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宋霜降很講究，覺得麻煩人家大老遠來回跑，送給高軍兩塊布料，一塊棉布，一塊麻不，能做兩身衣服。

  　　高軍說啥也不肯收，但抵不過宋霜降的熱情，話又說得讓人心裏舒坦，還是把布料收下。

  　　宋霜降給宋柚準備的東西就更多了，讓生產隊的人給織的棉布，麻布，花生、豆子等糧食，之前韓母給寄來的臘肉、臘腸等食材，她都讓宋柚帶上。

  　　還有蘑菇、蘿卜幹、幹豆角等各種蔬菜幹，各種蔬菜種子，她說：“等到了部隊你就種菜，蔬菜長出來之前你就吃幹菜。”

  　　宋柚笑著說：“媽，我知道，你就別操心了。”

  　　毛豆跟豆包也很忙，他們的四個表兄弟也是他倆最好的朋友。

  　　聽說他們倆要走，四個小家夥很舍不得，這兩天放學後就跟在兄弟倆身邊。

  　　毛豆他們倆攢了不少寶貝，有彈珠、煙殼、火柴殼皮，宋柚不讓他們帶那麽多，倆人想送給小夥伴，又有點舍不得。

  　　糾結了好幾天，他們還是把這些寶貝分了多一半給四個小兄弟，小家夥們拿到這些東西可高興了。

  　　看到他們四個那麽開心，毛豆跟豆包第一次感受到給予的快樂。

  　　“你們以後還會回來嗎？”

  　　“我們肯定會回來看外婆。”

  　　得到那麽多玩具，大表兄把彈弓送給兩個小家夥，毛豆想要，但想到這是大表兄最喜歡的玩具，就沒收，說：“我也有。”

  　　“你們爸爸是解放軍！”四個表兄弟很羨慕毛豆跟豆包有個軍人爸爸。

  　　“那你們以後也可以穿軍裝、帶軍帽了。”

  　　從表兄弟羨慕的眼神裏，倆娃感覺到了點自豪感，他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見到爸爸。

  　　豆包很舍不得小貓團團，這小貓才兩個月大，毛茸茸的很可愛，豆包剛跟它培養出感情來，很想帶上。

  　　宋柚說：“咱們要坐火車，火車上人特別多，帶貓不方便。”

  　　豆包不樂意，央求道：“就帶上它吧，我會照顧它。”

  　　高軍提議：“帶上吧。我買的是臥鋪票，韓副團長怕你們太辛苦，叮囑我一定要買臥鋪。”

  　　“你能買到臥鋪票？那太好了！”宋柚說。

  　　售票窗口沒有臥鋪票賣，要是宋柚自己去買，根本就買不到臥鋪票。

  　　票價也高，十八塊錢一張，倆孩子身高不到一米二，不用票。

  　　兩張票就三十六，宋柚隻覺得錢掙得難，花的太快。

  　　宋柚同意豆包帶上小貓。

  　　這天中午，他們一大家子要一起吃飯。宋柚盛了兩摻米飯，夾了點軟和好嚼的菜，端著去給奶奶王槐花送過去。

  　　兩座房子中間有個月亮門方便出入。

  　　倆娃跟四個表兄弟也跟著來，毛豆照例說：“媽，我們不進屋，就在院子裏玩。”

  　　宋柚點點頭：“去吧。”

  　　倆娃跑著去棗樹下找螞蟻窩。

  　　王槐花也就六十多歲，可看上去實在太老了，倆娃在院子裏玩不肯進來看太婆婆，毛豆膽子那麽大也怕這個婆婆。

  　　農村有種說法是讓小孩子害怕的老人就是油盡燈枯、命不久矣。

  　　宋柚把飯放下，讓她自己吃。

  　　王槐花剛中風的時候，完全癱瘓在床，事事需要人伺候，這些年倒好了一些，基本能夠自理，拄著拐杖能走幾步路。

  　　宋柚說：“奶奶，我要去部隊了，以後就隻有我媽照顧你了。”

  　　覺得老太太可能聽不懂，她解釋了一下隨軍的事情。

  　　王槐花伸出幹枯滿是褶皺如老槐樹枝一樣的手握住宋柚的手，不住地顫抖，渾濁的雙眼留下兩行濁淚，她說：“你去吧，這些年我真是連累了你跟你媽，唉，我怎麽不早點死啊，老天爺快點收了我吧，我活著就是累贅。”

  　　宋柚給王槐花擦了淚，她知道奶奶膽小最怕死。

  　　王槐花聲音嘶啞顫抖，她說：“你媽就是我親閨女，我不會虧待她。你媽對我好，我也會對你媽好。”

  　　這句話宋柚聽了多遍，耳朵已經聽出繭子來了。

  　　開始的時候王槐花說這句話，她是擔心宋霜降撒手不管她，後來再說時就有了幾分真情實意。

  　　宋柚覺得宋霜降一直照顧王槐花，其中一個原因是自己是王槐花的孫女，在農村人看來，宋柚怎麽著都是她的親人，她的子女不管她，那宋柚得管她。

  　　宋霜降是替宋柚在照顧她。

  　　就說宋柚自己，她有了前一世的記憶，她覺得自己思路更開闊，思想也更先進，不管是她之前還是現在的想法，都覺得自己應該照顧奶奶。

  　　雖然她知道自己在法律上並無責任。

  　　宋霜降就更沒有責任。

  　　但事實是，她們照顧了王槐花十年。

  　　如果帶著現在的思維重來一次，她想她跟她媽還是會照顧王槐花。

  　　宋柚看著這個家徒四壁的家，王槐花所說的不會虧待又是什麽意思呢！

  　　聽說王槐花手裏有老物件，是傳家寶，她一直把在手裏，當年家裏窮，兒子又想讀書，她都不肯拿出來變賣換錢。

  　　不知道真相，宋柚也不太感興趣。

  　　她覺得王槐花是個矛盾的人，當初江遠鵬攀高枝留在京城，她對著空氣把兒子一通罵，那時候宋柚年紀小，看不懂這些，但宋柚長大後覺得老太太其實希望兒子能留在京城，有個好的前途。

  　　她比一般農村老太太有見識，很希望唯一的兒子能出人頭地。

  　　不過她對宋柚很好，有一口細糧都要留給宋柚。

  　　後來王槐花中風，宋柚跟宋霜降一直照顧老太太，原因很簡單，總不能任其自生自滅，沒有人照顧吧。

  　　她一直抓著宋柚的手，像抓著一根稻草，聲音顫顫巍巍地說：“我就認你這麽一個孫女，京城的孩子我都不認。我隻認你媽這個閨女，你爸我就當沒這個人。”

  　　宋柚也說不出安慰的話，王槐花不這樣想又能怎麽樣呢！

  　　她說：“奶奶你就別胡思亂想了，我媽不會不管你的，你每天就放寬心，好好吃飯睡覺養病，什麽都別想。”

  　　等王槐花吃完飯，宋柚端著空碗回自家院子。

  　　宋驚蟄一大家子陸續都來了，他們把溫明征也叫了過來，加上高軍，一起熱熱鬧鬧吃飯。

  　　吃完午飯，宋柚把給溫明征做的褲子拿給他，倆人一起走到門口，溫明征鄭重其事地說：“你放心去隨軍吧，我會幫你照顧嬸子，嬸子一直很照顧我，我也會像對待親媽一樣對待她。”

  　　宋柚很信任溫明征，點點頭說：“那就多麻煩你了。”

  　　“不用跟我客氣。”溫明征說。

  　　等客人都走後，宋柚跟她媽商量王槐花的事情，她說：“媽，以後你自己照顧我奶奶，我想跟江教授要一筆錢，一是你這些年的支出，一是給你的補償。”

  　　她詳細地跟宋霜降分析，之後她媽說：“你看著辦。”

  　　宋柚馬上動手給江遠鵬寫信，語氣非常和緩，信的內容是這樣的：

  　　江教授：

  　　見信如麵。

  　　這封信主要說我奶奶的贍養問題。

  　　這麽多年我媽和我一直在照顧奶奶，但其中出錢出力的人主要還是我媽。

  　　江教授作為高級知識分子應該知道，你們倆早就離婚，我媽對奶奶並沒有贍養義務。

  　　你和姑姑健在並且有贍養能力，贍養奶奶這種事也不是我這個孫輩的義務。

  　　況且，江教授沒忘吧，對我你也沒盡到撫養義務，是我媽獨自撫養我長大。

  　　對閨女不聞不問，這麽多年你對自己老媽沒出錢也沒出力，完全把老人推給不相幹的人。

  　　我媽一直在照顧奶奶，是因為她善良。

  　　我不會讓我媽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把善良用在你身上。

  　　江教授不希望因為這事名聲有損的話，請把我媽花在我奶奶身上的錢以及照顧他的費用準備好，我們要求你結算清楚這筆錢。

  　　另外，你上大學時候的生活費跟學費也麻煩結算。

  　　別找任何借口，別哭窮。

  　　這封信每一個字我媽都認可。

  　　需要賬目表的話，我們可以提供。

  　　宋柚把信念了一遍，宋霜降點點頭：“就這麽寫吧。”

  　　宋霜降說這話時非常平靜，就好像江遠鵬是個完全不相幹的人。

  　　宋柚想，當年倆人離婚的時候，宋霜降對江遠鵬應該還有感情，但這麽多年過去，感情早就已經在瑣碎生活中消磨殆盡。

  　　這樣最好。

  　　在清算這件事上，宋霜降非常消極，可宋柚咽不下這口氣，她要推動宋霜降做這件事。

  　　而且宋霜降照顧王槐花主要是為了她，她必須跟江遠鵬要一筆補償給她媽。

  　　宋柚說：“越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越在意名聲，我先把信寄過去，給他先讓他有心裏準備，這麽多年不承擔贍養老人義務，還怎麽為人師表。”

  　　宋霜降說：“好，這事就你決定吧，咱們肯定會跟他要錢，不過你也別太多考慮這事，這事一筆糊塗賬都這麽多年過去了，不急於一時，還是跟韓承好好過日子要緊。”

  　　宋柚點頭：“有機會再跟他說這事。”

  　　確實，她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把自己的日子過好。

  　　作者有話說：

  　　生父是個明明白白的渣男，但並不是很惡心的人，書裏應該算是沒有極品吧。下一章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