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病弱貴公子13
作者:
鹿林楓 更新:2022-08-02 16:35 字數:3607
第14章 病弱貴公子13
南轅北轍
其後的事情,便不是秦牧野這個外人能知道的了。
國喪期間,皇宮內兵荒馬亂,秦牧野被蕭毓風早早送回了秦家,蕭執月要拉攏世家藩王,也沒了音訊。
元嵐國短短半月就連番動蕩,誰都沒料到,新皇之上多了一位攝政王,手握兵權,還聯合了世家門閥奪走君王權柄,新君剛繼位就諸多不順。
攝政王有意將成昭帝遺詔泄露,遺詔中被重點關照的藩王世家或明或暗都倒戈向攝政王,他們沆瀣一氣,借閣老之手罷免了忠心於成昭帝的數位閣老,由攝政王收攏的年輕官員替補而上。
這日下了朝,新皇和攝政王留下部分大臣,要推舉新丞相,秦老侯爺借口不適早早退下,回了家越發愁眉不展。
他雖忠於皇室,可如今皇帝要拿世家開刀,秦家家大業大,自然是躲不掉的。
何況,秦牧野做了太傅,秦家被當成了新皇一派,早把攝政王得罪狠了,就算投靠攝政王,也落不得丁點好。
進退不得,當真要愁死人。
秦遠峰頭發都要愁白了,一推門又看到秦牧野斜倚在貴妃榻上抱著半個大西瓜,正用勺子擓西瓜吃。
秦遠峰大步上前,劈手奪過西瓜:“逆子,太醫都說你好生養著,不能吃太多寒涼蔬果,你這般吃秋瓜,不怕傷到胃嗎?”
三年來好生將養著,又有禦醫輪番診治,秦牧野才有了點起色,但偏偏身子骨差勁的人自己根本不注意。
秦牧野舉著盛著瓜心的勺子,慢吞吞地塞到嘴裏,嚼了嚼,咽下去後,才滿眼寥落道:“我這不是剛開吃麽,知道了,你窮,買不起西瓜,我省著點,留下給您吃。”
這破身體,想多吃點東西都不行,唉。
秦牧野背著手溜溜達達地離開堂屋,憂鬱望天:“係統,男主們已經好幾天沒來騷擾我了,外頭也沒我人品卑劣殺人未遂的傳聞,我們的任務果真是要黃了啊。”
【是的呢,宿主。】
這下子,連最後的快樂也沒了。
秦牧野:“唉……唉!”
“你老子我還沒死呢,你唉聲歎氣什麽?”秦遠峰大怒,“不就是不讓你吃瓜麽,值得這般要死要活的作妖?”
秦牧野背著手朝自己的院子走去:“我在歎息,世人皆苦,人間不直的啊。”
要是男主都是直男,何至於坑他至此?
“人間不值得?這小子又在放屁!”
抱著隻被挖了一勺子的西瓜,秦遠峰怒斥一聲,但想想兒子說的對,便也忍不住歎了口氣。
“唉。”
秦遠峰徒手掰開西瓜,給了剛進門的秦安陽一半,自己拿了另一半,父子兩就坐在椅子上吃起西瓜來。
吃完了西瓜,秦遠峰擦了擦嘴,對秦安陽道:“去看看你大哥,讓他不要多想。如今新皇寬厚仁和,就算我兒和攝政王間有誤會,陛下也會護住他。對了,切勿告訴你大哥,白日攝政王特意攔下你我詢問他近況。”
蕭執月沒成為攝政王之前,幾乎沒有任何存在感,一朝手握兵權,立於朝堂之上,竟是連新皇都被徹底壓製住——氣勢淩人,還陰鶩暴虐,實在不是個好相與的。
就這麽位攝政王,早朝後將秦遠峰父子攔下,皮笑肉不笑地詢問秦牧野心情如何,可曾掛懷過他這個攝政王,不像是弟子關懷老師,更像是索命惡鬼,可怖至極。
秦遠峰擔憂更甚,擺了擺手,秦安陽便去看他大哥,不一會兒,他又抹著汗跑了出來。
“爹,不好了,大哥進宮麵見聖上和攝政王去了!侍候大哥的王平說,大哥還寫了一篇文章,我在地上找到了大哥寫廢的紙,爹您看!”
秦安陽遞過的紙上,銳利的墨字幾乎要破開紙麵:秦太傅討蕭執月檄。
討蕭執月檄……
秦遠峰眼前一黑:“這個逆子!他當真是嫌命長了,蕭執月已經瘋了,連新皇都得避其鋒芒,他還上趕著觸黴頭!安陽,快去備馬,為父得把他抓回來!”
然而秦遠峰還是遲了一步。
他緊趕慢趕,到了皇宮就得知秦牧野被請進了宣政殿,到宣政殿內,便看到議事的大臣烏泱泱跪了一地,新皇和攝政王坐在桌案兩端看著正中一人。
蠢蛋兒子就站在眾人中央,可勁兒地作死中。
再聽聽他大放的厥詞——
“蕭執月者,性非和順,地實寒微。先帝時探花周氏之子也,德蒙聖恩,然不思聖眷,加以虺蜴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目無尊長,轄製君王。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猶複包藏禍心,窺竊神器……”
秦遠峰倒抽一口冷氣。
宣政殿內眾大臣聽得秦牧野所言,無一不是冷汗涔涔。
攝政王意圖奪取皇位,這是大家心照不宣默認的,新帝才上位就被攝政王壓製住,太傅如此直白地點出這一點,怕是要被攝政王丟進詔獄,再被新帝厭棄。
左右都落不得一絲好。
視線盡頭,秦牧野拂袖振臂,指著皇帝和攝政王,張狂肆意。
“君之師,鄙棄於幽宅;賊之宗盟,委之以重任。嗚呼!蕭庭嵐之不作,秦威侯之已亡。燕啄皇孫,知前朝國祚之將盡;龍漦帝後,識夏庭之遽衰!”
蕭瀾庭是元嵐國開國皇帝的兄弟,也是威名赫赫的護國將軍,而秦威侯,便是秦氏先祖,那位尚了開國長公主為妻的將軍,初代秦侯。
蕭毓風和蕭執月齊齊都看向跪倒在地的秦遠峰。
秦遠峰人都麻了,眾目睽睽之下已來不及阻止兒子,他哆嗦著癱倒在地,眼神發直,思忖著該怎麽護住兒子,護住他老秦家。
秦牧野正在激情背誦駱賓王《為徐敬業討武曌檄》,根本沒注意到便宜爹來了。
元嵐也有諸如「燕啄皇孫」示警,「龍漦化人」的典故,全文引用背誦的確毫無難度。
突然,秦牧野察覺上首皇帝和攝政王神色古怪,順著蕭毓風和蕭執月的眼神看過去,這才看到自己便宜爹快要氣暈過去的可憐模樣。
秦太傅一梗,趕忙掩飾性地咳嗽幾聲。
布料擺動的窸窣聲響起,坐在上位的一人站起,端起茶壺倒了杯茶,蒼白如石膏的手指捏著杯盞伸過來,溫熱的茶水被遞到了秦牧野唇邊。
“喝口茶,緩緩,你身體不好,還是勿動肝火為好。”
秦牧野皺眉看過去。
半臂開外,蕭執月眼中密布血絲,瞳孔發黑,眼底青黑不掩疲憊,神情卻有些隱隱的亢奮,猩紅唇瓣勾起,嗓音暗啞:“我竟不知您心裏是這麽看本王的,不尊師長?既然如此,那我便尊一回太傅,為太傅奉茶一杯,你可願原諒本王?”
仗著沒人敢抬頭看站著或坐著的三人,蕭執月回頭瞥了一眼麵色鐵青的蕭毓風,一手端著溫茶,一手壓住杯蓋,就要親手喂秦牧野喝茶。
蕭毓風雙手握緊,青筋畢現,沉聲道:“攝政王,太傅字字珠璣,所言非虛,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非也,我最是敬慕太傅,尤甚陛下百倍。”
蕭執月盯緊秦牧野,伸出舌尖舔了舔紅得異常的唇瓣。
如毒蛇在嘶鳴。
“正因太傅字字珠璣,文采引人心動,本王才要這般,不若不敬師長,不愛護弟弟,豈不是要氣壞了太傅?”
然不等他再動作,手就被秦牧野穩穩按住。
瞥了發瘋的蕭執月一眼,秦牧野當真就著對方的手喝了兩口茶。
背了一大段古文,他還真有點口幹。
秦牧野潤好嗓子,調理一下氣息,整理好衣袖後,繼續怒視蕭執月。
蕭執月不閃不避,收回手,瞥了秦牧野一眼,就著秦牧野喝茶的位置,將剩下的茶水慢慢喝幹淨,還輕緩地舔了舔茶杯沿。
秦牧野:“……”
是他輸了。
這個人實在太變態了!
心累不已,他幹脆不看蕭執月,指著下方跪在地上的勳貴們繼續破口大罵。
“你,你,還有你!李閣老,孫副相,鄭提督!我有一言問爾等!”
“公等或家傳漢爵,或地協宗親,或膺重寄於爪牙,或受顧命於先皇。言猶在耳,忠豈忘心?一抔之土未幹,六尺之孤何托?倘能轉禍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勳,無廢舊君之命,凡諸爵賞,同指山河。若其眷戀窮城,徘徊歧路,坐昧先幾之兆,必貽後至之誅。請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
蕭執月眼光一閃,回頭看向蕭毓風:“一抔之土未幹,六尺之孤何托……太傅心懷天下,所言振聾發聵,陛下認為呢?”
蕭毓風看著他如此不加掩飾的模樣,隻覺口中泛出淡淡的血腥味。
怨怒,卻無計可施。
幼時的預感,終是成真。
母後說的對,蕭執月果真是一條毒蛇,盤踞在他身邊妄圖奪走一切的毒蛇!
蕭毓風終究不是張狂荒唐的蕭執月,他是元嵐的君主,再怒,也得保持帝王風儀,聞言頷首讚許道:“攝政王說的正是,太傅如此之才,世所罕見。”
攝政王眸色晦暗,低低地笑起來:“正是,太傅如此之才,卻被鄙棄於幽宅,是本王和陛下思慮不周,陛下覺得,如太傅胸襟抱負,該在何處施展?”
蕭毓風眼中劃過一道銳芒:“朕覺太傅之才,任丞相一職,當再恰當不過。”
此言一出,宣政殿內跪著的眾大臣齊齊一驚,連秦遠峰並秦牧野父子也愣住了。
丞相手握實權,能調配地方人手,指揮地方政務,乃皇帝和攝政王之下,最顯赫且有實權的職位。
秦牧野這才將所有人指著鼻子罵了一頓,得罪了所有人,皇帝這般任命,是被氣瘋了嗎?
更詭異的是,聽了皇帝所言,攝政王竟也撫掌大笑:“正是,太傅這三年來兢兢業業教導陛下和本王,才能政略品行,陛下與本王再清楚不過,唯有丞相之職能配得上太傅,善,大善!諸位可要向秦相一般,為國家社稷鞠躬盡瘁!”
故意挑釁蕭執月,正等著被激怒的黑化主角攻當麵諷刺才學,繼而名聲掃地的秦牧野:“……”
這個世界怕是瘋了。
作者有話說:
注【1】【2】【3】皆引用自駱賓王的《為徐敬業討武曌檄》,因劇情需要略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