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對戲

  　　秦朗下午才有戲, 上午則是在片場觀摩。

  　　不得不說，過了十八年，如今已經人到中年的林睿, 演技確實比年輕時有了進步。

  　　但不多。

  　　入圈幾個月, 對於拍戲的事, 秦朗也了解了個七七八八。

  　　新人最怕就是遇到老戲骨戲霸被搶戲，從而出現演技被吊打的局麵。

  　　之前他親身經曆了一次，隻不過對方沒有成功。

  　　要論演技, 出道就是走實力派路線的孫同，確實比林睿更自然。

  　　秦朗心裏算是有了個底，知道自己放開演就行，不用擔心被林睿壓。

  　　一個上午，除了觀摩演戲，他還認識了劇組大半工作人員。

  　　如今《完美的旅行》已經播放三期，經過被黑和反轉的風波，他的話題度在網絡上, 最近一直居高不下，可以說是最近熱度很高的藝人。

  　　對於普通人來說，他已經是個明星。然而一點架子沒有，身邊就跟著一個助理。而助理小周基本上也沒事幹, 到了放飯時間, 才跳出來一起吃飯。

  　　秦朗沒去一邊吃，他跟幾個年輕工作人員擠在一張桌上，談笑風生打成一片。

  　　雖然都是混劇組的，但說實話, 普通工作人員也很少有機會跟明星這麽近。

  　　看到秦朗大口吃肉大碗幹飯, 還喝可樂。

  　　有人笑嗬嗬道：“小秦, 你們演員不是都要控製飲食保持身材麽？你怎麽一點不忌口？”

  　　秦朗道：“你是說節食嗎？那不用，我天生不容易胖，而且每天運動量大，很快就消耗掉了。”

  　　“你這樣的，不知多少演員羨慕呢。”

  　　秦朗笑嗬嗬道“人生在世，吃穿二字，要是吃都不能放開吃，活著還有什麽意義？話說咱們劇組夥食可以啊，我都很少吃到這麽軟糯肥而不膩的紅燒肉呢，今天必須多幹幾塊。”

  　　他直爽的性格，讓大家都忍不住笑起來，午飯氣氛可謂是其樂融融。

  　　而這一幕，恰好落在不遠處正吃著減脂餐的林睿眼中。

  　　久遠的記憶，再次浮上來。

  　　明明都已經忘了，為什麽隔了這麽久，看到一點熟悉的場景，立馬就能回想起來。

  　　他是易胖體質，哪怕年輕時也不敢放縱，性格也不算開朗外向，是在家人安排下考了電影學院，進入這行，他自認並不適合這行，家庭的保駕護航，加上一點運氣，一路順風順水。但還是一直如履薄冰，生怕被硬架上來的自己，哪天忽然就掉下來，所有光環消失殆盡。

  　　遇到秦朗後，這種感覺愈發強烈。

  　　一個長相身手甚至演技都比自己好的替身，性格亦是從容爽朗，不卑不亢，在每個劇組，都能跟人打得火熱，走到哪裏都受歡迎。

  　　沒有人知道，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替身，竟然會成為他這個當紅小生的一塊心病。

  　　直到那小替身出了事故，他一麵覺得愧疚，一麵心裏的大石頭又終於落了地。

  　　他告訴自己，不應該將現在這個新人和從前那個替身聯係到一起的。

  　　這行業本來就是新人換舊人，他這個年齡，也早已經退出和年輕人競爭的賽道。

  　　這個年輕的秦朗，並不是他的競品，即使在這部戲裏，風頭壓過他，也再正常不過。

  　　但此刻看到這熟悉的場景，他卻還是抑製不住湧上，久違多年的恐懼感。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但他確實對那個已故的替身，做過太多虧心事。

  　　至於秦朗，雖然已經確定，自己當年各種試鏡失敗的原因，十有八\\九跟林睿有關，但他暫時隻想演好戲，沒打算找對方麻煩。

  　　他是個心胸豁達的人，如今幾個弟弟在身邊，又終於能以演員秦朗的身份，堂堂正正拍戲，演主角，而不再誰的替身，如此美好的生活，他可以不去計較一些陳年往事。

  　　下午這場戲是在一個酒吧包廂，這也是秦朗所扮演的鄭雲，在劇中第一次露麵。

  　　戲中，鄭雲正帶著小弟和美女們飲酒作樂，接到線報的刑警隊長鍾子政忽然帶人闖進房間搜查。

  　　這也是兩個主角的一場對手戲。

  　　“來來來，大家先對對戲找找感覺。”

  　　導演拍拍手，招呼所有演員就位。

  　　已經做好造型的秦朗，往沙發一座，二郎腿翹起來，那混不吝的江湖氣息頓時就有了。

  　　導演笑道：“嘿，就是這個味兒，小秦找得很準。”

  　　秦朗勾著嘴角，邪邪一笑。

  　　他沒學過演戲，演戲靠得是感覺，理解了人物，便帶入進去，按著理論就是妥妥的體驗派。

  　　對於看過不知多少警匪片的他來說，鄭雲這個角色實在稱得上簡單，此刻他很順利就進入了角色。

  　　當林睿扮演的刑警隊長鍾子政踹門而入時，旁邊女人嚇得驚慌失措尖叫，幾個小弟看到舉著槍的警察，也瑟瑟發抖抱著頭不敢亂動。

  　　隻有鄭雲不緊不慢起身將手舉起來，在警察過來搜身時，勾起嘴角湊到鍾子政麵前，一字一句道：“警察叔叔，你們這麽凶，會嚇到我們遵紀守法的小老百姓的。”

  　　鍾子政已經盯了他好一陣子，知道對方不是什麽好鳥，但顯然今天又是撲了個空，怒得將他用力一轉，摁在牆上親自搜身。

  　　鄭雲老老實實貼牆舉手搜身，待對方一無所獲，隻能將他鬆開後，他慢慢扭過頭，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囂張的邪笑：“警察叔叔，我都說了，我是遵紀守法的小老百姓。”

  　　對戲的時候，一切順利，直到這一步，當他一臉邪氣地望過來時，林睿對上他那雙眼睛，心頭忽然一顫，一口氣忽然就卸下來。別說是作為刑警隊長的氣勢，就是台詞都瞬間忘記。

  　　反應過來，他笑著擺擺手：“不好意思，一下忘了詞兒。”

  　　畢竟是對戲，導演也沒在意。

  　　林睿讓助理拿來水杯喝了口水，將心頭紊亂的情緒壓下去。

  　　他剛剛並不是忘詞，而是當秦朗看向自己時，他忽然就將麵前這張臉和記憶中的人重合起來。

  　　如撞鬼一般，嚇得他一個激靈。

  　　他知道自己這是心理作用，調整好後，幹脆讓導演直接開始。

  　　開頭很順利，但不想，這一次，當秦朗舉著手笑盈盈靠近時，林睿腦子裏忽然又是一段久遠的模糊畫麵閃過，甚至像是被嚇到一樣，下意識連連倒退了兩步。

  　　這哪是刑警隊長，分明是被流氓嚇退的慫貨。

  　　導演蹙眉道：“林老師，你怎麽了？”

  　　林睿擺擺手：“剛剛感覺有點不對，不好意思。”

  　　“沒事，再來！”

  　　然而接下來一連三四遍，林睿隻要和秦朗對上戲，就跟見鬼一樣，氣勢頓時垮下來。

  　　導演也是個資深導演，在圈裏頗有地位，本來見秦朗一個新人味道演得特別對，心裏還正高興，沒想到林睿這個老戲骨卻連連出錯。

  　　如果隻是演得差一點也就罷了，但這根本就是一場短短的戲，都演不下來。

  　　導演終於忍不住，語氣不虞道：“林老師，你到底怎麽回事？上午還好好的，下午這麽簡單的戲，怎麽就演不下來。”

  　　林睿摸了摸額頭不存在的汗，訕訕道：“可能我有點低血糖犯了，注意力沒法集中。”

  　　導演聞言，緩下語氣道：“原來是身體的原因，那早說嘛，沒必要硬撐著的，行了，今天就到這裏，林老師你早點回去休息。”

  　　林睿點點頭，對秦朗和其他幾個演員抱歉道：“不好意思，拖了大家進度。”

  　　秦朗笑眯眯道：“沒事的，拍戲都有狀態好狀態差的時候，何況林老師你這是身體原因，您快回去休息吧。”

  　　林睿勉強露出個笑容，抬手揮了揮：“那我走了。”

  　　在助理的攙扶下，離開片場，上了保姆車。

  　　助理見他臉色蒼白，拿了一塊巧克力遞給他：“林老師，你趕緊補充點糖分。”

  　　他擺擺手。

  　　他並不是真的低血糖，而是心裏那個鬼一直在作祟。靠著椅背閉目養神片刻，他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

  　　那頭很快接聽。

  　　“老洪，你跟《光影之間》片方談談，讓他們把秦朗換掉。損失我們這邊出。”

  　　那頭道：“怎麽了？那新人得罪你了？我看他最近勢頭很盛，回頭片子播出，我們沒準還能沾點對方的流量。”

  　　林睿疲憊地搖搖頭：“倒也沒什麽得罪不得罪，就是和他搭戲感覺不對，他片酬也就兩三百萬吧，片方違約的錢我們出。”

  　　“你確定要換？”

  　　“確定。你跟他們說，如果不換掉秦朗，我就退出。”

  　　說罷就掛了電話，疲憊地閉眼靠在椅背上。

  　　男人四十一枝花，哪怕是在演員這行，男人年齡也比較占便宜。他運氣又還不錯，當年從偶像劇小生成功進軍大熒幕，轉型還算成功，這些年保養得也很不錯，他一直覺得自己還算年輕。

  　　但是今天卻明顯感覺到自己好像開始老了。

  　　他有種預感，曾經擔心的事，可能真的要發生了。

  　　作者有話說：

  　　換我？

  　　知不知道我有三個大佬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