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不可攻略1

  　　廢太子彘

  　　幽暗的祠堂內, 一身著玄衣的少年端坐在蒲團上。

  　　少年身量不足，麵容稚嫩，看起來尚不及弱冠, 但氣息已經凝練如淵嶽。

  　　他被困在此處已有數月, 囚禁磨礪並未折損他心氣分毫，坐臥間腰背依舊如出鞘利劍般挺直，濃黑的長發被規整的束在金冠之中, 此時手裏握著一枚玉簡，黑玉暗沉, 手指修長, 膚白如玉, 昏暗的燭光下整個人仿若生輝。

  　　燭花爆鳴的聲音驚醒了少年，他抬起頭來，露出一雙濃黑如潑墨的眼眸。

  　　如鷹隼般的雙目看著麵前的牌位，帶著藏匿不了的煞氣一寸寸掃視而過。

  　　牌位之下, 是一口口棺材, 連沉香木都掩不住棺材內散出的陣陣血腥味。嗅到經久不散的味道，少年玄衣微微鼓脹，一瞬氣息外泄, 但他很快就平複心情，隻雙手指甲深深地刺入手掌中。

  　　就在這時, 房門被推開, 一個內侍跪倒在地：“太子殿下，屬下已經打探到消息, 柳氏和陳家發難, 血洗秦家, 修真界秦氏, 沒了。”

  　　少年聞言身軀一顫，雙目闔住：“果然，母親難產血崩而死並非意外，是柳繼後與狗皇帝下毒暗算。”

  　　“殿下，小不忍則亂大謀，請您謹遵鳳主遺命！”

  　　聽聞少年斥責當今帝後，內侍一抖，跪地提醒道。

  　　“戮害無辜的奸夫罷了，母親，你卻還叫我忍。”

  　　少年沒任何情緒道，等再睜眼，純黑的眸子已經化為一片血紅，他直起身來，手腕一抖，一柄軟劍出現在手中。

  　　寒風吹入室內，一陣腳步聲響起，打頭的姚馳剛進門就被燭光折射的劍光閃到了眼睛，當即跳腳道：“姚彘，時至今日，你竟還敢反抗！你自認為武藝高強又如何，終究隻是個凡夫俗子，等我大哥回來，不光你外祖秦家要被挫骨揚灰魂飛魄散，就是你這掛名的皇太子，也得跪在我大哥腳下求饒！”

  　　持劍的少年回身看向來人。

  　　看清少年眼底猩紅之色，姚馳當即懼怕地往後退開，恨不得縮成一團藏入地下。

  　　“姚彘，你想做什麽！我告訴你，留國是我的，鳳位是我母後的，你和你的死鬼娘，注定隻是我母子走向榮寵的踏腳石！”

  　　“姚馳，你以為，姚擎能護你們到幾時？”

  　　黑衣少年麵無表情道，說話間，他手腕一抖，手中軟劍彈出，擦著姚馳的脖子釘入柱子。

  　　劍身完全沒入木頭柱子，隻餘劍柄晃動。

  　　姚馳一屁股坐在地上，駭得圓臉慘白，連聲音都帶上了哭腔：“救……救我，來人，救本王！”

  　　“就憑你這樣的廢物，竟也想和我一較高下，當真可笑。”

  　　黑衣少年看著狼狽的姚馳，麵色現出悲哀。

  　　他的父親，留國皇帝，就是為了將皇位傳給這麽個東西，竟聯合修真世家對自己的母親和外祖全族動手，忍讓了一輩子的母親被下毒後難產血崩而亡，外祖一家，更是全族被屠戮殆盡。

  　　皇權之下，命如草芥。

  　　而在那些修真者眼裏，意圖庇護人間界的秦氏一族，怕是連草芥都不如吧。

  　　少年指尖鮮血淋漓，他外貌極為英俊，但此時因極度的憤怒幾如惡鬼，駭得姚馳當即拖著白胖的身體連滾帶爬地竄到門外，哭喊道：“來人，殺了他，殺了與廢後秦知落密謀謀反的廢太子姚彘，快點殺了他！”

  　　門外的下屬看著哪怕是淪為階下囚也不掩貴氣的留國前太子，對視一眼，全都沒有動作。

  　　眼前的少年雖隻有十五歲，但在繼後柳韻白的挑唆下，數年前就被送入軍營。各方勢力下手暗算於他，但這位太子爺沒被傷到分毫，借機運籌帷幄，在戰場立下赫赫戰功，收服了邊關將士，奪回留國大片疆土。

  　　此等功勳，不管何人都會由衷敬眼前的少年皇子幾分。

  　　看到眾侍衛眼中的崇敬，姚馳氣得肺都要被炸了：“廢物，一群廢物！我可是留國的五皇子，是新的太子！他是以下犯上要謀反的反賊，王統領，你為什麽不動手？快動手，殺了他！”

  　　被點名的王統領麵色微變，隻對著玄衣少年躬身行了一禮：“陛下尚未有聖旨廢太子，卑職不敢僭越冒犯太子殿下。”

  　　姚馳看著侍衛如此，氣得恨不得嘔出一口血來，當即賭咒道：“好啊，你們竟敢如此欺辱我！你們等著，等我大哥回來，我定要把你們這些不敬我的武夫都製成傀儡，看你們還敢不敢小看我！”

  　　黑衣少年本不想與姚馳爭論，但聽聞他提到要將這些無辜士兵製成傀儡，麵色不由一寒，抬手從柱子裏拔出自己的軟劍，聲音越發聽不出喜怒。

  　　“你等不到了。”

  　　宛如死神的囈語。

  　　劍光乍起，黑衣少年足下一動，鬼魅般閃到姚馳身邊，抬手一橫，被留承帝和繼後柳氏放在心肝上留國五皇子——姚馳的白胖腦袋就滾落到了地上。

  　　前太子驟然發難，五皇子橫屍當場，王統領拔劍驚怒道：“殿下，您切勿自尋死路！”

  　　“死路？人間界若容不得我，那我便下冥洲，破天穹，我且看看，三界是否真無一我秦某的容身之處！”

  　　黑衣少年聞言狂笑起來，眼見得眾人圍攏過來，他手腕一抖，一柄軟劍如靈蛇般遊走在眾人之間。

  　　劍光所到之處，圍攻眾人手中武器皆被打落，但少年並未傷及眾人，在擊退這些士兵後，便飛身朝著皇宮的方向而去。

  　　察覺先太子要做什麽，王統領大驚，握著受傷的手腕驚呼道：“殿下，不可！您是國君之子，還是留國子民，切不可以下犯上！”

  　　隻聽那仗劍行遠的少年不掩狂妄道：“國君之子？今日起，世上再無姚彘，隻有秦氏孤寡，我秦牧野，與皇族再無幹係！”

  　　今日之後，他便隻用母姓，隻做秦氏後裔。

  　　天宇無盡，是為神宇；地分三界，為修真界，人間界，冥洲界。

  　　修真界與人間界交界之處，有一國名為留國。留國地處人間界，但統治管理凡人與沒資質的修真界子民，為防止人間與修真界動蕩，留國君王便會與修真界名門望族沒有靈根的貴女結成姻緣。

  　　留國皇儲經過重重考驗，迎娶到修真家族的貴女後，才可成為國君。與皇後誕下的第一個沒有修真資質的孩子，便是留國儲君。

  　　人間界與修真界的契約延續近萬年，留國儲君兼具人間的尊貴與修士的氣質，皆是天人之姿，引無數男女為之癡狂。

  　　留國儲君要經曆重重考驗，迎娶到修真界貴女才能成為君主，上古家族的女子，哪怕沒有修煉資質，姿容品性也超塵脫俗，因而代代君王都與皇後伉儷情深，恩愛不移。

  　　直到，留國第一百代君主繼位後。

  　　姚慶承經過考驗後迎娶到了秦氏之女秦知落，大婚不久，姚慶承竟又大張旗鼓迎娶了修真氏族一落魄庶女柳韻白為妻，且愛重遠超皇後秦氏。

  　　此舉對上古秦氏無疑是奇恥大辱，就在秦氏想接回女兒懲治姚慶承之時，秦知落竟和皇帝跪在親族門前，為皇帝的妃嬪柳氏求情。

  　　原來，當年姚慶承迎娶秦知落途中，遭遇冥洲魔族暗算，幸得柳氏女救助才沒有命隕當場。

  　　但冥洲魔族手段卑劣，姚慶承在對方妖術操控之下輕薄了柳氏女，好心救人的柳韻白陰差陽錯懷上了留國君王的孩子。

  　　那孩子還沒出世就被修真者測出具有極高的修行天賦，還得天道庇佑。

  　　姚慶承外祖陳氏也是修真界名門，比之秦家有過之而無不及，察覺姚慶承的長子天賦不凡，陳氏當即向秦家施壓，要護住那還未出生的大皇子。

  　　秦知落被養的嬌憨天真，一顆心全係在了姚慶承身上，被姚慶承和柳韻白一番哭求後，竟以死逼迫親族，言說秦家不能與天道相抗，逼得秦家隻能服軟，吃下了這啞巴虧。

  　　柳韻白之子降生後，果然天生異象。

  　　那一日祥雲掛彩，天有雅樂，留國舉國歡慶，柳韻白之子被送入修真門派，還沒學會說話就已經練氣入門，此等天賦，的確驚人。

  　　而原本隻是修真界落魄家族的柳韻白也母憑子貴，被姚慶承封為皇貴妃，本該屬於皇後協助管理留國朝政的權利，也從秦知落之手，落入了柳韻白手中。

  　　偏偏，秦知落少女時便愛上了留承帝，總想著有朝一日能等待丈夫回頭，和曆代帝後一樣一生一世一雙人。

  　　然而，和皇帝恩愛不移的是柳韻白，她獨得恩寵，一個接一個的生孩子，三年抱倆，五年抱三，及至五年後，皇後秦知落才誕下一子。

  　　留國儲君誕生那日，天地間剛降下萬年來最大的一場雪，雪中梨花盛放，空中處處異香，秦知落大喜過望，原以為自己的兒子也有修真資質，哪知道宮中方士查探後，隻說四皇子乃廢靈根。

  　　四皇子無法修煉，按照留國皇室和修真界的約定，這個孩子就是留國的儲君。

  　　可是皇帝不喜歡他的這個兒子，隻敷衍的賜名姚彘，就再未見過他的親生兒子。

  　　彘者，大豬。

  　　聽聞皇帝給自己的兒子賜名為彘，秦知落隻覺晴天霹靂，此後數年皇帝也沒來看過兒子，柳韻白趁機折辱母子二人，秦知落終於發現自己癡心錯付，她本欲帶著兒子回到修真界，可隨即便聽聞母族秦氏遭遇了危機。

  　　秦氏源自上古，本不需和人間界聯姻，隻是數萬年過去，秦氏血統不知出了什麽問題，修行天賦一代不如一代，到了秦知落這一代，修真血脈越發稀薄，隻能祈求天道庇佑。

  　　這也就算了，數年前不知從何處傳出謠言，說秦氏族內私藏一神物，得神物就能踏破虛空立地成神，得到這個消息的修真界修士全都沸騰了。

  　　留國皇帝的外祖陳氏和名不見經傳的柳氏，開始對秦氏步步緊逼。

  　　秦氏衰落的猝不及防，短短二十年就從上古遺族成為了懷璧其罪的眾矢之的，秦牧野還未長成，母子二人就被皇帝和柳氏逼上了絕路。

  　　姚慶承求娶上古秦氏是為得到皇位，求娶途中遭遇的意外卻讓他遇到了他的真愛，為了讓柳韻白成為皇後，柳韻白的兒子成為皇帝，姚慶承千方百計想將秦知落母子抹除。

  　　可是，當初姚慶承和秦知落的婚書是人間帝王和修真界締結的約定，連皇儲的位置，也不能隨意指定。

  　　除非秦知落母子魂飛魄散。

  　　於是，留承帝聯合陳氏和柳家，便精心謀劃屠了式微的秦氏滿門。

  　　縱是秦牧野在戰場見慣了生死，他依舊不明白，為什麽他的生父能如此喪心病狂。

  　　若是不愛慕母親，留承帝又為何要和自己母親生下自己？

  　　靈堂裏擺滿秦氏一族的屍體，秦牧野沒有從親族身上查探到該有的魂魄的氣息。

  　　他便明了，若是再忍下去，等待著自己的結局，也將是魂飛魄散。

  　　皇帝不會顧念絲毫父子親情。

  　　他隻想殺了秦知落和秦牧野母子，讓心愛的女人和最寵愛的兒子得償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