,他也會脆弱的一天。

  也就是那時候起,她開始去反思這麽多年來父親的不容易,也反思之前她反對父親再娶的想法是不是很自私。

  明白過來的吳小麗無比愧疚,這份愧疚壓抑在心裏太久,急需要一個可以信賴的人宣泄。

  這個人不是那些從小到大對她很照顧的嬸嬸們,也不是她從見第一麵起就想靠近的沈子清。

  當謝翠芝站在她麵前,所有積壓在她心裏想說但不敢說不能說的話,全跟長了腿般蹦出來。

  吳小麗才明白到,原來她是這般信賴謝老師。

  謝翠芝見她哭的愈發不能自抑,便幹脆讓她隨自己回家。

  真的無法想象,這孩子這幾個月來一個人承受了多少。

  進到謝翠芝家裏麵,吳小麗也不忍了,哭著問謝翠芝:“謝老師,我以前是不是很自私很討厭,是不是錯的很離譜?”

  謝翠芝搖了搖頭:“雖然我是老師,可是你問的這問題,我真的不知道。”

  自己隻是一個旁觀者,再怎麽設身處地也沒辦法完全做到對吳小麗感同身受。她害怕父親再去,覺得那樣是背叛母親,自然有她的道理。

  隻不過世事難料,誰能想到突然間吳大誌腿就傷了呢。

  哪怕是活了幾十年的人都可能想不到,何況是隻有十來歲的吳小麗。未雨綢繆,思慮周到,這些更不可能是她十來歲的年紀能做到的。說白點也是她前麵的十幾年裏,沒人教過她這些 ,包括身為老師的自己。

  謝翠芝憐惜摸了摸吳小麗的頭,安慰道:“過去得事不要再想了,隻是以後你一定要堅強。”

  這句話,也是她曾對自己說過的。

  吳小麗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會的。父親需要她,她必須得堅強起來。

  她心裏其實還想問謝翠芝一個問題,謝老師和父親有段共同經曆,都是在年輕的時候失去了愛人。她像如果問她,應該也能大概知道父親這些年來心裏有多苦。可是,她又害怕問這樣的我呢提是在撤別人好不容易愈合的傷疤。

  謝翠芝看出她欲言又止,心疼她心底藏著那麽多苦悶,便讓她想說什麽就說。

  也許自己不是最好的安慰著,但或許稱得上是個好聽眾,至少不會聽了之後胡亂與人說。

  吳小麗想了想,硬著頭皮,隱晦問道:“謝老師,一個人是不是真的很孤獨?你有想著再找個人嗎?”

  謝翠芝淡淡一笑,帶著幾分滄桑告訴她:“老師已經不會喜歡人了。”

  所以,孤獨不孤獨,想與不想,於她而言都不重要了。

  吳小麗沒料到是這樣的答案,但從謝老師嘴裏說出來,又似乎沒有什麽不妥。

  關於那段過往,在謝老師喝醉的時候她聽過很多次。她不應該問的,她應該明白的,謝老老師是徹底絕望了才會這麽多年都沒踏出過海島。

  想到自己過年那會幼稚的擔心,吳小麗覺得可笑,同時也羞愧。

  因為沒有母親的緣故,加上住的不算遠,謝老師對她一直都算比較照顧,她也算是了解謝老師的,至少相比島上其他孩子而言是的。沈子清和包惜惜不算,以前吳小麗不懂,為什麽謝老師對他們如此特別的,從第一眼開始就不同。可經過這幾個月,她忽然間懂了,也許是從他們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吧。

  這樣的謝老師,哪怕父親喜歡她,怕也是無果。

  自私讓人麵目醜陋,她真覺得以前的自己好醜陋。

  她誠心誠意和她道歉,說出過年那會自己羞愧的懷疑。

  謝翠芝慈愛摸了摸吳小麗的頭,告訴她自己和她父親不一樣。說完又喃喃說了句:“男人和女人不一樣。”

  “男人和女人?”吳小麗不懂。

  “不懂沒關係,你隻要記住一點,哪怕是父女,也是獨立的個體,也要互相尊重。”

  吳小麗輕咬著下唇,謝老師說的這句話,她更加不懂。

  謝翠芝想到什麽,又對她說:“你父親的腿雖然受傷了,但不要總把他當病人。這樣你自己會總緊張狀態,你父親也會壓力很大。就比如今天早上,打碎一個碗本來就不是什麽大事,對不對。”

  吳小麗點了點頭,小聲解釋:“我其實就是怕父親傷到自己。”

  “老師明白,你父親想必也明白。可有些東西心裏再害怕也要放手的,就比如你小時候剛學走路,你父親肯定也會害怕你摔倒,不也得放手讓你走?”

  吳小麗點了點頭。

  謝翠芝又道:“其實你父親沒有你以為的那麽脆弱,有什麽事與其憋在心裏,不如和他說。父女之間有什麽蹦年坦誠的,是不是?”

  “我知道了……”

  把積壓在心底的話都說出來後,吳小麗終於覺得輕鬆了一些。

  其實這些日子她也想明白了,徹底明白了,她和沈子清包惜惜他們就是不同世界的,他們的世界也許會很大很大,可她的世界隻有這個海島了。一開始也會很難過,甚至難過到整夜整夜睡不著。可是現在,在和謝翠芝聊過吼,她忽然想開了。一輩子在海島生活也沒什麽,這裏有父親,有老師,有一直疼愛的的叔叔嬸嬸,還有一起玩到大的小夥伴。

  聽到吳小麗說自己會一輩子留在海島照顧父親,謝翠芝皺了皺眉:“小麗,你的人生還很長,不必說這樣沉重的話。”

  吳小麗搖了搖頭:“我心裏很清楚。”

  父親的腿這樣,她怎麽放心。

  謝翠芝啞言,這樣的吳小麗變化太大了,大到讓她不安。

  從謝翠芝這離開後,吳小麗直接回了家。

  吳大誌自女兒出門或一直坐在客廳看書,實則是一個字都沒看下。看到女兒回來,且看上去好像開朗了許多,心裏頓時很高興。

  這幾個月以來,女兒的變化他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卻完全束手無措。看來團長說的對,等回到島上,回到她熟悉的地方,一切就會慢慢好起來的。

  吳小麗記著謝翠芝和她說的話,要放鬆,要坦誠,坐下後主動和父親聊天。

  這讓吳大誌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驚喜。

  剛開始,大家都有點小心翼翼,慢慢的,兩人之間的相處也在一點點變回以前。

  聊著聊著,吳小麗說到謝翠芝說的男人和女人不同,便問父親:“爸爸,你還會再喜歡人嗎?”

  吳大誌沒想到女兒會突然問這個,耳尖紅了,問她幹嘛這麽問。

  吳小麗告訴她:“謝老師說她不會再喜歡人了,但是她說你和她不一樣,男人和女人不一樣。”

  吳大誌聽的沉默半響,沒有回答女兒,隻是說起身去倒杯水。

  吳小麗剛想說她來,但想起謝翠芝的話,便又把這話咽了下去。

  她看著父親的背影,走路雖然不大方便,但還是平穩的倒好了一杯水,本緊抿著的嘴,終於向上揚了揚。

  吳小麗不知道,在她看不到的一麵,吳大誌臉沉沉,就連喝水,都仿佛向喝酒似的,一杯就這麽喝進肚子裏。

  他腦海裏回響著女兒說的那句話,謝老師已經不會再喜歡人了。

  ,

  那一天和吳小麗聊過後,謝翠芝心麗始終覺得悶悶的,過來向她請教問題的包惜惜看出來了,問她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謝翠芝笑了笑,問包惜惜:“有沒覺得吳小麗變化很大?”

  包惜惜點了點頭:“發生了那樣的事,換做是誰,應該都變化很大吧。”

  謝翠芝一愣,隨後一笑,心道果然是她鑽牛角尖了。

  發生了這樣的事,怎麽可能沒變化。有變化才正常,盡管這是讓人心疼的變化。

  笑過之後,她眉眼含笑看著包惜惜,溫柔說:“你也變化很大。”

  “我?”包惜惜下意識反應,是不是這個夏天曬黑了,忙捂著臉問:“我變黑了嗎?黑的厲害嗎?”

  謝翠芝搖了搖頭,臉上的笑意更濃。恰好此時,比包惜惜後一腳來請教問題的沈子清也到了門口。

  她饒有趣味看了看沈子清,對包惜惜說:“準確的說,你們兩人變化很大。”

  包惜惜猜到她什麽意思,霎時臉紅了,不過並沒有遮掩,坦然承認道:“謝老師可真是觀察入微。”

  沈子清隻聽到包惜惜最後這句話,好奇問:“什麽觀察入微?”

  包惜惜笑了,這嘴可插的真好啊。

  她眨了眨眼,對沈子清說:“謝老師說你對我和以前不一樣了。”

  這下輪到沈子清臉紅了,他微微低下頭:“老師果然觀察入微……”

  作者有話說:

  各位寶寶,端午安康,過節照例發點紅包吧。

  PS,謝翠芝和吳大誌不會有戲的。內容提要這句話是個伏筆哦。再寫幾章應該就離開小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