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這廂的秦朗已經看出宋墨跟邱月說的一樣，是個不好相處人，不過他也沒在意，這種級別的巨星，哪怕是為了自我保護，也不可能太平易近人。

  　　《錦衣衛》係列是大男主片，主角叫鄭翰。第一部 講得是鄭翰還是一個小小百戶時，因為高超武藝和才智，經過驚險重重，成功剿滅一夥潛伏在京城的細作，被皇帝欽點為四品指揮僉事。

  　　現在拍的第二部 ，則是講述已經成為指揮僉事的鄭翰，蒙冤入獄，殺頭那日，被一波神秘人劫法場救走，之後才知是漢王的人。漢王意圖謀逆，意欲招他入麾下。鄭翰原本不想做亂臣賊子，無奈師父被囚，即將被誅九族。為救師父，他隻能答應加入漢王的刺殺皇帝計劃。及至秋獵那日，進入圍場山林準備刺殺皇帝時，才知道原來一切就是陰謀，師父並非蒙冤入獄，而是為了飛黃騰達早就接受漢王助其謀逆，最後時刻，鄭翰帶領錦衣衛與漢王人馬，在圍場殊死一搏，終於救下皇上。

  　　扮演鄭翰的自然就是宋影帝，秦朗這個角色名叫司徒飛，外號玉麵羅刹，是男二反派漢王手下——個武藝高強忠心耿耿的殺人機器，台詞很少，主要是打戲。

  　　今天是他進組的第一場戲，是文戲，安排在下午。寥寥幾句台詞，他昨晚就已經看得滾瓜亂熟，本想上午來跟搭戲的男二號對對戲，但對方上午沒戲沒來片場，他試完妝後，就在一旁專心觀摩學習。

  　　第一次拍電影，知名導演頂級影帝的豪華陣容，還是戲份頗吃重的男三號，要說沒一點激動那肯定是假的。所以早上宋影帝那點冷淡，一點都沒讓秦朗放在心上。

  　　各部門一就位，他就搬著小板凳乖乖坐在導演旁邊。

  　　上午的戲是宋墨扮演的鄭翰，在師父宅中喝茶對弈，忽然闖進一夥錦衣衛，對其進行抓捕。打頭的千戶正是嫉妒鄭翰的死對頭。

  　　原本鄭翰看到公文，已經束手就擒，不想這人卻對其和師父肆意，不堪受辱的鄭翰暴起，開啟了本片第一場重頭打戲。

  　　秦朗不是科班出身，對表演的理解和學習，都是來自劇組的觀摩。每個劇的主角，演技自然也有高下。會演戲的人，別說是屏幕前的觀眾，就是在片場觀看，也讓人覺舒服。但他之前待的劇組都是古偶劇，再好的演技，也僅此而已。

  　　當他第一眼看到宋墨扮演的鄭翰登場，才明白什麽是影帝級別的表演。

  　　先前宋墨給他的感覺，是一個生人勿進疏淡冷漠的大明星。而戲中的錦衣衛鄭翰，雖然出身寒微，但天資聰慧，還是武學奇才，年紀輕輕便當上四品指揮僉事，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鄭翰性格秉直，又桀驁不馴張狂不羈。總之跟宋墨本人完全不一樣。

  　　可當導演喊開始，機器正式拍攝，穿著飛魚服坐在院中石凳與老戲骨師父對弈的男人，哪怕一句話沒說，也能讓人感覺周身氣質跟宋墨本人截然不同。

  　　這就是年少得誌桀驁不馴的錦衣衛鄭翰。

  　　這一幕戲，從師徒二人對弈到抓捕的死對頭闖進門，一氣嗬成，直到導演喊Cut。

  　　不僅是秦朗，周圍的工作人員，都不由自主被代入。原本以為這樣流暢的表演是一次過，然而從錦衣衛搖身變回影帝的宋墨，來到監視器後，和導演一起看回放。

  　　原本導演都覺得不錯，但宋墨還是指出幾個小問題，兩人研究片刻，決定重拍。

  　　一旁默默觀看的秦朗感歎：這就是影帝的自我修養？

  　　他以前看得最多就是林睿，雖然對方有點假惺惺，但演戲還算認真，可跟這位宋影帝一比，那完全不足一提。

  　　這一段戲，一連拍了好幾次，每次都是一氣嗬成，但哪怕是其中一個沒有台詞的小配角出現一點小毛病，宋墨和導演都堅持要求重拍。

  　　及至第五遍，才徹底過。

  　　秦朗一麵對導演和影帝的高要求生出敬佩之情，一麵感歎幸好現在是數碼拍攝，要是往常那樣用膠片，那可就太燒錢了。

  　　上午的拍攝計劃是兩場戲，雖然每場都拍了好幾次，但也在飯點前順利完成。林子信顯然十分滿意，結束後拉著宋墨笑嗬嗬說了好一會兒。

  　　根據秦朗的經驗，劇組是有階級之分的，盒飯也分三六九等。普通群演都是普通大鍋飯，多是一葷一素。而主角的盒飯則種類繁多應有盡有。

  　　這個劇組的夥食顯然非常不錯，最重要是，影帝和導演竟然都是跟大家吃一樣的。

  　　因為是在室內拍戲，影帝和導演都沒回房車，兩人在一個小桌上吃著，完全看不出是兩個大牌。

  　　這個戲是男人戲，劇組也大都是大老爺們，並不講究，大家拿了飯，隨便找個台階一坐，就專心做起幹飯人。

  　　秦朗正被導演助理程遠拉著去屋簷台階下幹飯，那邊林子信像是想起什麽似的，轉頭朝他喚道：“小秦，過來這邊！”

  　　端著飯的秦朗誒了一聲，顛顛跑了過去，大喇喇在小桌旁的凳子坐下。

  　　上午半天拍攝，林子信注意到這個年輕人在一旁看得很認真。他喜歡認真的新人，看了眼秦朗，笑道：“第一天進組感覺怎麽樣？”

  　　秦朗由衷道：“太好了，大片劇組就是不一樣，這半天比我之前跑十次劇組學到的東西都多。”

  　　他是說的一句真心話，但聽在宋墨耳中，卻覺得這新人是在拍馬屁，因為實在是聽過太多類似的話，垂眸吃飯的他，眉頭卻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

  　　好在林子信並沒有覺得年輕人在拍馬屁，笑眯眯道：“能跟我們宋影帝合作，是不是很激動？”

  　　秦朗看了眼神色疏淡儼然已經跟戲中鄭翰毫無關係的宋影帝，雖然他覺得此人過於倨傲冷漠，但演戲確實沒得說，於是望著人笑道：“宋老師不僅演技精湛，自我要求還這麽高。第一部 電影就能跟宋老師合作，確實很榮幸。”

  　　林子信朗聲大笑，伸手拍拍他肩膀：“是啊，這個機會可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你可要好好珍惜，後麵跟宋老師對戲時，必須一百二十分的努力和認真才行。”

  　　“導演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我第一部 電影，就遇到林導這樣的好導演，也不知是撞了什麽大運。”

  　　林子信哈哈大笑。

  　　宋墨卻是不願再聽這新人拍馬屁，隨便吃了兩口，起身淡聲道：“林導，我去車裏午休一會兒，有事叫我。”

  　　“好，這兩天好好休息養精蓄銳，過幾天有大夜戲。”

  　　等人一走，林子信對秦朗小聲道：“藝術家都是這樣的，不大好相處，宋影帝對誰都這樣，你別放在心上。要是被嚇到，回頭拍對手戲，可就不好弄了。”

  　　秦朗笑著點頭：“明白的導演。”

  　　林子信還是挺喜歡秦朗的，一來是那次試鏡感覺很不錯，二是他性格爽快大方，容易交流。

  　　下午兩點才開工，吃過飯還有大把時間，秦朗沒午休的習慣，便跟幾個不睡覺的人打遊戲。

  　　2002年的手機遊戲隻有貪食蛇和五子棋，好在他是學計算機的，愛打電腦遊戲，2002年流行的是CS和傳奇，他是絕對的高手。學起手遊也不慢，前幾天跟他大侄子學會了吃雞，這會兒正好跟人一塊練手。

  　　快兩點時，宋墨從房車會片場，剛走近古宅門檻，餘光便不經意瞥到，幾個男人坐在走廊欄杆，其中一個年輕人被擠在中間，正在劈裏啪啦地玩著遊戲。

  　　“我去！小秦牛逼啊又吃雞了，下局帶我！”

  　　“行！”

  　　“你經常玩啊？”

  　　“沒有，前幾天才學會的。”

  　　宋墨皺了皺眉頭，才剛進組就跟人打成一片，而且分明很受歡迎。

  　　也不知為何，他看到這新人被簇擁著，莫名有些礙眼。

  　　下午宋墨隻有一場戲，但是一場很重要的武戲。

  　　看到師父受辱暴起的鄭翰，和前來緝拿他的錦衣衛，開啟一場血戰。

  　　這場打戲很複雜，原本該分成一段一段拍。但林子信和宋墨都希望拍出連貫性的武打場麵，決定一鏡到底。

  　　這就要求在場所有演員的走位都要提前演練好。

  　　扮演配角錦衣衛的都是專業武師，但隻要一個人沒配合好，所有人都要重新拍，一場武打戲的難度，遠遠高於上午的文戲。

  　　如今是夏天，戲中卻是春天，為了烘托氛圍，天空下起了蒙蒙春雨。

  　　鄭翰的頭發在打鬥中散落，頭上的血與春雨混在一氣，從額頭滑落，招式的狠厲，與眼神中的痛苦掙紮，最終因為師父被一柄大刀抵上脖頸，不得不放下沾滿血的繡春刀。

  　　秦朗看過宋影帝資料，電影學院表演科班出身，獲得大獎的兩部電影都是文藝片。不想，他的動作戲完全不輸專業動作演員，一招一式幹淨利落，仿若真的就是戲中那個以一敵十的錦衣衛高手鄭翰。

  　　一氣嗬成的表演，將一個美強慘的角色完美地呈現在鏡頭中。

  　　也不知是因為宋墨的表演太好，順利讓配角們入戲，這場兩分多鍾的高難度武打群戲，竟然一遍就過。

  　　在導演喊Cut後，連帶秦朗在內的片場人員，不約而同鼓起掌來。

  　　宋墨倒是淡定，接過助理遞來的紙巾，隨手擦了擦臉上的血漿和雨水，走到機器後麵，與導演一塊看了回放。

  　　林子信笑嗬嗬道：“行，今天你可以收工了。”

  　　宋墨點頭：“那林導你們忙，我先回去休息了。”

  　　他正好轉身離開的，秦朗目光落在他手背上，咦了聲道：“宋老師，你受傷了！”

  　　林子信驚道：“受傷了？”

  　　宋墨抬起手看了眼手背上一道隱隱滲血的傷痕，演得演得太專心，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受傷的。

  　　他搖搖頭淡聲道：“沒事，可能剛剛不小心蹭到了。”

  　　林子信哎了一聲：“我讓醫生來給你處理。”

  　　“不用了，沒事的。”宋墨隨手用紙巾擦了擦淡聲道；

  　　這時，秦朗想到什麽似的，從牛仔褲口袋掏出一小瓶碘伏和兩枚創可貼遞給他：“宋老師，用這個。”

  　　這是他的習慣，武戲難免磕到碰到受傷，劇組也不會管他們這種小替身的小傷小痛，所以他都隨身攜帶這些玩意兒。

  　　他發誓自己隻是出於善意，而不是刻意在大影帝麵前獻殷勤。但在他看到宋墨那冷淡的眼神時，頓時有點後悔自己多管閑事。

  　　果不其然，宋墨隻輕描淡寫在他手上掃一眼，便麵無表情轉身道：“謝謝不用了，車上有。”

  　　周圍好幾個人看著這一幕，在旁人眼中，大概就是秦朗這個新人上演了一出獻殷勤失敗的事例。

  　　氣氛其實是有點尷尬的。

  　　好在秦朗是個不拘小節的性格，換種說法就是臉皮較厚。

  　　他挑挑眉頭，不以為意地將東西塞回口袋，幹替身的，什麽冷眼沒見過？

  　　等人離開後，程遠湊到他身旁，小聲道：“小秦，宋老師挺好的，經常請劇組吃大餐，遇到過節每個人還有紅包。就是……他這種咖位的巨星，多少人想抱大腿蹭熱度，跟人相處難免會保持距離。”

  　　秦朗：“……”他真就是助人為樂，不是特麽的要抱大腿好嗎？

  　　雖然有點生氣，但還是要保持微笑，畢竟人程遠也是一片好意。

  　　秦朗瞅了眼身旁的青年，咧嘴一笑，道：“明白。”

  　　作者有話說：

  　　秦朗：小嘉嘉，有你抱我大腿的時候。